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守皱皱眉:“病人需要静养,能请你们暂时出去么?”
“皇甫先生,按照医院的规定,特护病房的病人必须留一名护士陪守。”护士怯生生地回答。
皇甫守站起身,不见丁点笑意的表情增加了室内的低气压:“有什么问题我会马上通知你们,现在请你们出去。”
“可是……”到嘴边的话被吓了回去,望去皇甫守阴沉的脸,护士再也不敢多说半句,急匆匆地离开病房,“有情况请务必马上通知我们。”
门阻断了门外的视线和喧闹,病房里安静了。皇甫守坐在床边,他轻轻握住莫言的手,莫言的手很冷,冷得皇甫守心痛。
“我再也不离开你的身边,再也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皇甫守亲吻了一下没有血色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誓言。
昏睡了十多个小时,莫言醒来的时间是半夜,胃里一阵难受,空洞得可怕。
费力地睁开眼,细小的缝里,皇甫守的容貌渐渐清晰,憔悴却带着一丝笑意,声音极度温柔:“你醒了。”
莫言大口地呼吸了几下,嗓子干涩的痛。
“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皇甫守问。
莫言轻微地摇摇头,嘶哑的话语断断续续:“……任……务……怎么样了……”
皇甫守闻言,心底莫名的一阵难过,他双手握住莫言的手:“任务已经结束了,目标也都清除了,刘家暂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是吗……那就好……”莫言费力地呼吸着,缓慢而低沉。
皇甫守心疼地顺了顺莫言的头发:“再睡一会儿吧,你现在身体状况很虚弱。”
莫言缓缓地闭上眼,恍惚中隐约听到皇甫守在说些什么,可怎么也听不真切,最后再一次沉沉地睡去。
莫言的身体状况稍微有所起色,皇甫守为莫言办理了出院手续。刚回到住处,皇甫守接通了张泽的电话,电话对面的人显然生气。
“你把莫言接走了?”
“他不能留在医院,那里不安全。”皇甫守答道。
“你不可以擅自行动。”
皇甫守扶着莫言坐在床上,盖上被子:“这不是任务,我不需要接受命令。”
另一端沉默了,许久,皇甫守听到对方一声叹息:“皇甫守,你需要冷静,这样情绪不适合情报员。”
张泽说完挂断了电话。
皇甫守把手机放回衣兜,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衣袖口的扣子,一边挽袖子一边走去厨房。
除了矿泉水,冰箱里几乎没有食物储备,莫言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皇甫守家吃饭,吃完就离开。
皇甫守无奈地关上冰箱,他返回床边:“我上楼一趟,马上回来,午饭想吃什么?”
“随便你,我没什么胃口。”莫言别过视线。
“那就菜粥吧,吃完饭吃药。”皇甫守把一口袋药放在床头柜,拎起外套,转身走出房间。
关上门的那刻,皇甫守的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号码,又看了一眼莫言的房门,大步往一旁走去。直到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他才接通电话。
“事情进展的怎样?”皇甫守缓缓问道。
“皇甫先生,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是不是现在带她过去?”
皇甫守想了想,说:“在公司为她安排一个职位,暂时稳定下来,等我过两天回去再处理这件事。”
“好的,我明白了。”
皇甫守盛上一碗粥端到莫言跟前时,莫言并没有伸手来接,他抬眼看去皇甫守,轻笑道:“粥里没下毒吧?”
“你不相信我?”皇甫守自嘲地笑了笑,“我杀你有很多比下毒更简单的方式。”
“你在厨房心神不宁,锅烫到手了不是吗?”莫言接过碗,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菜粥。
皇甫守思考片刻,决定不再隐瞒自己的疑惑:“莫言,你是不是接手了特殊的密令?”
“组织的命令由情报员解密,我负责哪些任务,你比我清楚。”莫言喝了一口粥,有些烫,他轻轻咬了下被烫的舌尖。
“组织内部有叛徒,盗取了高级机密,最高管理层避开张泽和情报员直接对你下达了命令。”皇甫守端着碗坐在莫言对面,把菜往碗里夹,“九成把握,我的猜测正确。”
莫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望去皇甫守:“剩下一成的不确定是什么?”
“你没有亲口告诉我这件事。”皇甫守表情严肃。
莫言没有继续话题,开始喝粥:“没有的事,我怎么说?”
“近一个月,频频出现任务离奇失败。与其认定张泽冒风险接刘浩峰的暗杀工作,不如说他在做一个大胆的实验。
你,我,他,都是这次实验的白鼠。
黎芸未曾对外透露丝毫风声,她的身份暴露了。有事件外的人知道真相,但他并不想救刘浩峰,他想借刘家的手达到另外的目的。
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目标不是黎芸,也不是萧蓝心,目标是你。你在查组织内的叛徒,你手上有威胁到对方身份的证据。
告诉我,是谁背叛了组织?”
