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缓缓抬起手,用水打湿头发,把头发理顺。又将水轻轻扑在脸上,冰凉的水刺激着伤痛部位,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检查了火车票、钱、身份证之后,小秋背上包出门,先去校门口的小饭馆狠狠吃了一顿。时间离火车开车还有四个多小时,但小秋不想在学校里呆了。他乘车到火车站,在附近找了一个网吧。
登上自己的QQ,发现宏哥在线,便打了一个招呼。
极度深寒:怎么这会在线?没课?
爱在深秋:嗯。
极度深寒:在学校还好吧?暑假看你精神不太好。
爱在深秋:还行吧。
小秋很想找个人诉说发生在学校的事情,但是宏哥,应该不是合适的人选吧。心里的事情,总是没有地方去诉说,真是难受啊。
极度深寒:小秋,我说几句话你别不爱听啊。
爱在深秋:你说。
极度深寒:你对成光太认真了,你们两个的感情不对等,你会吃亏的。
爱在深秋: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吃亏便宜的,只要自己心甘情愿。
极度深寒:……你说的也对,只要你能想得开也行。
爱在深秋:你觉得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极度深寒:那我可不知道,我觉得不好的事情你们并不见得介意,我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也许对你很重要。
爱在深秋:你跟洋还联系吗?
极度深寒:联系。他这会在线,要不要一起聊?
爱在深秋:算了,我玩游戏去,你们聊吧,不打扰了。
小秋找不到话说了。呆望着屏幕不知多久,小秋拔卡下线,离开网吧。还有三个多小时,小秋在候车室找了地方坐下,把背包紧紧抱在胸前,让自己感觉不是那么空荡荡。
又坐上回家的车,可这是回家的车吗?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后,小秋几乎从座位上站不起来,全身好疼啊,小秋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疼。
下车后,小秋路过车站附近的小超市突然站住走进去,买了一瓶水,嗓子也很疼。拿完水后顺手又拿了一把小裁纸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拿,拿了做什么,但是拿了一把,付了钱,放在裤子口袋里。
已经十点多,车站在城北,南湖酒店在城南,等小秋赶到时已经十一点半,在酒店门口就已经听见乐曲声、主持人的讲话声。婚礼仪式已经开始了。
小秋慢慢挪动着腿走进去,腿也好疼。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赞美着一对新人,周围也不停地有人说着“新郎新娘都好漂亮啊。”“新郎新娘好般配啊”之类的话语。
不知为什么,小秋的眼睛很模糊,有些看不清楚成光的样子,他想看清楚一些,就一直往前走,走到最前面,走到摄像师和摄影师的身边。
经过一个桌子的时候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小秋没听到。
成光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短袖衬衣,系着棕红色相间斜纹领带,小秋还从来没见过他系领带的样子呢,真帅啊!
吴焰穿着洁白的婚纱,大大的群摆更显得她身材窈窕,手里一簇火红的玫瑰恰到好处地点缀在腰间,盛装之下的吴焰看起来是那么高贵典雅,美丽得惊人。
他们真的是很般配,小秋也不得不承认。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微笑,手牵在一起,两人不时交换着温柔的眼神,看起来是那样开心、甜蜜。
突然成光愣了一下,他看到了小秋,只是一眼,便又转移了视线。
小秋死死地盯着成光,但成光的眼神再也没有落在他身上。成光继续用迷人的微笑着看着台下的来宾,好像刚才压根没有看见小秋。
小秋突然觉得有些站不稳,好疼啊,到处都这么疼,身上疼,头疼,心疼,连眼睛也疼得快要睁不开了。
喧闹的音乐停了,主持人动情地说:“各位来宾,现在,新郎新娘要在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前立下他们爱的誓言了。”
他转向成光发问:“成光先生,你愿意娶身边这位美丽的吴焰小姐为妻吗?无论贫穷或富贵,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快乐或痛苦,都能够爱到永远?”
成光含情脉脉地望着吴焰,坚定地回答到:“我愿意!”
不可以!不可以!小秋在心底狂呼着,他怎么能爱别人到永远?他怎能跟别人发下这样的誓言?
主持人大约是想进一步挑起气氛,便对着台下说,“新郎的声音不够响亮,不够表达他的决心,看来咱们需要他再次表白一次。”
于是,他再次问成光:“成光先生,你愿意娶身边这位美丽的吴焰小姐为妻吗?无论贫穷或富贵,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快乐或痛苦,都能够爱到永远?”
成光提高声音再次回答到:“我愿意!”
主持人对着台下问,“这次可以吗?大家满意了吗?”
