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三——端华

“小二哥，我们实在饿得不行了，就是第一眼看到你这家才进来的，你总不能赶我们走吧？”

夥计显得很为难，“我也没有办法啊！得罪了厉害的人物，小店就得遭殃了，咱这些小百姓就靠这小本生意来营生，您就不要再难为我了。”

也是呢，百姓为了过好日子，赚些钱也实在不容易，既然来了大顾主，咱们也不能坏了人家的生意。想完罢，我便带头立起来，说：“我们到别处去瞧瞧。”众人一副怨怨地神色，无奈地跟着立起，转身才离开桌子一步，便听到一个声音感叹似的在背後传响，“唉……什麽最好吃，就上什麽，人肉包子怎麽样？”

我微微一愣，觉得那声音异常的熟悉，收回欲迈出的脚回头一瞅──

“素瑾？！”

我张口惊叫，此时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刻一直在吃着大碗里的美物的老人家在端起大碗喝光里面的东西之後，擦擦嘴才紧接着立起身抬头望向众人这边。

“师……师……”崩流又顷刻而下，冲击心田，我伸出食指笔直地指向那个人，刹那间切换到了下一句，“你们不呆在谷里跑来这里做什麽！”

“臭小子，”蓬莱玄君苍老的面庞上异常平静，“你这麽平安地回来，毒花一定弄到手了吧？”我点了点头，取出匣子小心地交给他，他打开来瞧了一眼，摇了摇头，感叹：“真是美丽到能取走人命的花啊！”将匣子盖好。

“你又闯祸了……”温和的插话从楼上飘降下来，我抬头望去，脸上荡漾出一丝甜甜的笑，“你怎麽不夸我呢！”男子倚在楼栏边，眼睛蒙上一块夹着药膏的厚布条，神色一如既往，“以你的性子一定不会自己去‘偷’，若不是经历了风雨，拿到了东西会还这麽动如脱兔？肯定是闯祸了。”

“我的确是在那里发生了件麻烦的事，还差点被逼婚，不过你因此有北夷精彩绝伦的史册可看，是不是更应该感谢我？夸一夸我？”我得意地答道，话一出口，长长的一句话他只把重点放在其中两个字上，情绪陡然激动，“逼婚？你被谁给逼婚！”

“你小心点，不要掉下来啊！”我看他似乎要直接冲下来的气势，连忙呼道。他抓住楼栏慢慢沿着它走下楼，走到只剩最後两个阶梯时，我迎上去扶住他，“你说，到底是谁要从我身边夺走你！”他死死缠着这件事情不放，紧张到要杀人的表情不禁令我内心发笑，“已经过去啦！”我在他耳边吼了吼，“不然我又怎麽敢回来见你呢？”

提起跟北夷有关的话题，羿天心有余悸，忍不住要抱怨：“说实在的，真是好危险呐！那个公主，北夷王，还有那个男的，都快把我吓破胆了，以後打死我也不要再去那个夷蛮部落！”还用手抱住头。“那你做恶梦了没有？”素瑾听着，感觉那小鬼这般逗趣，也撕开旁听者的身份，戏谑他一句。

“会的会的！再提下去一定会的！”小鬼一边答一边跺脚，素瑾则笑了，说：“那我等着你的恶梦哟！”受到欺负的小鬼哇地一声，扑向凳子，蹲在地上紧紧地将其抱住。我无奈地轻轻一叹，“不经历大江，怎能渡大海，还说将来要当大官呢！”

“人家是第一次遇到嘛，会被吓到也是难免。” 羿天哭着说。李璇不动声色，拿起桌上的杯子，往里倒了一点水，递到小鬼面前，小鬼一看，呆住了，回头注视着男人的脸。“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做了许多大人该做的事情。”小鬼握了握那暖暖的水杯，水的温度仿佛融化了心里面的余悸，“如果你做到什麽都吓不倒你的话，我会考虑带你驰骋沙场。”

