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紫眸中早已满是阴郁,看着双腕双臂被缚于刑架上,身上的玄衣早已残破不堪,露出条条交错狰狞的鞭痕的战铭,叶思吟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你是谁!?”那个名为伍的率先反应过来,朝叶思吟吼道。心中有些惊惧。这人是谁?如何能出现在暗牢中,还是在如此近的距离才被他们察觉……
叶思吟却并不回答,只是指间的银针已经出手,眼看就要扎入两人的要穴!那两人大骇,想要阻挡,却以来不及。
忽然,一支血红的玉箫平空飞来,挡住了射向两人的银针。叶思吟脸色一沉,皱起眉看着来人。
“叶少主果真是深藏不漏啊,在下佩服!”玉箫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复回到主人的手中,轻佻的嗓音在暗牢中响起。
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十八章(已修)
“叶少主果真是深藏不漏啊,在下佩服。”
看到来人,两名守卫立刻单跪行礼:“参见阁主。”
“起来。啧啧,三,五,你们有些过分了,怎么能如此对待左护法?也难怪叶少主如此盛怒了。”轻佻的语气,悠然的笑容,唯有那紧紧握住血玉箫的长指透露出顾青珏此时的杀意。熟知主子性子的两名守卫早已汗流浃背,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叶思吟皱着眉,心下一惊。虽然此种程度的压迫感与那个男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他方才那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却生生将那两枚原本柔软的银针打入了坚硬的木桩中,对方的内力说不定还在他之上。且他竟无法分辨这顾青珏究竟是从方才便一直跟着他还是凑巧出现在这里的。
面对如此强敌,且尚不知对方有何目的,叶思吟唯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阁下待客的方式倒是别具一格,奈何在下着实不喜。”淡淡的话语中有些轻微的讽刺,“不知阁下以此种方式请我来,还如此对待我浮影阁的左护法,到底是何用意?”
血玉箫在长指中挽了个花儿,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掌,顾青珏笑道:“在下也并非针对叶少主,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尘霜阁有多名苦心培养的死士杀手死于左护法剑下,我的这两名属下也只是替他们死去的兄弟略施薄惩罢了。至于请叶少主前来……自然是为了令尊。”
绝色的面容上勾起一抹笑容,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十年前是玄似锦,不知十年之后又有谁将要成为阁下的替罪羔羊呢?”
被戳到痛楚,顾青珏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十年前,费尽千辛万苦,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生擒独自出巡于苏州的叶天寒,却不料那狂傲的男人一踏入苏州分堂的大门,二话不说便废了玄似锦。而那分堂副堂主,跟随了玄似锦少说有五年的心腹,竟是叶天寒一手培养的暗卫,也是现今浮影阁总管——凌霄辰。即是说,打从尘霜阁找上玄似锦的第一天开始,他们的所有动向便全部掌握在叶天寒手中。尘霜阁也因此大受打击,多处据点被毁,店铺被收,无奈只得退出江南,迁徙于星州。
紧握着血玉箫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有些发白,顾青珏勉强笑道:“这可不尽然。此次有叶少主在我尘霜阁做客,恰巧左护法也在,想必足够让令尊亲临一趟了。”
紫眸浮起一丝迷惘,却又瞬间恢复了清明:“呵,难道阁下不担心十年前的事重演一次?”
