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黝黑的树丛中……
「……跟上去。」微眯眼,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孟迪斯沉声命令道。
树林中闪出一道黑影,紧衔着少年身后追了上去……
穿梭在丛林快速往回奔的少年并不知道,他好心的救了一位自认为濒临死亡的路人,却为他带来了一生的
梦魇。
他本来清朗的笑容,从此蒙上一层阴影,洁白无瑕的双手被鲜血染红……
如果他知道,就因他一时自以为是的见义勇为,造成后来他人生的坎坎坷坷,会不会后悔他那一时冲动的
多管闲事呢?
啊……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已经改变,心里仍惦念着卧病在床的大哥和年幼的侄子,在他离开后
将如何安置。
是去堂兄?还是表姐那里,抑或是去堂姐那里呢?他现在的烦恼依然只是围绕着自家兄姐,再没有其他……
「……瞧!胸高腰细臀圆,模样端正秀气,手脚伶俐,可以陪上床解闷,可以下田干活的女奴,年龄只有
十七岁,水灵灵的女奴,只要价两个贝塔亚,有没有要的……啊!那位出三枚……四枚……还有没有其他
出价的……」
奴隶交易市场,四处叫卖招揽顾客跟普通的菜市场其实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让人挑挑拣拣的不是
青菜萝卜而是同样活生生的人。
像牲口一样掰开嘴看看牙齿是否整齐,猥亵的手探进女奴衣襟抚摸圆鼓的奶子,指指点点,挑三拣四,掌
握奴隶生死的奴隶主、贵族们,寻觅着称心如意的奴隶。而奴隶们像待售的商品、像牲畜一样被拍卖,甚
至有此衰老病弱的奴隶,用比畜生还要低廉的价钱卖掉。
人权?在这里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贝塔亚是利亚特独有的货币,普通平民间大多都是以物移物。一般都只在贵族间流通,形状类似贝壳。
而各国商人间流通的货币,大多是金与银铜币,贝塔亚与金银币的比例为1枚贝塔亚=1铜子,10枚贝塔亚
(铜子)=l银币,10银币=l金币。
拉开门灵巧的身影钻进破木头拼凑搭成的窝棚,把外面的杂乱叫嚣暂时关在外面,窄小的斗室除了一张床
外再塞不下多余的家俱,少年落地轻盈的靠近阴影处躺在床上不断低咳的男子身侧停下。
「大哥,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一会二堂姐派人来接你跟翔儿,到他那儿你就可以安心养病了。翔儿也可
以接受教育,再不用跟我这个自幼就不务正业的家伙,学那些邪门歪道。」少年坐在床边竭力压低声音自
嘲道。
「咳咳……羽……弟,你呢?」一连串的咳声,男子支起身,强抑止住涌上来的咳意追问道。
「总管说我已经成年了,这次侥幸逃过去修建新神庙,却也可以在市场卖个好价钱,他可不想放过赚钱的
机会。如果不是你病得实在厉害,翔儿又还年纪太大,他知道都没什么赚头,也才会轻易同意让二堂姐用
那么点钱买去一大一小两个劳力。切!提起二堂姐家那个吝啬的主人,居然只肯出十五枚铜子,真让人无
话可说……」少年甚是鄙视现在正金屋眷养着二堂姐的男人。
「咳咳……六堂弟不是说,他主人愿意出钱买你过去吗?」男子迟疑了一下,开口询问道。
「噗……咳咳……」正在喝水的少年喷出在沙漠中比金子还要珍贵的水,一阵剧烈猛咳后,少年使劲摇头
道:「不要,他家那个色情狂主人,我看了就恶心……」
「……咳咳……这次可是大型拍卖会,大多是四处流动的过往商旅,弄不好会把你卖到外地去啊?」男子
