程枫没回答,摸出车钥匙扔给许方,“你先回家。”
“程枫,”许方还想再说点什么,给程枫凌厉的眼神一扫,识相地闭了嘴。
真是,根本就是瞧不起自己。
许方边怨念着边拿着车钥匙向外走,没意识到自己对程枫的态度越来越在意了。
突然,许方注意到前方往小巷里快步走去的身影,瘦瘦的、光头,好象自己刚才在卫生间里看到那个。
这种时候,宁杀错,不放过。
不抓到他,程枫还不知道要摊多大的事,一念及此,许方拔脚就追,同时掏出电话拨给程枫,“程枫我好象看到那个人了,在停车场东边的巷子里。”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程枫真的掐死他的心都有。
“给我站在原地不要动。”程枫说着,人已经几个箭步飞奔出门,身后跟着若干弟兄。
“没事,他比我瘦。”
咱不得不说,许方的个人英雄主意情结发作的太不合时机了!
自以为隐蔽地跟进小巷,许方遗憾地发现小巷里有五个人,手里都是明晃晃的刀子,正用一种非常危险地眼神看着他。
许方的反映能力在此刻终于爆发了,一个字都没废话,许方掉头就跑。
一直没敢回头看,可是听着身后那些杂沓的脚步声,无疑那些人是在追他。
许方把自己在长跑方面所有的潜力都发挥出来,直跑到肺里传来阵阵烧灼的感觉。
直到看到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方才停了下来。
程枫可不是一般二般的生气,从他毫不留情地拎起许方丢到车上的动作完全可以感受出来。
许方的脸可怜兮兮地贴着车窗,根本都没能看清外面群殴的场面,他可是本次事件的的大功臣啊,待遇却如此之糟糕!
“谁让你去追的?!”一进家门,程枫就开始咆哮,脸色整个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叫你站在那里不要动,你听不到?你知不知道会没命的!”
程枫的咆哮只换来许方不服气地沉默。
“很好,不服气是不是,收拾东西,给我走人!”程枫索性下了逐客令。
又来,我偏不走!
“我哪做错了?我还不是想帮你的忙?”许方开始为自己辩解。
程枫拧着眉头看着许方,那严肃的表情实在是相当吓人的。
要怎么跟他说,这孩子怎么能明白,一个人死在他眼前已经够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后悔,如果那天他们不去,如果是他自己去,如果当时他还能眼疾手快一些推开叶陵,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你,”程枫揉揉太阳穴,试图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你把你自己看好,就是帮了我大忙了,懂吗?”
语调很沉重,却不似刚才那般狂怒。
可是如果我不追,那人就跑没影了。
许方只在心里这么想想,没有说出口。
现在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不是自己不用走了?许方这么想着,又不好意思问,进退不得地杵在那。
“这都几点了,还不去睡,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算完啊?”程枫话音刚落,许方就溜进了自己房间里。
程枫无奈起身,还有无数的事等着他做。
7.说不清
“枫,酒吧出事了?”唐颂在电话那端关切地问。
“行了,我已经摆平了。”程枫答道。
“还是那些人?”
“是。”
“不然就动手吧。”
“还不到时候。”
“嗯。我真有些沉不住气了。”唐颂叹口气。
“不用急。”程枫沉稳地说,“咱们不动手就算,动手就给他们来回狠得。看看以后谁还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成。你心里有数就好。”唐颂点头,“那小孩没吓着吧?”
“说起来那小孩算是有胆色,自己去追来着。”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程枫,现在这年头,含蓄不流行了,喜欢就上啊。”唐颂暗笑。
“谁说我喜欢他?”程枫矢口否认。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觉得你适合扮演那保姆的角色吗,你那套也就哄哄那孩子,就你那点居心那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是,在广州,这孩子不也算救过我么,我……”
“报恩啊,报恩最有诚意的做法应该是以身相许。”
程枫正要给唐颂这句调侃回以有力的一击,许方推开他屋门来了一句:“程枫,洗澡水我放好了。”
要说许方是有点好习惯,比如每次洗完澡,人都把浴缸刷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放一缸温水,滴两滴精油,之后来叫程枫。
在许方看来这是个公德心的问题,你先用完了难道不给人家刷干净吗,至于后面那些,引用许方的经典名言:一顺手的事。
程枫也欣然接受了,如果他先洗,他肯定也会把浴缸刷干净的。
问题是这话说的太是时候了,唐颂在电话那头听地清清楚楚,当即爆笑出声,哈,哈,你快去吧,哈,洗澡水都放好了,等你呢,哈,哈。
……
这回程枫压根连辩白都省了,还说什么啊,越描越黑。
程枫洗完澡出来,看见许方两眼直勾地盯着电视,不知道是不是美国总统被刺杀了才让他这么专注,凑过去一看,许方正看一档烹饪节目。
很好,孩子长大了,知道学做饭了。
程枫老怀大慰,拍拍许方的肩头起身,听见许方在身后凄凉凉地说:“程枫,我饿了。”
晕倒!
