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紧张的学习生活也不阻碍身心逐渐成熟的少年少女们继续在校园里演绎属于他们的情感故事。
初长成的小帅哥江栉脸上若隐若现的忧郁成了他又一大倾倒众生的闪亮之处,这点让他哭笑不得,收到诸如“让我的热情扫去你脸上的阴云”之类的情书时,他常念上几遍,然后幻想这是李沐雨写的。他知道自己挺孩子气的,但想象不出李沐雨会怎么表达爱情的,因为他没有看见过,一次任性的大吵大闹让李沐雨再也不敢往家里带女人,直骂他是混世小魔王。
那还是初三临近会考时的事。一天晚上李沐雨带回家一个女人,两人坐在客厅里正聊得高兴,也不碍着江栉什么事,可就是让关在小房间做题目做到烦躁的小少爷冒了火,他冲出来就向两个茫然无措的大人乱吼:你们烦死啦,给我滚出去!接着莫明其妙地把人家连着带给他的礼物一起赶出了门。这种不讲理的疯狂差点又让李沐雨把他给揍了一顿,最后看在他要考试有心理压力的份上没多计较。江栉逃过皮肉之苦时很明白自己在发什么疯,他只想告诉李沐雨:别让我看见你泡女人。他知道自己有时像个嫉妒的小泼妇,比陈艳还糟糕。陈艳对他收到的那些情书根本不放心上,在其他女孩子面前,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扮演起江栉女朋友的角色,以自己的美丽和聪明大大方方地摒退竞争者们的窥觎,而江栉面对李沐雨迟早要来的爱情或婚姻束手无策,除了披着孩子的外貌来发疯外。他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天真地告诉李沐雨:不要结婚,你是属于我的。何况现在觉得江栉已经长大了的李沐雨连个拥抱地吝啬给予了。
陈艳对男朋友江栉的烦恼当然一无所知。这个小学时代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卑微,到中学时代就蜕变成英俊王子的男朋友,她对他的情感从厌恶到喜欢又到爱慕像首情歌一样旋律跌荡起伏。鼓起勇气自动出击是她最为得意的决定,看到情敌何薇薇的落败,胜利的喜悦心情使她对江栉的感情升了好几度。谁也没有想到,江栉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包括陈艳自己,她还清楚得记得江栉在一场足球赛后,没有和往常一样跑向何薇薇而是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
“我们做朋友吗?”他问,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她被他刺得目眩神迷。
她连忙点头,看见何薇薇红红的眼睛,虚荣心彻底得到满足,握住江栉伸过来的手,虽然感觉有点冷,但握着它时,她觉得自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般地值得骄傲。
两人像其他小情侣一样的约会时,她羞涩地问江栉怎么会接受她而放弃何薇薇的。江栉含糊地回答:因为你是陈艳呗。陈艳得意: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江栉就不吭声了,心不在焉地垂下眼睑,不知是害羞还是不愿回答。还好对陈艳来说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栉现在是她的男朋友,这件事足够可以让其他女孩子红了眼,虽然严格说来江栉除模样好成绩优秀外,性格差强人意,不是个体贴人的好男友,常常会无故发少爷脾气,有时会对她爱理不理地晾在一旁,但陈艳觉得自己还是能容忍的,毕竟她也不再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学生陈艳了。女孩子的心智要比男孩子成熟得快,懂得如何迁就喜欢的人。
所以江栉的高中生活在外人眼里过得挺滋润的,学习没有带给他太多压力,可使他继续轻松地在足球场上尽情奔驰,而且常有漂亮的女朋友出入陪伴让其他男生眼红到恨不得抽他两巴掌,谁也没觉得失去父母的江栉比别人差在哪儿,他自己也不觉得,小时候的苦恼已经在心中完全淡去,这一切的改变他都毫不客气地归功于李沐雨。就像小时候常想的,李沐雨大概是老天派来帮助他的咸蛋超人,可就是没有想到老天会让他对这个咸蛋超人的感情会产生古怪的变化,而他更记得所有的咸蛋超人帮助完人后就会离开,他就不知道他的咸蛋超人会几时离开……
两个月后,江栉去火车站接李沐雨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得到了答案,或者说,答案离他不远了。
人潮涌动的火车站,他本想着见到李沐雨的那一刻就要飞扑到他身上,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想他,谁知从火车上下来的不只是李沐雨一个人,还有一个温宛得有些土气的女人,披着直直的头发,皮肤白皙,一副小鸟依人似的模样站在替她拎行李的李沐雨旁边。
江栉一时愣住了,直到两个人站到他面前才醒悟过来。
“江栉,你好。”女人微笑着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帅小伙子,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李沐雨笑着向沉默的江栉介绍:“这是我的远房表妹,我带她来找工作的。快叫张阿姨。”
江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张阿姨。”他也在打量张阿姨,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只是李沐雨的“远房表妹”,从李沐雨对她轻松亲切的态度上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张阿姨连忙应着:“乖,真是个好孩子。”
孩子?对,他只是个孩子。江栉前所未有地痛恨这个称呼,两个月来积压在心里的思念本想在见到李沐雨时向他倾诉,而现在他只能活生生地把它们吞回肚子里去了,李沐雨笑呵呵的脸不再只朝向他,而是向着这个女人。江栉在短短的数分钟里突然尝到什么叫失去的滋味,让他脑袋一片空白。这次他无法像前几次一样有足够的理由让这个女人离开李沐雨,事实摆明了也是不可能的。
“张阿姨要和我们一起住段时间。”李沐雨笑着说,恳求似的看着江栉。
江栉怔默半晌后点头,没有理由拒绝,虽然肚子里已经“死木鱼,烂木鱼”地开始骂上了,但他知道就算李沐雨对他说“张阿姨要和我结婚”时,自己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和李沐雨实在离得太远了。太远了……他有种绝望的无可奈何……太难受了……
“江栉,你怎么了?”
