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淮两根长指抬起唐秋的下巴,唐秋精巧的五官映入眼帘,柔光落在上面,如玉般温润。唐淮低头,吻住那两片水色薄唇,轻吮厮磨,极尽温柔缠绵之能事。而在察觉对方想逃的意图后,他手掌紧紧扣住对方后脑勺,将唐秋所有逃避的路径阻断。
唐淮的容颜在面前不断放大,作用在后脑勺上的手力道不大,却让人逃避不开。唐秋只得闭了眼,但唇上的触感却因此更加清晰。那种温柔宠溺的吻,让他恍惚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被珍视被呵护。
许久,当所有的羞赧色彩都浮上脸庞,胸腔里的空气渐渐稀薄,意识也比以往迷糊几分,唐淮扣住他的手才放开来。唐淮温柔的话语落在耳畔,“秋秋,我喜欢你,自然也要你喜欢我。你想要的,我都会捧给你,即使是唐门的掌门之位也是一样。”
那话语,一如唐淮惯使的手段,温柔却不可违抗。
如若违抗,便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答应我,试着接纳我,而不是一味地否定我逃避我,可以吗?”
避开唐淮期盼的目光,唐秋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修长的指节屈了伸伸了屈,反反复复,久久给不出答复。
等了许久仍旧等不到答案,唐淮摇摇头,伸手揉揉他头发,“你好好想一想,我不逼你。”
唐秋紧悬的心稍微松下来。
虽然知道唐淮的放纵只是暂时的,但心里某处,还是较以往柔软了些。
因为身体的原因,唐秋当日并未来得及去见唐云笙。待休息了一日后,唐淮才与他一道去书房见唐云笙。
唐秋去到书房后才发现,书房里除了唐云笙和少林慧空大师以外,还有一个年青公子。
唐秋的面貌,在男子中已是极清秀的。但这男子的五官,比之唐秋,更多了种绮丽,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却难得地没有半点阴柔气息,眼底全是明朗气息,他只一笑,便如将江南三秋胜景尽展人面前。
那年青公子的装扮也是极华丽的。宝蓝色锦袍,上面用银线绣了繁复花纹,腰围锦带,银簪绾发,宽袍舒袖的打扮,手中一把绸扇轻摇,那副闲适贵气的模样,半点不像江湖中人,反倒像是豪门贵族里偷溜出来游玩的公子哥。
唐秋并未见过这人,不知对方身份,也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慧空大师一起出现在唐门,他不觉就多看了对方几眼。而那人发现唐秋在看他,并未半点尴尬不悦,反将手里绸扇一转,踱几步走到唐秋面前,粲然一笑。
“为什么看我看得移不开眼啊?”
“……”
唐秋平日结交的人,个性多沉稳内敛,少见如这年青公子一般随性随意的脾气。被他这么一问,不由怔了下,半晌才道:“公子风采过人,在下未曾见过公子,初次见面,难免好奇多看了几眼。是在下失礼,还请公子勿要见怪。”态度谦和有礼,脸却已红了,
座上唐云笙的声音冷凝,淡淡响了起来,“唐秋,这位是江南霹雳堂许修祈许少门主,许少主年少有成,武功人才都是出类拔萃,你日后要多向他请教才是。”
唐秋低声应道:“是。”转而向那许修祈拱手道了一礼,“在下唐门唐秋,日后还请许兄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那把绸金折扇在眼前一转,继而移到唐秋手下轻轻一抬,许修祈眼底笑意浓得快要溢出来,“这唐门里景致好的地方太多,我还没走过几处呢,在唐门叨扰这段时间,就要劳烦贤弟带我多转转。”
也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怎样,唐秋总觉得,许修祈和他说话时,整个人与他贴得特别近,那种过度的自然熟络也让唐秋觉得很不自在。
而一侧,唐淮的脸色莫名沉了下来。
第三十章
江南霹雳堂和唐门有不少相似之处。
两派弟子最擅长的,都不是武艺刀剑,而是机关器物。只不过唐门弟子惯用毒药暗器,而霹雳堂中人擅使火器罢了。
江南霹雳堂门人多是制造机关火器的高手,他们所造的火器威力巨大,仅一枚鸡蛋大小的雷阵子就足以炸平一栋楼宇,石木尚且如此,更妄论人的血肉之躯。因此,霹雳堂虽从未有过武艺冠绝江湖之人,但仅凭借手下火器的威力,也让江湖中人忌惮不已。
霹雳堂与唐门向来少有接触,这次霹雳堂少主许修祈会随慧空大师来到唐门,自然是有原因的。
只是,唐秋没想到,许修祈此番到来,竟然是和沈千扬有关。
沈千扬一直是有野心的。
十年前,赤峰教血洗中原武林,连挑数十门派,势力如日中天,最后却是因无垢山庄与慕少游之故败走北疆。
沈千扬如今重返,行事手段虽不若十年前血腥决绝,但仍不肯放中原武林相安。
近一段时间,赤峰教一直有动作,以急火雷霆之势灭了近北疆地域的一些小门小派。虽还未有危及中原武林之事,但前车之鉴犹在,十年前由它一手掀起的腥风血雨尚未从人们记忆中褪去,此时此刻,中原武林众人心里又如何能安稳?
