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渡——流水无情

作者:流水无情  录入:10-28

“若是找不到呢?”
“那就再接着找!我手上还有七粒大还丹,足够你支撑一段时间,我们不停地找,总会找到的!”
很少能看见温和沉稳的楚行云露出这样急切的神情,而那坚定的目光,更是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他所说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冷于秋与他对视半晌,眼中渐渐有了光彩,他偏过头去,过了良久,才道:“为什么这么帮我?”
“因为我不能看着你死,因为……”因为什么呢?怎么也忘不了看他闭上眼睛时心里的那分恐惧,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要他活下去!
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呢?“因为我不忍看着寒儿这么小就失去父亲。”
他顿了顿,接着道:“只要力所能及,我绝不会见死不救。不光是你,任何人都一样。”
的确,换了是别人,他也会倾力相救,义无返顾。不同的只是那份感觉——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
如果冷于秋是他的亲人,他可以解释为亲情;如果冷于秋是个女子,他可以解释为爱慕。
可,冷于秋什么都不是!
他简直没有办法去判断那溢在心里满满的东西是什么!
“是呀。”将他变换不定的表情收入眼中,又过了许久,冷于秋才吐出这两个字。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似是叹息,又似是松了口气。


“爹爹,你说楚叔叔能找到大夫么?”
“不知道,话倒是说的很漂亮,这几天也不见他人影,谁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一定是自己出去打听了,带着咱们不方便嘛!”
“你这小鬼倒是很相信他!就因为这些小东西?”
在冷寒的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有弹弓、有泥人、有风车……只要市面上见得到的玩意,这里一应俱全。
这自然都是楚行云买给他的,正如冷寒所说,为了方便,他将这父子两人安置在客栈里,又叮嘱冷寒不要出去,以免被魔教发现。这些都是买来给他解闷的。冷寒自小长在山中,倒有一半未曾见过。小孩子哪能不爱这些?正玩得不亦乐乎。

“楚叔叔很好呀,又照顾我,还救了爹爹你的命,是个大好人。”几天下来,冷寒对楚行云的好感成倍数上增。他对他们父子的好自不用说,这些玩具更是功不可没。
说得冷于秋心里怪不是滋味,喃喃地道:“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你,你还是我儿子么?”
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酸酸地问:“我问你,是爹好,还是你的楚叔叔好?”
“都好。”
“谁更好些?”
“这个……”冷寒侧着脑袋想了想——看得冷于秋牙痒痒,心想这还用想吗——终于展颜一笑:“当然是爹好。”
没等冷于秋笑出来,又加上一句:“楚叔叔也不错,如果咱们能一辈子在一起就好了。”
谁跟他是“咱们”?冷于秋忽然觉得自己父亲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忍不住道:“他跟咱们不是一路的,早晚都要分开。”
冷寒又想了想,拍手道:“有了,人家说两个人成了亲就一辈子不会分开,爹爹,你干脆和楚叔叔成亲好了!”
“咳咳咳……”冷于秋实在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难保不被呛死。这小鬼,到底都在想什么?“胡说!两个男子怎能成亲?”
冷寒张着大大的眼睛:“为什么不能?”
“这个……不能就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爹爹,你不喜欢楚叔叔吗?”
谁会喜欢那个榆木脑袋?何况还是个男子?可是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楚行云那双真挚的眼睛,否认的话留在喉间,竟说不出口。许久,才正色道:“我只爱你娘一个人。”
冷寒眼珠一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冷于秋打断:
“寒儿,试试你的新弹弓好不好玩?”说罢,伸手指向窗外。


“寒儿,试试你的新弹弓好不好玩?”冷于秋说罢,伸手指向窗外。
一言未毕,冷寒的弹弓早已流星般射过窗纸,只听“哎呀”一声,显然窗外窃听的人已经中招了。
冷于秋武功高强,自然不可能不传授给儿子,冷寒自幼便练习弹弓,力道虽嫌不足,但准头绝对是一流。他一招得手,弹不间发,连珠炮般地打过去,窗外叫声不绝。最可怜是那纸糊的窗户,转眼间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别打,别打!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冷于秋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示意冷寒停手。他最初以为是被魔教发现了踪迹,但看这情形似乎又不是——魔教之中绝对没有这种三脚猫的功夫。
“吴兄,你怎会在这里?咦?你的脸怎么了?”楚行云不知何时也已回来,正跟那人说话,看来他说是“自己人”倒是不假。
“没什么,被小鸡啄的。”
冷寒奔出门去,拉住楚行云的手:“楚叔叔,你可回来了,刚刚有一只熊趴在窗外偷听,你可见着没?吓死我了!”说着拍拍胸脯,做惊魂未定状,可那双狡黠的大眼却怎也掩不住笑意。