“不可以!”当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向自己,小秋才意识到,这一声是自己喊出来的。
主持人愣住了,一般来说这一部分的程序是比较庄严的,后面才会有些恶搞的节目。他误以为小秋是来故意搅和增加气氛的,但是毕竟经验丰富,立刻便接话说,“这位先生看来对新郎的表现还不够满意,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相信新郎为了能够娶到如此美丽的新娘,一定会竭尽全力。”
小秋说不出什么,只是死死盯着成光。成光皱着眉,恼怒地看着他。
主持人趁机说,“看来这位先生还需要想想,您可以把您的要求由伴郎转达给新郎。”说着使了个眼色,伴郎便走过来拉扯小秋先站到一边,让仪式继续举行。
当伴郎扯住小秋的胳膊的时候,大概是碰上受伤的什么地方了,小秋觉得一阵刺痛,他奋力甩开伴郎,大喊到:“别碰我!”
成光再次看向小秋,他疯了么,这会儿来捣乱什么?又生气又担心,显出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而小秋好像是真的疯了,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对着成光喊到:“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瞒着我!你就算要跟她结婚,跟我说清楚不行吗!为什么要骗我!”
婚礼的现场立刻炸了窝一般,主持人呆在台上,很多坐在后面的人涌上前来,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成光握着吴焰的手发抖着。
吴焰看了一眼成光,突然高声说,“是我对不起你!我爱的人是成光,我怕伤害你才瞒着你!”
成光感激地看着吴焰,将吴焰的手握得紧了一紧。
看到吴焰不惜败坏自己声誉为成光掩饰,小秋更是愤怒,“你真厉害!随便就能让人死心塌地!你干吗也那么傻?你不知道他是……”
没等小秋说完,成光已经冲过来给了他一巴掌,把后面的话生生打了回去。
成光厉声说,“你太过分了!请你现在离开,否则我就报警了!”
成光焦急地看着小秋,希望他能清醒过来,赶紧离开,但是小秋似乎完全看不懂他的意思。
泪水模糊着眼睛,小秋呆呆地望着成光,他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这番举动是多么愚蠢!他该怎么办?他隐约好像看到爸妈惊惶失措的样子,又似乎看到学校同学们憎恶嘲笑的嘴脸。他怎么办!学校也呆不下去了,家里也丢尽人了,他怎么办!
小秋被人拉扯着往一边去,突然看见摆着婚礼蛋糕的餐桌上有一把亮闪的餐刀。那餐刀在灯光下的闪烁刺了一下他的眼睛,他猛地发力甩开身边的人,扑上去抓住餐刀。
他抓着餐刀,这不是那种吃西餐的餐刀,看起来更像酒店里切水果的水果刀,刀刃锋利。
看到他抓起刀,旁边人惊呆了,吓得立在原处。
小秋摸了摸刀刃,这个刀够不够锋利,够不够杀死自己?自己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糟,自己把所有的路都走成绝路了。要死在他面前,让他永远记得自己,这样,也算是直到永远了,不是吗?
小秋望着成光,惨然一笑,举起餐刀。成光看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得大喊一声:“你疯了吗?”便冲上去夺他手里刀。
小秋不想让他夺到,便将手腕不知道怎么翻了一翻,那刀,霍然,便砍在成光的身上了。
那刀还真的锋利,血,立刻从成光淡粉色的衬衣中渗了出来。
小秋惊呆了,手腕一软,刀掉在地上。
“杀人了!”现场乱成一团。
“快打110!”
“打120!”
成光捂着伤口,无奈地望着小秋,低声说,“怎么这么傻!”
很多人围了上来,小秋呆站在原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110怎么还没来?”有人乱喊着。
吴焰扑上去哭着,“成光,成光,你没事吧?”成光肩上的血便沾在她雪白的婚纱上。
成光勉强笑笑,“没事,只是划破皮,他无意的,没事。”
吴焰咬咬牙,还在为那人辩护吗!
小秋突然想起裤兜里的裁纸刀。他悄悄将手伸进裤兜,把刀片推出来。还好他们没有立刻把他抓起来,只是围住他。毕竟这些人都是他们一个院子的,都认识。
小秋又望了一眼成光,成光也在看他,那是什么神情?生气?伤心?还是什么?
小秋低下头,迅速从裤兜中将裁纸刀掏出来,在手腕上用力地划了一道。他不知道割脉是不是就是这样割的,只是朝着最粗的那根血管深深地、迅速地割了下去。
怎么不象电影里演的,血会喷出来?小秋兀自想着,便觉得有人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嘶喊到:“120!120怎么还没来!”
是成光的声音吗?好像是吧,听不清楚了,也看不清楚了。好疼!好疼!
33.选择
小秋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医院的床上。其实当成光握住自己手腕的时候,小秋便知道自己死不了。他清楚地记得成光痛心地望着自己说,“你疯了么?为什么这么傻!”
当时,好像真的是疯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一名警官坐在他旁边,看见他醒过来,便问:“你现在能说话吗?”
小秋点点头。
警官示意站在门口的同事也在屋里坐下,才开始发问。
“我姓张,是南湖区分局的刑警。关于昨天的伤人案,我们需要问你一些问题。”
小秋问:“嗯。他怎么样?”