程枫真想问他:“离您吃完晚饭有两个钟头吗?”也就两个多钟头,又饿了,什么人啊这是。
回头看看电视,貌似在做什么虾仁,“想吃虾仁了?我试试吧,未必做得出来。”
“我想出去吃,咱们一起去吧,我请你。”许方顺杆就往上爬。
考虑到吃东西时两人说不好还得喝点小酒,考虑到此时的路况,程枫和许方上了公共汽车。
换60路的时候,程枫坐在座位上一直在想,自己的确不适合扮演保姆这个角色,太不适合了!
这不是倒霉催的是什么?晚上八九点,坐公共奔后海,这是程枫该干的事吗?传出去会笑死人!
可是为嘛自己傻兮兮地就跟这孩子出来呢。
难道自己为美色所迷?
问题是许方要有那种倾国倾城的美色就见鬼了。
疯了!程枫只评价自己俩字。
后海人那叫一个多啊,不但程枫挤着费劲,暗地里跟着自己的人也费劲,以前程枫没事从不往这凑合,然而看着许方兴致勃勃,程枫暗想,迁就他吧,高兴就成。
路过无数店铺许方都没停脚,一直到南门火锅那,许方不走了,“就这吧。”
闻起来味道确实挺诱人,可您瞧那等位的人。
程枫看看人又看看眼巴巴的许方,得,已然出来了,等吧。
两人一人一本杂志,坐那等着。
等了十来分钟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乍惊乍喜的声音:许方!
许方抬眼一看,是他以前一同学,于是上演相见欢。
握手,拥抱。
之后许方问同学,“你现在在哪呢?”
“暂时在民族乐团待着呢。你呢?”
“我,无业。”许方有点窘,人家或好或坏都有个营生,自己还漂着。
刚毕业那会许方也想过就业,高不成咱还不兴低就吗,当个老师现在很赚的,最起码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可是他老子不准,说丢不起这个人,反正钱有的是,宁肯让他先玩两年。
“不可能吧。”同学大惊:“许方你那二胡拉得出神入化哎,怎么可能没找到事做?!你可是咱们院的才子啊。”
“咳,我学那东西不如你们大提琴时髦啊。”许方真的尴尬起来,人家这么捧他他最受不了。
“许方,到咱们了。”程枫的声音适时响起。
许方松了口气,程枫彬彬有礼地起身招呼许方的同学,“一起吧。”
“啊,不,不了,我那边还有朋友。”
“没关系,都过来啊。”
不知道为什么,程枫越是亲切,同学越是冒汗,“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们也快排到了。”
许方和程枫入座后,低声说:“你吓唬我们同学干什么?”
“我有吗?”程枫状若不觉。
“你没有?你的眼神能把人家秒杀了。”
“是吗?”程枫一面审视着菜单一面说,“我的眼神那么可怕怎么就没吓住你?”
“请你不要把我等同与正常人类看待。”
呵呵,原来他还有这种自觉,知道自己是火星来的,程枫再次被许方逗笑了。
……
“哎,你觉不觉得这里很美?”吃完饭,两人沿湖边慢慢散步出去的时候,许方问。
“不觉得。人太多,闹死。”程枫回答地那叫一个诚实。
“有时候闹一点也挺好的,你进进出出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寂寞?”
“寂寞,但我已经习惯了。”
“程枫,给我讲讲你过去的事吧。”
月光下许方的眸子澄澈透明,犹如一泓清泉,引人入胜。
8.输赢
程枫微笑:“你想知道?”
目光飘向远方,“看见那个公交站牌了吗?你若先跑到那里,我就给你讲故事。”
比赛跑步?
许方确实跑得很快,从那天躲避敌人追杀的情形完全可以看出来。
可是许方决定不比。
想了一想,许方说:“不比,既然你能提出来,肯定有必胜的把握,划不来。”
程枫笑笑,“那好,你说怎样?”
恩,许方想了想,“不如我们每人养两条金鱼,谁的先死了,谁就输了。”
又来?程枫几乎想笑,
许方前几天说家里太安静,需要一点活力,照他的意思应该养条狗或养只猫,程枫坚决把他的方案否掉了,回头您走了谁来伺候这些猫啊狗啊的。
现在许方又拐了个弯要养金鱼了,程枫琢磨着,这家已然让他弄得比庙会还热闹了,也不差两缸金鱼,好歹金鱼比猫啊狗啊消停多了。
最后俩人真就奔了官园。
程枫完全听从了老板的建议,挑了两条红虎头。
许方思想激烈斗争了半天,最后没抗住美丽的诱惑,挑了两条蓝珍珠,既然买了鱼,鱼缸、鱼食、氧气泵等等都不能落下,两人打了一出租,把东西统统弄了回去。
许方玩得跟真的一样,每天小心翼翼地伺候,换水喂食,上网查资料,照管得那叫一个经心。
隔了两天,许方不在,程枫抓了一把鱼食来到鱼缸前,看着那游来游去的小生灵,突发奇想,如果自己此刻把一大把鱼食撒到许方的鱼缸里……
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捏着鱼食看了半天,不免失笑,怎么自己也跟个小孩子似的,许方的鱼比自己的娇气得多,这场比赛自己是赢定了的,何必着急。
松开手里的鱼食,程枫转身看电视去了。
周一的中午,许方苦恼地托着双腮,痴痴地看着程枫的鱼缸,那两条红虎头,死了!
