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乖乖的,这样我就不会伤害秦亦,如何?”难得的,赤潋滟用这柔和的语气哄这个男人。他没有多大的耐心,兴许男人摇摇头,他就会忍不住把男人掐死。
冰冷的手指拂过脸上的泪滴,滚烫的眼泪有些灼人,让人禁不住想起万丈红墙里,最初训教的,眼泪,是弱者的碑铭。所以,他不相信眼泪。但此刻,他感到一些羞赫,就像孩提时打破心爱女孩的花瓶,不想承认,但心里酸酸的。
恼怒的站起来,离开厚实的温暖,有些烦躁孤寂。扫了扫额际有些凌乱的长发,笑得骄傲,
“沈日楚,你好好想清楚我的话。再惹我生气,别怪我不提醒过你。”蜜汁加鞭子,一向是他的风格。
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呕血的擒人,“若想取得七步蛊的解药就给我远离沈日楚!”
他无法忍受别人觊觎他的玩具!
擒人按住快撕裂的心肺,端起热水,打算帮沈日楚好好清理一下,被沈日楚压住手臂,悄悄阻止了。
沈日楚转过头,看见擒人圆圆的眼眶中晃着的晶莹的泪珠。
“别擦。”
“不清理会发烧的。”
“……”他不能说他的肠子里有条虫,它要吃那些东西的。
“为什麽骗我?”
“嗯?我什麽时候骗过你了?”擒人笑,眼泪却不听话的出卖了他。
“他根本没给你解药对不对?”
“给了,不过是假的。我现在每走七步都会疼。”
沈日楚把脸埋在膝盖里,原来那晚他的隐忍全部都是笑话,全部都是错误。没有解药,他不过给了赤艳潋一个羞辱自己的机会而已。
“不要紧的楚哥,我师傅是毒王,他什麽毒都会解的,等他回来就可以帮我解毒了。”
“此话可真?”
“我为什麽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来,我帮你擦擦。”掀起沈日楚的上衣,上面是紫红的痕迹。他亲眼看见那张犀利的薄唇是怎麽咬上这结实的肌肤。沈日楚皱眉的刹那,他有种私心,恨不得……欺负他的那人就是……自己……
哪怕站在伤害的位置上,也能靠他那麽近啊。
摇了摇头,像嘲笑自己的想法般,黯然收回手。他还是做不到,就算多麽想靠近,也要这个人肯接受自己才行。
“你……出去,下面……我自己擦……”小麦色的肌肤下透着通红。
“要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哦。”擒人温柔的笑着,关上薄薄的木门,倚在门边。仓皇的月色映照湿润的脸庞。
师傅是毒王,但不是蛊王。他没有信心,师傅能不能解掉身上的蛊。只是,他想留在沈日楚的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为什麽要输给那个男人?就算一开始他是当今太子,他是他的侍从也好。
在感情面前人人平等的,不是吗?
“爷,你最近可少来了。”竹帘婆娑,牡丹片落娇红,雨歇微凉,细语吹香。凤怜一双柔荑轻揉赤艳潋的太阳穴,散开一地长发,闭目养神的男人吹寒花玉箫,却依旧无聊。
湖面像光滑的丝绒,悄悄被细雨吹皱,圈圈波纹绽开,男人露出笑容,“怜儿,几天不见,你倒是精致了许多,让我瞧瞧。”
轻佻的挑起凤怜的下巴,略微瘦削,但不失冷艳。乍看两眉愁聚,实际韶光纤纤。任何人都不能无视他的美丽,上次就是一个斟茶的下人过分窥伺了他的美丽,被赤艳潋杀死了扔在角落。也是那天,他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莫名惊出一身冷汗。
“最近和焦子里走得很近?”若无其事的问,却让人无法忽视其的语气间的慵懒与威严。
“聊几句的份,爷知道凤怜心中只有爷一个。”
“不熟何以赠他翠玉匕首?”
