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觉得好象是真的耶?"另一个女孩子发出疑问。男士们也涌上来了,都仔细地观察着那枚嵌着暗红色宝石的戒指。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不可能啊?那个蛋糕才值多少钱?又不是高级别墅!"
"当然不可能啊,你们想钱想疯了?!"
"可是很沉呐......啊......老板?!"
正当众人围着女孩子手中的东西喋喋不休争论时,默不出声许久的方子青突然手一伸,把戒指拿回了手中,近乎用抢的举动让大家不由一愣,目光齐唰唰地看着方子青。
"是我一个朋友的......"他不自然地解释道。朋友,朋友?!心里不由暗叹,生日愿望难道从来都是这么灵验的吗?
"朋友?他送给你戒指吗?"短发的女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贵重的生日礼物哦。"
"对哦,出手好大方哦。"有人附合着。
方子青知道这种事是没有办法解释的,只有笑而不语,他捏着手里的戒指仔细地看着,然后试着把它套在无名指上试试,还行,居然能戴得进,但繁复花饰的式样显然不是男用的。
"哦~~"身旁的女孩狡猾地笑起来,"想必是恋人给的吧?"众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方子青却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慌忙把戒指从手指上褪下来,刚才的举动是无意识的,没有想到那么多。他觉得有些生气了,那该死的小子送这玩艺儿来干嘛?!呃?不对......这个戒指......怎么会在他那里?!
那个骗人的混蛋!
清醒过来的方子青一下子气得头昏脑胀,他咬牙切齿地问:"谁去订的蛋糕?"
"我啊。"短发的女孩奇怪地看着刚才还春风满面的老板脸色突然忽红忽白地变幻着,口气更是怒火中烧的样子。
"给我地址。"
"具体地址啊,这张签单上大概有吧,"女孩莫明其妙地瞄了一眼方子青,然后把单子递给他,"我常去的,离这儿有些远,但东西真的不错。老板,你要干嘛?"
她不明白方子青要蛋糕店的地址干嘛,不过进而想想觉得蛮奇怪的,这个"朋友"的戒指怎么由蛋糕店送出呢?诡异的事哦。
方子青冷笑:"我要找我那位久别的‘朋友'聊聊!"然后就披上外套,扔下一句"出去一下"就急匆匆地奔向那个方向,手里还捏着戒指。
不过,迅速的行动也只是在工作室里怒意狂涌的那段时间里的反应,待到了外头,被寒冷的空气一个刺激,他马上又踌躇起来。手里有地址,只要叫辆车就可以马上到的,或许那人真的在,然后就可以见到......方子青却顶着凛冽的风,在大街上犹豫起来。
要见他干什么?他问自己。为了这个戒指的事怒气冲冲地跑去跟他吵架?还是问他,为什么今天要送给自己这个令人误会的东西?他觉得问不出口。
好傻!只是猜测......他或许不在呢,是个巧合的话......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可是......想见他的欲望随着戒指的出现而在心里猛烈升腾着,几乎克制不住。方子青慢慢地踱步在街头,看着从自己口鼻里呼出的白气,好象都在空气中幻化着一个意念:想见他。问他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和情人住在一起,问他,送给他戒指,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象个白痴一样在大冬天的街头傻站着,编着愤怒的理由,其实所谓的愤怒只是自己想跑去见他的借口而已,悲哀地意识到这么个真象,方子青惶恐着。为什么这么想要见到他,那个曾经被自己视作一无是处的家伙,那个变态到老是对身为男人的他做些奇怪的举动,说些肉麻话的家伙,而且,他又是罗桑的弟弟......这是个无争的事实。想得多了,久违的焦躁情绪重返心头,他低头看着被冻得有点发红的手里捏着的戒指,突然有把它扔掉的冲动。
他一直都在害怕,任何会伤害自己的人或者事,还有回忆。这次,他害怕的是自己。方子青最终还是把脚步刹住了,沮丧地走向另一个让他觉得可以躲避危险的方向。
*******
现在还太早吧......离他下班。
好冷!这下雪前的天冷得吓人。
揉了揉冻僵的手指,从怀中取出一封刚才还没有来得及读的信,撕开信封,就着灯牌明亮的蓝光读了起来。
"椹哥,收到回信,我真的好高兴,差点没出息地哭了呢,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甚至以为你可能会恨我,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还是要再说一遍对不起,不管你是不是会嫌烦。其实那天把你扔下独自离开的时候,我本来很后悔的,觉得自己太意气用事了,如果坚持的话你迟早会是我的,不是指身体,是指心。可是后来我就想明白了,能让你凌晨三点爬起来,只为和一个人认真地说声‘我爱你'的话,我是永远没有机会去得到你的心了。"
"真的很伤心,我想你不会了解,所以做了那种很冲动的事,还好你已经原谅了我,所以谢谢你。
现在我很好,不要担心。现在白天打工夜里读书,学的是计算机,我的生活现在很忙碌也很充实,今后跟你联络的话,会用电子邮件的。对了,现在有人追我哦,对方长得很斯文的样子,看来是个好人哦!祝福我吧。勿念,保持联络,更祝你快快得到方先生!