没有原因的,没有任何预兆的,翻白了。
许方赢了,可许方比输了还惶惶然。
怎么办啊?程枫输了。
许方想着程枫每天认真喂鱼食的样子,想着程枫刷鱼缸给鱼换水的样子,想着程枫笑咪咪看着两条鱼的样子,许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不行!程枫绝对不能输!
许方想着,跳了起来,把鱼缸里两条死掉的红虎头捞出来,装进塑料袋,下楼丢掉。
直接打车奔官园,反正金鱼的样子都差不多,再买一对程枫一定看不出来。
许方匆匆来去,一分钟没耽搁,提着装鱼的塑料袋回屋时,程枫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你干吗去了?手里拿的什么?”程枫悠悠发问。
“我……”
智慧都是逼出来的。
许方扯出一个笑脸,从容答道:“我看今天天不错,带你的鱼出去晒晒太阳。”
说完,不等程枫反映,蹭地窜到鱼缸边,把新买的两条红虎头倒了进去。
真是太可爱的谎言。
程枫看着许方,怦然心动。
9.爱之欲其远
清晨许方被手机的歌声吵醒时,勤勉的程枫已然不知去向。
在半迷蒙的状态下环屋一周,发现只有他一个人,餐厅的桌上留着两个装着食物的保鲜盒。
一圈转下来,许方也清醒的差不多,手机那端大姐已经讲了十几分钟,但仍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方啊,你说你怎么那么不懂事,你去了,人家给你地方住,借你车开,你把人家的车撞了就跑了,章伯伯跟爸爸说把爸爸气坏了你知道吗。
方啊,你说你得有快一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吧,多叫人惦记啊,你说你怎么广州待好好的跑北京去了你也不言语一声,你哪天回来啊。
啊,什么,你不回来?
什么,你找到工作了?
你找什么工作了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你这败家孩子。你找得什么工作啊?
啊什么,在酒吧?
方啊,你怎么能到酒吧,你受得了那个气吗?你是不是没钱了,一会儿我给你卡里打两万块钱。
许方没敢跟他姐说自己在程枫酒吧做waiter,吹牛说自己谋到一家酒吧里领班的职位,饶是如此,还是让他大姐犹如被蝎子蛰了一样嚷嚷起来,高低不让他干。
姐,我有钱,你别给我钱了,要是让我姐夫知道了,万一他不高兴……
他不高兴的着吗,我爱给谁给谁,他算老几啊!
许方他大姐咆哮了阵,又继续追问,你不缺钱你去那地儿打工干吗,你要想上班你回来咱们大伙核计核计,给你找个清闲可靠的工作。你怎么就能跑到酒吧里去伺候人,你……
“姐,我在这挺好的,我不回去。”
许方被他姐聒噪的不行,只好强行打断了她的话。
他怎么跟他姐说,我救了一大款,住他的房子,开他的车,花他的钱,祸祸他的家……
不回来?许方他姐也不是一般角色,眉头一皱说:“过几天就父亲节了,你得回来给爸爸过节。”
许方为他姐折服了,这都行。
照说父亲节不算一多重要的节,可是既然他姐提出来了,他敢说不回去给他爸爸过吗,尽管身份暧昧,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许方也是不敢讲的。
那,那,那我看看吧。
不能看看,你赶紧回家。
许方他姐下了命令。
程枫从外面回来,破天荒地发现许方在做饭,忙活地满脑门汗珠子。
“你干吗?”
“等会儿,马上就好,也让你看看我的功力。”
若干分钟后,桌上摆满了酒菜,许方指点着:这个蘑菇、这个素什锦,这个芫爆散丹,还这个排骨,都是跟饭店要的,这个番茄炒蛋,拍黄瓜,炒土豆片,拌银耳,都是我做的,还有这个汤。
程枫看着技术难度以及卖相明显不同的两个层次的菜,勉力忍住笑意,说道:“不错。挺好的。不过为什么这么隆重?”
“恩,我们家人叫我回去。”
程枫不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笑是不是有点僵,但是他确实已经尽力在维持了。
“恩,出来这么久,也是该回去了。”
许方非常失望,他心里其实是暗暗期待程枫能够挽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