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异缘之清岩清羽————未夕

作者:未夕  录入:09-29

杨明虎转过脸来凶巴巴地说:"再来烦我,踹死你!"
小老鼠背在身后的手却伸出来,手上一个金黄色的橙子,嘴角上竟有微微的笑意,递过来。
杨明虎接过来,顺手把手上的泥抹在小老鼠的鼻子上。
夕阳照进来,还有邻家晚饭的香气,啊,是葱爆肚的味道呢,小狗球球在地上打着滚,欢喜得疯了似的。
杨明虎突然觉得,原来有小老鼠做邻居的日子,也很是不错呢。
再一次见到小老鼠,他正被一干半大小子压在地上,满脸是血,死死护着手里的东西。

8 吃糖
那天,杨明虎下班略早一点。他的表舅师傅只肯做白天的班,倒让他也免了一般的厨子那日夜颠倒的生活。
快到自己楼下时,杨明虎突然发现,拐角处围了一群半大小 子,正对着中央躺在地上的一个人拳打脚踢。
那躺着的人身形瘦小,抱了脑袋,一声不响地承受着象雨点一亲的拳脚,把身子蜷得象虾米,紧紧护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杨明虎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他认出了他那身衣裳和那双硕大的显然不合脚的鞋子。
杨明虎冲上去,只两三下,就把那群小子打翻在地,也有不服气的爬起来还想再往上冲,其中一个看清了杨明虎的样子,撒腿跑了。
杨明虎并没有追上去,只对着那跑远的背影大叫:"回去告诉你主子,等着!躲得了初一,我看他躲得了十五!"
那跑走的大约是这些孩子的头儿,看他都怕得飞逃,剩下的也各自跑了。
杨明虎也不跟他计较,蹲下去,伸手拉开地上蜷在一起的身子,扶着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小老鼠欧清岩满脸是血,糊踏踏的,很是吓人。他的眼镜被打落在一边,踩成了碎片。
杨明虎拍拍他的脸,小老鼠晃了两下脑袋,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唔唔声。
杨明虎拉了衣袖替他擦鼻子里不断流出的鲜血,血淌个不住,看来伤得不轻。杨明虎抄起他的腿弯,把他横抱起来,小老鼠说:"我的东西,我的东西!"
一边叫,一边嘶嘶呼痛。
杨明虎只好又半蹲下去,好让小老鼠能捡起地上的一个小东西。
"什么宝贝?"
"钱。"
杨明虎看看那扁巴巴的钱包:"就为了这么点钱,你被人打成这付样子?要钱不要命啦?你这个死笨孩子!"
小老鼠委委屈屈地窝在他怀里,声音软绵绵的。
杨明虎的心好象变成了一块嫩豆腐。
他把人抱到楼上自己家里,找来云南白药与金霉素软膏,先动动他的手脚,还好,应该没有伤着骨头。
小老鼠脸上被泥巴与鲜血糊得乌糟糟的,杨明虎只好又打来水替他擦洗。
洗着洗着,他突然停住了手。
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小老鼠的眉眼。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啊。
杨明虎不禁奇怪,他为什么要用乱七八糟的头发与大黑框眼镜把自己的五官给遮起来呢?明明鲜灵灵的模样,虽然鼻青脸肿,五官到底还是不会挪位走样的。
更何况,眼睛并没有伤着,依然是清透乌亮,眼白都白的发出隐隐蓝色。
杨明虎呆呆地看着这双眼睛,那眼睛里渐渐地透出一种他很熟悉的东西,叫他无比困惑。
怎么会在全然不相干的眼睛里,看到清羽的眼神呢?
这种熟悉感也许持续了很久,也许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杨明虎用力摇摇头,把心头那古怪的念头赶走。
小老鼠突然抓住杨明虎的衣襟,把脑袋扎进他怀里,抽抽答答地哭起来,越哭越大声,边哭边诉:"他们......唔唔唔, 抢过我一回了......唔唔唔,好痛好痛......唔唔唔,痛啊痛啊。"
杨明虎由得他抱住自己的腰扭股糖一般地耍着赖。
那一种心疼十分奇妙。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搂住他流过眼泪,不过,那个人哭得全无声音,完全不象小老鼠这样声色俱全,可怪的是,杨明虎却有同样的不忍。
这下,他更搞不懂自己了。
等到小老鼠哭得尽了兴,杨明虎从口袋里抓出一条皱巴巴的大手帕,"来,"他说:"擤擤鼻涕。"
小老鼠半个脸都埋在手帕里,扑扑扑地用力擤。
抬起头来却说:"你的手帕里全是葱花味儿。"
杨明虎立起眼睛:"给你用不错了,还敢挑三挑四!"