小呈于灯下。"
端正的字迹在洁白的信纸上清晰地述说,罗椹仔细读完它们,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扔在脚旁的垃圾筒里,心中默念一句:小呈,保重。
如果要说原谅的话,是他应该向小呈乞求的,在最困难的时候抚慰了自己,而今又这样干脆地全身而退,他觉得小呈简直是个圣人,而自己显然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懦弱,卑劣而肮脏的小人。除了畏畏缩缩地躲避在一个让自己快要干涸的角落,苟且偷生外,他对于心中的渴望无计可施,只希望它自生自灭。
托小呈之福,得以在小呈原先打工的西点屋内得到安身之处,老板竟是很喜欢他年轻聪明,手把手地教他做糕点,还商量着要不要一起开大门面,合伙联营之类的长远之计起来。生活在意外之间得到了希望,本应让他振奋的,但那份得不到出路的感情始终象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深处。
而今天,他显然做了一件蠢事。起因全是一个客户预订电话,对方订一个生日蛋糕,要在蛋糕上写"方子青先生三十岁生日快乐"的字样,收货地址是自己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世界那么小,刻意地躲避还是不能逃脱命运的随意一拨。实在按捺不住,就把那枚戒指给送上了。会给他带来困扰,这点罗椹可以肯定,更可以肯定自己的人品在对方心中现在更是一文不值了。戒指他早就找到,隐瞒着他因为想要给自己一个停留下来的理由,虽然卑鄙,但他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了。
那刻薄,小气又软弱的人,竟让他如此在乎,在乎到恨不得现在跑过去看看他的样子,虽然近到如此的距离,他却害怕着,就象害怕上次电话告白后对方的反应。可是......如果就此放手的话了,就象命运线在手掌里慢慢淡化,他有看不到前程般的彷徨。
但象个小偷似的躲躲闪闪地在熟悉的街巷对面停留着,只为了看一眼今天过三十岁生日的男人的事,他罗椹真还头一次做,并且觉得羞愧无比。这种事他本来再倒退个十岁也不屑于去干的。
只是想看看那脸上的表情,是依旧无动于衷的,还是一脸厌恶的样子,也许只在眼前一闪而过的容貌里不会有任何能让他看得出的感情痕迹,但哪怕是如以前的呆板也是他乐意看到的。
如果能看到的话。
10
天黑了,而且很冷,天气报告说今天会下雪。
看着街边走过倚偎在一起的情侣时,罗椹的感伤就会增加一分,身上的寒意就会加重一分,他跺了跺冻僵的脚,紧裹羽绒外套,面目用条围巾严实地包了起来,只露出眼睛看着对面街边的房子里,那里依旧黑灯瞎火,没有人迹的样子。
只看一眼就好,完事后就回家,从此再也不来了。他象哄孩子一样哄着自己。本想进身后的小餐厅里等的,总比在外面挨冻好,一想到可能会错过就改变主意。
身后的小餐厅生意很好,罗椹以前也常来买炒饭,现在正是晚饭时候,人进人出,繁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对面的交通灯不停地变幻着,绿灯,红灯,黄灯,人来车往。想不到才离开不久,仿佛离开了一个世纪似的,这里显然热闹了不少,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记得第一次寻到这里时,他什么也无法注意到,只想着即将要见面的男人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和姐口中的人物相同,还是和自己想象中的相同。那是个炎热的夏日午后,终于见到的男人却让他有冷到手指尖的感觉,明明只穿了一件T恤,却象是披着厚厚的盔甲,戒备森严,看上去是成熟稳妥,相处时间长了才发觉个性其实让人吃不消的幼稚单纯,冷酷无情象是天生的,伤人起来毫不费劲,根本不当回事。虽是如此,他还是慢慢地象病菌一样侵入罗椹的心里,怎么也摆脱不了。
身边挤过一个人,匆忙地赶着人行道对面绿灯亮起的时候,加快脚步过斑马线。
"对不起。"他对被碰到的罗椹说。
罗椹的心脏差点跳出喉口,他吱唔一声:"嗯。"隐藏似地侧过脸。
男人提着公文包已经冲到人行道中间,突然转过身,逆着过马路的人流,冲着准备走开的罗椹说话。
"你......是罗椹吧?"他问,声音不大,迟疑着。
罗椹呆立,然后点头。
对方好象怔住了,站在斑马线上不动,大口吐着白雾雾的气息,
"红灯了,快跑!"
