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蚀爱(造爱浓硫酸)+番外————丁榕

作者:丁榕  录入:09-19

世杰在这样一个夜晚逃出了那个淫臭无比的房子,因为他听到了妈妈和男人的声音,就在那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妖邪的叫喊宛如裂帛,漫出的尽是猩红的血。他仿佛看到了那涂满男性体液的丰腴身体,一丝不挂,在黑暗中白得发亮。不论是尖叫还是气味,都生生挤压着世杰的胃部,他不得不逃!拼命地狂奔、狂奔、狂奔,最后扑倒在风雨恣肆的大街上,吐得满面青白,浑身发凉。
天边电闪雷鸣,如条条白蛇环绕,恣情交配,粗重的喘息和吼声响彻天宇。
为什么还是逃不开?!强暴和淫靡无处不在。腥臭的气味如鬼魅魍魉死死地黏在他背后,挥不去,赶不走,企图要注入他的脑髓,侵入他的肌肉,在他的体内植下暴力和淫靡的种子。他的心在逐渐地变形,扭曲,逼迫着他的身体变为野兽,撕扯一切,破坏一切,毁灭一切,包括他自己!痛苦与快乐就是两条驻扎在他内心深处的毒蛇,它们互相搏斗,互相噬咬,互相纠缠,互相发泄,在施虐与被虐中达到高潮。连他的体内也充满了如此淫逸暴虐的快感!
淋漓的雨变成了蓝色的血,粘稠模糊的,蓝得接近死一般的黑暗。豆大的雨点凄厉地叫喊着从高空中砸下来,粉身碎骨,溅起一地的绝望。如祭神的处女。无限的快乐。无限的孤寂。
忽然,一袭温暖的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世杰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温和的眼睛美得好干净!
“你没事吧?这样会生病的。”
韩川素来有日行一善的习惯,他远远看到一名少年跌坐在滂沱大雨中,想也没想就赶过来了。他撑着伞遮去密集的雨点,发现少年的脸异常的苍白,不禁关切地问道:“不舒服吗?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少年以戒备的眼神瞪视着他,像一匹狼狈但依然充满攻击性的野兽。韩川安抚地微笑着:“你不用害怕,我是这附近A大的教师,不是坏人。”
他的微笑向来无人能敌,从三岁女娃到八十老太都会不自觉地喜欢上他那春风般和煦的笑脸。因此虽说他是才刚步入大学讲坛不久的新鲜人,但他的笑容却很快地赢得了全校上下的心。
应该说这是他的一种独特的魅力吧,他给人的感觉就像葱郁的树木一样安全而又可靠,温暖而又舒适,充满了生机活力,待在他身边,再急燥的心也会被一片安详与平和所包围。他又像一方远离喧嚣的伊甸园净土,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忘掉了所有的忧伤和烦恼,抛却了一切世俗的纷争,幸福和安宁在他的身边是那么的轻而易举,触手可及。
世杰怔怔地看着韩川,披在肩上的厚重衣料不容抗拒地传来阵阵暖意,树木般稳重好闻的气味强烈地冲入他的鼻间。皮肤依然冻得发青,心脏却在急剧地升温。烫得发抖。
这是什么感觉?仿佛在浓雾密布,长年不见天日的原始丛林深处投下了一束阳光。水样的光圈,火样的焦点。
“来,我送你回去吧。”韩川拉过他的手,发现冷如坚冰。
恍遭万伏电流击中般,世杰脸色一变,迅速地抽回手,一下子退了好几步。惊悸。莫名的惶恐。再退,再退,旋身即跑,速度之快使得韩川没有来得及叫住他。留下一地的惘然,但也随即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世杰几乎是没命地逃回家。一打开门,阴冷、潮湿和那淫靡的味道再度迎面扑来,但却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似的没法像往常那么嚣张。呆楞了许久,才发觉到是身上的这件西服外套。世杰脱下它,轻轻地抚摩着,心脏忽然一阵强有力地收缩,紧得仿佛把浑身肌肉都牵起来了。被韩川触过的那只手又麻又烫,好象置于沸腾的浓硫酸中,透过血管直接和心脏连到了一块。痛苦异常,但又无比的舒服,一种更为奇特的快感很快地流遍了全身脉络。想要更多……更多……
他极力抑制住身心的战栗,又忍不住将外套拾起,脸颊一点一点地挨过去……渴望却又迟疑,飞蛾扑火前那微妙的心思一闪而过。当冰冷的脸与湿漉漉但仍残有体温的衣料相贴时,冰块与炉炭刹那间溶化了,各种感官的碎片冲击开来,幻化成灿烂的星空,闪亮如钻石的泪光。层层快感风起云涌,犹如漫天的流星雨,撒下无数华丽的舞蹈。
