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照月宫少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去,不必再来求我。”随风撩袍坐在石桌旁,低头饮茶,沉稳的手执着杯子,眼波不兴,语气淡漠,“莫要忘了武林大会,这两日就该启程了。那沈无心你既是喜欢,便带了去吧,既是往后为我所用,也是个好帮手。”
江渔火一时有些迷惘,怔愣片刻,终是出了园子。
媚儿早将客房整理干净,江渔火静静坐在桌前,两指轻扣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风一戈将沈无心带到门外,躬身退下。这位沈大人在明亮的房中转了个圈子,微笑道:“渔火,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把我关在地牢里。”
江渔火霍然起身,道:“沈大人先在这里歇息吧。”刚要转身离开,衣袖被轻轻拉住,“渔火……”
江渔火恍如未闻,一甩袖子出了门。他方才命人放了沈无心,将他安置在自己隔壁房间住下,风一戈都无二话,一一照办,如今最要紧的是解药如何尽快求到。
夜渐深,浅淡的月色将照月内外的路径清晰地显现出来,江渔火带着媚儿悄悄去了后山。
神农堂是照月宫下属的药堂,在后山峡谷内,堂主梅琴时媚儿的师父,据说这位堂主性情古怪,轻易不见外人,不知今日以他照月宫少主的身份,能否得他三分薄面。
转过山崖,远远看到满山的药圃中立着三间竹屋。
媚儿先行入内,过了片刻,引出一位高冠博带的男子,这人相貌俊雅,很有些山野隐士之风。江渔火顿生仰慕,抱拳行礼:“梅堂主,渔火深夜冒昧来访,见谅。”
梅琴忙深深弯下腰去:“少主折杀属下了!”他认认真真上下打量江渔火,微微颔首道:“少主请随我来,媚儿在此稍候。”媚儿被拦在了外头,急得直跳脚。梅琴毫不理睬,紧紧关上竹门。
两人在桌旁坐下,梅琴并不客套,道:“少主有何事吩咐,除了有关沈无心,属下无有不遵。”
江渔火见他直接说了不给沈无心解药,也不好再出言相求,便道:“渔火过两日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今日是来求几粒‘生死醉’,或许用得着。”
“哦。”梅琴沉吟道,“少主是想为我照月宫收拢几位高手么?也好,只有三粒。”
他自内室捧了一个锦盒出来,江渔火接过打开,见里面有三粒橙色的药丸,腥气极重,点头道:“很好,可有一次便可去除毒性的解药?”见梅琴得意点头,他拈起一粒来撤身对着灯光看了看,突然掷入口中吞下,舔了舔嘴唇道:“味道不好。”
梅琴大骇,腾地站起身,惊道:“少主!您……这是做什么!快吐出来!”说着捉住他肩头就要按压胸腹。
江渔火反手一掌将他拍开,摊开手掌冷冷道:“解药!”
梅琴噗通跪倒,颤声道:“少主,您这是陷我于不忠不义!”
“不忠不义?”江渔火冷笑,“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少主,就把解药……”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胸口一痛,险些伏倒,强撑着一口气喝道,“快拿解药来,我要一次解毒的!”
梅琴皱着眉,取了一粒药丸递过来,江渔火握在手中,喝道:“再给我一粒!我受不住,就要毒死了!”梅琴梅堂主无奈,只得又去内室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他,江渔火将瓶中的药丸倒出来服了,将掌心里收的投了进去,微微一笑:“多谢梅堂主了。”
梅琴此时已知他用意,神色间颇有些后悔,迟疑着道,“少主……您再思量思量……主上他吩咐过……”
“不必了!”江渔火打断他的话,道,“宫主若有怪罪,由我担着。”他起身告辞,夜长梦多,他要尽快给沈无心服下。
忽听院中有人轻笑道:“怎么,今夜月朗星稀,都在这里玩耍呢?”这声音醇厚魅惑,却令屋内的两人都变了颜色。
随风大笑着推门而入,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道:“真是好兴致!”梅琴上前行了礼,退在一旁,眼睛却看向江渔火。
江渔火微微躬身:“宫主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来后山药堂。”
“听说渔火来神农堂求药,便来瞧瞧。”随风的声音沉缓温和,看不出喜怒。
江渔火仍是微笑道:“渔火听说梅堂主是媚儿的师父,闲来无事,便向梅堂主请教些医术。”
“哦?”随风目光一凝,望着他道,“原来渔火一心向善,如今是要普度众生了?”
