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他朝着镜子啐了一口,抹了抹嘴唇,走出了门。
“方契,你和银行联系,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办下那个贷款。这件事最好月底前办好,后面就要开始……”楚时飞吩咐着却突然发现方契一脸走神。“啪”他一把拍醒了方契,“和你说话呢?”
“啊?”方契恍然,聚焦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哦,不好意思。”
“阿契,你最近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
“啊?没什么啊,就是,就是累了吧。”
“不要说得好像我虐待员工一样,你这样污蔑,劳工署可是要找我麻烦的。”
“是是是,我错了,老板。”方契连连道歉,挤出了一丝笑容。
“是不是生活有什么困难?”不管怎样,好老板总是要以人为本的。不然,谁会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呢?楚时飞多少有些了解,方契和女友要筹划买房结婚,对于经济并不宽裕的他,肯定是不小的负担。
“嗯。”看着楚时飞真诚的眼睛,方契只好说实话,“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女朋友最近闹了一点小意见,吵了两句。”
楚时飞安慰地拍了拍方契的肩,“别担心了,回去好好哄哄就好了。如果确实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吧,可以帮的,我会尽量帮你的。”
“嗯,谢谢。”
果然结婚麻烦很多。楚时飞几乎要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他拿起电话,想要拨给莫城,恰好此时电话铃声响起了。
“喂,你好,我是楚时飞。”
“我是丘瑾。”电话那头缓缓开了口,楚时飞顿时愣住了,“我是莫城的妈妈。”
“你好。”
“我们见一面,安排时间吧。”
32.干涉
陈旭整理好了行李,也整理好了心情。也许再呆下去,只有窒息。
然后,在走之前,他要向一个人道别。
曾经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有了一种急切想要安定的念头,也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把自己推进了更加万劫不复的境地。不,也许并不是因为简凡,也许是他身体里某些懦弱的成分,从一开始就选择逃避而不是面对。他越陷越深,然后给自己一个伤心堕落的理由。
其实,他无法摆脱的,只是自己的懦弱罢了。
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要把它们通通留下来。然后,干干净净地离开。
Tomorrow虽然少了主人的身影,却依旧明朗透彻,空气里酿着浓浓的咖啡与甜点的香味。
楚时飞搅着手中的杯子,热气扑腾而起,笼罩了他的脸。这个女人已经打量他很久了。所谓来者不善,楚时飞并不期待她会大方而礼貌地接待他。
丘瑾慢理丝条,好像突然忘了要说的话,整理着字句。
“你要辞职?”简凡放下杯子,“为什么?”
陈旭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因为有更好的机会,自己想要尝试。
“那好吧。辞呈已经递了吗?”
“嗯。”
“同意了?”
“嗯。”陈旭有些庆幸,自己的直接顶头上司不是沈姐。这样,他就有机会悄然退出。
简凡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那好吧,那么这就是我们的道别了吗?”
“应该吧。”
阳光从落地窗外探过头,堵在两人之间的空间。有一些事,他选择不说,我选择不问,沉默是最好的默契。
“什么时候走?”
“明天的机票。”
简凡扭过头,看着窗外落泪的梧桐树发呆。“喂,陈旭,我们两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吧。”
“嗯。”他的笑容很勉强。
“有始有终。”
“好聚好散。”他接过话,深呼一口气,鼓起勇气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右手。那只手的无名指上依旧干干净净,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曾经以为,可以让它放光彩,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简凡没有挣脱,只是静静看着他。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个天使的指印的故事吗?”他的语气里有一些悲凉,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我一直相信,你是可以洗去我罪恶的那个天使。”
“陈旭……”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我很无耻,你不选择我是对的。”
对面的作为空空荡荡了很久以后,简凡的耳边依然回响着这句话。
她呆呆的,一直到两杯咖啡都凉了。
“楚先生很有潜力,上次的广告策划做得很好。”
“谢谢。”
“我很有意向想和楚先生长久合作。不知道楚先生对于本公司的职位有没有想法?”
“你的意思是想雇用我?”
“没错。一家广告工作室,名气再大,终归没法做大东西。不如进本公司,我保证可以提供一个优越的条件。”
楚时飞一笑,放下了咖啡匙,“我目前还没有计划放弃工作室。”
“当然,但总要给自己一个考虑的机会。进公司是比较保险的一种方法。”
“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您的提议。”
丘瑾往后一靠,“楚先生这么优秀的人才,应该很有桃花源吧。”
“怎么,丘总还有兴趣做红娘?”