小老鼠突然仰起头笑起来,头发顺着额头两边滑了下去,眉眼全露出来,没有眼镜遮挡的眼睛水亮水亮,笑时扯动了嘴角的伤,发出嘶嘶的声音。
笑了半天,他说:"生气啦?生气啦?别生气,你看你看,我也用手帕的,现在用手帕的人多少啊!"说着,他也从口袋里挑出一条手帕来,雪白有暗纹。
多熟悉啊,雪白有暗纹的手帕,许多年前,有人掏出来给他擦鼻子口角里流出来的血。
杨明虎问小老鼠饿不饿?
小老鼠还穿着在地上揉得乌突突的衣服,就那么在沙发上躺下来,蜷得象只油球:"饿啊饿啊!"
杨明虎看不过,喝道:"把你那小脏蹄子挪开!刚滚了泥巴地就来滚我的新沙发!"
小老鼠全当他的话是耳旁风,依旧在沙发上蹭来蹭去。
杨明虎简直暴跳起来,冲到沙发边刚要拿人,手却被小老鼠伸过来的手轻轻攥住摇晃:"我要吃面,要吃面!"
杨明虎叹一声,三下五除二替他剥下外面脏了的衣裤,只剩下贴身的一层绒衣,又回身找了件自己的棉大衣,没头没脑地给他裹住,转身去厨房做饭。
只是极普通的鸡蛋柿子面,也不知他放了什么,一屋子的香。
做好了端到桌上,去抓小老鼠过来,才发现,小老鼠的手腕已然肿了起来,两道清晰的指痕,一拉他就哎哟叫唤,想必身上有更多的青紫。
杨明虎索性一把把他抱起来找上肩膀,给他墩到椅子上。
汤面很鲜,原来放了一点梅条肉和猪肝,小老鼠先咕咕喝了好些面汤,然后用筷子卷啊卷啊,卷起一团面,往嘴里塞,嘴角痛,只好撮起嘴咀嚼。
杨明虎看傻了眼,连吃面的习惯也是一模一样啊。信好他杨明虎不信鬼神之说,不然,准会以为这孩子是清羽附体了呢,样貌是不一样,可是诸多的小动作,太象太象了。
清羽,清羽啊!
小老鼠吃饱喝足了,裹了棉大衣磕磕绊绊地往外走,又转头抱走地上自各儿的衣服,长长短短,棉的单的,缠在一起,小老鼠被团团包在中间,这一团活动的棉球往门口移去。
到了门口,小老鼠又在衣服包里挣扎着转过头来:"大叔,谢谢你。我明天请你吃糖哦!"
杨明虎心软酥酥的,嘴上却道:"你再叫一声大叔试试!"
小老鼠说:"老哥?"
杨明虎卷袖子,把大手扭得嘎吧响。
小老鼠终于说:"大哥。"
吃糖,吃糖!
杨明虎好象又听见清羽说:你好好上学去,我请你吃糖哦!
这一天晚上,杨明虎梦见了许多以前的事儿。

9 破冰
这一天,杨明虎下班时,发现小老鼠带着他的小狗球球坐在楼梯上等他,小老鼠的膝盖上,还放着一个漂亮的盒子。
他重配了一副眼镜儿,依然是大大的黑框式。
看到走上来的杨明虎,小老鼠笑起来。球球扑上来,咬住他的裤脚。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呀!请你吃糖。"
小老鼠的脸上,青紫犹在。
杨明虎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小老鼠把盒子上的彩带解开,打开盒子,再放到杨明虎的膝上。里面整整一盒包着金色锡纸的圆形巧克力。
杨明虎记起,十三年前,清羽请他吃的,是上海出的一种巧克力。粉红色的包装纸,成块儿的,象一小块一小块的砖。一个掰下一小块,咯嘣呼嘣地咬。
杨明虎记得自己当时故意说:"你这么爱吃糖,一定是一口烂牙!"