顾青珏倒是没有想到这叶思吟竟如此伶牙俐齿,且态度悠然,竟是毫不在意身处敌营。
先前只听说他在武林大会上是如何的厉害,原还以为一个不过十四五的少年能有何大作为,定是叶天寒暗中的操纵,但今日看来,的确是不可小觑。虽然底子浅薄,内力不足,方才那两枚银针的角度却相当刁钻,想来是使暗器的高手。果然不愧为“圣手毒医”花渐月的弟子。且叶思吟在昏迷时,早已被他搜遍全身,寻出了所有的药物与银针,不料竟还有漏网之鱼。若非他方才一时兴起想来暗牢看看战铭这个令他损失惨重的浮影阁重臣,怕是真的被这人逃脱了。若是那样,只怕这次又会前功尽弃,弄不好还要赔上这整个尘霜阁。
心中后怕,顾青珏却仍是保持笑容,道:“这就不劳叶少主费心了。这暗牢阴冷潮湿,怕是会让叶少主觉着不舒坦,还是随我回东厢吧。”顾青珏走向叶思吟,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思吟也不推辞。这暗牢的确让他觉得不舒服,阴冷的气息似乎会透过厚厚的狐裘深入骨髓。但战铭还在这里。他中了一步醉,又受了如此重的鞭伤,若是任由他在这里,怕是以后都会留下后遗之症。
顺着叶思吟的目光,顾青珏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思虑再三,最终道:“叁,伍,将左护法送去西厢,找人好好伺候着。”
那两个守卫虽不甘心,却仍是听命将战铭从刑架上解下。见此,叶思吟也稍稍放心,转身快步离开暗牢。
顾青珏牢牢盯着走在前面的叶思吟,生怕有一点闪失,也因此错过了暗牢门口那抹纤细的身影与那束嫉妒而怨毒的目光。
翌日。
“叶少主,可起了?阁主请您到花厅用早膳。”一早便有人轻轻敲着门道。
叶思吟睁开眸子,清澈的紫眸中有一丝疲惫。他向来是个警觉之人,在陌生之地从不轻易放松警惕,在这尘霜阁中,自然是无法入睡的。但他却也从未思虑过,为何当初回到浮影阁的第一天起,他就从未将那清冷的院子当做是陌生之地,从来都是一夜好眠。
门吱呀打开,门口便是那一直守在东厢的那个名为肆的侍卫。
“劳烦带路了。”叶思吟淡淡道。
“啊?呃,是!叶少主请。”肆慌忙回神答道。他竟看着这个少年发呆……他原以为这少年的那一张脸已经足够惊艳,若这张脸安在任意一个女人身上,都将成为天下男人所倾慕的对象。而当这少年睁开双眸,他才明白何谓真正的倾国倾城——他终于理解为何他要戴人皮面具了。
“参见阁主,夫人。”
花厅中已有两人,一人是顾青珏,另一个是位美貌的女子,听肆的称呼,应当就是昨日大闹东厢的那一位。
叶思吟方坐下,便听得那女子道:“看来夫君未曾好好招待叶少主,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
“……”顾青珏看着身旁美艳的妻子,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这叶思吟与妻子……
看着女子的脸,叶思吟心中知道了一个大概。原来……如此。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这茬呢……尘霜阁,便是原本的苏州顾家啊。而当年身为顾家少主的顾青珏便是……
见叶思吟未曾回应自己的话,那女子嫣然一笑,“夫君,你没有告诉他么?我是你母亲的亲生妹妹,欧阳萱怡,按规矩,你该叫我一声小姨。”
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十九章(已修)
“按规矩,你该叫我一声小姨。”欧阳萱怡嫣然一笑。
叶思吟心下了然,果然不错——这女子便是欧阳世家的二小姐,欧阳萱萱的亲生妹妹,与这具身体有着血缘之亲。
心中又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叶思吟望着那笑得柔美的女子,压下心头的异样,略勾起唇角,淡淡一笑,翩然在桌边坐下道:“小姨?顾夫人说笑了。令尊姓欧阳,我姓叶,这亲可不能乱认。”
“你……”如此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欧阳萱怡蓦地一愣,一时无话可说;连顾青珏也掩不住惊异的神色。