江渔火知他多半已知道自己的来意,哼了一声,板起脸不再答话。
随风看了看梅琴,微笑道:“莫不是……见梅堂主生得英俊,来夜会情郎?”一句话吓得梅堂主噗通跪下,连连叩首。
江渔火听他揶揄自己,没好气道:“梅堂主哪里比得上宫主您美貌俊俏,惹人怜爱。”
随风头一次听他和自己说话这般轻佻无礼,怔了怔,偏过头看着他,琉璃灯璀璨的光影下,眉目越发清艳可人,他心中微动,朝梅琴摆摆手,道,“梅堂主,你先出去!”
第 24 章
竹门关闭,随风慢慢俯近身,伸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美人在前,江少侠还不一亲芳泽么?”他的声音柔而低,深目如水,满是让人怦然心动的诱惑。
江渔火话一出口已然后悔,这会儿被他瞧得脸红心跳,只得硬着头皮抬头亲了亲他的唇,刚要离开,被随风一把按住后脑,含住他的唇狠狠咬了下去。
江渔火痛哼,口中腥甜,知道已见了血,却不敢推开他,任他大力吮咬。随风指尖灵动,已解开他腰间玉带,丝柔的锦缎白袍滑落在地。
“你要离开不少日子,今儿索性双修吧。”江渔火微微一惊,后退一步,又被他拉到自己身前,低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了,难道还怕羞不成?”
长指轻挑,便要扯去他的亵衣。江渔火闪身避开,道:“我自己来。”他一点点褪下亵衣,一个小小的瓷瓶自指尖滑落,随着柔软的衣衫无声地落在厚厚的长毛地毯上。
随风点了点他小巧的鼻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倾身过去,吻住了他的唇,温柔的手掌在肩颈柔滑的肌肤上逡巡片刻,沿着后脊背慢慢滑了下去,感觉到掌下的人全身都在轻轻颤抖着,不觉无声地叹了口气。
身体交缠,呼吸相闻,浑厚的真气随着冲刺破体而入。沁凉的指尖依次点上了任督二脉的各处大穴,江渔火咬紧牙关,真力冲撞筋脉的剧痛和性|事的快感使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强自引导着各处的真气缓缓流转,渐渐归入丹田。
足足有一个时辰,两人终于功行圆满,随风长笑起身,道:“渔火,你今日达到照月功第七层,已至一流高手之境了!”
江渔火背转身子慢慢穿上衣衫,却骇然发现瓷瓶不见了。只听身后随风道:“来人,请沈大人进来。”他霍然回身。竹扉一响,沈无心被风一戈带了进来,扫了他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江渔火脸上顿时褪去了血色,一时间心如死灰。自己方才与随风颠鸾倒凤,失魂般的呻吟浪叫,竟是都被他听见了!
他脑中轰响,依稀听得随风道:“沈无心,你明儿起便跟着少宫主吧。”
沈无心却是微微垂目,躬身应道:“是,宫主。”
江渔火无意识地在身上摸索,随风转到他身前,指尖拈着一个白色瓷瓶:“你是找这东西么?”