林清羽咧了雪白的牙,给他看。
清羽有漂亮的牙,是杨明虎极喜欢的,每次看他露着牙笑,就恨不得亲一亲他的嘴角。
大大咧咧,粗粗壮壮的少年,为这个小警察的笑容心头鹿撞似的。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做出一付与清羽唱对台戏的架式来。
自从老李警官把杨明虎母子托付给清羽之后,清羽真的上了心。
那个时候,这一带的人,没有不认识杨明虎的。
杨明虎父亲去世得早,他,还有刘喜子,陈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伙,常常结伴逃学,三天两头跑得不见人影,进派出所是家常便饭,老李叔苦口婆心,也没有劝住杨明虎。
他们打架,斗殴,惹事生非,调戏过路的女孩子,快活而放肆,象是野地里疯长的荆棘。
陈俊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小时候的他,身体弱,大一点的孩子们往往不屑带上他,只有杨明虎,肯耐心地对待他,处处护着他,因此,他也就格外地粘着杨明虎。
就在这一片胡天胡地中,小孩子们都长大了。儿时的游戏,增加了对法律与法规的挑战,变得危险起来。杨明虎隐隐地觉着不对劲,可是,想抽身,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还是和他们胡混在一起,就只有一件事,杨明虎不肯参加。
陈俊的表哥刘喜子,也是这一伙孩子的头,他是一个盗窃团伙的小头目,手下,有一批年纪很小的孩子,帮他们做一些鸡露狗碎,小偷小摸的事。
杨明虎的父亲曾是警局里有名的开锁专家,心灵手巧,没有他打不开的锁,而杨明虎,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小小年纪,各式各类的锁玩得十分熟络。刘喜子多次想说服他加入他们的团伙,可是杨明虎坚持不肯。
警察的儿子,不可以去做贼,这是杨明虎年青的心中的一个底线。
记得刘喜子还曾经阴阴地笑道:"依你说,警察的儿子就是警察,贼的儿子永远都是贼罗?我倒要看一看,警察的儿子做得成做不成贼。"
陈俊也长大了,童年时的清秀弱小里混上了一丝阴沉,对杨明虎的依赖却还是没有变,他也多次拉杨明虎参加他们的盗窃团伙。
"警察抓不住我们的。"他得意地说过。
杨明虎对他说过:"不仅我不会参加,你也最好脱身出来。那可是一个泥潭。"
陈俊变了脸:"那不是正合适我呆着的地方吗?"
他的父母,都在坐牢。
清羽就是在这时候闯入了杨明虎的生活,温柔而坚定,一天天一点点地把他带离那一片泥潭。
认识了杨明虎母子以后,为了督促杨明虎去上学,清羽天天一大早就守在他家的楼下。
杨明虎火冒三丈地说:"你大清早地穿着制服守在我家楼下,是个什么意思?人家以为我犯了事儿呢!"
第二天,清羽就换了便装,却又被杨明虎叽笑了一通:"白衬衫,蓝裤子,你小学有没有毕业啊?"
清羽也不恼,反而掀起衬衫的一角,手指着裤腰上的商标:"看看看,Billy的牛仔裤哦,你要是能坚持天天上学,我也送你一条。"
清羽腰窄腿长,穿上牛仔裤实在是漂亮,杨明虎在他清澈的笑容里微微失神。
清羽对他勾勾手指:"走啊,走啊,陪你上学。"
杨明虎气乎乎地走在清羽的身旁:"你那么喜欢上学,自己怎么不上?"
清羽说:"本来是要多读两年书的,可是......后来选了警校了,因为警校不用交学费,还有生活补贴。"
清羽在清晨的阳光里眯起了眼:"你知道吗?原本,我考上了清华呢。"他的脸上有一线的哀伤,飞逝而过,象天空里飞鸟落下的影子。
一瞬间,他又笑了:"好好读书,算是替咱俩读的,小虎。"
"谁让你叫我小虎的?"