沙场，他至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过。看着眼前绑着药膏布条的年轻男人，羿天没有多大期望，“可你的眼睛还没有好呢！怎麽能带我……”“眼睛并非是做万事之重首，只要有明心和毅力，看不见与看得见都是一样的，书上也有这麽一句话──”

“‘心如明镜，静如止水’现在教他这个太深奥了！”我插嘴打断李璇的话。男人搔搔头，“我那个时候……”“别拿你自己的过去跟别人比，你出生韶乐王族，羿天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才刚识字不久，教呢要从最基础的教才符合教育标准。”

李璇没有理由再扯下去，沈默了半晌，才吐出一句投降似的话语，“看来想帮你教孩子也不成了。”“也不能那麽说，你武艺厉害，可以当骑射课老师呀！对啦对啦！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就定一条国家例律，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上书院读书！”想法一经冒出来，李璇当即愣了一下，随後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你这什麽表情，同意还是不同意？”我看着他，纳闷道。“你的想法总是充满惊奇。”“那你干嘛摇头？”觉得惊奇还摇头，这到底是想表达什麽？男人知道彻底把我给迷糊了，解答道：“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总得有人承担吧！我们买得起，穷人家的孩子未必买得起。”

“朝廷拨款不就得了？”我答得干净利落，“哪能支持那麽久，照这样规定，国库不吃空才怪！而且大家都把时间花在读书上，无人去当兵，国家谁来保卫？”男人执意反对着，“嗯……那就定个期限，义务五年，总可以了吧！”

男人想了想，觉得挑不出毛病，欣然点头：“这还能让人接受。”

叶双双无声地盯着面前争论得异常热闹的两个人，手里的饭碗早已啃掉了大半，实在忍不下去，残酷地打断了对话，“门主，你不饿吗？”同时用筷子前端指了指下方空了一半的盘子。

我刚握起杯子饮了一口茶水，听她那麽说，立即低头看了一眼桌面，尖叫声顿时扬起，“啊啊啊！你们是什麽时候开始的？！！”恍悟出来那忽然在自己耳边做响的碗筷声原来并非错觉，饥饿难当的众人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已经毫无忌惮的开动了。

“你们俩谈国家大事，看都不看咱们这一边，除了吃饭，咱们还能做什麽。”易烨青叼着筷子头，说完了，眼光不由滑向龚合手肘旁的碗山，“他恐怕最不能忍了……”

“……”我无言瞅了瞅他们一边津津有味另一边狼吞虎咽的模样，喝光了最後一口水，也竖起筷子准备夺食，刚抬手，双筷就被一只苍老的手抓住，我抬头，疑惑的目光正对上蓬莱玄君慈祥的脸庞，“先不要急，孩子，趁着日中，咱们先办完了大事。”

言罢，未征得我的意见，他便抓住我後背的衣服，扯着我走上二楼的房间，把我丢在床塌上，李璇与素瑾尾随着也进到这个房间，把房门紧紧合上。

把我丢到塌上後，蓬莱玄君龙钰馨就背对着大家忙着取出用具，一把银针，点燃的烛火，一包药粉，一把刀子，和我刚才交给他的沙漠毒花──赤莲药等，一一摆在了桌案上，然後，他将药粉塞给素瑾，对素瑾交代了几句话，这才靠近我，取出匣子里的东西撕出一小片软红放在我掌心，“吃吧！”

我盯着掌中物，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紧闭着眼睛把它含进嘴巴里。蓬莱玄君一面开始用火苗给银针尖消毒，一面命令李璇，“一会儿那毒花的毒发作了，你就抓着他别让他乱动。”李璇明白地点了一下头，坐到我旁边，一秒，两秒，三秒……我注视他没多久，胸口就像被人放了一把火一样，灼痛起来，忍受不住，下意识地用手抱住，倒在塌上乱滚。

