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蛇 第一卷(父子+兄弟+3P)——浮云

作者:浮云  录入:09-26

涂九歌轻轻拥紧佘青。

佘雪晴叹了口气。“善财究竟何时找过这个月遍照?我们贴身监视,竟还是被他传出信去。”

佘青忽然大笑。“就在他抬头望月的时候——仙佛两界之所以可怕,就因为他们早早主宰了这天地万物。每一缕月光,都可以替善财向月遍照传讯。雪晴,你还有信心继续么?”

佘雪晴唰地抬眉,乌黑眸子射出精光。

“你瞒我之处良多。”

佘青垂下眼,神色无一丝波动。

“我救白素贞之心与你相同。这句如有欺骗,叫天下蛇族彻底灭亡!”

“……发誓赌咒竟然要拉着整个蛇族一起。不愧是众人口中通天彻地的青蛇——我信你能赢。”

“好。”佘青慢慢露出一丝笑容。“我们分头行事,刻不容缓。雪晴请你前往金山寺,带许汉文来此。”

佘雪晴眼睛一亮。“金、山、寺?”

“不错。法海匹夫,若是看着碍眼,不妨杀了。”佘青口气极淡,又转向涂九歌。“此地留你坐镇,月遍照必定前来杭州,替我看住他的动向。”

涂九歌浅浅一个手势,比在心房。

佘青点头。“我去雷峰塔,将许仕林带回来。”

涂九歌面色一变,伸手拉住青蛇手腕。

佘雪晴亦迟疑。“你功力已复?”

“雷峰塔有我姐姐在,她自会保我无恙。”青蛇起身,长衫如水,泻入地中。

“迤逦姑娘啊。”

琴楼鸨母敲开自家名妓房门。

“什么事儿啊,没睡醒呢。”迤逦睡眼惺忪,诱人胴体从流苏纱帐中探出来,配上低沉宛转的性感嗓音,直叫老鸨都皱起眉头。

“我说姑娘,您虽不是我从小带大的女儿,可也得爱惜下自己,这睡觉不能穿件把亵衣么?着凉了可怎么办哪!”

“我就不爱穿亵衣啊。”迤逦对着鸨母亦抛出诱惑眼神。

“得了得了,别来这一套啊——我来是告诉你一声,老板来信了。”

“哦?”迤逦眸中一闪。“单老板?”

“是啊,他说他已经把琴瑟双楼卖给他一位朋友!哎哟,也不知道新老板好不好相处呢。”鸨母颇为忧虑地理着迤逦床头皱成一团的合欢络。“你这么散漫,小心新老板不喜欢不力捧你呢。”

“不喜欢我的是妈妈您吧?”迤逦低笑。“做妓女懒点又何妨?我又没从良的命。——妈妈啊,新老板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这谁知道?说是姓岳还是什么的。”

“姓岳?”迤逦满腹疑云。

“不是姓岳,是姓月。”

涂九歌以手势比出这个意思,然后将月遍照之事详细告知迤逦。

“那个痞子无赖……竟是如此人物?”迤逦沉吟许久。“他买了琴瑟双楼,好像明日就到杭州了。”

“不是明日。”涂九歌继续比。“他已到杭州。”

“哦,在哪里?”

“碧莲家。”

迤逦睁大眼睛。

月遍照的确不错是在李碧莲家中。

他换了一身世俗打扮,看起来倒舒服顺眼许多。随行的是高高壮壮,已赶上李公甫高的戚宝山。桌上摆着分寸周到的八样礼物,珍珠玉璧小值些钱,绸缎布匹样式新鲜,再加上摆设玩物与家乡特产,礼不重,但诚意到家。

许娇容偷眼看了戚宝山半日,终于答话。

“既然五年前都是书院同学,月大爷又已经在杭州置下产业,门户上倒是相当的。”

李公甫咳嗽一声。却阻不住许娇容完全无视他的意见。“宝山大我们家碧莲三岁,年纪上刚刚好,模样脾气,都是没得挑的。难得我们家碧莲才十二岁不到,就有人上门提亲……”

“啊,李夫人放心。”月遍照忙解释。“若蒙不弃,想在我徒儿十八岁时再择吉时过门。届时令爱当已及笈……”

“夫人!”李公甫终于忍不住出声。“此事,可否容我们先商量下,再予回复?”

“好好。”月遍照客气地拱手为礼。“那月某与徒儿明日再来拜访二位了,请。”

戚宝山一步三回头地找寻李碧莲的踪影,终于失望而去。

“夫人!”李公甫将许娇容拉到暗处。“你不是早同我商量过,要将碧莲许给仕林的么?怎么……”

许娇容垂头叹了口气。“相公。汉文是我弟弟,我怎会不心疼仕林?但他如今这个模样,也不知道将来是怎样命运,万一……万一身子骨和常人不同,又或者有个长生不老的体质之类,这弟妹的娘家,或者也有亲人会将他带走,种种不一而足。碧莲却只是个平凡闺女,我现今看来,倒是趁着仕林病着,给她寻个另外归宿……反正孩子们小,也看不出什么情根深种,仕林想也不会怨怼我们的。”

一长串道理,说得李公甫心服口服。“夫人明鉴。——那明日我们便答应了他?”