“江栉?”
“江栉,你怎么哭了?”
他听见两个大人紧张地放下手里的行李手足无措地围着自己,他却无法看清他们焦急的脸,眼前一片模糊,然后液体热热地爬满了脸。他放任自己重重地扑向熟悉的人,紧紧地搂着他:“李沐雨,我……想你。”让心钝痛的委屈等到涌出口却只能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死命地抱着被自己弄得分不清方向的人,真想叫出声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可惜,隔着肚子李沐雨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他只是好笑又感动地轻拍着在怀里哭泣的男孩的背:“不要哭,江栉,我不是回来了吗?你在学校里受委屈啦?还是怎么了,不要哭啊?江栉乖,这么大的人了,多难看啊,别哭哇,让张阿姨笑话了,乖……”
江栉怎么能不伤心?他拼命想念的结局竟是如此下场,幻想的美好破灭起来如此毫不留情。
“回家吧,傻小子。”李沐雨在江栉耳边柔声劝慰,替他擦着眼泪,看着这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颇为心疼。真是一个孩子啊,虽然已经这么大了。
“让张阿姨给我们烧好吃的,我们爷俩都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
江栉红着脸点头,现在他才开始为刚才的行为害羞了,过路的人都会纷纷回头看一眼这个哭鼻子的小帅哥,带着善意的笑容。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他听见张阿姨笑着说。
“没有你我会更可爱!”江栉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嘀咕。
带点愤怒的委屈一直维持到晚上。
临睡时,李沐雨拿着枕头敲开江栉的房间,因为他的床让给张丽莉睡,说好了和江栉挤一挤的,这小少爷却在他又累又困的档儿闹腾上了。
“去去去,睡沙发去。”江栉霸在自己的床当中不肯让步。
李沐雨不知道他又在犯什么劲,摸着脑袋苦笑:“不是说想我嘛,今晚我们爷俩可以好好热乎热乎了,你赶我做什么?”
“才不想你这个烂木鱼呢,”江栉叉起腰,恼火地直瞪眼,“要不你和那个张阿姨睡一块儿去!”
李沐雨吓坏了,连忙去捂江栉的嘴:“你又说什么胡话,让人家张阿姨听见可不好,你这小子真是欠揍啊?!”
无理取闹的小少爷抬起腿就踹人:“你把人家带回来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嘛,你这个大色鬼!”
李沐雨闪边上去,失笑:“我色不色你管不着,你又不是大姑娘,干嘛不让我睡啊?”
江栉顿时哑然,脸皮要泛红,他掩饰似的大叫起来:“我看你不爽,行不行啊?!”
“那在车站里抱着我大哭,说想我的人是谁啊?”
江栉真的火了,脸涨得像红烧虾,张牙舞爪地从床上跳起来要和李沐雨拼命,李沐雨眼疾手快地把枕头往床上一扔,人立即往床上趴,任那小少爷咬牙切齿地推搡就是闭起眼不理。
“李沐雨,你欺负我。”江栉无奈地挨着墙壁躺下,嘀嘀咕咕。
李沐雨乐了,转过身来伸出双臂把他拉近搂在怀里,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到底谁在欺负谁啊?一直在闹腾的人是谁啊?”
江栉不能回答,他在温暖的怀抱里失去了思想也失去语言的能力,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失去规律,在胸膛里兴奋而杂乱地跃动着。
“睡吧。”他听见李沐雨低声说了一句,灯就被按灭。
沉沉的鼻息挠着江栉的神经让他无法安宁地入睡,他在黑暗中盯着近在眼前李沐雨的脸和嘴唇,它们散发着让人无法忽略的诱惑力。
亲一下吧,他不知道的。江栉听凭心深处欲望的叫嚣而无法抗拒,他也不知道亲吻意味着什么和会得到什么结果,只是躺在这怀里,就是无法克制的欲望炼狱。想亲近他,想……
“李沐雨,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沐雨,你要负责……”
“李沐雨,我可不可以亲你?”
“李沐雨,我真的要亲你了?”
“李沐雨,你不做声的话,我当你默许了哦?”