“那是焦子里盗窃凤怜之物,凤怜绝对没有赠与之说。”
“原来我送给你的东西是可以随随便便就给别人盗窃的。”
“凤怜该死!爷莫气,凤怜只是展示给他看爷赠与的皇室之物,没想到那焦子里胆子大了,连爷的东西也想偷……”
赤艳潋挥挥手,断绝了凤怜的解释。许久,凤怜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见那红唇轻启,薄唇带着一丝冷漠的弧度,“怜儿可与那沈日楚认识?”
“怜儿不曾认识此人。”精致无比的脸不曾闪过一丝慌乱。可总觉得那薄唇的主人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下,用灼灼逼人的目光望着他。
“便好。”赤艳潋继续闭目养神。雨停了,周围不再有任何声音。
“秦亦……”
似低低呼唤,太阳穴上的手指胡了力道。
“怜儿可曾认识?”
中毒 14
时秋,逐月山庄众男宠获邀赏月。沈日楚也收到了帖子,火红红的帖子愠手得很。自那天想咬舌自尽後,赤艳潋便不曾来过。擒人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倒还在想师傅若是回来了,一定要带沈日楚离开,无论找不找到秦亦,再这样下去,这个汉子会崩溃的。
红霜满天,月光甚好。美景如酒,激烈得只应天上有。沈日楚整了整衣衫,微微佝偻的背,显得卑微怯小。他发丝凌乱,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穿着华服的丽人窃笑,这样的人居然来敢赴赤艳潋的约,殊不知他也是受到邀请的。
选了一张角落的桌子,盘腿坐下,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焦子里。焦子里眼神空洞,唯看见沈日楚时眼神稍微灵动了点。不错那光却是狠毒的,恨不得他死去几十次,仿能解那心头之恨。
因为少了身为男性的骄傲,他是不男不女的,受尽嗤笑。他独坐冷板凳的时候沈日楚凭什麽却能受到宠幸的待遇。究竟他什麽不如他?明明他是肮脏的,平凡的,无趣的。
有戏子唱曰:众生媚,众生笑,但闻仙乐处处飘。
麦浪翻晴风颭柳。已过伤春候。
毕竟是春迤逗。红药阑边携素手。暖语浓於酒。
女孩儿有着粗粗的辫子,脸蛋红扑扑的,唱着不符年龄的情歌儿,酥嫩小口,红粉胭薄。那媚那笑,此刻多比不过堂上英姿,冷香半缕,别样芳幽。
赤艳潋今日着深紫金缕衣,双排对肩扣,长袍至拖地,颜色鲜艳,衬以皮毛,清秀繁丽。他斜扎马尾,轻佻眼神若是似若无停留在角落,饮酒一杯接一杯,笙歌四起,至死方休。
他站起来,惊动四野,披浓浓月光,精致稍显冷漠的面孔镀上温柔的白光。
“爷,你醉了。”凤怜伸出的手,被拨开停留在空气中。
有人低笑曰,“一宫的魅力也不过於此。”周围顿大笑。
沈日楚平日只品小酒,喝得最多的是家乡的雎酒。用家乡的大米酿作,入口粗糙,但品过的人皆念念不忘。
可是这里没有,家乡的东西一下变得很遥远,思念却触不可及。
一道黑色的阴影笼罩住,抬头便是修长劲瘦的男人,在夜风中,酒香浓烈扑鼻。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赤潋滟笑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但只是一边,似乎是他的冷峭居多。
沈日楚不出声,优美的头颅一下靠近。
“你穿这件衣裳真好看。”在耳边呼了一口气,吹进耳蜗里,热热的,痒痒的,沈日楚惯性一缩脖子,
“你喝醉了。”
“是吗?”菏泽般的双唇仍旧讥讽,“通常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有醉,你说呢?”
