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有心(百无一用是书生外传)+番外——君舞阴阳

作者:君舞阴阳  录入:10-05

可巫寂邈看得清身边的一草一木,却怎么也看不见这只手掌的主人。他只能在抬手的时候看见手中握住的一截手臂,手臂再往上延伸却隐进了舞中看不清了。

不知走了多久,巫寂邈先是感到握着的手掌在瞬间消失不见了,心中正要大惊,眼前却豁然开朗了。什么烟雾缭绕统统散了开去,显现在他眼前的是算得上富丽的府邸。

豁然开朗的喜悦让巫寂邈一下忘了那只奇怪的手掌,他隐隐听见那府邸之中有人声传来,巫寂邈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明明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似乎巫寂邈对他甚是熟悉,三转两转挑着最近的路就走到了后头。

“娘亲,娘亲,你看我们家屋檐下的燕子怎么死了?”稚气的声音越见清晰地传来。

坐在葡萄藤架下仔细打量每一片葡萄叶的少妇放下手中剪子走了过来,巫寂邈也情不自禁地上前了几步。

那少妇身着红衣,衬得绝丽的容颜更加的鲜艳明媚了。巫寂邈痴痴地走到少妇边上,目光在那少妇的脸上流连不去。少妇好似没有看见巫寂邈一样,走到那稚童边上蹲了下来。

屋檐下有两只燕子,一大一小,大的看起来已经死了多时了,但小的却还活着。围在大燕子的尸体边走来走去,看来还是只雏燕,没有办法自己飞回巢里去。

少妇目光一下可怜了起来,“想来是昨夜风大,小燕子可能不小心被风刮了下来。这只母燕子驮不起小燕子就随着小燕子一起摔了下来了。”

孩童不明白,扬起一张小脸问道:“那为什么小燕子没有死呢?”

那孩童的眉间一点淡淡猩红的痣,端的是粉雕玉琢雌雄莫辨。

少妇没有回答稚童的话,目光深远了一些,叹息了一声。

孩童聪明地知道少妇的心情不是太好,转而稚气地问道:“娘亲,我们把这只小燕子放回它的窝里去吧,要不然它会死的。”

少妇又看了看地上的雏燕,这么小,毛都还没有长全,怕是连自己觅食也不会吧。就算把它放回巢里去,不多久也是要被饿死的。没有母燕的小燕是活不下去的,纵使它能自己觅得一点两点的食物,又如何抵挡自然天灾刮风下雨呢。还有别的猛兽也会在一边觊觎着。

少妇看着面前的稚儿,不禁泪眼盈光。抱住稚儿凄声自语道:“我的孩儿,如果娘亲不在了,你要如何活下去?”

稚儿见他的娘亲哭了,忙举起自己嫩嫩的小手放在少妇的脸边擦拭,却只能是越拭越多。最后自己也跟着抽噎了起来。

眼前又朦胧起了迷雾,巫寂邈的手又被人握住了,拉着他渐行渐远。

忽然脚下一空,巫寂邈措手不及没来及抓紧,他一个人掉了下去。遥遥地不见底,直到巫寂邈身上一阵疼痛传来。

巫寂邈疼得哼哼了几声,好多人影在眼前晃荡,他却只能死死地以俯卧的姿势趴在地上。

头顶上有声音骂骂咧咧道:“妈的,这贼孩子又来偷东西!看你下次还敢,给我往死里打!”

巫寂邈气得不行,他是巫家二少爷,谁敢这么打他!他想起来自己是会武功的,怎么会如此任人欺凌。巫寂邈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竟然一丝内里也无,丹田内空空荡荡的。攥攥拳,手上也没有多少力道。他只能继续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被一群人拳打脚踢。

那群人大勾勒打累了,终于停了下来道:“打得这么狠也不放手,妈的,骨头可真够硬。老子脚都踢腾了。”

“掌柜的,馒头早该脏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别和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一般见识。”

一群人骂骂咧咧走了,巫寂邈忍着浑身散架般的疼痛慢慢地爬了起来坐到墙角。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沾了灰的馒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咬了起来,有东西从眼眶中悄悄滑落。