"那怎么叫?老虎?你本来就比我小嘛。"
杨明虎看着他干干净净的脸,忽然发问:"你几岁?"
"二十。"
"哧,骗人!警校读三年的,你不是应该二十一了吗?"
"我初二的时跳了一级。"
"那你只大我两岁多而已,装什么老大?"
"我告诉你,"清羽倒退着走,很神秘地说:"男人这种时候,大一岁就是一道鸿沟。"
杨明虎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凑上前对他耳语:"问你,你看过A片吗?知不知道男人跟女人是怎么做的?"
清羽的脸刷地红了,望向别处,过一会儿才小声地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也看过的。"
"噢?呀呀呀!那你说他们做时是怎么样的?"
清羽哑了口,脸也越发红。其实他并没有看过,上学时有师兄弟弄了录相带来偷偷地看,他只听到些微动静就吓得躲了出去。
杨明虎嘎嘎大笑,逗小警察让他的这个早上心情雀跃,这样的快乐竟维持了一整天,让他居然在学校一直呆到下午放学,连老师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
终归是野惯了的孩子,定不下心来学习。又过两天,杨明虎开始想尽办法躲开等着送他上学的清羽。可是楼梯道只有一个出口,于是杨明虎就扮老实,在清羽身旁走一会儿,瞅他不留神,拔腿飞也似地跑。
那个看上去瘦伶伶的人居然紧紧盯在他身后,怎么也甩不掉。
转过一个街角,突然不见了杨明虎,林清羽又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急促地喘气,又直起身,四下寻找。
坐在树枝上的杨明虎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无助地张望,一额头的汗,觉得屁股下好象有针扎,再也躲不下去,跳下来道:"你跑步还行嘛,居然跟得上我!"
杨明虎一直都忘不了清羽乍一见到他突然出现时,脸上绽放的笑容,如同拨开云雾见阳光,瞬间的明亮,让杨明虎晕头转向,直撑着跟自己较劲,气鼓鼓地走在前面。
清羽微微喘着说:"开玩笑,我在警校,跑一万米的,还有长途拉练。"
后来,清羽才慢慢地告诉杨明虎,自己在警校渡过的那段艰难的日子。
体力的极度透支,跑步跑到吐,散打格斗时浑身的伤痛,第一次开枪时的惊恐不适。
原本,清羽是该成为一个文人或是科学家的,不过,他好象一直都很快乐,脸上总带着安静的笑容。
就这样,清羽每天上班前送他上学,下班又去接他放学,杨明虎开始渐渐地脱离原先的那一伙朋友,象普通的高中生那样过起了学校生活。
又一天,放学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同学们纷纷在雨里飞奔,象一只只惊慌的小兔子,学校门口聚集了不少送伞的家长。
杨明虎打开书包,果不其然地发现妈妈塞进去的折叠伞,了来时发现清羽象往常一样站在门房处等他,浑身已经湿透。
杨明虎下意识地跑运用伞遮住他:"脑子有问题啊你!这么大的雨不带伞。"
清羽的笑容被雨气浸得湿碌碌的:"我出来的时还没下呢,一下子就下这么猛。咦,你居然带伞了!"
杨明虎说:"我妈每天早起听天气预报,什么都会给我准备好。"
两个人在雨中挤在一把伞下往回走。
清羽说:"有妈妈真好!"
杨明虎问:"你的爸妈呢?"
奇怪的是,清羽半天没作声,杨明虎望望他,他笑道:"你忘了我的名字叫清羽,我是一片羽毛,羽毛是没有爸妈的。"
"我以为你的名字是宇宙的宇。"
"不是,是羽毛的羽。不过,是根快乐的羽毛。"
杨明虎不由自主地把伞往清羽那边倾斜一点,又倾斜一点,好把他完全地护在伞下,再也淋不到雨,自己却湿了半边袖子。
第二天早上,清羽迟了一会儿,杨明虎下楼等了一会儿他才匆匆赶来,走一路就打了一路的喷嚏。
杨明虎知道他感冒了,到校门口时说:"今天下午你不用来接我了!我......保证放学就回家,不跟他们出去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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