“你适合妄想故事,而不是当情报员。我可以为你的故事添加一个戏剧性的结局。”莫言瞄了一眼桌对面的人,放下筷子,“我猜出谁是叛徒,用自己引出那个人,我事先服用了解毒剂,可依旧身中剧毒。对方毁掉至关重要的证据,继续逍遥法外。”
皇甫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情绪激动:“是谁,到底是谁?”
“为没有实证的故事而情绪波动,这样的做法很愚蠢。”莫言没了吃饭的心情,他的视线转向落地窗外。
皇甫守垂下眼帘,莫言明明清楚,自己在处理他的事情无法冷静,却每每对皇甫守的情绪熟视无睹。
皇甫守起身收拾好碗筷,随后倒来一杯白开水,守着莫言吃了药。他小心地抱起莫言,抱回床上,拉过薄被盖好。
“休息一会儿吧,我守在这儿,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皇甫守说。
莫言摇头:“你很久没睡过觉了,别再硬撑误了之后的任务。”
一句不算关怀的话语微微震动了皇甫守的心,他垂下头在莫言额头轻轻一吻:“没事,我是机器,可以不用睡觉。”
“你看起来相当疲惫,生物机械具有生物的弱点,超过承受极限,生物部分会崩溃。”
“我清楚自己的极限,你快点睡吧。”
皇甫守微笑着望着莫言,直至对方静静地睡熟。他悄悄地走出卧室,一踏入客厅立即猛然跪倒在地板。
他晃了晃昏沉的头,眼前的景象只剩黑白,耳边嗡嗡直响,心一阵阵绞痛。皇甫守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按住胸口,衬衣扭出了深深的褶皱,他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远远超过承受极限的的身体承担着难以忍受的剧痛,每一个细胞无不叫嚣着痛楚。
皇甫守当然明白何为极限,每当这种时候他倍加痛恨自己的无力,如果是全金属机械就可以工作的更加长久不知疲惫。
类似人类的生物机械,莫言从未把他当作人类看待,自己却在应该展示机械优势时,不得不面对生物部分的脆弱。
“莫言……莫言……”皇甫守轻声呼唤道,他稳住微颤的手,“……永远……在一起……”
第五章:孤儿
皇甫守决定回公司的前一夜终于得以短暂的休息,他强打精神,收拾好莫言的房间后,回到了自己的家。
没能走到卧室,皇甫守一头倒在客厅的沙发睡了过去。他睡眠时间很短,天边刚露鱼白就醒了,精心为莫言准备三餐。
莫言睡醒时,皇甫守已摆放好碗筷,微笑着迎接心上人醒来。
简单洗漱,莫言走到餐桌旁坐下,开始吃饭。
“今天我要回公司。”皇甫守说道,“午饭和晚饭在厨房,用微波炉加热就可以了。”
莫言应了一声,没有抬头。晨曦从落地玻璃窗进入屋内,为低垂的脸颊抹上了一分温暖的柔和感。
皇甫守不禁伸出手去,顺了顺莫言的刘海,柔软的发丝透出熟悉的味道。
毫无征兆的触碰终于使得莫言抬起头,明亮的黑眸望去皇甫守。
手指沿着刘海滑下,抚过莫言的脸,皇甫守直视对方的眼睛:“收集组织内叛徒的证据,让我帮你。”
“别再说这些莫须有的话题。”
莫言伸手推开触摸自己脸颊的手指,不想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
皇甫守将莫言的手拉至唇边,吻落在手背:“我已经在体内的数据库新建了语音加密的项目文件夹,里面存放有与之相关的所有资料,你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来提取。”
“今天晚上来我房间。”
莫言抽回手,专注于自己的早餐,仿佛什么也没说过。
深知莫言对于夜晚的安排,不是邀请而是命令,向来简单明了。皇甫守笑了笑,欲言又止,有些事现在还不适合说。
上午九点半,皇甫守进入办公室。秘书柳虹端来一杯黑咖啡,她把厚厚一叠资料放到皇甫守跟前:“这段时间的项目文件,请你过目。”
皇甫守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没有立即看的意思,他端起咖啡喝了小口:“雪小月今天来没?”
“刚刚去了工程二部,让她现在过来吗?”柳虹恭敬地站在一旁。
皇甫守没回答,柳虹也没再问,短暂的安静后,皇甫守淡淡说道:“她工作还适应吧?”
“近期精神状态都比较好,工作很努力,适应程度不错。”柳虹扬起笑。
“身份有没有进行二次核对?”皇甫守问。
柳虹点点头:“圣歌孤儿院爆炸案那年,她才三岁,记不住多少事。
听她养父母说,这孩子当时被埋在废墟下,仅有轻微的皮外伤,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救援队发现她时,她一直在哭,吵着闹着要找哥哥。
获救人员名单里没有七岁男孩,她的养父母不忍打击她,于是隐瞒了真相,告诉她其实她没有哥哥。
日子久了,记忆也逐渐淡却。前几天和她聊天,她还在开玩笑,说自己明明有个哥哥,却凭空消失了。”
柳虹说完时,皇甫守喝完了杯中的咖啡,他把咖啡杯放回托盘:“一会儿叫雪小月过来。”
清脆有节奏的敲门声,推门走进来一名二十来岁,相貌清秀的女孩,黑发齐腰,浅粉色长裙。
女孩笑着走上前:“皇甫先生,你找我?”
