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忱?你......」杨思凌睁着水汪汪的双眸,吸着鼻子问:「你是不是不爱听我说话......我、我以前那样对你......」
「没有......我只是大气愤了!」安以忱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妹妹,我不会生你的气。」
「我好傻......好傻......」闻言她哭得更伤心,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掉进她面前的奶茶里。「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我被爱情冲昏了头,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我到现在还是那么喜欢他!我本以为他要和我分手,是因为你喜欢我,他要把我让给你......如果是那样,我还稍感安慰,可是--他居然是为了一个男人--他可以不喜欢我,但他不能这样羞辱我!」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他生来就喜欢男人,就好像我们喜欢异性一样......」安以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唐砚辩解,这些话没有经过他的大脑,不受指挥的就说了出来。
「男人总是有生理需要的,他一定不想伤害任何人,他跟那个男人上床,并不代表他喜欢他。」
迎上杨思凌诧异的眸子,他立刻噤声,然后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你--你也很惊讶吧--自己的朋友--居然喜欢男人,这实在太恶心了!」现在的杨思凌,急切需要一种认同感,她迫切的想向所有的人证明,唐砚对不起她,她是受害者,唐砚是不正常的!
「是啊......」安以忱含糊的应着。
「我以前一直认为,你......是个很自私的人......」咬咬下唇,杨思凌轻声细语的说:「在你心里面,好像只有你们安家,其他的你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想想,你这样也没有错,最起码,你对亲人和朋友都真的好......不像唐砚,我永远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
安以忱勉强的笑了笑,没有回话。
「你知道吗?我过年的晚上找到他,要他带我走......因为我爸爸要我跟别人订婚,可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我爸说过,像他那种人配不上我,他低下的血统就注定他不会有高贵的人格!我还不相信,可现在看来,我爸说的真没错。」
除了沉默,安以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何反应。
低下的血统......就注定不会有高贵的人格吗?
将杨思凌送回家后,安以忱犹豫了一阵,给唐砚打了电话。
「我把思凌送回去了,她看起来还好,你不用太担心......」
「谢谢你......」唐砚沉稳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他耳朵里,奇异的有一种安定心神的作用。「你在哪儿?」
「在思凌家楼下,我在车上。」
「要不,你来找我吧!」
「算了......」安以忱揉着太阳穴,「你要有话就在电话里说吧......我现在不太想见到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才传来声音:「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对不起......」唐砚执拗的道歉,「我不会了......不会再和汪梓琦上床......」
安以忱失笑:「你没有必要为我守身。」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还是道歉的话:「对不起!」
安以忱轻轻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听到唐砚的承诺后,会心情大好,于是他用开玩笑的口吻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没勉强你......你不要想用这个来跟我交换什么!」
「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禹你守身如玉!」唐砚的语气也轻松起来,「很晚了,你早点回家,小心开车。」
「好......」挂掉电话,安以忱盯着手机愣了足足有一分钟。
在白天目睹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又会回到极度紧张的状态,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能这样轻松的对话......难道他对自己而言,已经是这样一个必要的存在了吗?
「我想我是疯了--」安以忱埋头在方向盘上,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奇异的发现,原本心中的郁结全部散开了......
似乎从那一天起,杨家与安家一度中断的关系,又密切起来。
杨思凌经常被肖欣请回家里做客,而安成杰与杨父在通电话的时候,也总有意无意的提及他们。据杨思凌说,自从两家恢复往来,杨父就没有再给她安排相亲了。
这一切预示着两家长辈怎样的心意,他们又怎么会不明白。
杨思凌似乎被唐砚打击得很深,她失去了原来的热情与抗争精神,变得逆来顺受,对长辈的安排无不听从,可现在的安以忱,却不愿做他们交易的筹码。
他对杨思凌的感情,兄妹情谊多于男女之意,即使他对她曾经有过些许的爱意,更想过要跟她共度一生,但在图书馆被她当众羞辱以后,在近乎断交的状态下过了五年之后,所有的感觉,早就灰飞烟灭。
还有一点很重要,她曾经爱过唐砚,不管她究竟还爱不爱他,只要她心里曾经装着他,安以忱就不可能再喜欢她!他不希望将来他跟妻子的家庭生活,笼罩在唐砚的阴影下!
他愿意陪伴她安慰她,更多的是出于同情和内疚。
她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被卷进这个漩涡的,虽然她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对于她被欺骗、浪费了五年时光,安以忱还是深感愧疚。
然而,长辈们没有明确提出,他就无法拒绝,所以只能与杨思凌维持暧昧不明的关系,过一日算一日。
相较之下,前几天还住在他家的唐砚,又被安家夫妇遗忘了,他们再也没提起过他,对于这一点安以忱并不意外,在没有利益驱使下的交往,是脆弱且没有动力的。
但是他还保持着和唐砚的联系,有时甚至还会思念他......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与情爱无关,更像是自己在思念自己......