因为唐淮的谎言,慧空大师真当唐秋是唐门安插在赤峰教中的卧底。对赤峰教最近的动作,他心忧不已,便打算借前来唐门替唐秋解开内力封制的机会,与唐云笙父子一道商议制衡赤峰教之事。
他更希望凭借唐秋在赤峰教多年对赤峰教和沈千扬这人的了解,找出应对之策,保中原武林安危,不至让中原武林再如十年前一般,被卷入血雨腥风中。
而许修祈来此,也是同样的目的。
慧空大师出身少林,无垢山庄之下,江湖中最具声威的就是少林一派,他为武林安稳奔走自然是义不容辞。
但霹雳堂却不同。
霹雳堂虽是江湖门派,但它素来不参与江湖纷争,与武林各派间也多只是金钱往来。别人忌惮它的火器威力不敢擅自侵扰它,而它也只图自身安稳,从不轻易与人结怨,更不过问江湖恩怨。但是,这次它居然会上唐门共商制衡赤峰教之事,主动招惹赤峰教,难免让人心生疑窦。
唐云笙素来谨慎多疑,对于许修祈的到来,他虽是以礼相待,但一开始还是存了防备之心,说话也多有保留。
那许修祈言语行事虽随性,却也不是愚笨之人。见唐云笙这般态度,哪能不明白其中原因?为消除唐云笙疑心,便主动将霹雳堂与沈千扬间嫌隙说了出来。
原来,霹雳堂并不是主动要向赤峰教寻衅,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霹雳堂所制火器威力巨大,沈千扬也有招揽之心,曾亲自往江南与霹雳堂门主许莫延商谈联手合作之事,言语间更有觊觎霹雳堂火器制造图纸的意思。
各派都有自己不外传的秘技。霹雳堂的火器制造手艺也是如此,只传本族子弟,绝不许泄露给外姓人知晓。
因此,霹雳堂虽不喜涉江湖纷争,也不爱与人结怨,但许莫延也不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同赤峰教结盟,更不愿本派秘技落入他人之手,于是便婉拒了沈千扬的招揽。
但拒绝沈千扬的招揽之后,许莫延思及沈千扬一贯的行事手段,怕合作不成,赤峰教反将它看做绊脚石想除掉。他再三考虑之下,便决定派亲子许修祈前往少林,告知慧空大师此事,并求少林襄助。
而许修祈到了少林后,恰好又遇见慧空大师要来唐门,也就一道过来了。
许修祈的话说得在情在理,唐云笙虽不全信,但也勉强卸了防备的态度。
“两位希望唐门做什么,请尽管直言。如若唐门有这个能力,在下绝无半句推辞。”
慧空大师休息了一日,脸色较昨日已好了许多。听唐云笙这么说,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念了句佛号,才道:“唐掌门这般开明,乃是武林之福。老衲此次来,只是想问唐掌门要一样东西而已。”
唐云笙不解:“什么东西?”