“当然不能这么容易答应。”

李碧莲坐在口箱子上,忽然开口,倒吓得父母双双抚着心头一跳。

“小祖宗,我的好闺女,你爬那么高做什么?书院何时下学的?”

“娘。”碧莲一洗韩娘熟态,一派小女孩天真娇媚。“娘,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伺候娘。”

“小祖宗你伺候我?我伺候你就不错了,天天出去野到天晚才回来,针线也不见你绣,炒个菜也不会……”

“好了好了,娘。”碧莲轻盈跳下来,抱住许娇容的臃肿腰围。“娘,我听到你和爹爹的说话了。……仕林哥哥和宝山哥哥都也没所谓,但……娘觉得女儿品貌如何呀?”她娇俏问。

“这……”许娇容看看李公甫。“小祖宗你到底想说啥?”

“娘叫我碧莲嘛。”李碧莲惬意地把头埋在许娇容软软的胸口。“你女儿我呀,虽是平凡人家出身,却念过几天书,知道了些许,嗯,‘美女爱英雄、红颜酬知己’的道理。”

碧莲抬头恳求目光看住爷娘。“女儿要嫁个有功名的丈夫。明日请爹娘回复他们,若想要娶我,请宝山哥哥务必考个武状元回来——嗯,武进士也可。”

“哟。”许娇容倒吸一口冷气。“我女儿好大的心气,想做状元夫人!”

李公甫却哈哈一笑。“这有啥不好?好好好,明日就这样回复戚家。”

李碧莲只好在李氏夫妇离开之后苦笑。

做状元夫人就好大的心气了?

那成仙成佛,算什么心气?如青蛇那种扰乱苍生,改天换命的,又算什么心气?

状元夫人,呵,状元夫人。

百无聊赖地回到闺房,一尾平凡古琴架在床前。

碧莲随手拨动,千年来的西湖风雨历历如在眼前。

战国之后,是秦汉一统;三国两晋,尔后隋唐盛世。唐末战乱才在眼前,眼见这宋室的王气,竟然日益黯然。

杭州,却成风云之地。

李碧莲长叹一声,看住铜镜中此世自己。

凡人面貌,童稚眉眼,又能在这乱波中有何作为?

忽然想起佘青曾经劝自己成年后便离去,韩琴惨然一笑。

既有此凡俗柔弱之躯,命运便与人间时世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青蛇如何拨动命运,从杭州至开封,天下苍生的死生便如何险中求存。

再找个桃源避祸,终归不能。

第十四章:竹林·宝塔(3)

平日里一般妓馆的行规乃是中午便打开门户,最晚申时便开始做早生意的。

这一日的琴瑟双楼却极其古怪,到了夜色初上的酉半时分,却还大门紧闭。

——外面探头探脑的客人连个指引也没,来了又散去,也有好奇的客人悄悄向隔邻的小脂粉铺小花店小乞丐什么的打听。答案是:双楼来了新老板。而今天,正是新老板来训话的日子。

琴楼内,诸多妓女小倌齐聚一堂,以两位鸨母鸨父为首,五六十名操皮肉营生的年轻男女难得相见,相互调笑议论着,偶尔打个呵欠。

而坐在上首,滔滔不绝说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新老板,似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图。

“夫色有粗色有细色。若观待无见有对色;则有见有对色名粗。若观待有见有对色;则无见有对色名细。若观待无见无对色;则无见有对色名粗。若观待无见有对色;则无见无对色名细。所以呢,对尔等来说,以色事人,必定要分清楚这细色与粗色之间……”

“老板说得对。”小倌春圆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奉承。“我们做这档营生的,要是客人的话呢,就越细越好,越快越好;要是自己看上的小情人啥的,那可是越粗越好越久越好,姐姐们说是吧?”

妓女们一阵哄笑。

月遍照愣了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倒也不生气。“这个,你说得乃是世俗中理,我说的呢,是放之大千世界皆准的道理。你的道理修炼深了,自然也能到我的道理。贪嗔痴爱,男欢女色,亦是有漏,所谓有漏皆苦……”

“你够了没。”

鸨母鸨父都不敢说什么,众人大奇是谁那么大胆直带斥意?

抬头一看却又释然。迟迟未下来集合见新老板,现今斜梳着发髻,松松披着纱衣,厚裙重裾,如画中美人般下楼而来的,除了琴楼第一红牌迤逦姑娘之外,更有何人?

月遍照抬头,正对准迤逦慵懒中带有三分肃杀怒意的眼神。

“迤逦小姐……”

“老板真客气。我是你手下挂牌的姑娘,可小什么姐来?”迤逦轻讽嘴角。“老板讲禅讲得真好,真是位人间的菩萨。不过咱们凡人都是要赚烟火钱来谋生的,烦请老板看看窗外,这个时辰还不开门的话,咱们这群有色无色的庸俗脂粉,可是无论粗细都吃不到了。”

月遍照歪在座椅上,叹了口气。“迤逦姑娘何必那么凶悍?我初次见到大家,一时兴起而已。好了好了,爹爹妈妈,领着自家孩子开门做生意去罢。”

惊艳与佩服的眼光纷纷投在迤逦身上。

月遍照转身往花港而去。

鸨母拍手叫奴婢们洒扫开门,成群小倌随在后面要穿花港回瑟楼而去。

夹在乱纷纷人流中,月遍照坐下来,回头。

“迤逦姑娘随来此地,是想要跟我这个新老板好好交交心还是怎的?”