不用说,那人的脸色自然难看得很。
楚行云看了两人的情形,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心头暗笑:好孩子,果然虎父无犬子,口头上的亏是一点也不肯吃。他怕这一大一小再对上,忙道:“既然来了,咱们进去说吧。”拉着冷寒当先进了屋。

那人随后跟进,略略打量一眼四周,目光就停在了冷于秋的身上。“楚兄,这就是你要救的那人呀?看你这几天焦急万状,我还当是个什么样的绝代佳人,把咱们楚少堡主的魂都给勾了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来看上一眼,却原来……唉!唉!”叹息连连,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冷于秋看这人二十三、四年纪,面貌原本称得上英俊,只是眼角的那块乌青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这自然是冷寒的杰作)。不同于楚行云的沉稳,这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气息。衣服穿的随便,头发扎的随便,一站三道弯儿,活脱脱一个市井小流氓。

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冷于秋淡淡的道:“你不是说要找山中子么?怎么带回一只熊来?”外面冷寒说的话,他自然也听到了。
楚行云怕这两人吵起来不可收拾,忙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吴不知吴兄,是有名的万事通,也是我的好友。寻找山中子一事,还要他鼎力相助才行。”言下之意:冷家大小二位“战将”,给点面子吧。

冷于秋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对了,吴兄,可有山中子的消息?”
吴不知一拍胸脯,笑道:“天下还有我吴不知找不出的人么?就在碧云山无忧谷。”

碧云山的山势不算陡峭,但马是上不来的,在这里自有其它的交通工具——滑竿。
两根长长的竹竿之间搭个软兜,一前一后两个汉子,多重的人一抬就起来,而且又平又稳,绝对不会掉下去。
冷于秋现在就坐在滑竿上,不时察看四周的情况。不知怎的,这些日子以来,魔教的人竟象是平空消失了,竟没了动静。有时他和楚行云商量起来,都觉这些人不可能就这般轻易罢手,难道是又有什么阴谋?

然而再怎么担心,以现在这种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前方的一阵笑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是楚行云和冷寒。冷寒骑在楚行云的肩膀上,快乐的很,不时低下头去和楚行云轻声说笑。
这两人倒是投缘的很。寒儿向来不和外人亲近的,这楚行云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把他收得服服帖帖,左一个“楚叔叔”,右一个“楚叔叔”的,听得他这个当爹的心里怪不是滋味。

说到楚行云这人,倒也奇怪的很。起初本以为他一定和向铁龙等人一样,也是个沽名吊誉、贪生怕死之辈,但事实证明,这人还是很有骨气的。他不是只把“侠义”两字放在嘴边,而是身体力行去做,正直得虽然有些迂腐,但,在冷于秋看来,倒有几分可爱之处。毕竟在江湖这个大染缸中,正直、单纯的人已是凤毛麟角了。

想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奇怪自己怎会对这个人有了兴趣。好象自从妻子难产死后,他就只一门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其他人莫说是男子,即便是绝色美女也是从不放在心上的,而对这楚行云,好象有些好奇过度了。

走在前面的两人交头接耳,大概是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爆发出一阵大笑。看的冷于秋直眼红—— 如果他不是中毒不能动的话,楚行云的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你吃醋了?”那个什么万事通吴不知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来,说是怕他们迷了路。一路上废话奇多,听的人烦不胜烦。
冷于秋绷起脸:“什么意思?”
吴不知保持一贯的嬉皮笑脸:“我看你脸上酸酸的,难道不是看儿子和别人这么好心里不舒服?”
“那你一定是盐吃多了。”
“怎么说?”
冷于秋白了他一眼:“咸(闲)得很呀。”
“你——”
“吴兄,你见多识广,何不把那些奇闻异事给大家讲讲,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楚行云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听后面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迹象,连忙转移话题。
问到自己拿手的,吴不知又高兴起来,想了想:“我有阵子出海,见过一种巨鱼,这鱼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只要一张嘴,就会有不少鱼游到它嘴里去。最奇的是,它的背上还有个孔,从上面能喷出一道水柱来。”

“象山一样的大鱼,还能喷水……真有这样的鱼?”冷寒张着大大的眼睛,又是惊奇,又有些难以相信。
“当然有的,不仅有这么大的鱼,还有更大的牛呢!”
说话的是冷于秋。吴不知想不到他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一时呆住了,怔怔地听着。
“我见过这牛的皮,展开了连整个大名府都能罩住;叠起来的话,也足有几层楼高,三十个壮丁抬也抬不动。”
吴不知这下可不知道了,忍不住问道:“真有这么大的牛皮?”
“当然。”冷于秋淡淡地道:“若是没有怎么大的牛皮,你的鱼是怎么来的?”
楚行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冷于秋这张嘴,真是让人气又不是、恨又不是。本想说几句话缓解吴不知的尴尬,山路一转,眼前的景象使他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到了,无忧谷到了!”

