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索债的是我才对吧,看老兄你话说的这么中气十足,手不痛啦?」吃吃一笑,莫磊揽臂挂向了封擎云肩头,语气一转口吻变得幽怨万分「我就说嘛,这种人根本是好了创疤忘了痛,上回直接把他了帐现在耳根子不就清静的多?你不嫌烦我都听到嫌累了」
「你…」这口气,见过面吗?耸眉沉思,金衣人也开始觉得眼前这叫人拳痒的家伙有那么点眼熟,尤其是那张恨不得撕作两半喂狗的臭嘴。
「是你?!帮主,是上回被我们逼下崖的那夥人!」
「呸呸呸,去你的被逼下崖,你们有那本事还会被小鬼宰的一个个鸡猫子鬼叫?搞清楚点,崖是我们自个儿跳的,要不是被搅得晕头转向忘了该叫小鬼停下来,你以为今天还有气能在这儿吠?早让小鬼回头收拾乾净了,哼」
无心的三两简语,却是解了许多人一直悬宕在心头的疑问,除了阮全峰外犹扳著张脸外,清楚这事来龙去脉的个个几乎都扭曲了五官。
忘…了?这就是那天毫无迟疑英勇跳崖的原因?要不是碍於自家瓢把子脸色铁青的难看,当时亲眼目睹那幕跳崖疑云的巨鲸帮帮众们真会就此笑折了腰干。
「咳,请教一下」抿唇隐著笑,虽然说古天溟是一点也不介意主客易位被闲晾在旁看戏,但这回他实在忍不住不开口「云…敬雨兄当时怎么就这么听你的话直往前冲?没记错的话,上次那崖两位好像跳的有点,呃…辛苦」
斟酌著用词,脑海里不由地又浮起了那日两人的狼狈模样,依这几日的相处而言,他相信上述答案真会是这位红发仁兄做出的事情,但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云弟怎么也会跟著栽的那么惨?
「废话,他那时候看不见还能有什么意见!也不全是我的错啊,谁叫臭小鬼跑的比飞的还快,还不都是这个丑老头在後面吓人」出口的语声难得低了好几度,莫磊没好气地斜睨著这尾可恶的臭狐狸,干嘛非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不可,想他活了三十年来也不过就只做了这么件蠢事而已,不用老提醒吧。
天,可不可以别再提了…无语呻吟著,封擎云开始觉得单是一张面具根本不够他遮这一脸的烫热,下次再跟这石头一道出门,该考虑买副纱罩斗笠好裹的彻底。
看不见?!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这下子变得更加阴沉,阮全锋原本一腔子满满的信心霎时消却了大半,尽管上回未曾真正交手胜负难言,但他没忘记那年轻人精湛身手所带来的震撼,如果那样还是他目盲下的表现,那么现在…「喂,狐狸,既然我们跟那个臭老头有帐待清,就分他给我们招待好了」打蛇随棍上,莫磊满脸算计地笑眯了眼,既然狐狸老哥问的这么仔细,他当然也就不再客气只在台下看戏啦,江湖人不是最重恩怨分明吗?那个死老头横看竖看这回都该归自己了吧。
「浑小子你说什…」
「古门主」负手微摇示意著游懿稍安勿躁,阮全锋明白如今的局势最好是想办法拿话扣住古天溟,不论是激将或要胁,都得设套让古天溟自己开口拒绝这些不速之客的搅局,否则即使他们背後还有著王牌未揭,这趟原本十拿九稳的胜局也难保证不添变数。
「刚刚我们双方约定的可是游老及我这边派人与贵门代表进行三场比试,点到即止,输者从此关山门归附赢者,固然胜者本为王,但说到底还是为了我们南水的真正一统好与北水泷帮相抗」
「这几位朋友看来并非青邑所属也非我们南水同盟,想来古门主该不会为了求胜不择手段而自悔声誉吧」