他在心里喃呢着,缓缓地把脸凑近,伸出舌尖轻拭了一下那双嘴唇,像带电,吸住了,连着自己的灵魂贴上去的刹那,时间停止前进,呼息都没有了……
江栉不知道自己在享受偷来的甜蜜时犯了一个大错。禁忌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不去碰触它可以在心里留个安全的防守维持永恒,一旦碰了,欲望就会趁机不停地把它一点点地击碎,直至把它的承受范围无限地扩大成一个黑洞,吞噬一切的理性。有了拥抱,就想要亲吻,有了亲吻,会向往抚摸,随着生理的觉醒,把单纯的没有具体举动的拥有变成实质上的需求来满足感情的空白。嘴唇碰触李沐雨的霎间,江栉让自己找到了一个新世界,只可惜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没有他想要的人。
他小心地吻又小心地收回,然后躲在李沐雨怀里咬着舌头偷笑,还是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李沐雨睡得沉,全然不知道身边的“儿子”已经擅自用自己的行动重新定义了两人的关系。对于他来说,明天早上的阳光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告诉他生活的又一天开始了。他还得为生计奔波,因为有了这个拿胳膊搂着自己脖子的“儿子”,生活过早地进入了责任阶段,每时每刻得准备为小家伙操心这操心那,耐心地等候他长大。
对于隔壁房中睡在自己床上的那个远房表妹,其实江栉的直觉没有错。李沐雨本是没有想到回去还能碰到这个从小一齐长大的叫张莉丽的表妹,以为自己出去这么多年,对方肯定已经成家了,没想到也是个单身的大龄青年。李沐雨谈了关于江栉的事,没想到她竟是同情起来,对他的态度也很温和,让他心里暗喜,毕竟年纪大了,找一个能接受江栉的好姑娘不容易,当即表示好感,两人进展得很快。这次同行是在情理之中,张莉丽表示可以和他一起照顾江栉,共同组成家庭。张莉丽的到来,让李沐雨的生活一下圆满起来,他觉得江栉应该也会慢慢习惯并喜欢这个家庭的成立,虽然它来得有点迟。
“两个懒家伙,起来吃早饭了。”张莉丽轻轻敲了敲门,温柔地招呼他们。
李沐雨连忙应着,觉得十分幸福,自己恍若是个结了婚的男子,有老婆有儿子,完全是一个和美的家庭。
“喂喂,江栉起来吃早饭喽。”他摇着又准备睡懒觉的“儿子”。
“不要……”江栉翻个身继续埋头大睡。
“快起来啦,张阿姨烧了好吃的早饭哦,不要让她等我们嘛,快起来,乖——”李沐雨又拖又摇又晃,总算让小少爷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没过几秒又要重新闭上。
李沐雨凑近他耳朵哈气搔他痒痒,让他完全清醒过来,叫江栉起床向来用这个法子最灵。今天的江栉有些怪异,眼睁睁地看着李沐雨在他耳边吹气,表情呆滞地愣了半晌,突然“唰”地红了脸,甚至连耳根子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慌忙把头塞进松软的枕头下面,闷声大叫起来:“烂木鱼,你干嘛,讨厌啦!”
李沐雨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啦?不就叫你起来嘛,张阿姨做好饭了,别让她等着啊?”
江栉咬着嘴唇想到昨夜的事,脸上的红色就退不下来,又不好意思让李沐雨看到,不禁窘得要撞墙,撒上脾气伸腿去赶人。
“你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啦,快滚!”
“嘿,这死小子,一大早又吃错什么药了?!”李沐雨见他怪里怪气的,不过也没多追究,骂一句就摸着脑袋下床去了卫生间。
江栉听见开门关门人不在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T恤换内裤套牛仔裤,一边叽叽咕咕地在嘴里骂着:“死木鱼烂木鱼臭老头子,我吃错药都是你害的,你将来敢不理我我就,我就我就……”骂着骂着就接下不去,兀自笑了,赤着脚走向窗口,对着外面的阳光深深吐气,又深深地吸气。
“李沐雨,你知不知道啊……”
承着阳光温热的少年一脸的迷茫,淡淡的苦涩在唇舌间泛滥,昨夜的甜蜜过去后的空虚竟拥有相反的味道。
“如果你一直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办……”阳光柔和地抚摸着他焦躁的脸,却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知道什么?”
身后的声音让江栉差点跳了起来。
“死木鱼,你干嘛又偷偷地进来啊?!”
李沐雨瞪他:“偷什么偷啊?!你磨磨蹭蹭地在这里看什么风景啊,大半天都没见人出来,你就不能给张阿姨一个好印象嘛,就知道一天到晚耍孩子脾气。”
江栉在他的责备声中,嘴角泛起一个浅笑,笑容里带着溢出唇的苦涩,深沉成熟地让李沐雨一怔:这小子在鬼笑个什么呢?
“快去洗脸刷牙,待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呢。”他推了推江栉。
“抱抱我,李沐雨。”江栉突然拉住他的手不放,类似于撒娇地要求着。
李沐雨奇怪:“你怎么了?生病啦?”
江栉绷起脸,立马放手转身就走。
李沐雨笑了:“你这傻小子。”他揽住江栉的肩抱了抱,感觉怀里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早上起来冷吗?他用点力抱紧他。
“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不是责备的责备让江栉不能回嘴,事实上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如果能,他愿意回到与他初见面时的那个小学生江栉,无忧无虑可以任意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