叶思吟冷冷看着他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难道这对夫妻还期望看到一个亲人相见,催人泪下的感人场面不成?若没有记错,顾青珏是想擒住他以作为对付叶天寒的筹码,何必如此假惺惺将他当座上宾对待。况且那欧阳萱怡,怕也并非是表面上那么温柔贤淑吧,否则也不会有昨日在东厢与侍卫的那一番争执了。
沉默了半晌,欧阳萱怡从惊诧中回过神,终于开口。温柔的嗓音中略带了些悲伤:“也难怪你不肯认我……毕竟当年欧阳家对待姐姐也太过不近人情了些,害你母亲……”
“够了。”冷若冰霜的语调打断了欧阳萱怡的话,脸上的淡笑已然消失,叶思吟面无表情地道,“顾夫人,逝者已逝,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以免对亡者不敬。”
三番两次被叶思吟抢白,欧阳萱怡也有些不悦。由其是这“外甥”居然是如此油盐不进之人,脸上有些难堪的苍白,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叶少主说的是,如今已是浮影阁的少主,自然不屑认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姨……”欧阳萱怡咬了咬下唇,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样。那副柔弱的样子足够让大多数男人心生疼惜——顾青珏揽住妻子,安慰道:“行了,萱怡,叶少主对欧阳家心有芥蒂是人之常情,你也别太强求了。”见欧阳萱怡柔顺地点头,便抬头对叶思吟笑道,“光顾着说话了,真是怠慢了叶少主。想必前两日因为一步醉的缘故肯定有损了身子,快用些早膳。”那和蔼的态度,与昨晚在暗牢中有着天差地别,让叶思吟无法摸清这顾青珏到底想要如何。
思虑中,端起桌上的茶浅浅啜了一口,漂亮的眉微皱——雨前狮峰龙井,的确是好茶,可却是去年的,香气中已夹杂了些许异味,可惜了。蓦然想起,那个男人原本也并非爱茶之人,只因自己喜爱,他便命人从各处搜寻了各式名贵的好茶……最后连那充斥着华美幽深的龙涎香的书房也因此沾染了淡淡的茶香。
放下手中的瓷杯,叶思吟敛下眸,隐藏了眸中的迷惘与那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思念。
“顾阁主,我可否见见战铭?”
见早膳用的差不多了,叶思吟问道。
顾青珏一愣,随即高深莫测地道:“叶少主不相信顾某会派人好好照顾左护法么?”
“我倒并非不相信顾阁主,只是那两名侍卫似乎与他积怨颇深,我只是怕他们会趁照顾之名,行报复之实罢了。”叶思吟语毕顿了顿,稍稍有些挑衅地看向顾青珏,“我只是想看看他罢了,顺便开些方子,至少将那些在暗牢里受的伤给治了。难不成,在这固若金汤的尘霜阁,顾阁主还怕区区在下能耍什么花样不成?”
叶思吟的牙尖嘴利顾青珏已经见识过,也不想再与他发生冲突。
方才叶思吟与欧阳萱怡说话之时,他觉察到妻子对这名“外甥”并非像欧阳家的其他人一样讳莫如深,也许是因为思念亲姐而爱屋及乌罢。这些年,的确是他自己负了这样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若能将这名少年留下,倒也是不错。思及此,顾青珏心中有了想法,便道:“既然叶少主执意,那么饭后便让肆随你去西厢瞧瞧。只是,顾某还是对叶少主的医术与毒术颇为忌惮,那伤,顾某自然会请阁中的大夫给左护法瞧瞧。”
叶思吟挑了挑眉:“顾阁主还真是谨慎啊。行。”说着便扭头看向门口处,问道,“你叫肆?”
肆即可行礼道:“属下肆,叶少主有何事尽管吩咐。”
“肆,陪着叶少主去看看左护法。记住,不得有任何闪失。”顾青珏板着脸吩咐道,只是那句“不得有任何闪失”到底指的是不得让叶思吟受到任何闪失,亦或是不得让叶思吟与战铭一道出任何状况影响大计。
餐桌旁只剩顾青珏与欧阳萱怡。
欧阳萱怡似乎仍未方才那番冷淡的谈话心存芥蒂,一脸的忧伤和无奈。顾青珏心中一疼,蓦地脑中浮现出另一张温柔绝色的脸,便咬了咬牙,揽住妻子:“萱怡,可否替为夫做一件事?”