“快点把他抓住，别让他动！”蓬莱玄君喊道，李璇听到了指示，急忙抓住我的双臂扶我坐直，锢住我的胳膊。我痛苦难堪，恨不得咬破唇舌，身躯抽搐得厉害。“别让他乱动！”蓬莱玄君又重复了一遍。李璇已是尽了最大力气去钳制我抽搐乱动的躯体，仍是没有奏效，慌得连额角都溢出了汗，紧急关头，他灵激一动，用了最老土的办法，二话不说就把脸贴过来含住我唇舌。

烧过火的银针尖渐凉，蓬莱玄君争分夺秒，不管粗暴与否，径直扯下我的上衣，在赤|裸的玉背上和手背上麻利的扎上银针，看着墨绿的颜色缓缓消退，他立即用那锐利的刀子残忍地在我的前臂上割开一道口子，大量鲜血一涌而出，夹杂着数不清的银色小点，滴落地上，那些银色小点在血潭里游来游去，挣扎不停，令人发指。

素瑾见状，拆开药粉包，抓了一把药粉均匀地撒在那些新鲜的血滴上，银色小点刹时融化了，与血滴一起凝结成松软的晶体。毒血排出干净，蓬莱玄君用纱布捆住我臂上的伤口，此时我感觉与什麽人战斗到了极限般，浑身轻飘飘地，无法使出气力，虚弱无比，眼前变得模糊，仅看到素瑾将地上的晶体弄进空药瓶里就往後倒去。

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一只手在我的脸上很轻很温柔地抚摸一次，身上也在那时被盖上了柔软的薄被。“我不知道没能看到你刚才的模样是幸还是不幸，但是以後，我们会一起长寿。”绵绵碎语坠落下来，坐在床沿边的人没有离开一步，静静地守着，犹若一尊守护神像，而我什麽都做不了，包括一句劝话，只能带着那句碎语进到周公的世界。

明王幻世录73

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燃着火苗的灯摆放在桌案上，睁开眼睛的刹那，我第一眼即看到李 璇的面庞，他不知是什麽时候将一截芦苇杆插进我嘴里，用它做通道，正慢慢地把嘴里含着的甜液灌入 我喉咙。我慢慢抬起手，触摸他的脸颊，他很快就有所察觉，迅速抽掉那截芦苇杆，握住我抚在他脸上 的手，“太好了，你终於醒了！”他脸上跳跃着激动。

我用右臂使劲支撑床面坐起来，轻捂住作疼的左臂，“哪里不舒服呢？”他紧接着问，关怀倍至到连骨 头都要掀起阵阵麻栗，“好饿……”我张嘴答道。日中没食过一粒米，加上解毒之时流失了不少鲜血， 即使用糖水补充，虚弱感与饥饿感仍然交替包裹着整个身躯。他轻拍我手背，放进被子里，“你等一等 ，我去叫人送吃的过来。”

“嗯。”我点了点头，他从床沿边立起，摸着桌边墙面等，小心翼翼地开门出去了，留我独自倚着床头 ，等呀等，许久才见他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探着面前的路，进到屋子里来，然後把托盘放下，将置放在 盘子里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青花碗端起来，走到床边重新坐下，用嘴将碗里的热气吹散。“直接叫小二端 上来就好了，干嘛非得自己端呢？”我担忧道，那麽烫的东西，要是失手弄撒了落到皮肉上该有多疼。

“叫他们不行，你是我的人，只能由我来照顾。”未经允许，他擅自做了一条强迫的规定，我撇了撇嘴 ，有些不甘愿这个定义，“你眼睛好啦？能照顾人了？万一越弄越遭，我可不想死得那麽惨。”话刚说 完，头就挨了手掌的轻轻一刀，“哎哟！”我痛叫起来，“干嘛打我，我又没说错什麽。”

只见他露出无奈地神情，说道：“你不相信我的眼睛，总得相信我耳朵！万一不幸运真那样了，我一命 赔你一命。”他轻轻拍拍胸口担保。我带着怀疑的眼光打量了他一眼，嘀咕，“耳朵能帮得了人煎药煮 粥吗……？”

