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二——端华

“不行不行，我是人，是人都要一点面子。”

拈花娘子有些气结了，“你哪一次不是在本姑娘的眼皮底下穿衣服的？今天居然说起要面子了！要面子 你就多泡些时辰不要起来了！”

素瑾表现出一脸无辜样，说：“至少拿块布给我遮一遮嘛！”

拈花娘子没有办法，只好按他说的，拿出一块粗布举起来，遮住他半个身躯。“可……不泡不就行了麽 ？也少了一份难堪。”我笑了笑，却同时收到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答：“不行！”

“诶？为什麽？”我愣住了。

“我啊，是泡在药水里长大的，离开了就像鱼儿离开水面一样。”

──那不就是跟药人一样了？

紧接着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上次那些有毒的粉末你抓在手里没事，那些沾上的人全都毙命了！原来 就是所谓的百毒不侵。”

“算是吧！”他嘻笑了一下，“对了，你们过来该不会是……想看我被泡成萝卜条了吧？”话题一转， 表情也跟着瞬间变换，脸上似乎在写着‘你们好缺德’。

“其实我是好奇你们为什麽不来吃饭，就过来瞧一瞧。”

一听到与吃饭有关的事情，素瑾立即变得异常兴奋，“有饭吃啊！怎麽不早说！我都快饿死了！”“饿 ，你怎麽不喝那药水反倒撑到现在？”拈花娘子逗趣道，素瑾很默契地装出一本正色，道：“它要是是 好喝的东西，我早喝个一滴不剩了，而且，洗过脚的水它能喝出个津津有味麽！”还冲着拈花娘子故意 把‘而且’後面的半句话说得无比洪亮。拈花娘子当即朝脚下‘呸’了一声，骂道：“臭小子，呆会儿 本姑娘吃不下饭，准找你算帐！”

“哈哈哈哈！”带着欢悦的笑声，白衣公子第一个转身离开窑子。我注视他远去的背影，不由觉得有几 分熟悉感，对李璇说道：“如果你现在看得见的话，也一定会跟我有同样的感受。”李璇一听，疑惑地 将脸转过来。“真像啊！只不过，是性质不同！”

那个人，一定还在青楼里空渡余生吧？这样，也算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出了窑子，我便回去收拾东西，并拜托素瑾再次出谷替我跑一趟，把信送到雁归岛。当我收拾的时候， 李璇坐在藤编的凳子上，一言不发，无比的安静，不得不使我觉得太异常，稍微停顿，问道：“现在怎 麽又蔫了？”“蔫什麽？我又不是花草。”他片刻回复，以证明自己不是精神萎靡。

我‘噗’了一声，“形容一下也不给啊！呐，我都快要离开了，你就不能给个笑脸送我啊？”“笑不出 来！”他连皮笑肉不笑的假笑都懒得做出来，很干脆地答道，然後搂住我的腰，“早知道我就该出生时 把翅膀也带出来，你去哪里我就可以跟着去哪里了。”

“你当自己是鸟胎麽？”

“寒薇……”

我握住他的手，望进黑无光距的眼眸，“呆在这里，在眼睛还没有治好之前，不要随便出谷，还有── 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相信我！”

他低下头去，什麽都不再说了，缄默代表着接受保证，以及埋在内心深处的平安祷告。

沿着来时的水路回去，在经过高高的石壁时，偶然传来的一声长啸入耳清晰，荡漾着熟悉的韵律，“门 主！门──主──”我抬头看去，一眼就望见前方停泊中的大船里，叶双双立在船甲上做呼唤的姿态， 赶紧把船划近些，他们放下绳梯，好让我上到船上。

“不是叫你们在原来的地方等麽？怎麽擅自主张跑到大河里来了？”一登到大船我就拿他们‘兴师问罪 ’，“从这条河往北走一定会经过长平，而长平又与北夷靠得很近，我们索性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叶 双双答道。“谁的主意？”我面无表情地问道，似严厉又非严厉的神色着实使他们心跳加速，个个相继 垂下头去，不敢言语。“我！是我的主意！”哄亮的单声陡然间从他们背後发起。

我循声望去，不觉眼前一亮，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姿态婀娜的女子立在人群里头，愣了半晌我才认得出她 ，“颜莹，你……”“主上若是要罚就罚我吧！跟其他人没有关系。”颜莹亦如往常，单跪在地。“颜 莹你起来！不要大着肚子还跪来跪去的。”