真的是悄悄的,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吃完了馒头,巫寂邈又慢慢地站起身来离开。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狠狠地痛了起来。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巫寂邈的眼前,巫寂邈握住了。那只手用力一拉,巫寂邈身体一轻,方才还彻骨的疼痛霎时间都不见了。

那只手拉着巫寂邈继续走,巫寂邈回头,却看见了还让在地上的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扑在那里,眉目脏乱,什么也看不清。惟有眉间一点猩红的朱砂鲜亮鲜亮的丝毫不被污泥所掩盖。

巫寂邈跟着那只温润的手掌继续地走着,他紧紧地捏着这只手掌,生怕一不小心再放开了。

兜兜转转,眼前又出现了一栋府邸,虽然不如先前那栋那么的富丽,但却典雅沉蕴。这府邸巫寂邈就不止是熟悉了,而是非常熟悉了。他在这里过了人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七年。

已经褪了色的大红匾额上大大的两个字:巫府。

巫寂邈主动放开了那只手掌,快步向府里头走去。心里欣喜异常,边走边张口喊道:“大哥,大哥,我回来了。”

巫家是大家,府里下人却不多。巫寂邈走到自己的住处,却见有一个少年站在花架子后面。

巫寂邈走近,正想出声喝问是什么人,却听见花架子的另一面有人声。

“不就是老爷在外头养的女人生的杂种吗,还真当自己是二少爷了。”

“就是,成天颐气指使的。”

“要不是大夫人心地善良,哪容得这种野种在巫家撒野。”

“等大公子回来了,有的这小子好看。”

站在花架子后面的锦衣少年默然转过身来离开了,巫寂邈没有做好准备,被从边上擦肩而过的人吓了一跳。

是他……

眉间的猩红愈发地鲜艳欲滴了。

这美人痣若长在一个女人身上,可谓是千娇百媚倾国倾城了。长在男子脸上,则会略显女气了些。

巫寂邈还记得这娃娃幼年时确实是有些雌雄莫辨的,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却显现出了少年的模样。没有了千娇百媚,却多了丰神俊秀。

那少年取出鞭子温颜地唤了那两个下人来伺候着练武,借口狠狠地抽了那两个在花架后面乱说花的吓人一顿。直打得皮开肉绽,巫寂邈都看不下去了。

一阵烟雾缭过,巫寂邈忽然出现在一间屋子里。他和衣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整个府里都要闹翻了,是热闹的闹。

听说那个人今天要回来了。

巫寂邈哼了一声,就算回来了又怎样,他在巫家这两年可不是白混的。更何况现在老头子已经死了,谁也管不着他。最好是河水不犯井水,要是他敢乱动,定要叫他瞧瞧自己的厉害!

热闹声走近他住的院子,巫寂邈皱眉,刚说不要来惹他,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可不要怪他不客气!

一群人的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了,巫寂邈躺在床上的身子动都没有动分毫。

门先是敲了三声,屋内没有动静。

外头有人道:“大公子,都说了二公子在休息。您刚回来,也累了,您也赶快休息去吧。春梅早就备好了洗澡水和衣衫。您看……。”

门被推开了,巫寂邈皱眉,这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没有允许就直接进到人家的房里来。

第二十九章:小番外:谁的情,谁的梦(中)

巫寂邈看着来人轻声走了进来,对上来人的眼睛之后,那双眼骤然笑了起来。

“原来你醒了。”

巫寂邈心想,就是不开门,就是驳你面子怎么样?!