原本连绵起伏的山在这里忽然断裂开来,走进去居然别有洞天。而入口处的石碑上更是标明了这里的所在——“无忧谷”。
楚行云朗声说道:“在下楚行云,有事求见山中子老前辈,烦请一见!”
他这话是以真气送出,虽然声音不大,但绝对保证谷中人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过了半晌,却不见半个人影。
“山中子老前辈,烦请出来一见!”
“你喊什么。”
随着这冷冷的声音,一个白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脚步,足不沾地,他竟象是“飘”来的!
这是什么样的轻功修为?
他的年纪也不是很大,楚行云猜他至多不会超过三十岁。面目清俊,尤其神色间的那股清冷的气质,更使他看来傲如冰雪,端不似凡尘中人。
楚行云长长吁了口气,拱手道:“麻烦兄台代为通报一声,在下楚行云,有事求见山中子老前辈。”
白衣男子淡淡地打量他一眼:“我很老么?为何你口口声声叫老前辈?”
他这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你就是山中子?”
十一
“你就是山中子?”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就连冷于秋的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惊讶之色。山中子成名极早,少说也有十余年,而且在众人的心目中,精通玄学的人,大都是白胡子老头,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年轻。

楚行云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深一揖:“在下等此番前来是向前辈……先生求医来的。”他想山中子既然不愿听人叫他“前辈”,连忙改口。
山中子冷冷的道:“我已隐居多年,尘世间的事不再过问,你们还是另寻高明吧。”说着长袖一挥,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楚行云掏出一块玉玦,“先生昔日曾言,得此玉玦者可以要求先生为之做一件事,不知这个承诺是否作数?”
山中子盯着玉玦半晌,缓缓地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只是我有‘三不医’,这规矩是不能改的。”
楚行云一呆:“哪三不医?”
“手染鲜血者,不医;命数已尽者,不医;面目可憎者,不医。”
他指着冷于秋:“我看这人形容邋遢,面中带煞,更何况眉间已隐隐现出死相,只怕我这三条他都符合。”
楚行云听他依然借故推托,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心中一震,暗叫:糟了。
山中子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冷于秋:“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你有‘三不医’,而我,恰恰也有‘三不看’。更巧的是,我这‘三不看’的条件阁下也都符合得很。所以即便是你要给我医,只怕我还不肯呢。”
历来只有山中子选病人,到还从没有人敢不知死活的挑他的毛病,山中子淡淡的道:“说来听听。”
“第一,无仁心者,我不看;第二,欺世盗名者,不看;第三,自命不凡者,不看。”
他笑着解释:“我听有句话叫‘医者父母心’,对所有的病人都该一视同仁,全力救治,否则见死不救的医生同杀人的凶手又有何区别?只不过一个是亲手结果,给对方一个痛快;另一个则是要他受尽折磨,慢慢去死。这样的人又岂能言‘仁心’?

“至于第二条,人人都说山中子是位神医,可以起死回生,我一直奇怪,天下怎会有如此能人?今日一见,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凡是没把握看好的你干脆闭门不纳,也难怪救一个活一个,只是这‘神医’之名,只怕也难符其实。”

他每说一句,山中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楚行云在一旁看的暗暗担心,情不自禁退后一步,以防山中子若是突然发难,也好能及时施以援手。
“还有第三条呢?”
“这的三条嘛——”冷于秋笑了,“在阁下眼中,只怕人人都是面目可憎、举止粗鄙,就不知阁下可曾想过,在别人眼中,自己又是什么样子?只怕是……”
吴不知接口道:“只怕是装腔作势,自命清……。”眼见山中子寒潭一般清冷幽深的眸子从他面上扫过,心中一凛,最后一个“高”字竟又生生咽了回去。
山中子面无表情,盯着冷于秋,许久,冷笑一声:“你不用我医,我偏偏要医你,倒要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欺世盗名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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