罗椹看着对面的黄灯一跳,红灯亮起,急忙高声喊道。斑马线上除了还傻站着的家伙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男人总算醒悟过来,他没有向前跑去,而冲着罗椹的方向跑回来了,他的外套风衣没有扣上,里面露出单薄的羊毛衫,系在脖子上的灰格子围巾也是散了,随着跑动在身体两侧左右摇摆着,使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匆忙的狼狈。
罗椹不禁想笑,可他实在笑不出,看着人跑到跟前,急促地喘着气,他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想哭欲望哽在喉咙里,鼻腔酸得不象话。不过如果要选择哭的话,他还是觉得笑比较合适。
"你好,方先生,好久不见。"他微笑,礼貌地说,并伸出一只手呈握手状递向跑到跟前的人。
气喘吁吁的方子青怔怔地看着他,茫然地半启着嘴,终于也伸出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热烈地交换着彼此手心里的温度,贪婪到不肯松开。
下雪了。
有人在叫。
真的下雪了,很小的那种雪花,象飞絮一样从天空中扬洒下来,跌落在相握在一起的手上立即化成晶莹的水滴,微凉。
"啊--欠"方子青觉得鼻子痒,一个喷嚏之下倒也提醒两人可以松手了。罗椹依旧柔和地笑着,拉过对方的围巾把它绕好,然后把散开的外套扣子给他扣上。
"我......过来......"他想说些什么。
"你不饿吗?"方子青却打断了他,一本正经地问。
"我刚才在里面吃饭,一直留意着外面的你,因为你这样的打扮,我不敢确认。你一定没有吃饭吧,我看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他又说,神色自然。
罗椹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因为......"
"是来找我的吗?"方子青又打断他的话。
"是。"罗椹暗自叹息,终于放弃寻找借口,简单干脆地承认了。
方子青的笑容象河面的涟漪静静荡开,悄然无息,也象飘落的雪片,干净纯真,不带任何杂质的微笑,让罗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这笑容也象雪片一样霎间融化,转眼就没有了痕迹。
"去吃饭吧。"他说,拿着公文包的手臂向身后的餐厅晃了晃,还是顶着一脸认真的神情。
"好。"罗椹连忙点头答应,心里不禁奇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嫌太挤的话,可以买了饭去我那里吃,嗯?"看了一眼人头攒动的餐厅,方子青又兀自做了决定。
罗椹静默,目光低垂,他看到对方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很冷吗?还是......紧张?他想去拉住它们,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方子青见他答应,嘴角略为上扬,展露一点隐晦的笑意后,他侧转身,率先大跨步地向前走去。罗椹抬眼望向在空中忙乱飞舞的雪,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禁也跟着纷乱起来。
屋里的空气还是一如从前的冷清,带点霉味,陈设丝毫没有改变,老旧的地板踏上去依旧是沉闷的声音,这一切都熟悉得让罗椹不由想退缩。
"你......为什么不进来?"
换上拖鞋的方子青脱下外套,顺手挂好,转眼看见拎着食物站在门口的人没有举动,不禁发出疑问。
"哦......"罗椹连忙弯腰脱鞋子。
"把东西给我吧。"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忙活着,方子青把拖鞋扔过去,一边伸过手来取他拎着的食物袋。
罗椹握紧伸过来的手腕,满脸疑惑地望着掩饰不住紧张之色的脸,喃喃地问道:"你......难道不生气吗?"
"什么?"方子青躲开他的眼神,反问。
"今天,那个戒指的事......我以为你一定会生气的,我骗了你,不是吗?我猜着如果见面的话你一定会骂我,所以我本不想让你看见的。"罗椹如实述说,他已经疑惑得无法对着眼前的人安然处之了。
"知道我会生气,那你送来干什么?"
听到发愣的方子青突然变了脸色,熟悉的冰冷又出现在言语中。
"我......我......因为我......"罗椹艰涩地咽着口水,说不下去,手也在对方变冷的目光下松开了。
0"哼,总是说半句话的家伙。"方子青低声呵斥着,一把夺过袋子,朝厨房走去。
"你到底要在门口站多久?!"
其实今天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罗椹思量着,见到了人,还进行了意想不到的谈话,甚至还见到了他笑......笑得真美,从没有看到过的神情,虽然很短暂。
"我要回去了......对不起,方先生,我......回去了,我还有事。"
于其还要被煎熬下去,不如早点走吧,对方已经开始不耐烦的样子,刚才的邀请大概是出于礼貌吧,自己却又开始抱着不可能的希望。罗椹残忍地提醒自己,方子青是从来没有给他过希望的人,如果不想受伤的话,早点走也许是个好主意。
正想退回门口,方子青白着脸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托着一个装饭的盘子,他笔直地立定,突然冲着罗椹就把手中东西用力砸了过来。
"滚!"他大吼着,苍白的脸涌上了愤怒的血色。
被砸到的罗椹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
兴许脑中某根紧绷的神经被挣断了,一种彻斯底里的仇恨控制了向来不动声色的方子青,他扔完了盘子,还冲着一身炒饭米粒震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罗椹踢了两脚。
"滚!快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这个变态,神经病,不知好歹的家伙!"劈头盖脸的难听谩骂再加连推带搡的驱赶,定要把人从家里踹出去的架势。
被疼痛笼罩的罗椹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任他推着一步步向后退着,一直退到了门外,寒冷的气息总算让头脑反应过来,他抬手阻挡着对方激动的推搡动作,不解地问:"你为什么生气啊?"
"滚!"怒火冲天的方子青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一步跨回屋内,"砰--"地狠狠把门甩上。
"喂!"
被关在门外的罗椹无力地叫了一声,料想到是不可能有反应的。方子青的生气让他摸不着头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么愤怒,就算在以前常叫嚣着要赶人出去却没有一次会做到如此卖力和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