「三场…你们两个加秦泸瑜?」不待古天溟启唇,一道闷浊的语声直接挑明了战局,无视於各方打量的眼神,难得主动开口的封铮自顾自地扣合著双臂作伸展。
方才实在笑的痛快,月余来的闷气总算清了不少,再来活动一下筋骨该能让心情更好些才对,早该找活儿让自己忙碌的,最好是能忙到没有一丝的空余想他,不想就不会这么空茫茫地难受吧…
「古天溟,秦泸瑜归你,这两个就送我权充消磨,没意见吧?」狂妄的语意就如同对手已是囊中物般易取,边说著话封铮两腿已开始踱向眼前的标的,而那把带著银鞘的『靛风』则不知何时像变戏法似地已在掌腕间旋舞。
「冰块你怎么这样抢人!那家伙可是…」臭冰块!死冰块!居然跟他抢人?!瞪著眼,莫磊使劲地勒了勒还挂在封擎云肩上的那条手臂…事关权利问题,这小鬼居然到现在还慢吞吞地没半点反应?亏他才提醒过别抢输人的。
「害你们跳崖对吧?封的糗事我想忘都难,不必再帮我复习了」银晃晃的长剑仍旋腕把玩著,封铮脚步微顿,偏首戏谑地抛了句话「我出手绝对比你的小鬼可靠,保证连半点根渣子都不留,还是说…这两棵草你想自己斩?」「…」什么叫哑巴吃黄莲,莫磊今天算是体会个够,不久前才为郝崭扬吞了一担子,转眼这冰块也没少给几斤,早知道当年就该勤快点跟老头把十八般武艺全学了…这两个讨厌鬼,等下最好皮绷紧点别带半点伤让他看到,他姓莫的这辈子还没想医人想到这么手痒过。
「铮…」轻唤了声,尽管仍有著几分顾虑,封擎云也晓得自己无法改变封铮的心意,由来能左右他决定的就只有那个人而已。
其实该要说声谢呢,虽然嘴上谁也没说,但他心底明白铮是体念自己的伤势才刚愈未久,能不动手就歇著,否则这种与烨无关跟泷帮也搭不著边的杂事,这小子一向是懒得搭理。
「怎么?人家当家作主的都没话说,你俩意见倒是不少」面具後的两道秀眉微蹙,封铮不耐烦地再次起脚迈步。
没话说?是没空隙给他插嘴吧…苦笑著,古天溟识趣地退了步许,表示无异议也顺便挑个好位置观战,反正关著门打弱了名头也无妨,何况重头戏还在後边呢,有人愿意代劳做前锋自己又何乐而不为?
再说放眼青邑门中,除了自己跟副手雷珞外,总不好把爹跟薛伯两位老人家也拉下水打浑仗吧?而且那个适才留上几分心神打量的白衣人如果真是秦泸瑜,只怕下场等著自己的是场十分棘手的硬仗。
「大个儿,你还不上去帮冰块?一对二,车轮战耶」看看两个老家伙再看看形单影孤的封铮,莫磊皱起眉用力扯著还杵在後头不动如山的郝崭扬向前,怎么都觉得该把这家伙踢出场上戏才公平。
「帮他?开玩笑!俺今年才三十有五,还想多活几年娶妻生娃」怪嚷了声,郝崭扬慌忙甩著衣袖上的那只夺命怪爪「铮那小子没开口就表示“不要”人帮,敢多事插上一脚肯定有苦头好吃,他手上的『靛风』可不是好看而已,会要命的」
「嗤,你们这家子怎么都这么任性」难得的好心居然是白作工,莫磊扫兴地噘嘴怨了句,小鬼一家子没个正常,拗起来全比他还像块石头,说来莫离那死老头真是只井底蛙,当年取这个磊字根本就冤枉了自己嘛。
「任性?哈,最经典的还在家里头没出来」低声咕哝了句,再说下去郝崭扬都快觉得自个儿的老脸要开始发烫了,天知道泷帮就是这些个我行我素的家伙们一时兴起凑出来的东西,要是让这些南水的知道他们的神秘敌手是这德行,大概血会吐染了一长江吧。
「这算什么?!青邑门是空壳一张无人可用了吗?」
霹雳一声虎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却仍停不下蓝衫轻飘的进逼脚步,未曾被人如此小觑的游懿虎目怒瞪著古天溟,想他也是一寨之主,青邑门竟只委派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出手?简直欺人太甚!