世杰无法克制地发着抖,全身上下都被这沉重的森林气息包围了。这儿似乎不再是那间阴黑冰冷的房子,而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成千上万的古木矗立四周,浓浓的绿意铺天盖地而来……明亮得无比的眩目!阳光与湖水的结合处折射出道道摄人心魄的奇妙光芒,宛如透明的莲花瓣,在丛林中呈现出层层叠叠班驳参差的色彩,仿佛地狱深处的黑桦林,地府最美的圣地。
世杰抱着外套,像抱着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一株最具生命力最艳美的树木,就像那个人,那个仿佛从阳光里走出来的人……
把他拉入着黑夜的王国,紧紧地抱着他……一定会更美吧……
想把他拉进来……想让他变得更美一些……使他成为他独一无二的收藏品……
世杰迷乱地想着,双手抱得更紧了。
那时世杰16岁,刚步入高中,韩川23岁,大学毕业不久。
*** 
为了再见到韩川,为了心底的那个愿望,世杰很努力地考上了A大外国语学院,主修英日法三门语言。由于他是孤儿,又是以相当优异的成绩考进来的,所以学校给予优厚的补助,一切学费全免。他打听到了韩川教授的是日本语,还特地通过教导处的关系编排在韩川的班里。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见他而做。在看不到韩川的日子里,世杰总是凝视着抚摩着那件西服外套。那是这座黑暗的房子里唯一的圣洁之物,宛如开在万丈深渊里的白百合。
韩川会注意到世杰,是因为他拔尖的成绩和孤僻的性格,以及家境的凄凉。三年的时间让世杰变得更高大成熟,以前那个苍白的少年已不复存在,只是冷漠与绝望依旧。韩川早忘了那个无月无星的雨夜,他只觉得这个学生够特别,特别到令他想尽一切地去帮助他。他以为世杰眼底的绝望是来自一个孤儿的凄楚,因此为他的孤僻沉默感到怜惜。当同龄的孩子们都在尽情地享受生活享受青春享受快乐的时候,这个孩子却以层层黑色的蛛网裹住自己,带着防备与不信任缩在角落里,让他看了隐隐的心痛,一股作为师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试着去接触他,想要踏进他的内心世界,却意外地发现了那突忽其来的信任。而且只对他一人,只接受他,只信任他,对别人则是理也不愿理。
毫无理由的信任。韩川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有信任总比没信任好,总有一天世杰也会像接受他一样接受其他的人吧。
可是,慢慢地,变质了。不,应该说,一开始就已经变质了。原本世杰对于韩川来说,就好象路边捡回来的一只猫,孤独而又高傲。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捡回来的根本不是猫,而是一匹极具攻击力的美丽剽悍的野兽,一匹嗜血并也会因为血的洗礼而变得更美的狼。
这个孩子不是人,是野兽。
等到韩川发现时,他已不知不觉走进了那个永恒的黑夜王国。毫无预警地。当他想要抽身而逃时,那匹邪恶的野兽又冲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一双充满爱欲的火红色眼眸直勾勾地攫住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仿佛不是真实的,一切都好似镜中的幻象。
冷酷阴骛,邪美妖魅的帝王,在那昏暗的房子里,端坐于一片艳红之上,斑斑的血迹绘成瑰丽的华袍,旷艳的红色蜘蛛爬满了全身,绚丽恐怖,神秘莫测。他的脚下是一堆小动物的尸体,丑陋扭曲的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的手上还捏着一只垂死的小鸟,细细温温的红蜈蚣缓缓地往下爬……
美得令人胆寒!
这是韩川第一次踏进这座黑色的房子所看到的景象。他突发奇想地想要进行一次家访,看看世杰的生活状况,便跑到这里。门没有锁,他按了按门铃,又叫唤了两声,半天后才听到“进来”两字,这一脚便踏进了亘古黑夜的王国。
他惊呆了,从头皮到指尖,冷得发麻。
那不是他的学生!不是那个平日在课堂上乖乖听讲课后好好学习的男孩!
他以为他只是比较沉默寡言,比较不和群而已,谁会想到黑夜的沉默背后竟是血的喧哗?
