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一——端华

而今是夏季，烈日一照更显得那刚开出的花朵出淤泥而不染，似仙更胜於仙。

“功课做了没，有没有好好学字？”我问道。

“做了，我可是全书院的第一名哦！”小冒说道，嘿！真是厚脸皮的小鬼。

“那朕如果说……把你带到宫里去让你做不了第一名呢？”

“那要看看您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不过我不会一个人去的。”小冒双手插着小腰，趾高气扬的说，话语里已私自掩藏了一个条件。

“敢跟皇帝老子开条件，小鬼你胆子不小啊！”我伸出食指用力点了一下他的前额，说：“是不是舍不得那些同伴了？”

“嗯嗯，我可以把他们都带去吗？”小冒问道。我什麽时候说不可以了？“朕恩准！”我回答说。小冒听後忽然雀跃起来，兴奋地跑出小楼去向那些孩子们宣布。

死小鬼！连最基本的‘谢谢你’都忘记了！我立起身来正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身後雕花的格子窗呼呼作响，一阵微凉的风从外面吹来，掀翻莲叶，摇晃娇嫩的莲花，破窗而入的风刻出了几个模糊的看似很古老的征战片段。

是我眼睛花了，还是发生了怪像？我揉了揉眼睛，再张开时眼前什麽都没有，而望向莲花池时，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一种神秘的、压抑的感觉正从那儿连接过来……

“寒薇，你在干什麽？”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一切奇妙的幻觉戛然而止。

“哈、我在……”我在……呃……我该怎麽解释啊？上半身完全垂到窗外去，随时都有可能掉进下边的莲花池里，如果我不动的话，就有时间等着李璇过来把我拖上去，可惜我擡头回应，始料未及後面这一结果。

“啊啊啊啊！”

我尖叫一声，整个人从高空落下扑嗵扎进水里！水底的植物茎以优美的曲线交织在一起，随着荡漾的水波平静的摇曳，好漂亮！我要是鱼儿，生活在这里一定很悠逸。

先不想这个，这个池塘很大，固然水底也很深再不出去别说是生活了，直接死在这里！我翻身挣扎着离开水里，发现荡漾的水体里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植物茎当中闪烁着一点金属的亮光。

我好奇地游过去，把那玩艺儿从中拔出，刹那间一条由水组成的龙乍现，绕着我的手臂弯曲上升，威严而有雄势，我意识到握在手里的东西绝非破铜烂铁一等，而是某位叱吒风云的名人遗失的宝物。

“李璇。”我爬出水面，拼命呼吸着空气，呼唤着他的名字。

“你跌到哪里去了？我正要叫人来帮忙……你有没有受伤？”李璇跪下来，伸出那一只健康的右臂单手抱住我，用力把我从水里拔了出来。上了地面，我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得瑟瑟发抖，他脱下身上单薄的外衣给我披上，看见我握着一把泡了水的剑，不解地问道：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把剑吗？在水里看到的顺手拿上来了。”我把剑举起来看了看，虽然它在水里泡了很多年，但鞘上的顔色依旧光亮如新，很华丽的一把蓝色的剑！不知道里面的刃是什麽样子……

泡了这麽久，估计都生锈了吧？没法看到原样了，真可惜。我摸了摸这把剑的鞘，试着把剑拔出来，令人惊奇的是它很容易就被拔出来了，而且一点沾水的迹象都没有！

这麽神奇的事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李璇更是瞪得大大的眼睛好似铜铃一般盯着这把剑。这把剑的主人一定很少用它来杀人，因爲它的刃背上有像灵禽的羽翼一样的花纹，用来杀人真是太可惜了。

“这麽好的兵器，它的主人爲什麽要扔在这个池塘里呢……”

“先不要管这把剑了，再不回去更衣就要生病了！”李璇叫道，把我从地面拉起，一路扯回寝室。

院长想得周到，将天子的寝室安排在可以看得到日出日落、月亮星辰的上好厢房。刚回到寝室，香炉已经燃了有一段时间，到处都能闻到淡淡的芳香。

“皇上，热水已经备好，请皇上沐浴更衣……”是个稚嫩的女声，我擡起头，看见一个女童在门外跪着双膝，也是低着头，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是害怕龙顔。

“你叫什麽名字？怎麽不擡头？”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问道。“奴、奴婢叫春铃……”女童回答，仍旧不敢擡头。“你把头擡起来看看朕又如何？”我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她才缓缓地把头擡起来，仔细一看，是个大约十三、十四岁的女孩子。

“你也是这里的学生吗？怎麽我没在学堂上见过你呢？”

“回皇上，奴婢是老爷家被唤来服侍皇上的！”春铃回答，说话的时候脸颊微红微红的，看得出是那种说不出假话的好孩子。

“不用了啦！朕自己会更衣的，又不是三岁的小孩。”我笑着摆摆手。

“可是……”