心痛的瞅着眼前一脸满不在乎的少年,他还记得少年自幼身体荏弱,一直被家里人千般宠溺万般呵护,何
曾想到会落到如今这种任人轻贱挑拣的地步。
「不一定了,听说这次出席的大部分都是附近的贵族,想来卖也不会太远,说不定将来我们还会有见面的
机会。」明知道不可能再遇见待奴隶们如此放纵的主人,像他们这种异国来的战奴,绝对是链锁加身,永
无自由可言,可少年仍笑吟吟的不断安慰着自家兄长。
「可……咳咳……」
「好了大哥,时间快到了,你跟翔儿趁着总管没反悔前离开这里。翔儿是长孙,是家族里唯一的希望,一
定要想办法让他脱了奴籍,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困在这里。」打断男子的话语,少年伸手扶起他。
「……羽弟,你带着翔儿逃出这里回家乡去找二姐……」嘴凑到少年耳边,男子悄声说道。
「不……」神色剧变,少年侧首冷冷的凝视着男子,断然拒绝道:「就算二姐现在已经贵为皇后,我也不
会再回到那片土地,也永远不会原谅龙氏皇族。」
「咳咳……那只是……王听信小人谗言所致……」男子还想为自己的君主辩解。
「愚忠!」少年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语。
「大哥,不管你说什么,我犹记得姑姑刚一下葬,那人就下旨诛我们一族。如果不是众臣联名请愿,他不
得不有所顾忌,我们这一族早就沦为刀下魂,永世不得超生。你是否还记得异族直攻而入连破十三城池,
他居然宁可忍辱屈膝向异族低头,也不肯大赦我一门,甚至……」
少年咬牙切齿的扫了男子双肩上早已愈合的伤口,继续道。「甚至还让人废了你一身武功,让气吞山河峥
峥傲骨的你,变成如今肩不能担手不能拎的废人……」
「还有,忠贞一辈子的父亲,至死都不相信与他一辈子情同手足的人,竟狠心如此折辱他。父亲母亲姨娘
们不就是因不堪折磨而相继埋毙在大草原上吗?他们一生皆锦衣玉食何曾想到临死居然落得个曝尸野外,
任天上秃鸾啄食,地上野兽啃食。」
「家里八子四姐妹,女孩们算父母聪明早早嫁了出去,嫁出的女泼出去的水,才会未受波及。可我上面兄
长除了你,其他皆都四散他方不知生死。」
男子瞅着身边面露愤恨的少年,一直以为年幼的他应该淡忘了六年前的伤害,却没想到一切怨恨都被他悄
然隐藏在那张乐观的笑脸下。
「至于姐姐们,二姐四姐嫁入皇族,大姐三姐一个嫁入天下第一富豪家,另一个嫁给一方枭雄豪杰,没错
我们可以凭藉此脱离此种悲惨的境界,可是……」回头瞪着男子,少年眼中满是倔强。「我绝不要卑微的
去祈求他们的援手,我宁可一生一世为奴,也不接受他们的怜悯。」
「……一会就有人来接你们,我……可能不送你们了……你们……多多保重!」
少年不再说什么,只是轻柔的扶着男子靠在床头坐好,站起身拉门而去。男子苦笑望着他离去的瘦小背影
,心底无声的叹息着。
他怎么忘了从小虽体弱多病,却聪慧绝伦的小弟,脾气是何其的固执,简直就是顽固不化父亲的翻版。唯
一不同的是自幼就离经叛道的小弟,从不相信赤胆忠心,对父亲和兄弟们的忠诚嗤之以鼻,整日里喊着愚
忠、固执,无法理解……
在很早以前,小弟就曾高喊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口号。对于辜负了家族忠诚的翔龙
王,小弟对他的恨,恐怕已达到恨不得啖其肉啃其骨、挫骨扬灰的地步。
甚至牵连到过去对他一直宠爱有加的太子身上,啊不、是过去的太子,早在三年前登基,如今已是紫宸朝
高高在上的皇帝--炎龙王。
男子向后一靠微微叹了口气,憔悴脸上布满了疲惫。他知道,倔强而又异常固执的小弟,绝不可能听他的
