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宇宁

潘晓波是做美术设计的，这次和韩成所属的公司合作做游戏开发项目他就负责美术指导。游戏中人物设计，场景设计，甚至人物性格定位，都需他来指导，而韩成则负责技术支持的那一块。初期，两人常需要泡在一起，为游戏开发的一些重要事情商讨，潘晓波也有好多次机会向韩成解释，却始终也没说出口。两人合作算的上相当和睦，韩成是那种和谁都能处的来的人，只要你不去惹他，他便什么事都不会找你的茬，于是，潘晓波觉得也没再和韩成解释的必要。
两人关系渐渐密切起来，韩成在计算机很多方面帮了潘晓波忙，潘晓波也尽其所能地告诉韩成，他所开发出来的程序在人物形象上能造成怎样的效果。只唯独一点让潘晓波觉得无法忍受的是，韩成实在实在是太过于懒散了。他也知道这是韩成天生性格，改也改不掉，但每在这个问题上与韩成出现分歧也总免不了要动气。
譬如说吧，每次和韩成约好时间在某某地方见面，韩成总会迟到。这是无一例外的，甚至有次潘晓波故意拖延了半个多小时去，最后还是等了他十来多分钟。潘晓波问韩成，为什么他就不能准时到一次。韩成说，路上车堵，他也没办法。潘晓波就说，车堵那你就不能出来早一点。韩成则说，他已经比平时出来早了，可还是晚到，他也没办法。
潘晓波在韩成迟到问题上是一点折都没有的。他总不能像谈恋爱中的女孩子，因为对方男孩子迟到，便撒娇嗔怒，佯装着生气教训某某人一回，好让他记住。他也不可能真的和韩成翻脸，不说他们以前是同学，就光凭他们现在是合作伙伴关系，他就不能为这点小事跟韩成闹不开心，潘晓波也不是那样的人。潘晓波只好忍了。
潘晓波要忍的还有很多事。
韩成工作的时候，总喜欢拿着本本在床上工作。韩成床上有一个巨大的靠枕，足足是普通靠枕的两倍大。这也是韩成躺在床上编程时专署用的。他全身会像塌进泥里似的靠在里面，然后头仰在床板上，手敲击键盘。累了则闭上眼睛小憩会。这样工作固然没有错，然而韩成却每每因为过于舒适而睡着。醒来后，才蓦然发现编写的程序还不到十行。
这些都是潘晓波为了不再因为等韩成浪费太多时间，而每次把约会地点直接改在韩成家里，进驻韩成家里后发现到的。潘晓波常常会在叫醒韩成后，不轻不重带着朋友间的玩笑口吻骂他，你就不能认真点。韩成也从不动怒，一声不响接受教训后，过几个小时，说不定又靠在床上睡着了。

韩成散漫虽散漫，正经时，却也十分正经，毕竟靠计算机吃饭，即便天赋再高，程序不编出来，也要被炒鱿鱼，回家喝西北风的。
韩成在项目初次验收的前一个星期，拼了命的把全部程序编了出来。那几天，因为韩成没完成，潘晓波也不得不陪着他弄，因此连续好几天两人一直住在一起。潘晓波几次夜里醒来，亲眼看见黑漆漆的房间里，只电脑的显示屏亮着，韩成高大的个头缩在床上，腿上放着电脑，一双眼睛目光如炬，那份专注是潘晓波很多年以后想忘却怎么也忘不了的。

潘晓波和韩成合作的项目完成那天，韩成说很感谢潘晓波，说无论无何也要请他吃顿饭。潘晓波被他拉的没办法，只好答应。
两人在吃饭途中，韩成喝的有些高，洋洋洒洒说了很多。其中还说到，潘晓波他还真能和他装傻比，这么长时间，竟然瞒他一直到今天。潘晓波有些晕头儿，想自己也没瞒他什么呀，怎么说自己跟他装傻比。潘晓波就问韩成怎么回事。韩成则红着脸，说你他妈还跟我装。潘晓波说他真不知道。韩成才口齿有些不清地告诉潘晓波，说他已经知道他们是高中同学，以前还为***那个同学错打过他一拳。潘晓波听了，笑笑，说那么久之前的事，记着它还干嘛。说完又想，确实这样，可自己却又为了什么记了这么久？想着想着，不由纳闷。再去看韩成时，那人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这有时候，就是有些人醉，有些人醒。究竟最后谁醉了谁又是醒的，那也是谁也说不清的了。

潘晓波以为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见到韩成。他想既然韩成已经知道了两人是老乡，又是同学，两人的交集多少也肯定比以前大，可自那晚韩成喝醉，潘晓波辛辛苦苦拖着他回家后，韩成却再没来找过他。要说潘晓波心里真有点那么不是滋味，潘晓波不否认，但也没表现在脸上。他想，哎，同学就是同学，同学又怎么了，你总不能让个同学记得你一辈子。自我安慰后，潘晓波也渐渐把该忘的给忘了。