“回去吧回去吧。”我扇着手催她回去。

“是。”她有些担忧的犹豫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我看着春铃快要消失的背影，慢慢合上门，回到床边解开腰带，落下一身湿漉漉地衣服，用手指点了一下浴桶里的水，不太冷也不太热，温度刚刚好。

我一边洗澡一边哼着曲子，忽然头顶上落下几滴水打在手臂上，下雨了吗？我疑惑不解地盯着手臂，觉得万分不对劲。不对呀，我这是在屋子里洗的澡，即使是下雨也没可能会落到我身上啊？

难道是……

我擡头一看，看见一个一袭红衣的人坐在黄梁上喝酒。“我说这位英雄，你喝酒喜欢跑人家闺房里的黄梁上吗？”我开口问道，心里极度纳闷。这个世界的‘梁上君子’未免也太风雅过头了吧？

“你洗你的澡，我喝我的酒。”上面的人继续吮吸酒瓶的瓶口，神情镇定自若。

“倘若是女孩子，你也会这样子吗？”

那人沈思了良久，回答道：“呵，你有几分了解我！美酒滴在美人细嫩的肌肤上，不是更显得妩媚迷人了吗……”说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白色的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分外明显。

我一惊，不禁脱口而出那三个字：“白穆丰？！”

“阁下跟白穆丰是什麽关系？让阁下看到我这张‘脸’就想起她来……”

那张笑着的面具，看久了仿佛就感觉到它真的就能发出‘呵呵呵’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绝对没错，他是暮丰社的人……和白穆丰，还有桃乐公主一样，他们是一夥的！

“你怎麽不说话了？”那人开始疑惑的问道。

阿弥托佛，我佛慈悲……

和尚的声音？！而且还是从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顺风传来的，这和尚的内功真不是一般的深！我暗暗思忖之余，黄梁上那人因爲那句禅语，再也不能这麽悠闲地继续呆在黄梁之上啜酒。“臭和尚，居然也追上来了！”他败兴至极，急忙从梁上跃下，飞身从窗子夺出！

克星到了，就逃之夭夭了，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我的名字叫何笑！你要记住了，我的小美人儿。”

人已消失，留下的话却像靠在窗边说的一样。

明王幻世录 17

……诶？

我看着那红衣消失的方向，张嘴愣了一小会儿，身後响起利剑回鞘的声音。“逃得还真快，居然敢这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他没伤到你吧？”熟悉的气息凑到了耳朵边，脖子上即刻留下了湿湿的印迹。

我……我刚洗的澡耶！“嗯……没啊。”我回答，一边擡手擦去李璇弄在上面的口水。他立起身来，从床上挑了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肩膀上，说：“起来吧，易丞相派人送的书函到了。”

“书函？那他人呢！”

李璇抿嘴不动，估计那封信只有皇上亲啓之後才能看，所以他不知道也就无法回答。我从浴桶里出来，穿上衣服，对他说：“去看看信上怎麽说。”

他点了点头，随我一起出去接那封令人满是疑惑的信函。信上说，他在来青州的途中遇到一件私事，要过几天才能赶到青州面圣，希望我不要生他的气。於是我们就在书院里等啊等，连到外面闲逛的心情都没有了。

十八日之後，易烨青才缓缓到达青州城，身边只带了少数亲卫，其馀的兵马在赶来青州城之时，全部都撤回了王都的总部。

“哎呀呀，平时做什麽事你的办事效率都是最快的，这次怎麽就这麽慢了？！！”我在屋子里头抱怨着，整个屋顶的瓦片随我这麽一喊，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子。

“皇上息怒，微臣其实早已到了青州城外。”易烨青解释说。

“这个藉口朕不想听！”我把脸别过去，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真快要被他给气死！

“皇上，千真万确是这样！我们赶到的时候并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浮云山的天波寺里呆了三天。”

“去天波寺做什麽？烧香庆功啊？”那好逮也得在信函上跟我一声吧？一句字也不提就自己偷偷溜去那里玩了还说是私事真不够意思，让我无聊了那麽久。

“不是，去见一个人——尘空大师。”

“你去见他做什麽？”我疑惑的看着他。从来没听说过他跟和尚有交情，这会儿突然前去拜会，也太奇怪了！

“尘空大师他……未出家之时乃是我仲御之门的子弟，原名朱炎风！微臣的父亲曾与他有八拜之交。”

……朱炎风？

“尘空大师知道皇上在此，特与微臣一道前来，皇上要见他吗？”

“让他进来吧！”我回答道，看看这位大师是怎样的一号人物。话音刚落，门外即刻进来一位高僧，步态轻悠、中缓、踏实，不愧是德高的高僧。

“老纳尘空，能见到雯国当今的皇上，是老纳的福份。”

“大师不必多礼，请坐！听大师这麽说，想必一定是从别国而来吧。”

“老纳从黄渊国来，前些日子一个风流成性的公子在本寺迦耶寺闹事，本想关他个数日用佛法净化他的劣性，不料让他逃走了，老纳一路跟来，待捉到他便返回黄渊迦耶寺，以免再生事端。”