轻轻拉开沈日楚的腰带,这件衣裳是他送的,他当然记得,他不过不喜欢他的玩具穿别人的衣服,他要他从里到外都是自己的气味。
“住手!”沈日楚嘴边颤抖,他……他居然想在这里羞辱自己?
“你以为我会在在这里要你?”
沈日楚一副厌恶的样子刺中了难得温柔的男人,“别把自己的魅力想得太大!知道我为什麽要送你衣服吗?”
沈日楚噤语。
“因为我要把它一件件脱下来。”
话说的极慢极慢,满意的看见沈日楚霎时变白的脸,低头舔了舔沈日楚小巧的耳廓,转脸狂狷大笑。
明明不是今日……为何……
沈日楚耳际还回荡着赤艳潋咬他耳朵时顺便刚才留下的话,不大声,却让在座的人都听见,
“今晚子时到我屋内。”
沈日楚如坐针毡,若不是非要体内的虫子咬得厉害,他是绝对不会去赤艳潋那里的。趁众人忙着对赤艳潋投怀送抱之际,他悄悄的离开,尽量做到无声无息。
路过穹廊时遇到一仆人,递给他一封密件,此人低头,天色已黑,无从辨认相貌。
展信,寥寥几句,信上说,师傅已回,密议,在山上南柯亭会面,擒人留。又问了此人南柯亭怎麽走,辨认了方向後,独自前往山上。
夜色深,露水重,明月当头,理应子时。到达南柯亭时只闻周围的乌鸦鸣蹄,隐约闻到血腥的味道。
地下有黑影匍匐,一只手抓住沈日楚的裤脚,沈日楚大惊却发现地下有细碎的呻吟。
“焦子里?”
他脸色乌黑,像是有话说不出般,用手指死死的扣住喉咙,半响一口脓血从喉中吐出,沾满沈日楚的衣裳。
“快来人,救救焦子里……”大喊。
沈日楚想抱起焦子里下山求医,无奈焦子里紧抓住沈日楚的裤脚,黑幽幽的眼珠掩饰不住其浓烈的恨意。
“为……什……麽……我……不……甘……心”
“不要害怕,不会死的!抱紧我,我带你下山!”
正想下山之际,山下一条蜿蜒火龙,未几大队人马已举着火把围住南柯亭。
从出走出一个绝艳之人,眉目狰狞,“为何不赴约?”
“快救救他……焦子里好像中毒了,快救救他……”
似视他怀里的人做无物,冷冷重申,“我问你为何不赴约,半夜到这里做何事?”
是疯了才会一直在屋里等他,甚至心底居然燃起了喜悦的希望!
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
焦子里伸长了手,想抓住流逝前美好的希冀,却被赤艳潋一手拍开,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因绝情而淌落的泪水根本没有人去怜爱和珍惜。
似想穿了什麽,临死的人脸上挂着凄绝惨艳的笑容,
“是他……是……他……”
赤艳潋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诡异,转而邪魅冷笑,
“我昨晚才宠幸过他,他今日便遭你毒手,难道你也爱上了我?”
中毒 15
“不,我没有喜欢你。”沈日楚诚实的否认。他不是想刻意激怒这个男人,但他的确这样做了。
“你说什麽?”微怒的凤眸即刻上扬,表示主人的怨怒和不满。
“我说我不喜欢你。”所以也不会为了你杀焦子里。
“来人啊,将此人鞭打三百下,再将他打进地牢!”背手腰後,赤艳潋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等一下!”沈日楚大呼。
“怎麽?现在反悔了?”俊眉上挑,果然,再正经的男人还是得败在权势和屈辱下。
“请你安葬焦子里。”毕竟他爱过你,深深的,到死都爱着你。
沈日楚不是傻子,他看的出来,直到最後焦子里的眼里都只有赤艳潋一个人。或者,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哼,先关心你自己吧,来人,将他拖下去……焦子里的尸体就扔在山上,这山里的乌鸦多去了,何不让他们饱餐一顿。”
被鞭打了足足三百下,又劈头盖脸浇了一盆盐水,背上火辣辣的痛,沈日楚在湿冷的地牢翻来覆去睡不着。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窗口,映照苍寒的月光,斜斜的照在青黑的地板上。顺便拖长了那个站在门口的影子,俊秀且颀长。
准过身,沈日楚闭上眼,什麽也不想去想,究竟那封信是怎麽回事,他看了很多遍,的确是擒人的字迹没错,为什麽擒人要约他去南柯亭,为什麽焦子里会在那里,他到的时候焦子里已经中毒,为什麽焦子里偏偏要指证说是自己做的?