那人一笑,英俊的面庞有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是我方才敲门把你吵醒了吗?抱歉。”

巫寂邈愣了。

那人有笑道:“怎么睡觉也不把衣服给脱了,多不舒服啊。下次记得别这么迷糊了。”

巫寂邈从床上坐了起来,打量着他。听说他比他大四岁,这几年一直在江湖上闯荡。最近老爷子死了才被召回来主掌巫家。巫寂邈对主掌什么巫家没有兴趣,所以这个所谓的大公子爱回来就回来呗。只要别碍着他的事儿。

那人以为巫寂邈打量他是因为疑惑,遂道:“我是巫寂思,你的大哥。”

废话,他能不知到他是谁吗,要不然就凭他胆敢擅闯他的房间,他早就一鞭子把他给打出去了。

巫寂邈从床上站起来和巫寂思平视,稍微躬身道:“大哥好。”

既然人家都表现得这么亲善,巫寂邈也不好给人家摆脸色看。虽然不知到这人是真是假,或许是来探探得也说不定,不过,巫寂邈还是先和他虚与委蛇一番好了。

巫寂思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抬手点了一下巫寂邈眉间的猩红。好奇道:“从来只见女子额间长痣,怎么二弟你竟也有一颗。这么瞧来,二娘定是个大美人啊。”

巫寂邈不悦地退了一步,这人真的是很没有礼貌。

而且他竟然称呼自己的娘亲作二娘,要知道巫家上下都不承认有这么一位二夫人的。也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女人,怎么会被承认是二夫人呢。

巫寂思最近几年游历江湖,和千岁寒结伴胡天胡地百事不忌行事轻狂。也就没有注意这些在平常人眼里是僭越了的小事。

巫寂思丝毫不在意巫寂邈的反应,四下打量了一阵道:“这个院子地势低树有多,水汽多过于阴寒了一些,难怪生病了。”

巫寂邈知道,巫家大公子回家来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却拒不出门。下人们怕驳了巫寂思的面子,便对他这个大哥谎称自己病了吧。巫寂邈也不戳穿。

“唔……我看你就搬到我那院中居住吧。”巫寂思略一思索道。“我那地方是巫家上下地势采光最好的地方了。”

“啊?”巫寂邈心想,把我挪到你边上去好方便你随时监视吗?

“我们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不需要介意。”

巫寂思又以为巫寂邈那一声“啊”是因为不好意思占了自己的院子。

又不由分说地拉过巫寂邈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巫寂思手拉过来的那一刻,巫寂邈以为他又会回到那一片白茫茫当中去了。因为这手掌的温度和感觉和那只在茫茫白雾中拉着他的手掌是何其的相似。

巫寂邈走过铜镜前的时候朝镜中看了一眼,美人痣吗……

美人痣美人痣,自然是美人身上才会有的痣。

两年前可以说是俊秀的面庞如今已然越见棱角分明,斜飞入鬓的眉峰给他添了几分刚毅之色。介于雌雄之间的少年之色已然长成了一个美男子。把巫寂思给比下去了不知多少分,因为和他相比巫寂思只能算得上是英俊潇洒了。

不过要说更吸引人的,还是巫寂思吧。这在以后的两三年之中,上门提亲的人数和上街时娇俏女子掩面偷瞧的次数,巫寂邈都很明白这一点。

因为巫寂思身上有一种他所没有的气质,因为没有经历过他那样的年轻岁月。

昔年打马醉街头,宿红楼……

……

那只温厚的手掌又牵引着他在重重迷雾中左行右拐,巫寂邈却在朝铜镜中堪的那一刻幡然醒悟。

那个眉间嵌着朱砂红痣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原来他看的是他自己这半生,幼时同他的娘亲住在一起,可在他十二岁那一年他的娘亲过世了。后来有一个自称是他爹的人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家里,可他却在某一天逃走了。因为他无法原谅他知晓的一切真相,他竟然是一个私生子,不被承认的。

他恨、他怨。

可这些恨啊怨啊在碰到现实时却被碰得粉碎了。他根本就没有能力自力更生,他的一切包括食物都要靠偷才能得来。他的生活一下变得比乞丐还不如。

所以当巫家老头子再找到他的时候,他没有再做任何反抗。他在巫家安心地住了下来,安心地做他的巫家二少爷。

可不是他想安心就能安心的,原来巫家里面也并不太平。当然,这些只是针对他一个人而已。他可不会自怨自艾,他也不会哭着向爹娘诉委屈。因为他没有娘,爹也不是爹。

所以他骄纵,他睚眦必报,他脾气变得暴戾。像一只挥舞着力抓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动物。

