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迪尔背起药箱跟在装扮成医生的菲格里后面,他低着头,尽量让头发遮住脸,哀叹着丢脸丢到家了。
「等一下,医生。」一个侍卫突然叫住菲格里。
菲格里镇定地转身,从伪装的镜片后看着那人,「什么事?」
「刚才护士的头发好像不是披散的吧。」
菲格里将伽迪尔拉到身边,「你不觉得这样的她更可爱吗?而且『办事』的时候还是披着头发方便。」
「医生......」伽迪尔双手紧紧抓着菲格里的外衣,配合地把头埋进他胸口,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是里面的客人需要特殊服务?」侍卫指了指门口。
「是的,那个睡美人今早醒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方面的需求很强烈,我们当然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医生!」伽迪尔悄悄捶了菲格里一拳,居然敢这样破坏他的名声。
「我们可以走了吗?侍卫先生?」为了防止伽迪尔再做什么小动作,菲格里将他打横抱起来。
「呃,是的,您请。」
两个侍卫看着伽迪尔雪白的大腿口水直流,就差要上前摸一把了。
他们本来是要乘电梯下去,结果电梯门口摆着一块维修中的牌子,于是只得从楼梯绕下去,但楼梯只下了一层就没有了,菲格里心知不妙,但还是抱着伽迪尔沿着走廊寻找往下的楼梯。
「吶,菲格里,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伽迪尔也感到不对劲了。
「殿下指的是什么?」
「我们在这层转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出口,也没遇到任何阻挠和盘问。」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我们被发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如果卡密拉抓了亚维克斯,要找到这里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菲格里皱起眉,语气非常凝重。
「放我下来,我要换衣服。」伽迪尔觉得挺冤的,早知道是这样,他死都不要穿这么可笑的衣服。
两人随便进了一个房间,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伽迪尔打开一直拿在手里的药箱,取出里面的衣服换上,他越急着想换上就越出错,扣子扣老半天也没扣上。
「殿下,还是我来吧。」菲格里看他弄半天也没扣好,有点疼惜又有点无奈地过来接手。没捡到菲格里前,有一大群侍女服侍,菲格里来了以后,这种琐碎小事都是他在做的。
「为了我你不可以死。」伽迪尔盯着他扣扣子的手,突然紧紧地抱住他,「亚维克斯说得对,你把我宠坏了,你敢死掉,我绝饶不了你!」
「殿下......您怎么了?」菲格里僵着身体。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伽迪尔转过头,深吸一口气以掩饰他的不安。
一路上没有阻碍,应该说是异常顺利,反正路只有一条,只能照直走。长长的回廊上只有两人沉重的脚步和呼吸声。
路好像没有尽头,越向前,建筑的风格就变得越华丽,彷佛他们走的是一条时光隧道,冥冥中有股力量正将他们带入另一个时空,千年的沧桑变迁在眼前轻轻滑过,如同烟云。
「到了......」
伽迪尔停下脚步,原来时光隧道也是有尽头的,他们被两扇门挡住了去路。门有一丈多高,雕着精美的鸟兽花纹。
「该来的总要面对。」菲格里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握着。
伽迪尔看着前方,这里面似乎有着不可知的未来在等待着他。木门缓慢地开启,发出的沉重吱呀声,像古老序曲的前奏。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每天开开心心,不用在一堆阴谋中摸爬打滚,远离血腥和杀戮,可以不用戴上厚厚的面具,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听着悠扬的音乐喝美味的下午茶,一切随心所欲......