潘晓波有时逛街的时候，会从韩成家门口经过。韩成家的灯却总是灭的，一次都没看见它亮过。潘晓波觉得奇怪，可也从来没上去敲过韩成家的门。潘晓波在一次偶然机会，因公事原因还要走访一次韩成所属那家公司，见到他们部门经理时，才得知韩成是被派到外地去学习了。潘晓波恍然大悟，吃惊之余竟也觉得松了口气。具体为什么会这样，连潘晓波自己也不得而知。只是那天潘晓波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潘晓波回去的时候，特地到菜场买了菜，然后打电话给孙晓晔，告诉她今天他来做饭。孙晓晔和潘晓波是已经同居住在一起了的，孙晓晔见潘晓波难得这么高兴，心里也不由觉得开心。
两人都下班回来后，潘晓波亲自下厨，做了几样都非常像样的菜，应潘晓波要求，孙晓晔只管坐在桌子边，拿着筷子等着吃。两人开开心心吃完了饭，气氛算是相当的和睦，潘晓波又主动要求去洗了碗。潘晓波这样好的脾性真的是好久不曾过的了。自和孙晓晔谈过结婚的事，潘晓波就变沉默了好多，平时在家不怎么和孙晓晔说话，家务也比从前少做了许多。孙晓晔也从来没怪过潘晓波，她知道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在出社会没多久后就跳进结婚的牢笼确实不容易。哪个男人对婚姻会不存一点惧怕，哪个男人会不向往一直没人管的单身生活。她知道潘晓波是有责任感的男人，潘晓波也决不会昧着良心做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能够等，一直等到潘晓波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她。
晚饭后，潘晓波和孙晓晔很早就上了床。平时他们都分开睡的。潘晓波在性方面一直很尊重孙晓晔。只要没经过孙晓晔同意，潘晓波也绝不会去爬孙晓晔的床。两人自大学毕业后，孙晓晔尝试过一次与潘晓波同房。经过很长的一段心理斗争，孙晓晔终于把自己认为最为重要的贞节给了潘晓波。落红的时候，潘晓波有些感动，觉得一个女人就这么把一辈子交给了自己，身上的担子突然就觉得重了。但孙晓晔对性似乎不是很感兴趣，说的不好听一点，有点性冷感。潘晓波和她做的时候，只觉得开始有些疼，之后就觉得有个人影在她面前老一前一后地晃，其他感觉就没有了。潘晓波和她做过几次，孙晓晔总是苦着个眉头，脸上什么享受个表情也没有，也渐渐没了情趣。这操人比在厕所里自己打手枪还没劲，那还操个什么劲，潘晓波只这么想。后来，潘晓波也宁愿在厕所里自己解决问题，也不去“逼迫”孙晓晔了。孙晓晔也自得了清静，只以为潘晓波尊重她，为她着想，又更觉得潘晓波好上了一层。

孙晓晔主动要求和潘晓波同床。这之前，他们至少一个多月没在一起。潘晓波心情本来就不错，听孙晓晔这么主动要求，也不由变得有些兴奋。这在厕所里独立自主惯了，偶而来次对外开放当然也很不错。潘晓波和孙晓晔趁彼此心情都不错，三下两下，解了衣服便开始做起来。刚开始，一切都还很顺当。孙晓晔对于潘晓波在爱抚方面还算满意，但做到后面，孙晓晔再高兴不起来了。先前对性的反感和厌恶也一起涌上来，看着潘晓波在她身上动来动去，只觉得恶心的要命。她一把推开他，潘晓波也只得从她身下退了出来，可那还昂扬着，默默看着紧紧皱着眉头的孙晓晔，不觉有些气馁，气也不打一处来，开口就说道，你干什么，好好的，怎么又不做了，我还没射呢。孙晓晔只觉得难受，潘晓波欲再扑过来，又把他挡了回去。潘晓波在上方静静看了孙晓晔几秒钟，终于叹口气，从她身上滚了下去。
潘晓波不发一语地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已有些蛛丝结在不曾注意到过的地方。潘晓波想，他和孙晓晔是不是也有些地方该拿东西扫扫了。