那麽多的疑问,他想不明白。
“你没有什麽话要和我说的?”赤艳潋好整以暇的坐在石床上,整了整衾服,看来已经沐浴了,有淡淡茉莉的香气。
“我……请你出去。”他已经尽力不让声音发颤。
那双靴子偏生踩到他皮开肉绽的背脊,倒吸一口冷气,依然习惯面对疼痛时紧咬下唇。
“为什麽今晚不赴约?”
“……”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思及自己等了他一个晚上,却听见他和焦子里在南柯亭幽会的事情,怎麽会不生气!
他为他假想过很多的可能,却偏偏没料到他会否认喜欢自己,就像是什麽剧毒,巴不得远离自己,甚至把他打进地牢他也不肯承认。其实,只要从他的口中说出喜欢自己,就算他毒死十个焦子里自己也不会心疼的。
“你这张嘴巴真是一点也不讨喜。”围着沈日楚绕了几圈,用尖尖的手指捏起男人的下巴,
“说句中听的话就这麽难?难道你不怕被虫子咬死?”另外一只手却绕到沈日楚的尾骨处悄悄下滑,动作轻佻又暧昧。
沈日楚被赤艳潋抱在胸前,忙着挣脱,没想到因为自己的晃动让他下流的动作有所得逞,顿时脸色涨红。
赤艳潋却像发现什麽新大陆似的,原来这个男人并非没有情欲,并非不会脸红,只是自己以前捉弄心太强,来不及好好欣赏。
“来,让爷亲个。”故意流里流气。
果不其然,沈日楚连脖子都涨得通红。
“哈哈哈……”湿冷的地牢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这个男人居然没说一句话就把自己逗笑,真是可爱至极。
真想好好吻他的时候,沈日楚挣扎起来,弄得毫不容易止血的鞭痕又裂开来。
“只要你说喜欢,我就让你离开这里,怎麽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边还犹自带着微笑。
沈日楚不由呆了呆,他从来没见过赤艳潋笑过,在武林,是他是人人得以诛杀的人,在逐月山庄,他是不苟言笑冷若冰山的主人,在擒人面前,他是冷血恶毒自私自利的人,在自己的心里,他确是活得一点都不真实,外壳像石头一样坚强内心却又敏感如小草一般,有着双重个性的人。
他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看见他的挣扎,他的犹豫,他的期盼,他的怜惜和心疼……是错觉吗?他看起来明明就是那麽的强大啊。
“不说吗?”他的眼睛像倒影在潭子里的月亮,明亮的,带着破碎的幻觉。
“我……不喜欢你。”轻轻的吐出,怕震碎了月光。
“你真该死!”赤艳潋甩下沈日楚,继不耐烦的踱来踱去。
“你安葬了焦子里?”
“叫乌鸦吃了!”
“你……咳咳……”吐出污血,吃力的说,“他是人,你不能这样对他。都死了……为什麽不给他一个安葬之地?”
忽然想起擒人说过的话,这里的人都得活着进来,抬着出去。不禁在湿冷的地牢打了个冷颤,如果秦亦也受过这种苦呢?只要不是死了,就莫非呆在逐月山庄的其中一个角落。何必为了一时之气和赤艳潋争吵,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