“哪里有大了？一点锅底的形状都没有！”羿天叉着腰，插嘴嘟囔道。我一手按在他小肩上，“我有说 是现在麽？就算有，也用不着你来研究！看来我对你的管教太仁慈了，小鬼，以後要是忘记礼数，抄书 给我，今天是第一次，就叫你抄一遍，下次再有，就抄两遍！下下次再有，你该知道该怎麽办吧？”我 冲他摆出一个温柔的笑脸，而这样的笑脸配上那样令人发指的话，孩子不禁夹汗颤抖，连连点头。

“不过，这麽粗俗的话倒提醒了我──颜莹，北夷你别去了，我要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好好安胎，至於是 哪个地方，素瑾会带你去的，可以麽？”

“一切听主上的安排。”

素瑾上前一步，“那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麻烦你了，对了！回去之後替我看好他，要是他跑出来我头一个找你算帐！”

他笑了一笑，“亏你还是人家的门主呢！这麽信不过自己家的人。”

我嘟了嘟嘴，说道：“要是那些禁止他跟来的保证有用的话，我早就不用这麽担心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素瑾转身带着颜莹下了大船，乘小船走了。

唉……又少了一个伴，我回头望了一眼剩下的人群，却发现独不见一个家夥的身影，不由心生奇怪，“ 咦？杨彬呢？”难道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回廷阳了？正百思不得其解，易烨青出来回复道：“是这样，他 要咱们转告主上，因为伤痛未愈，怕造成麻烦，所以要在慕容家呆一阵子，这次旅行就不参加了。”

伤痛未愈？这种过时的借口他也说得出来！分明是想跟人家多点时间相处，好找机会告白！啧啧啧，这 小子真是不到分别心不急，一到分别的时候就尽搞些过时的策略。

“真是遗憾呐！”我轻叹道，话是这麽说，心里却偷笑了一阵。“主上，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易烨 青看了看天色，回头恭敬问道。我点了点头，“嗯，出发吧！”收拢住的帆在那一声令下，刹那间全部 升起，大船缓缓掉转船头，朝北边航行。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个刺激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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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照在北夷国的圣宫上，铺映出银白的光晕，令人神往。

圣宫里有一间殿，殿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摇摆，犹如地下魔王的爪子。火焰的影子映在哈桑女子的脸上 ，火光照得她深隧的眼眸发亮，等着烈火平息，等着烈火对面身穿灰袍并且舞动着不知名舞蹈的人。

“火祭司，火神刚才说什麽？”舞蹈的人刚停止舞蹈，盘膝坐下，女子便急切问道。“火神说，哈桑的 子民皆是他的兄弟，他希望王室变得更加强大，让子民永享国之昌盛！公主出嫁，如若想要使国家强大 ，必须择一位身上和他有同样力量的男子！”男子口中叨念。

“可，这样的男子去哪里找？”

“火神说，一切皆归公主的命运，但这命运关系到哈桑族的兴盛与存亡！”

女子直盯着的那火焰，心里开始惆怅和惘然。天下男子多得有如大沙漠的沙粒，要从中择一个跟‘火’ 有关的恐怕不那麽容易，这样的职责，实在是太沈重，太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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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的沙丘连绵万里，炎热的日光将它照耀得无比灿烂辉煌，远远望去就好象是一堆拔地而起的金子 山，几个人身披长袍斗蓬，好让那猛烈的光线不至於灼烧到脆弱的皮肤表面。“我的热情，好象一把火 ，燃烧了整个沙漠……”歌声传响在沙漠里，没有乐器的伴奏，显得十分枯燥无味且怠倦。

“门主，你休息一下吧？这麽热的地方，也该喝喝水了。”叶双双擦了擦额角流出的大颗汗珠，说道。 我回头，仍旧饱满着勃勃兴致，“我不渴啊！”眼光同时指向龚合，“有人比我还更有精神哩！我要跟 他比赛，不能输！”说完，接着继续唱。叶双双看着前面两个精神可佳的背影，轻轻叹了叹，低头问背 着阿麟天多的米多娅：“累不累？”为了让她明白，特意提起水袋在她面前晃了晃，米多娅摇摇头，用 下巴指了指背上呈现疲怠状态的孩子，叶双双於是拔开塞子给她喂水。阿麟闻到水的味道，抓住袋子咕 噜噜地喝起来，喝完了就脸贴着人家的背睡了。