「谁说我不是青邑人?古门主有说了不字吗?」
「你这无名小卒怎么会是?我从没见过你!」
「喔,原来青邑门用人还得经过你天蛟寨同意…不过既然大名鼎鼎的『沧浪客』都能是天蛟巨鲸的所属一员,我这无名小卒青邑门又哪会收不得呢?」
『沧浪客』三字一出,全场立即哗然一片,只因江湖上知道沧浪客本名叫秦泸瑜的人甚少,所以之前提及时只有古閺澐等人变了脸色,但如今这显赫称号一亮出,就几乎无人不晓得这二十年前纵横武林的奇人,众人的目光纷纷搜寻起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好,那么阮某就先领教了」越听越是心惊,阮全锋连忙向游懿使了个眼色要他别意气用事,眼前这神秘人物似是知道不少的内情,再细究下去难保不会牵出极乐谷来,到时恐怕未开打就得先闹窝里反,毕竟极乐谷代表的可不是公理正义的一方。
「一起上吧,别浪费我午憩的时间」
一句话,又是如石投湖引起圈圈纹波,窃窃私语声再次不住从人群中传出──居然想单挑两门帮派的头儿?这般张狂是疯了还是…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封铮剑交右手,带著蓝华的『靛风』已然出鞘,却仍是随著左腕的转旋游戏般嬉耍著,就如同那只是把漂亮的玩具而非杀人利器,态度轻挑全无半点用剑者该有的沉凝气度。
剑,原该是兵器之宗者。
「游老,咱哥俩有多手年没联手了啦…小兄弟确定要给我们两个老的这么大的便宜占吗?想清楚点再开口吧,别让人说了我们两个加起来快百许的老头欺你年纪小不懂事」尽管心底也气的不轻,阮全锋仍是面露笑容地保持平和,不大的语声却是向挑战者显耀著威风。
语声才落,全场又是哗然声四起,要知道联手的意思即代表两人动手间存有默契,截长补短互倾所学,到时发挥出的威力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这么简单。
「完了…」一声长叹,封擎云再次後悔起没把家里头的救星一块也请出来。
「什么完了?冰块罩不住啊?罩不住还敢这么嚣张?活该!」罩不住的好,多挨几道伤回来,这样等会儿“救治”起来才过瘾些,扬著笑眉,莫磊早把如意算盘拨著震天彻响。
「不~是~」拉长了尾音,封擎云闷闷地呆望著前头,就知道连句话都不给讲完一团蓝华已是如风狂旋「那两个踩著铮的猫尾巴了」
「猫尾巴?」
「对,猫尾巴」这回出声回答的换做是後头的塔影,却也同样是乌云满布的腔调「看过猫被踩尾巴的反应没有?」
「看过啊,不就是张牙舞爪…等等,你是说这家伙会抓…狂?」
嘴张成了大圆,两只眼也不惶多让,若是天裂了两半莫磊可能都还不会这么惊讶,要他怎么相信那朵冰山级的桃花,竟是属猫的?!
情怨(一)
影如风,急旋狂扫,完全不予人片刻的喘息,蓝华遍射,铺天席地,噬人的剑气就像想将天地万物尽毁般凛冽,丝毫不留一丝余情。
被卷在狂风里的游懿和阮全锋早已是冷汗涔涔惨白了张脸容,左支右绌完全失了方寸,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失了先机的下场竟是连缓口气的须臾都挪不出来,迅如风雷般狂啸的剑势逼得两人只能够见招拆招连点思索的时间都没有。
「唷,原来冰块抓狂起来这么厉害」风凉的语气任谁也听的出不是由衷的称赞,其实就算是盯直了眼莫磊也只能看到花花绿绿的一大团,哪还分的出哪个影子是谁的,只是光瞧身旁这两个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没他动手的机会了。
唉,为什么贼老天这么不开眼?他的手,真的从没这么痒过啊…
「小鬼,不会比你还行吧?这么厉害怎么连个堂主都没捞到?好在你未雨绸缪先宣布帮主不干了,要不然害你下崖的老家伙万一不小心被冰块两三下就收拾掉的话,啧,那可就很难看罗」
「哈哈,红毛你这就猜错了」大掌一挥直把莫磊拍的踉跄跌了步,郝崭扬喜滋滋地笑咧了嘴「也许别的门派都是最强的当家,不过在泷帮,是赖不掉的才当家,想当年老大跟二爷还有副座那妮子…」