见他脸色大变,随风笑道:“看你今日服侍得爷尽心,就赏给你吧。”
江渔火已知他用意,心中恨极,伸手接过,低了头一言不发,推开竹门走了出去,候在门外的媚儿忙迎过来。
“滚!”江渔火狠狠瞪了她一眼,展开轻功飞奔而去。媚儿吓得慌忙退了开去,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水。
随风缓步踱了出来,吩咐媚儿带沈无心回去休息,又对梅琴道:“打扰梅堂主了。”梅琴这一晚吓得不轻,见宫主并没怪罪,忙躬身送他离去。
江渔火回到自己居处,便一头倒在了榻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一般。
沈无心的解药得到了,可他……怕是再也不会理睬自己了……
这时房门轻响,媚儿别了进来,来到榻前双膝跪下,道:“少主,不是我,您去神农堂不是我禀报的主上!”她说着声音哽咽,几乎要哭了出来。
隔着帐帏,看她低垂着头颈,双肩微微颤抖,格外惹人怜惜。江渔火叹息一声,道:“起来吧,我没怪你。去休息吧,明儿起来备好车马,去梅庄接风允,咱们去参加武林大会。”
天色将明,江渔火悄然进了隔壁沈无心的房间,嗅了嗅屋内的熏香,稍稍放下心,原来媚儿加了迷香。他无声地走近榻前,将装着解药的瓷瓶小心放入他枕旁的囊中,默默凝视着眼前沉静坚毅的面容,缓缓俯下身在他唇上一啄,低喃道:“沈无心……”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透出了浅淡的晨曦,本该熟睡的人却慢慢睁开双目,眸光深沉,面容扭曲,咬牙道:“渔火,我会替你报仇!”
武林大会照例在泰山召开。
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奔行在北去的官道上,江渔火吩咐媚儿陪他坐在车厢内,风允和沈无心则充作车夫执鞭。沈无心对他的安排并无丝毫不满,见风允一副温文的书生样,反是一路坚持自己驾车,不让他插手。风允也不推拒,坦然受之。
沈无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着照月宫与梅庄的琐事,风允好脾气地微笑应对,自照月宫内外八堂到江渔火的饮食喜好,事无巨细都知无不言。
江渔火在车内早听得扶额叹息,没想到自己这位梅庄管家不分敌友,竟然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他咬牙唤了声“风允”,听到外头噤了声,方才无力地靠在车壁上。
媚儿看他沉着脸不悦,忍不住凑过去嘻嘻笑道:“少主,这位沈大人对您关心得紧啊!”
江渔火抬起眼皮看了看她,淡淡道:“媚儿,你去换风允进来歇息。”媚儿知他恼了,不敢违逆,只得苦着一张俏脸爬了出去。
一路顺畅,到了泰山脚下。
第二日便是大会之期,山下小镇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客栈多被各大门派包了。风允寻了几处都已客满,回来禀报,江渔火便道不如先徒步登山,以观奇景。
四人一个温文一个轩昂,一个潇洒一个俏丽,在一众粗豪的江湖人中拾级而上,很是惹眼。江渔火从未登过泰山,原本兴致极高,可总是遇到旁人指指点点,有些不耐,索性避开武林人物,自山谷中攀援而上。
走不多远便听到隆隆的轰鸣声,江渔火快步上前,转过一处山壁,就见眼前水花飞溅,水流顺着陡崖飞落,奔腾轰鸣,颇为壮观。走到瀑布的深潭旁仰首看去,水烟朦胧,撩人心魄。
媚儿跟了过来,突然而来的水雾如雨般淋在身上,很有些寒意,她瑟缩了一下,便要将手中的大氅递给少宫主,忽然被一旁伸过来的大手接过。
“我来,媚儿姑娘先去歇息吧。”沈无心朝他露齿而笑,媚儿红着脸退到山壁之后。
风允见她避过来,摇头笑道:“媚儿,你家主子怕是往后不需你伺候了。”
“呸!”媚儿恨恨剜了他一眼,心中别扭,自己蹲在一边数蚂蚁去了。
沈无心在巨大的水声中一步步走过去,抖开大氅将江渔火单薄的身躯裹住,接着张开手臂连人带衣拥进了自己怀里,江渔火身子一僵便要推开他,沈无心低下头轻笑道:“此处僻静无人,风允和媚儿都在山壁后呢。”
说着话伸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根数过去,终于将他整个手掌都包在自己的大掌中握住,拉到唇边亲了亲,随后轻轻掰过他的身体,柔声道:“渔火,我只盼着有一日能似这般与你天涯相伴,共度余生。”
江渔火被他搂在怀里,早乱了呼吸,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他身上,面似红云,抬眼看过来,眉目间隐隐含着妖娆之色:“你……不嫌弃我?”