“先坐下吧。”皇甫守指了指椅子,“柳虹今早给我说了,表扬你工作表现不错。”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很多东西都不会,以后我也会一直努力的。”雪小月抬眼望去皇甫守。
那种眼神有几分相似,皇甫守忍不住扬起嘴角:“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问柳虹,她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告诉我。”
“谢谢你,皇甫先生。”雪小月垂下头,脸颊浮上一抹红晕。
“我听柳虹提起,你在找失散的家人?”
听到皇甫守的问话,雪小月心里一惊:“你知道这事了?其实……那就是……我也不是很确定……只觉得……应该有个哥哥才对……”
话语断断续续,内容对皇甫守而言已经足够,他若有所思:“没关系,只要自己坚信不疑,慢慢找总会找到。”
雪小月又一次笑了,发自心底的别样情绪。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的夜间生活拉开了帷幕,皇甫守无心享受这般情调,今夜佳人有约。
然而,时针指向凌晨一点,皇甫守这才解决完公司近期累积的重要事务,赶回住宅。
他犹豫片刻,来到莫言家门外,时间已太晚,他有些迟疑,还是按响了门铃。
莫言打开门,睡眼朦胧,他倚在门边看着门外皇甫守:“这算什么?”
“抱歉,公司事情太多。”皇甫守没有过于解释,解释对莫言向来无用。他上前一步搂住莫言,顺手关上了门。
吻沿着发丝滑去耳垂,密布于颈项。皇甫守解开了对方浅蓝色睡衣的扣子,指尖抚过莫言的身体。自莫言受伤后,他就极力忍耐着,告诉自己再多的欲望都必须拧灭,直至莫言的身体康复。
缺乏体温温暖的身体寂寞而空洞,皇甫守紧拥莫言,享受对方急促升温的呼吸,紧贴的皮肤透出熟悉的温度。皇甫守轻声呼唤着莫言的名字,一遍紧接着一遍,在狂乱的心跳中迎接欲望的顶峰。
夜,宁静,相拥的余温掩于被褥之中。
皇甫守自后方抱住莫言,手臂环过对方的腰,细语落在耳畔:“公司前几天来了一名新职员,柳虹的助理,二十来岁的女孩子。”
“你什么时候有了在床上聊女人的嗜好?”莫言困倦地睁开眼。
臂弯上的力加大了些,皇甫守的指尖滑过每一寸令他流连忘返的皮肤:“她小时候在圣歌孤儿院,后来被人收养。要不要安排个时间和她见见面,聊聊天,说不定可以想起些什么?”
“算了,没必要的接触越少越好,我讨厌麻烦。”莫言侧过脸,看去皇甫守,月色映亮了对方帅气的面部轮廓。
皇甫守结束了话题,他撑起身将莫言再度压在身下:“再做一次吧。”
皇甫守到达公司已时近中午,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甩掉倦意,大步走进办公室。
柳虹一如既往地端来咖啡,她把公司近期的活动安排表放到皇甫守桌上,随后,她翻开了自己的记事本:“今天上午,锦域二期别墅群开盘,预定与售出好于预期;
下午一点,工程部举行工程质量会议;
三点,有<安居房产>的媒体访谈;
玉晨珠宝的徐总发来邀请函,邀请你参加今晚的新品珠宝展示会;
明早九点,恋城一期招标会;
……”
皇甫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端起咖啡,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繁忙的都市,绿色的植被交错分布于密密麻麻的楼房之间,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
这座城市的节奏太快,加速的脚步,单调的生活,令人烦闷。
专属手机铃声响起,皇甫守紧锁的眉头展开,轻松地笑了。他挥挥手示意柳虹别说话,他猜得到对话的内容,仍分外珍惜。
“子悦酒店,三十六楼。”听筒另一端,莫言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皇甫守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他理了理领带,往外走去:“今天的安排全部推掉。”
“全部推掉恐怕……”柳虹叹了一口气,话没说完,皇甫守已推门而出。
雪小月抱着工程会议资料,小心翼翼敲门进入办公室时,只看见了桌上冷掉的咖啡。
第六章:夜袭
皇甫守到达子悦酒店的时间比莫言早,挂断电话,他转身来到大厅的吸烟区,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的环境里,他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搭档。
十五分钟后,莫言自旋转门进入酒店,皇甫守站在总服务台旁,见莫言来了,他这才朝电梯走去。
莫言跟在他身后走进电梯。
三十六楼的会议室,皇甫守和莫言进去时,林洛和欧阳纪正好出来。没有交谈,林洛冲他俩笑了笑,淡却了丹凤眼配以黑痣的妩媚,此刻他的笑透出血腥,暗藏杀机。随后,他快步走向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