“什么红娘,不过就是媒婆罢了。”
楚时飞淡然一笑,“媒婆就免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他突然压低了嗓音,“如果您认识什么名门公子,不妨介绍给我认识。”
丘瑾抬眉迅速一扫。楚时飞低声笑了几句,端坐着,“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搅您了。要我帮您把车叫来吗?”
“不用麻烦了。今天,莫城要去相亲,我要出席坐镇。地点就在附近。”她抬手一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过去了。那么,就再见吧。”丘瑾站起身,伸出了手。
楚时飞恰到好处地和她握了握手,“再见,谢谢您的咖啡。”
“不客气。不过,我还是很希望和你有合作机会的。我的提议,你不妨好好考虑。”她的手很冰凉,一如她语气里的不容置疑。
楚时飞没有回答。
好低劣的手法。楚时飞看着丘瑾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微笑着。
不过……
他收起了笑容,一丝淡淡的忧伤爬上了眼角。
莫家其实家规很严。祖辈曾严令禁止女子经商掌权。但是莫城的妈妈借着自己的机敏和莫城爸爸的愧疚感,在莫城爸爸生病期间,基本接管了公司的生意。
一个看惯商场的女人,再平和,也有些手段。
丘瑾昂首阔步地走着,眉头微微皱着。
“什么叫做相亲?”楚时飞瞪大眼睛,一副十万个为什么的样子。
“啊?”莫城莫名其妙。
楚时飞插着手,脸上写着:我要解释。
莫城摸摸脑袋,今天没有得罪他吧。
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楚时飞忍不住笑了出来,“算了,你不合作,一点意思也没有。”
莫城也只好跟着笑,“你这是哪出戏?”
“今天和你母亲大人一起出去吃饭了吧。”
“嗯。”
“和谁?”
“应仕雄,和他的儿子应王墨。”
“谁?”
“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莫城觉得好笑,楚时飞有时粗心起来真让人无可奈何。“这次和你们合作的可达公司的老总姓应,应仕雄。我们家和他们家算是交好吧,我妈妈和应仕雄是大学同学。”
“和他儿子?”楚时飞皱起眉头,“难不成还真的是相亲?”
莫城扑哧一笑,“你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那个小鬼长得很好吧。”楚时飞捶胸。
“是啊。”莫城点着头,说得很诚恳。
楚时飞瞪了他一眼。
“喂,我和你说,如果将来我被人挤兑得混不下去了,失业了,你一定要养我啊。”
“干嘛?”莫城回瞪了一眼。
“没什么。”
怪怪的。莫城摇摇头,继续工作了。
那天晚上,楚时飞突然从不安稳的睡眠中惊醒。四周一片昏黑。可能是莫城看他睡着后把灯给关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本能想要找到莫城的手。可是,身边一阵冰凉。
“莫城……”
空荡荡的黑夜,没有回音。楚时飞突然害怕到想要哭,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
“不要……”他伸手往空气中一挥,好像要赶走什么不好的回忆。
突然,就那么一瞬间,他的手一阵冰凉。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抓住了他的,力气很大,让他挣脱不了。他呆住了。
“楚时飞,你是天使……”
耳边传来清晰的呵气声。
楚时飞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发出声音,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晕过去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哭?”莫城吻着他的额头,关切地低声问道。
他只是摇着头。窗外已是大亮了,阳关很透明的温暖,从帘子外探了进来。
“真是对不起,我昨晚看你睡了,就把灯给关了。你半夜醒来了吗?做恶梦了吗?害怕了吗?我在书房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楚时飞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起身穿上了衣服。
“我宣布,对那个小鬼放弃。”莫洛宣布得干干脆脆。
“对手太强大啦?”
“代沟这个东西啊。”莫洛摇摇头,颇有感慨。
楚时飞憋着笑,“看你的样子也只是只说不做。”
“方契怎么了今天?”
“没什么,今天有一个案子吹了。”楚时飞说的轻描淡写。
“那可是一个大案子啊。”方契只差没顿足了,“本来说的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好啦,方契,没有案子做,你的工资我还是会给的,别嚷嚷了。”
“咦,难得楚时飞这么大方。”莫洛打趣道,“方契,开心吧。”
方契喝多了,眼睛红红的,很是颓唐。
楚时飞感叹道,“果然还是不要结婚的好。女人好麻烦。”
“就算和男人结也一样麻烦吧。”
“失业了,莫洛不救济一下我吗?这顿酒你请了吧。”
“美得吧你,凭什么?你那也叫失业?无良。”
“老大,下一个案子我们怎么办?”方契一脸企盼。
“嗯,放心好啦,我都打听了,那个老板是个女的。为了你的幸福,我就牺牲一下吧,美男计搞定它,怎么样?”