张警官问,“受害人吗?他伤得很轻,反而你比较严重。昨天120在来的路上遇见塞车堵了一阵子,幸好他在酒店里一直死捏着你的血管不松手,救了你一命。”
小秋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伤害他,我只是想自杀。”
张警官说:“这个要由法院来判断。我问你,你和被害人的妻子吴焰之间有感情纠纷?”
小秋茫然,“啊?”又突然想起昨天吴焰帮成光掩饰的事情,便点头说:“嗯,是。”
张警官又问,“因为这个原因你想去阻挠他们的婚礼?”
“是……不是!我只是想问清楚他为什么骗我。”
张警官当然不清楚小秋说的是他不是她,接着问:“后来你气急败坏竟然要用刀砍被害人?”
小秋慌忙辩解到:“不是!我是想自杀,我不是要伤害他。”
张警官毫不留情地继续逼问:“你已经事先准备了裁纸刀,如果自杀,为什么不直接用裁纸刀,而是用餐刀指着受害人?”
小秋回答不出来。当时他本来也并没想着自杀,只是那刀突然晃了他一眼,激发了他。
“张警官!”突然有人喊到。张警官回头一看,“呦,刘律师。”
刘律师笑呵呵跟另一位警官打了招呼。“张警官,你们怎么又不通知我就直接讯问我的当事人?”
张警官笑笑,“我也就是例行公事,这个案子非常明了,几百人看着呢。”
刘律师说,“要按程序啊。我怀疑我的当事人精神方面有问题,我要给他做精神鉴定。”
张警官撇撇嘴,“又来这套,每次都是精神鉴定,好像杀人犯都是神经病,结果也没鉴定出来几个精神有问题的。”
“张SIR,请注意你的言辞啊,杀人犯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再说我也是例行公事啊。”刘律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表现得跟两位警官非常熟悉。
张警官说,“对了,嫌疑人身上有很多新伤,好像受过什么虐待,这个信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刘律师惊讶地看了一眼小秋,“这个倒没听说。我想跟他谈谈,请你们回避一下吧。”
两个警官站起来出了门。
刘律师看着小秋,眼里流出一丝怜惜。
“你认识张青宏吧,我是他的朋友。”
“宏哥?”
刘律师点点头。“我跟南湖区分局和法院都比较熟,我会尽量帮你。我跟被害人谈过了,他觉得你是无意的,不想追究,但是他妻子坚决不同意,坚持你是故意的。你因爱成恨,要报复被害人,阻挠他娶你爱的女人。你可以证明他妻子说的是谎言,关键是,那个事实,你愿意在法庭上说出来吗?”
小秋震惊地看着刘律师。
“别惊讶了,青宏跟我说了。你怎么考虑?”
小秋低头想了许久,“是我自己犯的错,是我一时冲动,我一人来承担好了。不关他的事,不能影响他,他马上要出国了。再说,就算我说了实情,他们照样可以说我因爱成恨报复他。算了,随便怎么样,别影响他出国就好。”
刘律师严肃地看着他,“过失伤人,只是经济赔偿,故意的话,可能要坐牢。你想清楚。”
“会坐多久?”小秋艰难地问。
“被害人是轻伤,你这个案子通常不会坐牢,一般能判成过失的。不过,那女人不肯放过你,她动用了一些关系,非得要你进去。按法律规定是一到三年。另外,也因为被害人要出国的原因,这个案子会审理得非常快,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小秋点点头,又问,“我能见他吗?”
刘律师摇摇头,“这个比较麻烦,我可以安排你见家里人。”
小秋摇头,“我只想见他,见他一面。他这一出国,不知还能再见不了。”
刘律师轻轻叹口气,“你还是好好考虑自己的事吧,我会尽力的,现在我带你去做精神鉴定。还有,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在学校跟同学打架。”
刘律师皱皱眉头,看来也不是个什么好学生。
精神鉴定的结果,小秋患有较为严重的抑郁症,但抑郁症不能做为脱罪的借口。
刘律师连夜坐车赶到小秋的学校了解小秋跟同学打架的情况,接待他的正好是学生处的王老师。听说小秋伤人的事情,王老师非常吃惊。而听到王老师所讲小秋在学校打架的事情,刘律师也同样吃惊。
看来是这一系列的事情严重刺激了他,使他当时情绪失控,想要自杀,结果误伤了成光。
王老师后悔不迭,“都怪我,他受了那么大委屈,我要是一直陪着他,不就没事了。他当时对我很抵触,我觉得跟他呆一个屋子很别扭,就没怎么管他。那天下午我去招待所看他,想跟他说学校马上可以给他调宿舍了,结果他没在屋子,我也没在意。都怪我都怪我!”
刘律师看着这位年轻善良的老师,“怎么能怪你?做为一个老师,你做的很好了。”
“可是,学生出现这种事情,学校总是有责任的。”王老师坚持说。
成光的伤并不重,但是他一直呆在医院里不肯出院。他怕回家跟双方父母面对,他怕院子里那些猎奇的眼光,更怕遇见小秋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