慧空大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唐秋,回道:“令公子为武林大计,潜伏在赤峰教数年,对赤峰教当有较深了解。老衲想问令公子讨的,正是赤峰教北疆总坛的地图,还有它在各地的分坛地址以及势力详情。”
“哦,是要这个。”唐云笙略冷的视线也转到唐秋身上。“唐秋,你听明白了吗?大师要的东西,你知道多少,都尽快准备好交给大师吧。”
慧空大师和许修祈都当唐秋是卧底,但事实的真相,唐秋父子三人心知肚明。
唐云笙性情虽冷漠,但唐秋毕竟是他亲生儿子,也是唐门中人。在这件事情上,两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加诸沈千扬对唐秋的绝情,唐云笙也就打算将错就错,将这个谎言继续维持下去。这样,他不仅保住了唐秋这个儿子,更保住了唐门的声誉和地位。
因此,对于慧空大师的要求,唐云笙丝毫不反对。
却是唐秋自己不愿意。
他在一旁早将两人的话听得分明,此刻听唐云笙问话,脸色不觉就白了些,顿了顿,还是道:“我明白,只是沈千扬为人疑心太重,我在他身边并不得他看重。我所知晓的,只是赤峰教在江南几处分坛的情况,至于北疆总坛的实际情况,我并不了解,怕要让大师失望了。”
唐秋话出口,慧空大师面上是明显的失望之色。但以唐秋武功被废后沈千扬对他不管不顾的态度来看,慧空大师也相信他所言非虚,便道:“既然这样,那劳烦贤侄将所知的几处分坛地图绘好,交给我即可。”
唐秋低头应道:“是。”
许修祈没有开口,却在一旁将一把绸扇轻摇,嘴角略略噙了点笑,看向唐秋的眼中多了点琢磨。
唐秋给看得不自在,稍稍侧了脸,不着痕迹地避过许修祈视线,却不意见身边的唐淮长眉拧起,面上也有不欲之色。
知晓是自己方才维护沈千扬惹了唐淮不悦,唐秋稍抿了抿唇,心下有些惶惶。他这番维护,不知道又会惹唐淮这个哥哥使出什么手段来,让他学聪明学乖。
几人又商议起别的事情,唐秋心不在焉地呆在一旁,并未将多少事情听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慧空大师站起身来,唐云笙则遣了唐淮送慧空大师和许修祈回客房,唐秋也欲一同出去,却听他父亲道。
“唐秋,你留一下。”
步子陡然停滞。
多日未曾与唐云笙单独相处,对于这个父亲的薄情冷酷和将有的惩罚,唐秋还是有些担忧,何况他刚才还拒绝了慧空大师的要求。
唐淮想必也看懂他的担忧。错身过时,唐淮在暗地里握了他手一下,小声安慰道:“秋秋,别担心,总有我在。”
唐秋觉得手上一紧,指尖相触碰到的热度,让紧悬的心莫名安稳下来。
片刻之后却更为烦躁。
他方才维护沈千扬时,唐淮面上的不悦他看得分明。可现在,唐淮还是用这种温柔护佑的态度对待他。让他有片刻的安心,之后却再度惶惶。
唐淮的过于强势,手段的过于高明,让他不自觉生出依赖之心。可是自己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依赖并不应该有。他暂时没有能力脱离对方的掌控,与对方相抗衡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任由自己依附对方?
寻求一时的庇护只是权宜之计,他不能就这样依赖唐淮一辈子。用兄弟间的背德情感换来的佑护,怎么可能长久。
“在想什么,在我面前也敢心不在焉吗?”
唐云笙过于平稳以至缺乏感情起伏的声线,让唐秋蓦然惊醒,惊觉自己竟在唐云笙面前一再失神,他赶紧认错答道:“唐秋不敢。”
唐云笙冷笑,“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捅出这么大篓子,要不是你二哥替你善后,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唐云笙着实气恼,这两个儿子,听话的不够精明,够精明的却又不由他控在手心里。现在还闹出这么大的事,他差点就因为唐秋,赔上整个唐门的声誉!