映入眼帘是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大厅,墙壁上挂着卡密拉夫人的巨幅画像,四周布满大大小小的烛台,橙色火苗安静地点缀着一根根比血还红艳的香烛,中间是一盏奢华的超大型烛台。
卡密拉着一袭艳红的晚礼服站在边上,涂着蔻丹的纤长细指执一根红烛,将未燃的蜡烛一一点亮。
「可爱的王子啊,我的玫瑰城堡如何?」声音甜美中带着危险。
她的确是伽迪尔见过的「夫人」,但不知道是不是衣饰的关系,现在的卡密拉就像二十多岁的少女,美丽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清纯而羞涩。
一向高高挽起的发此时松松散散地披落肩头,只用几根缀着宝石的发夹固定,左耳边上还插着枝将开未开的玫瑰。妖艳而不失娇柔,媚惑而不失高贵。
「夫人这模样天下人都要为之倾倒,伽迪尔自愧不如。」
「呵呵呵......」卡密拉笑得花枝乱颤,红艳的华衣映衬雪白的胳膊,如同雪中含笑的梅花。「小王子说话就是这么讨人喜欢。菲格里,我这个样子漂亮吗?我们很久没见了,你长大不少呢。」
「......」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的记忆里不是有这具身体的美妙滋味吗?你们两个现在一定非常恨我吧?」卡密拉轻轻一挥手,她身后装饰用的金色幕帘落了下来。
「亚维克斯?!」伽迪尔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个向来高傲又自大的男人,此刻像殉道者一样被缚在十字架上。他赤裸的上身尽是被鞭打过的血印,手腕上有利刃划出的伤口,血从那里顺着指尖有节奏地往下滴。
第十章
「你们都是好孩子。」卡密拉一手举着红烛,一手摸上亚维克斯的脸,然后深深吻了上去。
「记忆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居然能凭着直觉把自己的情人带到我面前。
「要知道,你们只是我用魔力制造出的完美人偶,最初的魔力用完,你们的生命也就结束了。不过这也很不错啊,可以陪着你们的小情人在地下幽会。」
「死老太婆,别碰我!」亚维克斯怒视着她。
「你就是不懂得讨人喜欢......这种眼神......让我想起劳斯特......」卡密拉举起手里的蜡烛,直直戳进他的眼睛。
「住手!」
亚维克斯受伤的右眼缓缓流出浓稠的液体,柔软的金色发丝被汗水濡湿,伽迪尔要冲过去,却被菲格里抱住,「放开我!
放开我!」
「小猫......离开这里,这个女人疯了。」亚维克斯声音很是虚弱,「菲格里,带他走......」
「就算我不动手,你们也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何必做无谓的反抗,死得那么痛苦呢?」卡密拉拿起桌上接满亚唯克斯血液的酒杯,慢慢品尝着。
「几个月?菲格里,她说的几个月是什么意思?」
「因为人偶是用催生技术使细胞快速裂变,让婴儿在短时间内变成成人,过度使用的结果,就是细胞到达巅峰后急速死亡。」
「不......不可能的。」
「我跟亚维克斯都明白这一点。」菲格里抱住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殿下,请你喝我的血,一定要战胜卡密拉。」
「不!」伽迪尔要疯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殿下......请你......」菲格里的话没说完就全身软倒在伽迪尔身上,他用袖子中藏的短剑割开颈部动脉。
这是他跟亚维克斯一早就商量好的,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们就算牺牲自己,也要让伽迪尔活下去。
「菲格里,谁说过你可以死的了!?」伽迪尔哭着用手去封住他的脖子。
「不要浪费......」菲格里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王子哭得这么伤心,死也值了。
「不要......不要闭上眼,求你了......」
「有必要害怕到自我了结么,啧啧......」卡密拉将杯中的血一饮而尽,「你也不用哭得那么伤心,马上你们就可以在地下相会了。」
「怕你?哈哈哈......」亚维克斯放声大笑起来,「一个几千岁的老太婆有什么好怕的。」
「住嘴!」卡密拉搧了他一个耳光,「既然那么想跟你兄弟会合,我成全你。」她的指甲突然变长,狠狠地扎进亚维克斯的胸口。
亚维克斯困难地睁着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卡密拉身后,伽迪尔的眼眸已变得血红,「小猫,一定要赢啊......」
空气中散布着血的味道,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深深的悲哀......从骨髓深处散发出的悲哀,似要把心冻结。
十字型耳环碎裂,伽迪尔的头发飞舞起来,像施展魔法般瞬间变得银白,他的指甲变得尖锐,背上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正缓缓展开,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流下的不再是泪,而是血!