莫洛喷出了口中的酒,“牺牲果然好大。”
“我说正经的。”方契眉头更紧了。
楚时飞的电话此刻响起。他拿起看了一眼,关了就放下了。
“莫城的不接?”莫洛眼疾嘴快。
“莫洛,问你一个问题,莫城的妈妈好不好惹?”
莫洛瞪了他一眼,“干嘛?”
“随便问问。”
莫洛站起了身,“我说你今天怎么印堂发黑,原来是犯了衰神,我还是离远一点吧。”说着真的走开了。
楚时飞转着手中的酒杯,不再开口了。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张名片来。名片上很清晰地印着“秦正航”三个字。这是严枫死的那天,他得到的。
33.裂痕
莫城放下手机,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一阵台风过后,阳台上满是碎了的枯叶,黏在地上,有一股腐烂的味道。这是一个台风多发季节,蓝天弥足珍贵的日子。莫城低下头,刚才手指浸水太久了,指头有些褶皱发白。厨房里的饭菜已经凉了,要不要再去热一下呢。不过,他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
——是你请求应伯伯撤销和‘放逐’的合作的吧。
——笑话,莫城,你的经济老师没有教你生意最重要是利益吗?你以为我一顿饭可以改变你应伯伯的商业决策?莫城,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可是你……
——莫城,我告诉你,不要这么天真。‘放逐’创意好,但是并不是不可取代的。没有绝对利益在里面,才会被人随意更换。
莫城叹了一口气,拿起杯子,黑咖啡的苦涩让他一时忘了那些莫名的害怕。楚时飞可能会很晚才会回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等待对方了呢?通常是莫城会回来得晚。一推门,是温暖的落地灯。楚时飞会笑眯眯地迎过来,“喂,今天又迟了,今晚你请吧。”有时候,是楚时飞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忘了时间。莫城总是等得不着痕迹。
“等我吗?”
“没有,今天结束得也晚了。”
也许自己这样说时,他脸上的表情是失落吧。但是,莫城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外的地方。总是暖在心里,默默地收藏。
你一定要有足够的信心,相信我。相信我们。
“最近萧放玩得太疯了吧,总得劝劝他。”
“没用的。”沈继之回答得很淡定。
萧放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耐得住寂寞的人。所以分分合合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沈继之的视线。他知道萧放这次是伤了心,断了情,不是他能劝得回来的。
“什么没用啊?跟人玩性游戏居然玩得这么疯,他不要命啦。”楚时飞今晚的火气特别大,酒是一杯一杯没有离手过。
沈继之摇了摇头。管不了了。
“你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见她这样问道,他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里还停留着激情过后的糜烂气息,微微发热的床单,贴着皮肤,黏糊糊的。他们俩并肩躺着。原本狭小的空隙,因为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而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原来两个人之见的距离是最神秘不过的东西。它可以小到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名字,也可以瞬间陌生得不认识身旁的情人。
“怎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他无力地想伸出胳膊拥抱她,却发现他的拥抱和他的回答一样虚伪。
“没什么。”简凡默默起了身,往身上套着衣服。
安稷坐在床头,抽着烟。火花在暗处忽闪忽闪,好像会说话的眼睛。简凡站在镜子前,将妆补好。口红最近换的是酒红色的,映着窗外摄入的昏暗的灯光,安静得醉了一般。她一点一点地抹着,末了还抿了抿嘴唇。镜子里的人,憔悴而且苍白,一点也没有了梦想的味道。
“你知道吗?”简凡开了口,语气显得漠不关心,“我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一直走在大沙漠里。走啊走啊,走不到尽头……”她回到床头,挨着他坐着,将头压在他的肩上,吸着他轻轻突出的烟圈。“走着走着,看不见天地,只是一片沙子。突然,我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安稷的手有一些颤抖,烟灰落了下来,掉在了红色的地毯上。“我就问她,出去的路在哪里。后来,后来,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安稷摇了摇头。简凡得意地接了下去,“她说她是你的妻子,怎么会告诉我路在哪里。后来她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茫茫的沙漠,离开了。我看不见人,听不到声音,就这样被沙子逐渐掩埋,然后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