沈无心心神一荡,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我只会敬你爱你……”低下头便要吻他的唇,江渔火轻轻扭转头避开,水雾扑面,丝丝凉意缠绕心扉,目光渐渐澄澈,突地屈指弹在他肩头,沈无心手臂一软,江渔火便趁机将身子旋了出去,低声道:“沈大人请自重。”
第 25 章
到了玉皇顶,已是傍晚时分,江渔火等人去道观中求了两间客房借住。
用过餐饭,江渔火让风允陪着出了门,登至最高处,云霞满天,一览众山,胸臆间豪气渐生。
风允小声问道:“少主,那沈无心……”江渔火轻轻摇头,无论明日是否成事,他都绝不会让沈无心再回照月宫。
混沌的红日缓缓在缤纷的群山间隐没,暮色一点一点漫上来,很快便闪着几处寥落的星光,寒气渐重。一时间天地静谧,两人都默默无言。
“回去吧,明儿会有好戏看。” 江渔火轻轻拍了拍衣袖,语气轻松。
第二日晨,几人早早起身,用过早饭便去了玉皇顶。风允在僻静处寻到一块高耸的岩石,人不多,视线又好,便招呼大伙儿跃了上去。
玉皇顶上渐渐熙攘起来,各帮各派都按着规矩在四周棚中安顿下,无帮无派的江湖散人便在四下的大石上高树上占了好位置看热闹。
吉时一到,锣鼓开张,武林盟主季城宣布武林大会开幕。
因为此次大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对付照月宫大魔头随风,因此以比武定胜负,谁的功夫最高,便是本届武林盟主。定好了比武规则,还须有德高望重者做个仲裁。
江渔火睁目向台上看去,却意外发现高台之上端坐的人中竟有那熟悉至极的黑衣黑剑,不觉轻咦出声。独孤笙,你也来趟这浑水么?
九华派独孤笙身旁坐着天清教的护法云沙,再旁边几人都是四大门派中的重要人物。
季城在台上又说了什么,江渔火全没在意,只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视着那熟悉的面容。独孤笙自就座时和旁人打了招呼便没再说话,双目微垂,面色发青,眉头紧蹙,似乎有什么心事。有些日子不见了,他倒是清减了不少。江渔火心思一转,已生出了一个念头。
比武开始,按规则,每个门派不得超过两人参加。先上台的是青城派和丐帮的两人,都使的大刀,功夫平常。交手十几招,丐帮获胜,峨嵋派上来一位鹅黄衫子的小姑娘,轻身功夫不弱,丐帮弟子数击不中,却也不不愿重下杀手,两人僵持起来。
江渔火不耐,闭目入了定。身边有沈无心护着,他倒不担心有人对他不利。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场中采声雷动,他缓缓睁开双目。原来是武林盟主季城战败群雄,已无对手。
少林智义大师朝台下朗声道:“还有哪派高手要挑战季盟主的请上台。”候了片刻,无人应声,智义大师又问了第二遍。
这时,天清教主冷刚慢慢踱了出来,走到台前尚未开口,江渔火已自半空中飞掠而来,稳稳落在高台上,大声道:“九华派江渔火来会会季盟主!”朝季城抱拳道了声“请”。
季城一愕,回头看向独孤笙,问道:“独孤大侠,这人……是你们九华派的么?”他知道江渔火早已经被逐出师门,为显尊重,却还是得问上一问。
独孤笙见到江渔火先是一喜,待听见季城问到自己,目光移过去,对上江渔火含着祈求的眸子,心头一软,慢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