话带着翔儿逃离。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就无法强迫他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幼倍受呵护的小弟,远离
自己的保护圈而无能为力。
男子不止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不止一次骂自己无用,连自幼体质多病的小弟都无法保护,甚至让他用单
薄的肩膀担负起本属于自己的责任。
此时不论男子如何的自怨自艾,也无法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少年已经随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奴隶们,在总管挥动的鞭子驱赶下爬上拍卖台,任台下无数双眼睛的评估,
挑挑拣拣,等待跟着出价最高者离去……
第二章
跪在地上使劲的把已经明亮的玉石地砖擦得更加光可鉴人,小羽从未曾想到他能卖得如此的好价钱,二十
枚银币,足可以让普通人家过上三年稍稍奢侈的日子。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买他的人居然是宫廷内务总管
,说是为了王上将至的大婚补充人手,买一批奴隶进宫打扫清洁宫殿。
宫殿里奴仆成群,无论四周悬挂的装饰物还是柱廊,皆晶莹剔透一尘不染。所有奴隶们皆分工明确,擦地
板的就算擦地板的,扫地的就是扫地的,刷洗廊柱的当然也就是刷洗柱廊的。小羽的工作就是眼前这一百
多块白玉地砖,必须保证它永远的光洁亮丽,如果稍有差池,少不了屁股就此开花。
「……嗨……嗨……小羽……」与小羽同样工种,却已在宫内待了一年以上的奴隶阿蒙,小心翼翼戳了戳
专心致志擦地小羽的背脊。
「干嘛?」不断重复枯燥的工作,小羽漫不经心的答道。
「快看……从对面那条长廊走过来的就是新王后……」阿蒙转移方位继续擦着地砖,凑到小羽耳边轻声道
。
其实不感兴趣,却又实在不想扫新交朋友的兴致,小羽懒洋洋的瞟了眼,对面仪态万千走过的优雅背影。
那头浓密的金褐色长发,纤细苗条的身姿,虽看不到正面,想来既然是皇室公主大概会是一等一的大美女
。
「漂亮吧?」阿蒙一脸贼兮兮的问。
「嗯!还好……」小羽微点头,低头继续努力的擦,使劲的擦。
「哇!才只是还好?难不成你见过比新王后更漂亮的女子吗?」阿蒙无法置信的低呼道。
「……就是没见过,才无从比较。」斜睨了身边的阿蒙一眼,小羽有些无奈的答道。
「啊!这样啊!我跟你说哦,加上这任王后,王上共有四任王后,每任王后都美貌如花,只可惜……」
不想理会一旁阿蒙的自言自语,又不能得罪身边这位混迹宫中一年多的老油条,还不能跟他解释,其实自
己从小就真的是见惯了美女。不提自幼环绕左右的美婢俏丫头,就是他那四位姐姐也是闻名天下大美人,
否则也不能个个嫁入皇室豪门。
不过,不管自家背景如何尊贵,没个好相貌,也不可能在夫家站得稳脚。没个好才情和贤良的品性也不可
能得到夫婿的千般宠爱,早在自家出事时就把她们赶出大门。
想来父母从小对姐姐们的教育费尽心机,没让她们变成刁钻任性的那群大小姐们,且个个温柔贤淑通情识
趣,并讨得各自夫家人的喜欢,和那三位耐不住寂寞的前王后比起来,姐姐们还真是相当幸运的一群。
除了风华绝代的姐姐们外,哥哥们相继娶进门的嫂子也都个个灵秀动人。尤其大嫂听说嫁过门前,被世人
称为七绝巧仙。不仅是琴棋书画精湛过人,连兵书、卜算也略有所涉及,这天下各门武术秘笈也大多熟记
心中,只可惜天生体弱不能习武。
不过她倒是跟同样是病秧子的自己相当处得来,只可惜生翔儿时难产亡故了。想来她也很幸运否则以她那
般灵秀的容貌,武功尽失的大哥又岂能保得住。
「……宫里的女奴们,最美丽的就要属蒂娜了……」