静默了一会，孙晓晔从床那头爬过来，把头靠在了潘晓波胸口上，声音非常轻，有些怯怯懦懦地说道，怎么生我气了？潘晓波翻眼朝下看了孙晓晔一眼，笑了笑，也没说话。孙晓晔心更虚，知道刚才确实是她不好，在关键的档儿，就那样把潘晓波推开，是男人都受不了，可她又不可能直接对潘晓波说她性冷淡，不由更觉得理亏。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想去逗弄潘晓波的老二，才刚碰到，潘晓波就一把抓住了她。孙晓晔看着潘晓波，潘晓波向她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落寞，还是自嘲，只讪讪说了句，算了，已经下去了。孙晓晔这才颓然放下了手，再没说一句话。一直在窗口隐现的月亮也一下子埋进云层，发出惨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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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成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潘晓波。他问潘晓波要不要回老家一趟。他说刚好趁外派回来有假休想回家看看，问潘晓波是不是也愿意去。潘晓波本来没回家的意思，但听韩成这么说了，也没好意思当面拒绝，只说，让我想想吧，看能不能向公司请到假。
而潘晓波那段时间里其实是很忙的，和孙晓晔的关系也好似没了重心的东西，端过来倒过去的，总没个主意。潘晓波想想就觉得头疼，于是，下了狠心，真向公司请了假。回家跟孙晓晔说时，孙晓晔问他，是和谁一块去，要不要她也跟着一块走。潘晓波知道孙晓晔心里打的盘算，也没多说，只说，和他大学里一个同学一块走，两人是老乡，回去看看父母罢了。孙晓晔也不好再说什么。
潘晓波和韩成搭上火车回去的时候，两人坐的刚好又是五年前他们高考完一同来到这个城市时坐的那辆火车。潘晓波看看正站在他身边收拾东西的韩成，再看看站台上那些熟悉的陈旧的站牌，觉得一切恍若隔世，却又记忆犹新，于是，看着看着，不由发起了呆。韩成拍拍他肩头，嘲笑他总喜欢无缘无故发呆的时候，潘晓波才懵懵懂懂醒过来。
韩成问潘晓波说，那年我们来时我们就坐着这辆火车吧？潘晓波笑笑，也没说话，半晌，才冒出一句，嗯，好像是吧。韩成听了，也笑了，说，你比我记性还差呢，我还以为我记性最差。说完，便在包里翻出了一大叠电脑报，看起来。潘晓波看着韩成，很久之后也笑起来，然后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纷纷在向火车上的亲人告别的人群，不禁有些失神。那个瞬间，潘晓波看见远处有个人影，突然觉得很像一个人。可潘晓波再没机会仔细去辨认，因为火车已经开始缓缓启动。潘晓波摇摇头，觉得那不可能，便也没再放在心上。
下了火车后，潘晓波和韩成两人就分了手，约好两天后，两人再见一面，时间充裕的话，再回母校看看，至于回**城，两人也是老早就一同约好了的。
潘晓波一回去，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母亲最关心就是他的终身大事。潘晓波她妈一直只知道潘晓波在那边有个不错的女朋友，但从不知两人到底进展到何程度，女方在结婚问题上又持何态度。因此，这次潘晓波回来，不免在潘晓波耳边一直啰嗦着到底什么时候结婚的事，而潘晓波当然不敢把他和孙晓晔两人之间的真实情况告诉他妈，他知道要是他妈真知道了孙晓晔是迫不及待等着结婚的，那他妈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要逼他把这个婚结了的。
潘晓波最终还是被他妈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的说教和那些埋怨的话惹怒了。潘晓波原本不打算生气的，可他妈一直拿话刺激他，说他不孝，又说他翅膀硬了就不听父母的了，忍无可忍才发了火。一直以来，潘晓波都不愿意谈结婚二字，他跟孙晓晔产生矛盾根本原因也就在这，现在他妈也开始唠叨，再加上态度恶劣，无疑对结婚产生更大的反感。
他跟他妈说，就算现在被赶出家门，他也决不会马上结婚。潘晓波说这话当然是气话，仅仅为表明心迹，想让他妈知道他真的不想太早结婚，更不想有人逼他。他妈却全然不做这番想，只知道他儿子现在完全翻了天了，才工作一年就开始完全不顾父母，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了。