他一边搅粥一边吹散热气，好半天才把粥弄到半温半热，“可以吃了。”说着用瓷勺舀起一口，准备递 送到我嘴边，“我自己动手好了，左手不能动，起码我还有右手。”我推辞了他这个动作。他把瓷勺放 回碗里，把碗递到我面前维持不动，我抬起右手，拿起勺子自顾舀起食物喂到自己嘴里。那碗粥鲜美得 让人忍不住接二连三的舀起一口又一口，很快就刮光了碗底，肚子算是喂饱了，可舌头却处於一意犹未 尽的状态，“这是什麽粥，好好吃。”我舔了舔唇边的残羹，问他。

“是用蛇，枣子跟当归煮的。”他把碗放到桌案上，我愣了一愣，当下惊叫起来，一脸煞白，“蛇…… 蛇蛇蛇蛇蛇？！！！”刚……刚才粥里混着的肉屑原来是……

他听到我的叫声，平静地回头，“蛇怎麽了？师父说，蛇是很好的东西，本来我想叫掌厨的做桂圆莲子 羹给你，因为你爱吃甜，但是师父说你的血还没清干净，就弄了这解毒养血的粥。”他坐过来，伸手轻 轻摸我的侧脸，“我知道你怕蛇，可为了身体健康，就委屈一两次嘛！”

还要再吃一两次？此刻我变成雕像，全身僵硬住了，“大不了等你痊愈了，我多买些饼呀糕呀糖葫芦糖 画补偿你。”怕我接受不了这些饮食，他出言讨好我。不用出门东跑西跑就有好东西吃，这听起来挺划 算的。喜上苍白的面庞，“这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不要反悔！”

“我什麽时候反悔过了？”

“那勾尾指。”

李璇笑了一笑，伸出左手尾指，我弯曲尾指慢慢勾上去，完了，手还要往上翻跟他麽指指腹相碰，这才 松开。“吃饱了就要好好休息。”他扶我躺下，拿起被子盖到我身上，“还睡！我都睡了那麽久了…… ”我不愿意道，想下床去活动活动，偏偏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身体虚软到连起来下床站立到地面这麽 简单的连续动作都完成不了。

男人脱掉靴子，爬上床，在我旁边躺了下来，“那我陪你睡。”体温刹时隔着一层薄薄的被传过来，我 侧头望了望他恬静的轮廓，盯着蒙在他眼睛上的药布，发觉他端吃的回来时换了一块新的，也许是顺道 让蓬莱玄君换了新药吧……

缓缓地闭上双目，眼皮刚一合上，猛然有一股灵光钻入我脑里，使我不禁又再度把眼睛张开，猛地坐起 来，一用力便不小心掀动了伤口，疼痛也一涌而出，我咬着唇边皱紧眉，捂住作疼处。大概是起来时的 那股劲太大，使李璇有所察觉，也跟着坐了起来，浮现出一丝疑惑，“又怎麽了？”

我喘了一口气，回头答道：“没有，刚想到了一个也许能治你眼睛的方法而已。”本以为他会激动一下 ，可没有想到这男人听後却没有任何反映，反而说：“算了，连天下皆知的蓬莱玄君都没有把握，你的 方法能有用？”

“试一下嘛！死马当活马医，不试怎麽知道有没有用。”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敷的药已经够多了，再加上你的，不手忙脚乱的才怪！”

“我的这方法可是不用任何药材的哦！而且是一次就过。”

不是用药？他看样子是对此来了兴趣，“把话说清楚一点，太抽象我听不明白。”

“蜜蜂你知道吧？”我依他的要求，慢慢把底揭开。

“这个当然！”李璇很快地答道。

“蜜蜂的尾巴上有一根毒针，倘若刺到人的皮肤，能治百病，原理跟用赤莲药杀蛊是一样的。”

“……那你干嘛当时不用这方法，非要跑大沙漠去找毒花？这法子肯定没用。”男人不以为然，态度坚 决就像一块牛筋，死板得厉害。

“喂！我说原理一样不代表性质一样，那毒花是能克蛊，但是蜜蜂的毒针只能医治百病，克蛊的话，威 力还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