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了一会儿头脖子都酸了,我放下笔懒懒问:「太后她老人家现在在做什么呢?」
小陈斟酌词句,回说:「太后......正在选秀。」
我一愣,他躬下身,「今天上午是一批,午后一批,刚听得那边院里敲过钟,想是已经开始了。」
我笑着站起来,「有意思,咱们也看看去。」
步辇轻快稳当,我一迭声催促,回宫这么些天,还是头一次兴致足足去做一件事。
选秀......我忍不住失笑,那些男子也用个秀字,真古怪。敲敲脑袋,当年白风不也是这么被选进来的么?明宇却不是......想到明宇,胸腔里不知道哪一处莫名刺了一下,霍霍的疼。我甩甩头,集秀宫已经在望,前头有人响亮的喝一句:「皇后驾到--」
步辇没有停顿,直接抬进了集秀宫的院门。院里靠东墙站了两排人,一眼望去有的着青衫,有的穿白衣,凝目仔细看,果然都灵秀动人,各有千秋。
龙成天老小子,倒是很有......艳福。
不知道这么形容恰当不恰当,心里好笑得很,步辇落地,我扶着小陈的手,慢慢踱下来,进了宫门。
殿上已经站了两排男子,现在已经全跪在两旁,让开了道路。
这就是权势了......我从中间走过的时候,殿中静的很,让人莫名的有些心悸。两旁跪的人,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呢?
说来这些天都没去太后那里串过门,她穿着迭云锦绣的一件宫装,端正居中而坐。一旁的几个女人都穿着富丽的宫装,戴着耀眼而华贵的首饰,不过......凄凉就是凄凉,涂多少粉戴多少首饰也是遮不住的。
我向太后躬身,「母后气色甚好,儿臣心中甚慰。」一句话说得自己鸡皮疙瘩都全体站立起来。
太后淡淡说:「皇后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原不用你操心劳神。」
我一笑:「太后说哪里话,后宫之事,儿臣责无旁贷。」
我站直身,太后身旁已经设好我的座位。
等我坐下,那几个宫妃命妇盈盈向我下跪,「见过皇后千岁。」
一片莺声呖呖,好不动听,其实这些女人个个恨我恨得要死......真滑稽,我和她们的仇,在于我独占了龙成天的宠......这种荒唐至极的理由,在这个畸形的后宫中,却是天经地义的仇恨根源。
我愣了一下,太后咳嗽了声,我才恍然说:「起来吧。」
一旁侍立的女官看看太后,得到示意,捧着册书念道:「赵远征,一十七岁......」
被念到名字的少年,便上前几步,站到正中来。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一脸文秀,两眼晶莹闪亮,穿着件月白的长衫,束着书生巾,很是清秀儒雅。
太后问了两句话,点头示意,于是那人便退下去,女官再念下一个。
我刚才进来时兴致勃勃,现在却莫名的觉得意兴索然。
这么些大好少年,站在这里让变态的老太太,和寂寞的宫妇们审看挑选,真是讽刺又荒唐。但更可悲处,是双方都认为这是件隆重庄严之事......
满殿里都是人,我却觉得深深的孤独。
这里,根本没有我的同类。
「皇后?皇后?」
我回过神来,太后涵养甚好,并没有愠怒的神色在脸上,只是说:「你看这人如何?」
我注目向下看,殿前站了一个少年,白衣似雪,发乌如墨,身姿美好之极,如玉树临风,双目如星,点点璨灿的光芒直能醉人一般。
「孟觉,一十八岁。京城人氏......」那女官朗声念着,殿前的少年微微垂了头,分别向太后和我行礼,举止优雅,身形纤瘦了些,真如琼树玉芝,望去美不胜收。
太后点个头,她虽然脸色沉静,不过任谁也知道这少年是一定入选了。
「千岁。」
我头也不抬,唔一声。可小陈只喊完这一声,便没下文了。
我抬起头来,「什么事?」
「孟侍书来向您问安。」
我要想了一想,才明白这孟侍书是谁。「你没有告诉过他么?我事情多,他们不用早晚来问什么安。」
小陈说:「都跟他说了,只是他十分恳切......」
这个人想什么呢?想和上位者套近乎,应该去找皇帝,或是去找太后那老娘儿们,找我做什么?难道他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把笔扔下,对这些新选才侍,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情绪。他们父母把好好的儿子生养这么大,就是为了来替皇帝充实后宫,作嬖幸娈宠?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生下来就扔了的好,起码还少操些心、受些罪呢。
「让他进来吧。」我将案头的东西拢一拢。
天热,地下的毡毯撤了,小陈引着那孟觉进来。
小陈当然不用说,软底的鞋子踏地无声,但孟觉姿态既美,行走间也没有动静。直到他站定了要下拜行礼,我淡淡说了句:
「不必多礼了。」
他停了下来,但仍然躬身为礼,「见过皇后。」
我点个头,「孟侍书请坐。」
他轻声道谢,在一边坐下来。我继续看手里的文书,漫不经心问:「孟侍书还过得惯么?思礼斋里的房舍刚整修过......」
「吃住都好,是皇后为我们安排的么?」
我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笔端蘸了墨,在纸上飞快书写。
「我只是让内府划了支用过去。」
「皇后天天如此?」
「嗯?」
「如此忙碌操劳。」他微笑。
我不置可否,把签好的文书发出去。
「若是月钱不够使,宫里有许多差事可当,比如文史阁抄录,一个月还有四两,内侍院帮理,一个月也有四两。」我点个头,「你看,宫里也可以用劳力赚钱。」
他轻笑:「早听说皇后经济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我唔一声:「孟侍书若没事情,我不多留你了。」
这话可是说的不客气之极,但有什么关系呢,我是皇后。
就算是太后她老人家来了,送客的权力我也还是有的。
他站身来,却说:「皇后若是有余暇,我想请皇后一起出去走走。」
我意外的抬眼,他浅笑盈盈,「辜负了春光,总不能连夏风也不去吹一吹。」
我放下笔正视他。这个人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他......世家子弟中,竟然能出这么个潇洒人物。
我合上书册,笑了出来:「好......那就出去走走......不过你想去哪里?」
他只是笑,却不说话。
宫墙长长的,他和我并肩而行,似乎一点也不怕被人看到他违制逾礼。
「你想得皇帝的宠眷?」我直接问。
他摇头,笑:「不是,不是的。」
「那你进宫来做什么?」
他直言不讳:「我想见见皇后,所以就来了。和我想象中一样,皇后果然惊才绝艳。」
我骇笑,这小子......分明是在调戏我!