欧阳萱怡觉得奇怪:“何事?”
“……可否替为夫劝劝叶思吟,让他帮助我一臂之力,一举毁了浮影阁。”
“什么?!”欧阳萱怡大骇,“夫君……这怎么可能行得通?……那叶天寒早已认了这个子嗣,我……夫君也看到方才他对我毫无半点亲情……我怎么可能说服他呢……”
顾青珏温柔一笑,眸中却突然变得冰冷:“他虽对你毫无亲情,但毕竟还是能够看出他是思念你姐姐的。不如,就告诉他,当年你姐姐是……”
慕萱楼。
欧阳萱怡脚步沉重地踏入慕萱楼,轻轻关上卧房的门,端庄美艳的脸瞬间阴云密布——“顾青珏……你好狠的心……你真是好狠的心……”口中念念有词着,欧阳萱怡站在桌边,渐渐开始浑身发抖——蓦地,抓起桌上的水杯,重重摔到地上,“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动了秋娘——喂养了欧阳萱怡与欧阳萱萱,且在欧阳萱怡成亲时跟随照顾她的乳母。
一进门便见到一地的狼藉,秋娘吓了一跳:“我的大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奶娘看看伤着什么地方没有?”
“我没事,秋娘。”欧阳萱怡甩开秋娘握住她的手,深吸了口气,奈何并未起什么效果,于是便又取了只上好的定窑瓷杯,狠狠往地上一摔——破碎的瓷杯碎片溅了一地。
“呀……萱怡小姐,你这是……”秋娘显然被下到了,她原以为欧阳萱怡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被子,却未料这是大小姐亲手摔在地上的。
“叶思吟……叶思吟……”先是低喃,而后渐渐大声了起来。秋娘听得明白,眼眶瞬间红了——“小姐说的……是思吟少爷?”
欧阳萱怡扭头狠狠盯着秋娘:“少爷?秋娘,难不成你老糊涂了?那个小杂种算哪门子的少爷?!不过是个败坏门风的贱人罢了。”那最后一句,竟不知说的到底是叶思吟还是欧阳萱萱。
秋娘不可置信地看着盛怒的欧阳萱怡——她记得,她带出来的这二小姐,向来温柔高贵,贤良淑德,今日却……
“萱怡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思吟少爷……他是你的外甥啊……”泪水滚出眼眶,秋娘显然忆起了那个比欧阳萱怡更为出色的女子,那可怜的孩子,怎么就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呢……
“哈哈,外甥?你怎么不问问,他愿意么?!是啊,有那样一个爹,当然是不会认我这个小姨了,说不定连欧阳萱萱那贱人也不记得了。”欧阳萱怡冷笑着道。
这次秋娘听清楚了,脑中一片空白——她无法相信眼前这美丽的女子竟会以如此不堪入耳的恶语来诋毁自己的亲生姐姐,亲生外甥……略显苍老的声音颤抖着责问道:“萱萱小姐可是最疼爱你的亲姐姐啊!你怎可如此辱骂已故之人?”她不懂,真的不懂,萱萱还在世时,与萱怡关系甚密——萱萱是由侧夫人所生,地位自然不比正室所出的欧阳萱怡,但萱怡还是与姐姐甚是亲密,直到后来欧阳萱萱出了那种有辱家门的丑事,两人这才断了往来。当年听到欧阳萱萱的死讯,做妹妹的欧阳萱怡还关在房中大哭了一场。那时,她已嫁入尘霜阁,做了顾青珏的正房夫人。从那以后,欧阳萱怡便从未提起过姐姐,连每年欧阳萱萱的忌日,也只字不提,甚至每当那一天,她便会带着侍女出去郊游。秋娘虽有所疑惑,也只以为她是怕伤心,借此来排解心中的悲伤,便也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而今日看来,欧阳萱怡竟是——如此看待她的亲姐姐,亲外甥的……这到底是为何?WWW.SQSQS.CN/B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