他依旧伏在菲格里的胸口上,已经听不到心跳声了。
「你的血我一滴都没有浪费......」
「怎么可能......」卡密拉难以置信地看着伽迪尔,她活了上千年,从没见过拥有天使翅膀的吸血鬼,天使与魔鬼的组合体吗?太可笑了。
「过来。」亚维克斯呼唤他。
伽迪尔抬起头,眼神有些迷惘,振动双翅,像只大鸟般飞了过去,避开卡密拉,只轻轻一挥手,捆着亚维克斯的锁链就全部断掉。
他抱着亚维克斯飞到半空,有一些残破的记忆正流入脑中,那是前世的记忆,他的力量苏醒了,记忆也开始复苏。
「啊啊啊!」
身体在渴望血,渴望杀戮,渴望破坏......原本可爱的小虎牙变得更大更尖锐,伽迪尔低下头,一口咬在亚维克斯的脖子上。
「小猫......一定要活下去......」亚维克斯摸着他的翅膀,美得就跟天使一样。「吸多一点吧,这样我就能在你身体里活着......」
伽迪尔把亚维克斯的尸体轻轻放到菲格里身边,他们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死了。
「妳犯下的罪孽实在是不可饶恕吶。」伽迪尔直起身瞪着卡密拉,一手抓进他自己的胸口,将一柄剑从身体里扯了出来。
「难道那是......精灵之剑!?」
卡密拉终于感到了恐惧,上一世小王子死时也未见过他有如此强大的能力,传说中的精灵之剑竟然随着他的复活,在几千年后重现了!
「现在以精灵之剑的名义宣判妳的罪行。」伽迪尔浮在半空,手中的剑发着绿色的光芒,他低头看着卡密拉,神圣而不可侵犯。
「第一,妳以一介平民的身分嫁给伯爵,却不安守本分,大肆虐杀人族少女;第二,凭着妳的诡计谋杀王族,让我不得不沉睡千年;第三,妳唤醒了我,就必须有承受这后果的觉悟!」
「不可能的!」卡密拉花容失色,「精灵代表永生,吸血鬼代表死亡,你怎么可能是这种矛盾的组合体!?」
「连族史都不知道,妳没资格当我族人,还是下地狱去忏悔吧!」
精灵之剑挥下,强大的力量将地面劈开一道深深的裂口。卡密拉若再躲得慢些,身体也变成两半了。
「该死的是你。」卡密拉的指甲突然变长,像十根染了血的锐刺,速度极快地腾起身体攻击伽迪尔,「死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要复活!」
「活着并不是我的意愿。」伽迪尔挡下她的进攻,「重蹈历史的人是妳。妳认为自己可以杀得我了么?」
伽迪尔的性格被记忆弄乱了,前世与现实交错,弄不清楚他是谁,能力又从何而来。
伽迪尔的身体似乎记忆着力量的用法,背上的巨大翅膀也能自如运用,那头银色的发丝像有生命般,在空中飘散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卡密拉只能沦落成蛛网上的猎物。
「让妳见识一下王族的能力吧。」
伽迪尔玩腻了,决定结束这一切。
他快速地移动身形,猛然抓住卡密拉的手,反方向使力将五根指头齐齐折断,但还觉得不过瘾。于是拖着她手臂,以极快的速度绕上屋顶的大型烛台,沉闷的喀嚓声是骨头在碎裂,如白玉般的手臂竟以螺旋状扭曲。
伽迪尔又飞到她面前,天使般地一笑,尖锐的指甲抵着她的脸。「就女人来说,妳的脸还算看得下去,能得到尊贵的王子为妳添加色彩,应该感到荣幸。」
在卡密拉恐怖的尖叫声中,她的脸被划得血肉模糊。
「这样就更漂亮了。」伽迪尔满意地欣赏着他的杰作,却不知为何感觉一阵晕眩,然后从半空跌了下去。
「真庆幸你还保持着那麻烦的体质啊。」卡密拉将她自己解放下来,她的脸全是血,看起来就像鬼魅。「身为吸血鬼居然会晕血,真是天大的笑话。」
卡密拉抓起一边的烛台,毫不犹豫地朝伽迪尔心脏刺下去。
时间彷佛凝固,血浓稠得化不开,它们顺着地板的缝隙静静地流着,伽迪尔眼睛空洞地瞪着天花板。
要结束了吗?一张又一张的脸在他眼前闪过,菲格里、亚维克斯、父王、雷伊、烈儿......