潘晓波也是被逼到没法，甩了家门，从家里面跑出来。在街上闲荡的时候，拨了通电话给韩成，踌躇开口，问韩成在干吗。韩成显得有些意外，但随后马上又回复常态，说他和他妈正在外面陪亲戚吃饭，又问潘晓波找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潘晓波哼哼唧唧，只说没事，就太无聊，找他说说话。韩成在那边像是笑了，无比爽朗的笑声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过来，潘晓波只觉心情突然一片大好，想这世上又哪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他又何苦去犯那劳什子的愁。
韩成又问他是不是真没什么事，没事他就挂了，说他那边正忙着，没时间陪他开话匣子。潘晓波在这边也笑了，想了会儿说，等会有时间出来陪我喝杯酒吧，我在我们高中学校旁边的那家酒吧等你。韩成在那头也是犹豫了会儿才说，嗯，那好，我去时给你电话。

潘晓波等了韩成很长时间，两人通电话时还是太阳刚刚下山吃晚饭的时候，到韩成再次打电话过来，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在韩成从他那里过来这之前，潘晓波独自一个人在酒吧里喝了五瓶啤酒，看了一出酒吧八点档的演出，还现场点了一首他一直很喜欢的一支怀旧的老歌。潘晓波其实一点都不急的，恰恰相反，他怡然自得，在这个酒吧里，他因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知道他是因某种不光彩的原因被迫“离家出走”而觉得浑身舒畅，并感觉到全没有过的放松。潘晓波觉得他真的让自己太累，工作、家庭、父母、女朋友，为什么没有一样他可以把它从他的肩膀上完全卸下来，他沉重的背负着它们，像背负着永不可移的几座大山。
潘晓波正想时，韩成匆匆忙忙迈着急速的步子朝他这边走过来了。他一屁股坐在潘晓波身边吧台旁的高脚凳上，拿了潘晓波的杯子猛灌了一口。潘晓波并没有因此与韩成计较，这是他老早就见识过了的，早在他们合作做那个游戏项目，他在他家时，他就见识过。那时，并不是韩成抢潘晓波的杯子喝，而是韩成家里根本就没可供他喝的杯子，除了韩成他自己那只，其他简直不堪入目，脏是小事，关键是根本没只完好的，杯子口上个个是被残害过的模样，所以潘晓波也只好委曲求全同韩成喝同一只杯子，而这次韩成仅仅拿他杯子喝口水，潘晓波实在觉得没什么值得好大惊小怪。
韩成向潘晓波道了歉，潘晓波甚至没问他晚到的原因。来了就好，有人陪着聊天，毕竟是好事。潘晓波一向想的开，更何况是他拉着韩成出来喝酒的，人家出来已不容易，更没怪责的理由。潘晓波向吧台上的侍应生又要了啤酒，拿着放在韩成跟前，韩成喝了口，然后问潘晓波，找他是不是有事，这么晚找他出来，应该不会只因为无聊。潘晓波看着韩成笑了，但并没有回答，而是举着杯子，对韩成说，陪我喝一杯吧。韩成看看潘晓波，也没再说什么，举了杯子，碰了碰，两人都干了。
潘晓波问到韩成，他是怎么看待婚姻的。韩成问他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潘晓波说就随便问问。韩成很奇特，甚至有些怪异的笑了笑，说，其实结婚也挺好，结了也就什么都结了，又有什么不好？潘晓波不是很明白韩成的话，他看着韩成，希望韩成能给他再清楚点的答案。可韩成最终什么也没解释，而是对潘晓波说，你知道今天晚上我和我妈出去吃饭，是为了什么？潘晓波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当然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韩成这么问他，也只不过是为了想渲染一下气氛，以为烘托出得出答案时的那份效果。
韩成说，我妈带我去相亲了。
潘晓波确实有些吃惊，但又不是非常吃惊。这个年龄的人，父母希望孩子早点安定下来，成立家庭养儿育女，这很正常，潘晓波他父母这样，韩成的父母当然也会这样。潘晓波挺平静地问韩成，那情况怎样？他很想知道韩成在结婚这方面怎么想的，是不是也像他那样，或者说像所有男人该有的那样极力抗拒着婚姻二字，但韩成的答案却着实令潘晓波吃了一大惊。韩成又喝了口酒，抑或说平静，不如说带着他一贯的懒散，说，谈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年底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