所有人在提到巫家二少爷的时候都不停的摇头,然后又说巫家大少爷怎样怎样。

直到巫寂思归来,为了与他虚与委蛇,巫寂邈开始表现兄友弟恭温文尔雅。

巫寂思不知从哪里得知府中的下人对巫寂邈并不恭敬,有一天他特地召来了全府的下人。对他们说,寂邈是我的亲兄弟,要是让我知道谁胆敢对他不敬,那我们巫府可留不下他了。

为了不与巫寂邈区别,巫寂思什么都与巫寂邈分享,同住一个院子,屋子的装饰被褥等等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饭菜也是同桌而食,外头的事物再忙他也会照顾到巫寂邈。

刚开始巫寂邈并不相信巫寂思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的,但一年不明白两年会怀疑,三年四年巫寂邈总会相信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巫寂思已然成了巫寂邈的模仿的对象。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尽力地在向巫寂思看齐。

烟雾再一次散开,竟然是桃花艳艳,灼人眼眸。

他看见巫寂思和巫寂邈坐在亭中相对饮,已是醉了三分。二人的身子已经不是正坐着,而是有点东倒西歪了,两人干脆靠着亭柱半躺了下来。

酒气弥漫,巫寂思忽然起身舞起剑来。

剑气扫过,卷起了桃花千瓣。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他现在清楚地知道了这是千岁寒的剑法,而对面亭中正在按照他记忆中那样演着。

巫寂思开始第一次说着他的江湖事,说到那句——昔年打马醉街头……

没错,就是这两句!

昔年打马醉街头,宿红楼。

今朝与尔同游,对饮山头。

休管天地都老,不问人间情由。

巫寂邈怦然心动。

就这么两句简单的话,巫寂邈动了心,他忽然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江湖铸就了这样一个巫寂思?!

那样的人生该有多么的精彩,该有多么的惬意!人生若如此走一遭,又还会有什么遗憾?!若不如此走上一遭,又该有多么的遗憾?!

所以他找了机会又离开了巫家,不过这一次不再一样了,他想要随着巫寂思的脚步走走看。

或许他也会碰到这么一个人,在以后想起来的日子里,每每能够嘴角带笑、眼神迷离。

就像巫寂思想起那个人一样。不得不说,这是巫寂思的幸运,也是千岁寒的幸运。

许久许久以后,巫寂邈才明白过来。

当初打动了巫寂邈的心的或许并不是单单的那两句诗句,或许正是当时那月光下巫寂思的带笑的脸和沉醉于往昔的迷离神情。

桃花红红火火,在巫寂邈眼前似火一般弥漫了开来。眼前尽是一片红彤彤的,然后所有人都不见了,又只剩下他一人站立在那儿。四周像是在沙漠中一般,被热焰烧灼着。

不久,巫寂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渐渐热了起来,好像真的被这火烧烤着一般。可他明明清醒地明白这火是假的是在梦境中是虚幻的。

可为什么他却越来越热,烦躁得他狠狠地拉扯着自己的衣服,好似那衣服很快就会被烧着了。

巫寂邈热得根本就站不住,他躺倒在地上,低低地开始呻吟起来。

额头忽然一阵清凉袭来,巫寂邈艰难地抬起眼皮。眼前有一个人影,扶着她的双肩道:“寂邈,你觉得怎么样?”

巫寂邈伸手抓住那人,颤抖着嗓音道:“大哥……我好热……大哥,帮帮我……。”

巫寂邈现在浑身冒汗,颤抖呻吟着,巫寂思当然知道他现在很热。看来那解药克制不住药性大增的花引蝶了。若没有解药……真是会痛不欲生。不用期待只要熬过去就会没事,因为此药若是不解只会欲火焚身而死。

巫寂思皱起眉头,现在可要怎么办才好。

巫寂邈还在拉着巫寂思的衣袖呻吟着:“大哥……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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