被贯穿的心脏似有火焰在燃烧,能把一切吞没的火焰......
血以极可怕的速度在地上蔓延,像一棵巨大的寄生树将红色枝枒渗透进每一个角落。桌椅,壁画,房顶......全都是红色裂痕。
「小伽,过了一千年,你的选择还是没变,这种固执真叫人头疼啊。」
「烈儿?」伽迪尔有些疑惑,雷烈的周身隐隐发着蓝色幽光,这种感觉是......
「怎么,还没记起来吗?也难怪,被封印千年的记忆是需要点时间。」
「雷烈」一步步走近,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走,脚不沾地,衣随影动。身上散发着一种霸道且不容侵犯的气势。他甩出两颗钉子,轻易就将卡密拉钉在墙上。
「伤害王族的罪是很大的,卡密拉,妳应该知道我最喜欢就是小伽那光洁如软玉的皮肤。」他蹲下身,执起伽迪尔的手,以魔力镇压下他快要爆裂的火焰。
「哥哥......」
「总算记起我这个哥哥了,不枉我跟着你转生到这个世上十多年。」雷烈笑着,不,他是伽迪尔的哥哥─吸血鬼菲拉。
「哥哥,我死了,把我跟他们埋一起吧。」伽迪尔已没了求生的意志,他看了看一边的菲格里和亚维克斯,在没有爱人的世界活着是件很痛苦的事。
「不要,他们可是我的情敌。」菲拉断然拒绝。
「哥哥快走吧,我决定把这里做成我的坟墓了。」伽迪尔挣脱他的手。
伤害与被伤害,无休止的等待,纠缠千年。灵魂,早已千疮百孔;身体,只是个虚无的容器。
「就算再过一千年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不走开,哥哥可是会受伤的。」伽迪尔并没有完全记起千年前发生过什么,他也懒得去想,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味道。
「小伽,停下,你知道使用『血裂』的后果吗?你流太多的血了。」菲拉周身的蓝光变得明亮,菲拉将伽迪尔胸口的烛台拨掉,用匕首把他的手腕划开放到伽迪尔唇边,「喝下去。」
「不要!」伽迪尔倔强地将头扭开,触目可及的鲜红让他更加晕眩,「你什么都不懂......
「我活得太久了,好累......」
红色枝蔓化成无数细小刀刃,「血裂」就如其名,能把一切都割裂的血咒!血化的刀刃飘浮在每个角落,看上去就像片淡红雾海,一切即将撕裂。
「怎么就拿你没办法呢......」菲拉叹了口气,满满地吸了一口血,用吻的方式强迫伽迪尔吞下。「你可以按你的意思做,但我也会按我的意思做。」
菲拉金色的头发飞起来,他伸直手臂念起召唤咒语,「异空间之蓝色之壁,为我隔绝一切不和谐的分子吧。」
房间因为伽迪尔的魔力开始崩塌,菲拉抱着他的身体浮在一个蓝色能量球里,菲拉想了想,挥手把菲格里和亚维克斯两人的尸体也收了进去。
「菲拉大人,请饶了我吧。」卡密拉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可怜兮兮哀求着,她还不想死。
「放心吧,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的。」
菲拉看着伽迪尔的血正慢慢攀爬到她身上,从手脚开始,一块一块地将血肉切开。她将看着她的身体变成细小的粉末,直到最后头颅才会被切碎,真是很适合她的死法。
「我们回家。」菲拉对着怀里的伽迪尔说:「还是不要看到这一幕的好,反正你看了又会晕过去。」
一个月后,「蓝」。
「小伽,不要这样,给点反应嘛,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白痴哎。」菲拉半跪在伽迪尔的面前,任他用尽各种办法,对方就是没一点反应。
在王子城堡的花园中,除了菲拉、伽迪尔,还站着两个阴郁的男人。
一个有着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双眼褐红,他的存在好像一片不可抑制的阴影,即便在阳光下也让人感觉寒冷。这个人就是伽迪尔曾经在飞船上见过的神秘男人,传说中的吸血鬼王费迪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