“是我的错。行事不慎给唐门种下祸端,唐秋愿领责罚,还请父亲息怒。”
唐秋明白唐云笙的性情,你真认了错,责罚相反会轻些。但你若扛着同他赌一口气,受到的责罚,远比放软姿态求饶来得凄凉。
他早就给唐云笙教得识时务了。
说起来,他的倔强|硬气,也只有在唐淮面前才会偶尔冒出来那么一两次,莫名地犯傻,事后也会后悔,但却总不想示弱服软。
唐云笙瞥他一眼,轻蔑说道:“我且问你,刚才慧空大师的提议,你为何不答允?莫非跟了沈千扬几年,就忘了自己根在何处,做了被舍弃的棋子还要给人家表忠心吗?你好歹也有点唐家人的骨气,别拿自己随随便便当了赤峰教的狗。”
唐秋脸色唰地就白了,心里似被针狠狠刺了下。
即使明白唐云笙一贯冷漠薄情,也知他话语从来苛刻,但听见这般刺伤人的话语,还是打心里发疼。
从来最懂得伤他的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或是有血脉亲缘的,或是他痴心爱慕的。他们都懂得哪里是他的死穴,懂得怎么伤他才伤得彻底。
他是毫无骨气毫无尊严地去维护沈千扬,但却不再是因为以前那种盲目到愚蠢的爱慕。
从云端跌落的这段时间,极致的喜直转极致的悲,大起大落中,那些愚蠢的渴望他已放掉不少。现在想到沈千扬,他心底虽还会隐隐作痛,但早已没有当初那种疯狂爱恋。
之所以还要维护他,不愿背叛得那么彻底,只是因为他犯傻。莫名其妙地想留住点东西,不管那有多么愚蠢多么不值得,还是想记得。曾经为那么个人真心实意地掏心挖肺过,纵然对方负他,自己却没有一点对不起他。
自己这些年活得太虚假,总也要留点真心的东西才好。
静了好一阵,唐秋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稳,心底的疼意消去,情绪转和,他才开口。
“父亲误会了。我只是不愿意因为个人得失,将整个唐门推到风口浪尖上罢了。父亲可想过,以赤峰教的势力,真激怒了沈千扬,唐门是否可以安然无恙?倒不如给点无关紧要的消息,这样既不会拂了慧空大师的面子,也不会因这事彻底激怒沈千扬。两全其美,再好不过。”
唐云笙狭长的凤眼里全是清光,冷冷扫过唐秋面上,似要看出他言语中究竟有几分真假,“我倒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心思。”
唐秋继续道:“我清楚自己总是唐门的人。”
唐云笙稍稍转和了脸色。
“我留你下来,也不是全为了这事。你二哥已经替你求过情,你也算受了教训,这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我也就不再责罚你。现在我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做,那位许修祈许少主话说得倒是天衣无缝,但我们和霹雳堂一向甚少交往,也不排除对方有别的心思。他在唐门这段时间,便由你负责照顾,顺便也注意他有没有异样的地方。如果有,及时禀报我。”
“我会注意的。”
对于唐云笙的安排,唐秋应得很快。说到底,唐云笙现在还是不愿意让他再掌管唐门中事务,于是便给了他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差事。
想起那个随性得过了头的许修祈许少主,唐秋稍觉有些头疼。他很少接触这样个性的人,刚见面就给人家闹了个面红耳赤,现在想想还觉尴尬。但换个角度再想想,这也是个机会。对方毕竟是霹雳堂少主,多与对方结交,对于自己,总是有好处的。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唐云笙又同唐秋耳提面命了几句,才让他离开。
唐秋出门准备回自己房间,但才出院子走了没多久,小道旁的桂花林里,突然有人从中钻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那人手中一把绸扇翻转,宝蓝色衣袍耀眼,银丝绣成的花纹精致华丽,身上更落了不少桂花,星星点点染了一袭馥郁馨香。
正是唐云笙才交代过的他要留意的许修祈。
乍见许修祈桂花落满身的模样,唐秋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怎么样。这位许少主的个性,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