或者说,他在思念,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
春节过后,保险业就进入旺季,唐砚忙得不可开交,尽管每天跑业务很累,他也不忘给安以忱发个简讯或者打通电话,哪怕只能得到他简短的问候,也能驱散一天的疲劳。
不久过后,汪梓琦就他拜托的事情做出答覆,交给他一个厚厚的公文袋,里面是让他绝对满意的内容。
寒冷的冬季过去,迎来四季中最有朝气的春天,这一年的唐砚和安以忱,已经二十四岁了。
北方的春天是干燥的,也是火灾的高发期。
入夜,唐砚习惯性的拨通安以忱的电话,却被告知他在公司整理资料,稍晚再联系。
唐砚心血来潮,坐着计程车跑到欣欣电子,给安以忱送宵夜。
底下的大门没有锁,唐砚进去以后,敏感的闻到一丝焦味,于是加紧了步伐,来到二楼的办公室,安以忱在埋首在电脑前,冥思苦想。
唐砚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刚想出声,灯泡闪烁起来,啪的一声,室内陷入黑暗中。
「啊--」安以忱轻呼一声,站了起来。
尚未适应黑暗的他伸手不见五指,摸索着前行,一下子撞到一个厚实的身躯。
「谁!?」
唐砚不出声,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带着恶作剧的心理,大掌探到他的臀部,揉捏。
安以忱先是一愣,然后剧烈挣扎,可是没两下就识破他的身分。
「唐砚?你在搞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谁还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安以忱推开他,掏出手机,萤幕发出微弱的光,淡蓝色的光晕映衬着唐砚有点憨,却透着性感的笑脸。
「你不要低估自己的魅力,这年头,漂亮的男人也不安全哦!」
「神经......」安以忱的脸有些红,不过黑暗中看不出来,他与唐砚擦肩而过,道:
「可能是保险丝断了,我去仓库看看!」
唐砚亦步亦趋的跟上,同时提醒:「我闻到焦味,小心点。」
仓库就在一楼,开锁进去,焦味更重,却看不见明火。
「这里全是电子芯片,被烧就惨了。」安以忱有些慌,藉着手机的光芒四下寻找着起火点。
唐砚跑出去找到消防栓,满是灰尘的触感让他有些担忧。
「在这里,这里着火了--」
听到安以忱的呼喊声,他急忙跑过去,但消防栓却不好用,而这个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
「快走!」唐砚拉着安以忱,他却不肯走。
「这芯片是进口的,几千万的资产--」
「几千亿也没有命重要!」
犹豫的当口,火势变得迅猛,被烧到的电线引起连锁反应,其他地方劈哩啪啦的响了起来,也出现了着火点。
仓库里除了电子产品就是围布和塑料,燃烧起来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唐砚拉着安以忱的手,捂着鼻子向外跑,可是祸不单行,堆得高高的电脑突然垮掉,冲着安以忱的头砸了下来,幸亏唐砚及时推开他,但自己被砸到肩膀。
「你还好吗?」
「没关系!」唐砚脱下外套,盖住安以忱的头,拉着他向外跑,在火势蔓延到门口的时候,终于跑了出去。
拨打火警电话之后,两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仓库的大火向其他地方蔓延。
安以忱不停的咳嗽,被烟熏得眼泪簌簌而下。
唐砚揉着背,苦笑开口:「你的眼泪是因为心疼我?还是感激我英雄救美?」
「我是在哭,怎么每次遇到你都那么倒霉?我今年是不是冲火劫?」
「没关系,你冲火劫,我就是你的水......」唐砚的声音低沉,火光映衬着他温柔的笑脸,竞奇异的有几分妖冶的味道。
安以忱一怔,呐呐的问:「你是我的......水?」
「如果可以,我更想成为你的空气。」
露骨的表白,让安以忱面红耳赤。正无措的时候,却瞥见唐砚佝偻的背,猛然想起电脑砸在他身上时巨大的响声。
「你真的没关系?」安以忱的手搭上唐砚的脊背,却不敢用力。「我们先去医院?」
「没事!」唐砚不是在逞强,他曾经从事严酷的体力劳动,基本的劳动伤害都能分辨出来。
电脑只是擦着肩膀落下,肌肉有些疼,但不是什么大伤。
安以忱不安,踌躇着说:「谢谢你!」
唐砚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一个老友那样,关怀却又适可而止,没行给安以忱任何压力,仿佛他不顾危险救他,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火警赶到,开始灭火,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在肖欣闻讯赶来的时候,火已经被扑灭。清理现场,二楼基本无恙,但整个仓库都毁于一旦,损失高达千万,还波及到其他公司的店面。
肖欣难掩失落相悲伤,唐砚也只能安慰道:「开春见火,一年都会旺的。」
可事情却不像唐砚说的那么轻松,事故调查的结果是由于输电系统老化,漏电引起火灾。虽然欣欣电子公司买了意外保险,但当初签合约时,规定了欣欣电子必须保证消防工具合格,所以按照这个条例来看,保险公司拒绝赔偿也有理可依。
幸好这个合约的经手人是唐砚,在他的周旋下,欣欣电子获得了一定的补偿。但这些钱远不能弥补损失,再加上要支付火势波及邻近门市的赔偿以及因停产而无法供货的违约金--各种事情叠加在一起,欣欣电子陷入了巨大的经济危机中。
直到这时,安以忱才知道安家夫妇的财产是分开的,在肖欣因为钱的事情疲于奔命、日见憔悴之际,安成杰也没有提出要用他的钱或者医院的钱来帮自己的妻子解燃眉之急。
这种情况让安以忱对家里的资金状况产生了怀疑,安父在年前结算时还说医院去年的效益非常好,有大笔盈余......难道这都是假的?