「我可不想得帝宠......不过,皇后肯不肯分我一些眷顾呢?」
我承认我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了,可是我居然被这人吓得连退了两步。
孟觉踏上一步,我退了一步。明明我身有武功,地位高贵,身后不远处就有侍卫,可是这个美貌少年,居然让我觉得压迫力十足。
他忽然笑出来:「原来我的脸长大后是这样子。」
我愣了下。
他笑着抚上我的脸,「章公子,我现在叫孟觉。不过,以前,我曾经叫白风。」
我张着口,半天合不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笑一笑:「其实我最想去见的人不是你。不过,其它人没那么容易找,不像你,现在的皇后,目标如此显著,所以,我就直奔你而来。」
「你见过我师傅的,是不是?你身上的功络,是他替你理的?」
我茫然的合上嘴,缓缓说:「你是白风?还是......宁莞?」
他一笑:「都是,章皇后,初次见面,我的身体,你用的合适么?」
我和他在内室,对坐着凝望彼此。
「说起来,你倒真是得天独厚......我就可怜得多了,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个正在成长的孩童......」
我笑着打断他:「那又怎么样,反正你本来的脸,也是张娃娃脸。」
那张漂亮的脸上有些羞恼:「你......」
我笑着摇头,「好好,不说这个。你是怎么过的?」
「为什么不说说你?」
「我没什么好说的。」
「哦,我也是很简单......那家的儿子不听话,因为课业不用功被责打,醒过来,变成了我,还当是撞邪,请了道士来冲我洒狗血,烧黄符。我多机灵啊,赶紧装傻,再说真话,非把我当妖孽烧了不可。」
我笑不可抑。虽然他并不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但是我们的经历却在这里交迭了。
「我师傅呢?还有那个......明宇呢?」
我愣了下。
「你怎么和皇帝黏了上呢?」
我说不上来。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再问。我勉强笑笑:「你还有没有再练武?」
他点头,「简单的心法练过,哎,等下,我的眉毛有这么直么......」
他凑过身来捧着我的脸反复细看。我又想笑又觉得荒谬。
「哎哎,轻点轻点......」
「不该这么直,我有想过,我长大了之后,眉毛应该斜一点,就这向这里......要飞出去......」
「行了行了,松开......」
「鼻子不错......」
「好了,已经不是你的脸了......」
室内的气压好像突然凭空降了好几度,耳后隐隐有一丝风吹过。
宁莞的动作顿住,我慢慢回过头来。
龙成天站在门口,眼神幽深,定定注视着我们。
第七章
我站了起来,掸掸根本没有沾灰的袍子,惯性的说一声:「回来了?」
他点了下头没有说话,那个孟觉......哦,又或是白风,啊,也许叫宁莞,也站起来,规矩行礼,「见过皇上。」
龙成天是不是有所误会?我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突然觉得自己很恶趣,这种诡异压抑的气氛之下,竟然非常非常想捧腹大笑。
「你先回去吧......思礼斋若是住不惯,我让人给你换个地方住......明天再过来,我们说说话。」
他躬身道:「是,那下臣告退。」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总觉得宁莞脸上那表情,也绝对不是恭敬畏惧,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像是也在偷笑。这小子,似乎不知道害怕两字怎么写。
不过,两世又或是三世为人,又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这个人和我是初见,但却在心底觉得已经认识他好久。明明没有深谈,却觉得对方完全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我们独特的经历,造成了这种奇妙的局面。
他从容而去,我掸掸袖子,「传晚膳吧?」
龙成天道:「好。」
晚膳摆了满满一桌,我舀了口汤,口感香滑异常,想到宁莞那灵动的眼睛,俏皮的表情,不觉好笑。
这人壳子里的灵魂应该已经是个成熟的人,可外在表现出来的,居然还是那么天真,童趣十足。
「......今天心情不错?」
只听到后半句,我含笑应了声:「是,这次新进的才侍倒是很有意思。」
龙成天若有所思点点头,「难得他和皇后投缘......那个孟侍书,听说颇有才名。」
我道:「是么?我没听说......或许明天问问他。」随便吃了些东西,我端起茶漱了一口,「你慢慢吃,我再去干会儿正事儿。」
指头刚触到书页封皮上,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大力向后拖去。
「喂......」我声音里带上了威胁:「我今天很累--」
「没关系,你不用动,躺着就好。」他干脆的说,手上也没闲着,两下扯开我的衣带;天气热了只穿两层,肌肤很容易就暴露在烛光里......和他灼热的眼光之下。
「我不想,唔......」
他重重的在我唇上辗转,离开时气息急促火热:「马上会想的。」
这简直是......好吧,这不算强迫,毕竟我也很享受,虽然有些累......而且他的动作又有些脱离正轨的急迫。火热的体液在一阵近乎挞伐的律动后注入我身体,他的呼吸那么急,动作又太狠,让我以为他是想鞭笞我......被刚才的场面刺激了?