“月宫永德,总摄群阴。俄逢阳厄被相侵。晴晦俨巡遮,恩戴照临。惟愿永光明。”迤逦轻吟缓步,裙裾拖在地上,沙沙有声。

“好一阙护月赞!”月遍照眯起眼睛来听。“我最爱听世人为我所作的偈赞了。还有没,念来听!”

迤逦翻翻白眼,跺脚坐下来。“那次我们在路上遇见阵法,其实是你布的对不对?”

“哎呀姑娘怎么一下子从柔情似水变成了凶悍如虎了呢?”月遍照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无赖样。

“那菩萨是不是要,舍身饲虎?”迤逦以一副欲啖其骨的表情逼近月遍照。

两人四目离开很近。迤逦忽然心头一动。

“奇怪,我为何直到如今,都看不清楚你的面貌?”

迤逦凑到更近。

“世上怎有人能看清楚月光呢?哈哈。”月遍照忽然站起来,吓了迤逦一跳。

“喂,你别横。菩萨又如何?你认为你比善财童子又强出多少呢?”

“不是菩萨!”月遍照认真地纠正。“是候补佛。一旦东方琉璃世界与西方极乐世界还有八万四千世界内,有佛位空出,我便能成佛哦。”

“哈,佛!”迤逦气极,忽然伸手狠狠抓住月遍照肩头,一口隔着衣服咬了下去。

月遍照惨叫了一声。“蛇咬人啦——”

“蛇没咬人!”迤逦抬起眼睛,半松口,“蛇咬的是候补佛。”然后更用力地咬下去。

琴瑟双楼虽然迟了两个时辰,但终于能够开门。

长夜漫漫,恩客显然不怕迟,仍如蜂蝶扑花而来。

西湖上波光粼粼。小歌女唱曲的声音遥遥飘来。

“罗绮满城春欲暮。百花洲上寻芳去。浦映芦花花映浦。无尽处。恍然身入桃源路。

莫怪山翁聊逸豫。功名得丧归时数。莺解新声蝶解舞。天赋与。争教我悲无欢绪。”

夜色如晕。

月光似醉。

雷峰塔下,却有一大片月色难及的阴影空地。

长发男子孤身孑立,仰头望塔。

夜色如团团浓雾袭来,将那男子的身影藏住。

他举步,前行。

仙阵,佛界,官禁,人忌,四者皆在他面前化为虚空。

他坦然一步一步,走了入去。

——然后踏上雷峰塔前的第一级台阶。

陡然间景况横移,夜色一瞬间转为白日:

——时光如飞梭样后退,来到了那年西湖的雷峰塔前——

那年半空中不空绢索白衣垂如天河,青衣女子剑气光寒。

那年平地上法海金杖震地,十万僧人生魂念祷,齐齐诵下经咒。

那年白素贞怀抱幼儿,满脸泪痕,柔弱不知如何自处。

那年许汉文混在那十万僧人之中,口念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

——尽归无量光佛。

“怛他揭多怛侄他。”

——如来即说咒。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眈婆毗。”

——甘露主、大成就。

“阿弥利哆毗迦兰谛。阿弥利哆毗迦兰哆伽弥腻。”

——甘露播洒,甘露遍洒。

“伽伽那枳多迦棣娑婆诃。”

——遍洒虚空者,得大成就。

“仕林。仕林。仕林。”白素贞喊自己麟儿名字,声音低微,却一声声敲击天穹。

“白素贞,你放心入塔去吧——”法海声如洪钟,却渺不可闻。

拔一切业障根本,得以往生。

白素贞终于垂眸,咬牙。

雷峰塔开。

天雷如崩。

青衣女子陡然长剑顿地,意欲与塔同归虚空。

不空绢索足底莲花暴涨为琉璃刃,布满天穹。

西湖水卷。

滔天浪翻。

雷峰塔合。

天地之间一片静默。

小小婴孩许仕林忽然发出哇哇地哭声。

白素贞人影已杳。

青蛇长剑脱手,琉璃刃穿身而过。

——佘青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朱门木扉上点点斑驳,又有多少是他当年留下的血痕?

潮卷影动。然后平息。

佘青忽然扬声。

淡淡地,就如最平常不过,家人之间打个招呼——

“姐姐,仕林在不在你这里?”

“师父,有人闯塔!”

金山寺中,法海十大弟子结阵围坐在一座如雷峰塔一模一样却缩小七倍的石塔四周。

石塔前,缩小七倍的佘青,正举步登临,悄然扬声。

法海自高高法座上睁开双眼。

“看好此阵。为师去紫竹林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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