风流成性的公子，指的莫非就是几日前在我寝室的黄梁上喝酒的那个男人？那样的话，把他吓走的那个和尚的声音就是尘空大师了？

我思忖着，不禁失笑了起来，李璇见我莫名一笑，愣住了，脸上写满的都是大问号。我说道：“尘空大师果然功力了得，那公子这会儿早已离开这青州城了！”

“老纳知晓了，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否对皇上有不敬之举？”

“没有、没有。”我摆摆手说。忽然想到那把剑，我问道：“对了，不知道大师可懂得兵器不？”

“略知一二，不知道皇上说的是哪一种兵器？”

这个，说不清楚，只有拿出实物来给人看一看方才得出结论。於是我转头冲着春铃说道：“春铃，去我的寝室把那把剑拿来。”然後笑着等待。

不出半刻锺，春铃立即将那把兵器带了出来，放到我手中。

“大师请看！”我把剑递到他手中，只见尘空大师瞧了那把剑一眼，忽然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状一般，啊了一声，问道：“这把剑，皇上从何而得？”

“就在後院的大莲花池里。”我回答说。连尘空大师都这般惊讶，难道这把剑真的是一个大宝贝？哈哈，捡到个大宝了！

尘空轻轻抚摸着鞘上的花纹，说道：“不瞒皇上说，这把剑的名字叫‘青鸾’，是历代仲御之门门主的配剑，这把剑会选择主人，谁拥有了它谁就是那一代的门主！”

门主……这把剑自动选择了我，我是仲御之门的门主？！

“皇上，这不是很好吗？您既是皇上，又是仲御之门的门主，天下苍生得救矣！”

“仲御之门跟暮丰社到底有什麽恩怨呢？”

心里一直都缠绕着这个疑问，爲什麽易烨青听到暮丰社、看到暮丰社的人就会咬牙切齿？爲什麽许多事情都围绕着暮丰社发生？他们到底有什麽恩怨！

尘空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他们是一家人，在3000年前……”

3000年前，暝中皇帝身边的国师——一代圣人甲贺茂预知国家将有一场劫难，爲了将以後四分五裂的政权收回，他以自己的命请求创世之神帮助寻找那个领导者，并召集各方武士、贤人、军师、才俊、阴阳师、术师等，建立了「仲御之门」，扞卫暝中统一。

2700年以後，「仲御之门」有部分人私欲膨胀，爲了实现他们自己的野心，开始内部叛乱，最後分成白流与暮丰社两个流派，从此兵戈相见，更加速了暝中大陆政权的分裂。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易烨青当初老说人家暮丰社是叛徒呢！”

抱歉，你当初的心情我并不理解。

我扬起眼角瞟了一眼易烨青，看见他低下头不语，一脸含羞的模样。啊咧，你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九月初二是黄渊的大祭——樱花祭，望皇上能替老纳回去主持祭典。”

我记得樱花是早春的时候才有的啊，这里的樱花是九月开的，难道其中有不同之处？

“祭典吗……看到大师大老远的跑来雯国的份上，朕就应了你这个要求。”

“谢皇上。”

去那里玩玩似乎不错啊！可是……要怎麽跟太后交代呢？还有那群难缠的百官。藉口是什麽，就说赶了这麽远的路，又经历了这麽危险的战役，心力交瘁非常，需要好好调养一下身心如何？

刚想到太后，从宫里大老远送来的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旨就到了。“太后意旨到！下个月十五是哀家的寿辰，哀家知道皇上一定不记得哀家的寿辰，特来提醒，皇上接到消息後立即回宫。钦此！”

糟了，这不说我都忘记了！太后的寿辰，一定要办个非常隆重的寿宴才能让她老人家开心，得快点回去筹备一下！

“可惜不能与尘空大师继续长谈了。”

“阿弥托佛，缘分短暂不能强求，老纳能谈的不过是些佛法经文，授人以善。若要相见，就看以後的缘分罢！不多打扰，老纳先行赶路了，就此拜别。”

“大师慢走，一路多保重！”

尘空大师竖起手掌，对我微微点了一下头，就走出屋子，离去了。

明王幻世录18 [微H] ＝ ＝+

尘空大师离开以後，我没有看到李璇的身影，书院各处也都没有见到。他到底去哪里了？我正愁闷着，擡头看到书院後山的林子上空无端飞出几只受惊的白鸟。

那片绿林子里一定发生了什麽……

直觉这样告诉我，於是我赶了过去。山野密林，要是有指南针在这里就方便，回去一定要做出一个来带在身边用。哎哎，我的方向感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失灵吧？我拨开高高的野草丛张望，看见到处都是一样的树木和野草丛，顿时开始感到天昏地转。天啊，我迷路了！

这里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鬼魅森林吧？大白天的，不要自己吓自己，我拍拍胸口鼓励自己要镇定。顺着风，我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回响着悦耳的丝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