安家远没有他想像中富有?
而这段时间,唐砚却为安家做了很多的贡献,他带着安以忱四方奔走,帮助肖欣筹集资金,暂时稳定住员工及债主的情绪。
连肖欣都对他的热心由衷的感激,她私下对安以忱说,她万万没想到唐砚会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同时也感慨自己当初没看错人,唐砚的公关交际能力,不是安以忱这种稚嫩的人能比的。
周末,唐砚与安以忱陪着一个外地来的客人,在各个旅游景点转悠,吃喝玩乐,最后到香山和寿安山。
陪同客人来到卧佛寺,趁他上香的时候,安以忱大大伸了个懒腰,年轻的脸庞难掩疲惫。
「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吧!」唐砚伸出手臂将安以忱揽进怀里,自然且亲密。
两个出色的男子走在树阴下相拥,格外引人注意,前面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频频回头。
唐砚凑到安以忱耳边,压低声音间:「你说,那些女孩在看你,还是看我?」
「嗯......」安以忱一本正经的思考了一阵,答道:「看你!」
「哦?」唐砚挑眉,「为什么?」
「你看上去比较有原始的吸引力--」
「你是说我像原始人对不对?」
「这个--」安以忱狡黠一笑:「好在你有自知之名......」
「臭小子--」唐砚重重的推了他一把,揉了揉他的短发。
「其实香山应该秋天来,到时候满山的枫叶都红了,格外的赏心悦目。」眺望着比邻的香山,俯视着一片葱绿,安以忱发出感叹:「不过春天的这里,似乎别有一番风情......」
「秋天啊......」唐砚遗憾的摇摇头,「我来这儿五年了,还没见识过香山的秋天。」
「没关系,我们今年秋天再来。」
「秋天再来?」唐砚惴惴不安的问:「这是约定吗?」
「是约定!」安以忱仰起头,一脸灿烂的笑。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他年轻俊美的脸庞上,琥珀色的眼睛里一片清澈,反射出纯洁的光芒温暖着唐砚的心,他知道,他对他已经爱到不可自拔。
但是,为了得到他,他却必需先伤害他......
第九章
离开香山,他们将客人送到国际机场,因为他们周到的招待,客人决定给欣欣电子半个月时间周转,暂时不追究违约责任。
在外奔波了一天,两人净顾着哄客户开心,没吃几口饭,于是在唐砚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家豪华餐厅,选择临窗的位置坐下。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安以忱忍不住调侃道:「我以为你又要带我去地摊吃馄饨。」
「怎么?在你心目中我只能与地摊为伍?」唐砚为彼此倒上热茶,「不能让你瞧不起,这顿我请客。」
「上次吃馄饨就是你请我的,所以这次还是我请你吧!」安以忱并不了解唐砚的经济状况,而且做保险业在他心中,是份朝不保夕的工作,他觉得应该没有多少收入。
唐砚没有争着买单,他喝了一口茶,轻声嘀咕:「有朝一日我真正发达了,我一定会请你吃一顿饕餮盛宴。」
安以忱没有答话,即使刻意忽略,也却总有个声音在他脑中提醒,他与唐砚,本该异地而处。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安以忱低头微笑着,「要不是你帮忙,我家里肯定乱成一团......只是我没想到,你还认识这么多的人,不过仔细想想,你的工作就是见客户,认识的人多也应该。」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知道......」唐砚狡黠的挑了挑眉,「我帮你的动机不单纯。」
安以忱但笑不语。
「对了,你最近跟思凌有联系吗?她怎么样?」唐砚状似无心的问起:「你们两家不是有商业往来吗?他们总不会为难你们家吧......也许还能提供些帮助。」
安以忱微微愣了一下,如实答道:「她前一阵经常来我家吃饭......表面上还好,但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他们家是制药企业,主要是跟我爸爸的医院往来......」
连安成杰都没有帮助肖欣,更别说是杨家了。
菜陆续端了上来。
「来,我敬你一杯......」安以忱为唐砚倒满一杯酒,「不管你到底是无私,还是对我有图谋,我都谢谢你的帮忙,谢谢你......帮我维持了家庭的完整。」
唐砚举起杯,一饮而尽,心里却在冷笑。
家庭?天知道,他现在最痛恨的就是家庭二字!
这时,唐砚腰间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很快挂断。收到信号的他露出隐蔽的笑容,将目光调向窗外,凝视某一点,目不转睛。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别看。」唐砚按住安以忱的手,对他敷衍的笑了笑。
「什么别看?」唐砚不自然的态度引起了安以忱的怀疑,他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辆黑色轿车缓慢的滑过,开进对面大厦的停车场。
好像是......安成杰的车......抬起头一看,大厦的招牌上写着「宾馆」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