这两个,想谈古论今也得看看场合吧…摇首微叹,封擎云不抱什么希望地别开了眼,眼前还是多看著铮点比较重要,有多久没见到他这般霸气地使剑了?打上这一阵气也该消了差不多吧。
莫磊其实说的没错,虽然自己与铮的身手该算是在伯仲之间,但对敌时差别却彷如天地之距,只因自己留情他却无心。
每每动手自己总习惯留分退路,铮却相反地从不留余地,对敌如此对己亦然,对铮而言,他的世界除了那人外总是简单的二分法,永无第三种弯折的曲线。
总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脑袋就只剩了杀无赦三个字,什么迂回什么防护,更遑论稳扎稳打的武学格言,在他来说这些全是浪费时间体力的无聊玩意,只能期望这一回他老大的路别走的太直,否则很难回去跟烨交代啊…
可惜大概是平素菩萨拜的不够,封擎云心底的默祷老天爷还没收到,那团混乱纠结的人影霎时变得简单清晰,除了蓝衫依旧随风轻扬外,灰白的细砂上已多了两具踣地不起的人体,还歪斜躺了张裂做两半的面具。
「啊!你看…」惊呼之後紧接的是片反常的安静,令人惊呼是这突来的意外结局,而叫人屏息的却是因为张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绝美艳容,那一种不似人间应有的谪仙样貌比这容颜主人的精湛武艺更加震慑了全场。
一抹血红由眉心缓缓沁染而下,衬著那张本就艳惊四座的俏颜越发地叫人两眼发直转不开,一时间根本无人去注意到那两位老半天还没爬起来的大寨主、大帮主究竟伤的如何。
「铮?」怎么这么不小心让脸受了伤?蹙拧著双眉,封擎云睇视著迎面走来的人儿做无言的问询,由来为著某个原因,铮从不允旁人触碰他的脸,而这次却…
「磊,能不能不落疤痕?」
「不用麻烦」伸臂随意抹拭著,当袖上那抹殷然血色映入眼底时,红泽微褪的双唇隐隐扬起了惑人的弯弧,虽然倍添风采却也冷煞的叫人寒毛直竖。
「我,故意的」
故、意?不会是因为…眼里的墨色深浓了几分,封擎云明显表露出不予认同的意思,即便如此却也只能莫可奈何。
铮跟烨这两个,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才在为以後的日子感到头大,一抹黑褐暗影突然从胁下穿出,隔著自己探上了封铮的胸前。
「那这个也是故意的?也不用麻烦?」扎好针,莫磊伸指戳了戳蓝影的左肩,皮笑肉不笑地白了眼面前这个跟小鬼同样喜欢装英雄也同样欠人扁的迟钝家伙。
「意思是这只手也不想要了?」
方才藉著小鬼身形的掩护,促不及防下总算将四根银晃晃的长针稳当地插上大冰块的左首锁肋处,不但稳住了窜流的真气同时也封了他的活动能力,要不然那朵桃花肯乖乖听话太阳大概都会从天掉到海里去。
哼,以为刚刚打的乱七八糟害他看的眼花撩乱就可以蒙混过去啦?还想瞒他大神医的这双眼,下辈子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小鬼,中府、尺泽、太渊…」木愣了会儿,封擎云随即意会地照著莫磊念出的穴位出掌拍上,逐一注入真气,随即就见封铮喉头微动,一口紫黑色的瘀血沿著唇角淌流而下。
「才说你厉害呢,真是漏气」招手收回稳气的三支长针,独留那只限制行动的没拔,莫磊大手一挥就将人推给後边的郝崭扬「乖乖休息去,下头的戏没你的份了」
浑身虚软又动弹不得,要不是郝崭扬张臂接人接的快,难保不会跟地上粗糙的砂石来个亲密接触,然而封铮却是半声气也没吭没恼,两眼一闭真的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夥伴的臂弯里休息。
「耶?这么听话?」隔巾搔了搔头,没了预期中的反应莫磊还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继续奚落这落难的大冰块「嗤,真不好玩」
玩?惹到铮小子头上还真是有得玩了…苦笑间视线凝往场中三三两两开始聚集的人影,不用多瞧封擎云也知道倒在地的那两个是没救了,铮出手可从来不作亏本生意,何况他这回还下了这么大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