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但身体被翻过,他从身后再次埋入时,我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喂......轻点......」
「就好了......」
「你想......呼......让我明天起不来身么......」
「那就不必起......」
「唔......慢......慢一点......」
他止住动作,俯下头来在耳边说:「好久没听到你......示弱,真是怀念之极......」
「是么......我很荣......」幸字还卡在喉咙里,他猛的挺入,齿尖重重啮进我耳郭。
硬忍也忍不住,失声惊叫的调子颤抖拔高,这似乎更取悦了身后的男人。
身体痉挛起来,虽然疲累,本能仍然屈从于欲望的刺激,弹动着断续的释出液体,然而一切并没有停止。
「行了......快点......结束吧......」最后身体已经瘫软如泥,没办法对这种刺激表示什么正常的反应。他将我翻转侧卧,紧紧环抱。
呼吸的频率都紊乱了,我整个人像是被拆散下锅煮了一回,又重新胡乱的拼装起来。过了好办天才找到一个音节:「你......发什么疯?」
他平缓喘息,哑声说:「小竟......你是我的。」
「胡......说,」我咳嗽一声:「我是......我自己的!」
「别和那些男孩子挨太近了。」
我边笑边咳:「你把他们弄进来......不就是解闷用的?」
腰间一紧,他的呼吸吹在我耳后:「你要闷的话,可以找我!」
「像你这样......解闷,用不了三五回......都能解出人命来。」
帐子里潮热得厉害,我探手去想把帐子撩开一角,喉咙发痒,低下头,一口血溅在榻边。黄澄澄的织锦灿若云霞,金色中溅了鲜红,鲜明交映,说不出的诡异。
「小竟?」
他的手伸过来,我放下帐子盖住那红色,别过头说:「没事。」
他眉头一皱,鼻翼张翕,倏的掀开帐子。再也藏不住,我疲倦的一笑:「你看,没什么事,血不归经罢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一只手全抹了去,一把将我按住,扬声唤:「传太医!」
外头一迭声应着传了出去。我叹口气:「好吧......随便你,不过太医来之前,能不能让我先穿上衣裳?」眼前白茫茫一片,薄绸的内衫当头罩了下来。
懒懒打个呵欠,向后软软靠去。龙成天的手臂坚定有力,把我的手腕托起来,沉声说:「皇后刚才吐血,过来请脉吧。」
夹着包的一溜四个太医站在门边,走进来一个,放下腕垫,战战兢兢将手指搭上。
「怎样?」
我白他一眼,「太医才刚开始,别这么急。你这么催,回来他什么也不敢说了。」
约莫一炷香时分,太医将手移开,低声道:「请千岁换一只手。」
两手都诊过了,龙成天声音里按捺不住急躁:「说吧。」
太医颤抖着叩了一个头,「禀、禀皇上......千岁,脾胃较弱,肝气......」
龙成天暴躁的打断:「废话不要说了,皇后为什么会吐血?」
太医又叩了个头,哆嗦得更厉害,「千岁......一切安好,脉象上看......并无大碍,想是,一时,血不归经......」
我哧一声笑出来:「你看,我说的如何?天天都请平安脉,要是有症候,早就看出来了。」
他脸色紧得让人害怕,我都觉得有些压迫,更不说太医了。
「传医正进宫。」
我无力的叹口气。这个人真是毅力坚强,不屈不挠啊。
我看看窗外沉沉的夜色。今晚是睡不成了。
「孟侍书求见皇后。」
我半死不活的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他进来时步态略有些急,没昨天从容,几步走近竹榻,「你......」
我先挥手,内侍无声的退下。「你小心些,当着人别你呀我的,让人抓住小辫子怎么办?」
他斜身在榻边坐下,「听说皇后凤体欠安,把太医们折腾了一夜。现在看来果然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