小羽这边脑海里还在不停的闪过过去的种种,那边的阿蒙早已转换话题。对于看得到摸不着处于云端中的
王后妃子佳丽们,最多是讲讲八卦绝不敢有任何妄想与亵渎。而处于同样地位的女奴们,只要努力阿谀奉
承总管说不定有一天就能够弄到手。
「不过蒂娜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我们这群卑贱的奴隶,一心想被达官贵人看上眼,从此飞上枝头做凤
凰。哼!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女奴就只能匹配奴隶,老是妄想不属于她的尊荣,早晚会被贵族们玩腻
了像破布一样扔出去。」
横了身边忿忿不平的阿蒙一眼,小羽犹记得前几日阿蒙还对蒂娜一直纠缠不清,怎么今日竟说出如此恶毒
诅咒,想来又被蒂娜拒绝了才会如此心里不平吧!不再理会他,小羽低头继续努力的擦地板。
这时,一声高过一声,一个接着一个的传递的呼声传来:「大王回宫--」
努力擦地的小羽发现声音已经近在耳边,连忙按着进宫时总管不断叮咛的礼仪,低头跪地施礼。
一双描金边的软靴出现在他面前,长长的黑色披风迤逦拖地,脚的主人似乎在他们面前停顿了一下,冰冷
的视线扫过他的身体,随后继续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小羽,王上刚才是不是在看你啊?」凑近小羽耳边,阿蒙神秘兮兮的问。
「怎么可能?不是你吗?」小羽迷糊不解的问。
「开玩笑,我在宫里都待了这么久了,王上绝对不会知道我的存在……」阿蒙夸张的摇了头。
「所以,王上刚才可能是在看我们后面……」小羽接话道。
「嗯!有可能。」阿蒙也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点头附和道。
「啊……是女官长,我们快干活……」抬眼看到三十上下冷艳女子向他们走近,阿蒙连忙转身埋头苦干起
来。
耳边终于清净了的小羽,真是万分感谢从他面前走过的女官,连忙把刚才被一群人踩过的白玉地砖重新擦
拭一遍,然后起身快步离开……
其实生活在宫廷里的奴隶是很好过的,只要你尽了本分闭紧嘴巴少去惹事生非,要比外面贵族们家生奴幸
福很多。活计大部分不是很累,一定范围内也称得上自由,工余时还可以四处闲逛,当然活动的范围是有
一定界线的。
天已将擦黑,依然灯火辉煌宫殿,四处人影憧憧。人烟僻静的小宫殿,小羽依柱坐在用青石砌得高高的长
廊边,赤裸裸的足摇晃撩拨着清凉的河水。
利亚特王宫建在菲洛尼亚河上游,宫里建筑群全部采用坚固的巨石建筑并引入河水,随着菲洛尼亚河水泛
滥宫里的水位也忽高忽低,王宫就像建在水中的水上宫殿般四周荡漾着水光。
随手折下半开的荷花在手中摇晃着,淡雅清香扑鼻。宫里所有的水池大多种满了此种姿态婀娜动人的花朵
,不管是半开、盛开,还是含苞待放皆在层层叠叠绿叶间随风摇曳。小羽随意的踢着脚下清凉的河水,仰
头望着躲在缥缈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皓月。
望着月亮发呆的小羽微叹口气,眼底浮起一抹薄雾陷入沉思中。
自打他进宫已经快两个月了,他一直压抑着对兄长及家人的思念,这可能是他头一次真正的独自去面对眼
前这个陌生而又未知的世界。
幼时有家人们团团环绕护卫,落难时有家人尽心尽力的不让他去面对太多的磨难与痛苦,如今的他终于离
开了那层层的保护伞,未来将会如何他的确是有些打颤。
从他一降生起大夫们就已联手宣布了他的命运,天生体质虚弱不宜习武,早产可能造成智力受损不宜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