“水还有多少？”易烨青走上来，碰巧看见她在盖还水袋塞子，问道。“不多了，仅剩一半了，你身上 的呢？”“我还有两袋，不晓得能撑多久。”易烨青答道。叶双双望向火辣辣的天空，“真希望能下场 雨……”易烨青迈步向前移，“走吧！得赶在没水之前找到有人住的地方。”

有人住就等於有水源！叶双双收起水袋，重新打起精神，迈步前进。

太阳从东边慢慢倒向天正中，途中喝了几口水之後，我继续保持着活泼的状态，把会唱的歌从头到尾唱 完了又重头再来一遍，“天青色等烟云，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云开了……”唱《青花瓷》唱得 正HIGH时，看到眼前的壮丽场景，顿时把调子忘到九霄云外，“好……好……”

“好什麽？”霏儿疑惑地摸摸头，然後奔到我身旁顺着我的视线往下望──“啊啊啊！好大的绿洲啊！ ！！”愕然的吼叫惊动尾随在後的几个人，两个大人急忙冲上来，一看，“是哈桑人的‘千华城’！” 易烨青说道，又伸出一指，指向中央的大块凸起，“那里恐怕就是北夷的圣宫了！”

我往绿洲的尽头看去，是一座高耸入天的大山，恐怕就是培育着那棵毒花的诸神山了。“还愣着做什麽 ？冲啊！！！”我叫道，第一个兴奋地往绿洲奔去，那几个人随之紧跟在後。这次来北夷国的回疆，运 气真是不错，赤莲药应该也能顺利拿到吧！

才刚踏进绿洲，喝了几口清河里的水，奔进城里也没来得及闲逛，几个家夥闻到烤炙的香便不顾什麽爷 儿们姐儿们的形象，径直扑向食铺子。龚合边吃着，眼光也不闲着，好管闲事地向四周乱瞅，然後像发 现重大问题似的，把掌竖起来，立在嘴边，一副神秘的样子低声说道：“这里的年轻男人是不是都去打 仗了？这麽大的一条街，见到的不是残的，就是尚小的，要不就是年老的。”

“嗨！人家的国情你管那麽多干什麽呢？跟咱们又没有关系。”我一边撕扯着烤羊身上的肉一边漠不关 心地答道。眼前最重要的当然是那些诱惑人的食物，其他的事情跟它相比简直就是小芝麻，是可以不用 去理会的。

吃者无心，但店铺的主人却把它放在了心上，呈上液体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这样的话，笑答：“哪里有天 天打仗的，那些还没成亲的男人们都跑到宫门口去了！”

“去宫门口做什麽？”我疑问道，心想：当宦官也不至於热情到这种地步吧？

“王的掌上明珠印珠公主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龄，听说前不久听了神谕，说是要招跟火有关的年轻男子 为驸马，连隔壁那条街的打铁匠的儿子都去了！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几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原来是招亲大会！我在仲御之门这麽多年，都未曾见过这样热闹的事情，不 如咱们去观望一下？顺便，看看人家公主长得有多好看，好不好？”霏儿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忽然起 了兴致，大胆提议道。“你就爱关心人家的终身大事！”跟她相反，此刻我一点儿看热闹的兴致也没有 。

“哎呀，就看一会儿，反正嫁人的事以後我又没有机会！”

“为什麽？你不是中层的人麽？”我记得只有仲御之门上层的人才被禁止不能谈婚论嫁，不能有一丝儿 女私情。不想她的答案竟一鸣惊人：“我要努力晋升到上层，得到迎庆伯伯栽培的机会！”

“嗯？你要进上层？进上层可不容易哦！等你医术超群了再说吧！”龚喝拍了拍她的头，“我当然知道 了！所以我才要跑出来见识这个天下。”霏儿说道。“有志气啊！我这个门主就以这水来鼓励你！”说 着把自己面前的碗递给她，她接过碗一股作气地喝下一大口，只见那鼓起的腮帮子没有下咽的趋势，反 而水泄而出，弄湿了一桌，喷完刚吞进口里的水後，霏儿猛咳一阵，一旁的叶双双连忙抚她的背帮她顺 气。

“这水难道有问题？”我微微愕然，易烨青见状二话不说就抓起自己的那一碗尝了一口，“是酒！”我 立即朝这家的主人嚷道：“喂，掌柜的，你怎麽给我们全都上了酒啊？”这家的主人不急不徐地上来解 释道：“客人，我们这儿从来不上清水，您可以到别处去瞧瞧，也都是一样的！咱们这地方里饮的全是 酒水，要喝清水只能到城外去打！”

刹时，不同的声音都在同一刻不约而同地撞到了一块儿：“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