他来了,来到我的世界……
世杰想着,心花怒放。黑漆漆的世界也为之胎动不已。变奏的华尔兹划过耳膜,骷髅在华莛上摇摆,断裂的琥珀杯拼凑起火红的骚艳。
温柔的鲜血,一滴滴……一朵朵……一簇簇……
献给你,也献给我自己。
为什么要害怕呢?这一切都是献给你的啊,你不觉得它们无比的美丽吗?这些是我眷养的一群华丽娇贵的蜘蛛。坚韧绵长的蛛丝缠了又缠,绕了又绕。娇艳欲滴。我要用它缠住你,绑住你,捆住你……
来吧,我爱,这一切都将献给你,连同我自己。
待韩川恢复神智后,他发现自己被捆绑在床上。空气里有着浓浓的绝望的味道。
“你想做什么?!”他叱喝着,这种不明所以的感觉令他恼怒。世杰没有回答他,背对着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黏黏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凝聚成夜神的眼泪。韩川感到极为不舒服,他挣了挣手脚,发现被布条捆得死死的,动一动都难。
“莫世杰!你不要胡闹!快点放开我!”他很想恢复平日温和的语气,却因心急恐惧而失败。
世杰转过身,带着宠溺而又诡异的微笑──看得韩川心惊胆战。诡异得一团浓黑的宠溺。
“老师,你还记得这个吗?”
他举起手。那件充满森林气息的灰色西服外套。
“那是──”好象有点印象,韩川努力地在脑中搜索。
世杰走过来,轻轻地将那件西服披在他身上,然后便将整个身子也覆盖上去,脑袋枕着他的胸膛。灼热而又坚定的心跳一波一波传来,敲击在耳畔,令人情迷意乱。
“你干什么?”
韩川吓了一跳。被一个男生这么压着,实在不是滋味,胸口沉甸甸的,呼吸也不顺畅了。
世杰枕在韩川的身上,觉得就好象枕着一潭湖水,水波是那么的暖和温柔,青翠碧绿,托着他,仿佛载起一叶浮萍,再怎么无所归依,也始终和水紧紧相偎。他不理会韩川的抗议,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起那个黑色的雨夜……那个绝望苍白的少年和那位森林使者般的青年……
韩川这下才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苍白无助的少年,蜷缩在暴风雨中像只受伤的小兽,爪子上全是红红的血块。
接着,世杰又吐露了心底的那个秘密。那个永恒的愿望。赤裸裸,毫无保留。
韩川瞠目结舌。
天堂的怪鸟在唱歌,抛落下细碎的珍珠,晶莹剔透。绿色的水妖爬出泥沼,枯瘦的指甲闪闪发亮,像夜光下锋利的牙齿,坚硬而又柔软。粘稠浓密的水草犹如妖娆的美女,纷纷在水下蛇舞。
这一天就到此为止,世杰也没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解开束缚后,韩川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座房子。
当年逃开的是那个苍白的少年,而今逃的人是他。
他逃不掉!
身后那两束如冰似火的目光总是紧紧地缚着他,像加长后锁链铐在他的颈脖上,残酷的宠溺沉浸在黑铁之中。毒蟒在耳边喘息,湿热的红信子扫过脸颊,引起一阵刺骨的战栗。冰与火在体内搏斗,极坚硬又极柔软,极艳美又极猛烈。
韩川对世杰态度的转变,其实也不是这个时候开始的,他很天真又很尽职地以为,世杰只是性向不同,心理上有些压力,看看心理医生就会没事的。
而世杰第一次觉得,一个26岁的大男人,还是大学的讲师,竟能天真得如此的可爱,如此的可笑,如此的……叫人心疼!
他没有看过心理医生,但却翻阅过这方面的书籍。然而,一切都令他厌恶!恨不得一把撕碎,撒向灰白色的天空,化做一群黑色的蝙蝠,向地面俯冲过去,做最绚丽耀眼的撞击。
疯狂是绝望衍生出来的产物,寂寞是绝望的孪生兄弟,他的爱恋和迷乱也因绝望而生。
他喜欢血色的美艳,喜欢由死亡换取的黑色的快乐。
“我从来就没有以看一个老师的眼光看你,确切地说,我只看得到你。对我而言,只有你,才是真实完满的,是黑夜里唯一发光的东西。为此,我才会坐在这里,坐在你的面前……”
说这话时的世杰,带着一抹黑夜的温柔,仿佛极轻柔又极沉重,像是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韩川选择极力忽略过去,他无法正视他,那个男孩背后悬浮着的是撒旦的笑脸和上帝的头颅,他走过的地方,月光如脓,流了一地,那不是光,是天使的尸体。灰白色的。腐臭的。粘稠的。
嫉妒的火焰是冰冷的,愤怒的火焰是灼热的。当这两种极冷又极热的东西相接触时,在无法融合的情况下就会发出裂帛的声音,随后将炸出漫天的五彩缤纷──那是心脏的碎片。
要摆脱世杰的痴缠,最好的办法就是弄出个女朋友来。于是韩川接受了频频对自己示好的美丽英文女教师,他们老早就是被学生们看好的一对。不可否认,他是带着私心和余老师交往的,这已经令他很过意不去了,如今更令他不安的是那冰冷的嫉妒和灼热的愤怒。他不敢看,不敢想,不敢面对……
“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吗?如果是这样,我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世界上最大的胜利者通常是最绝望的人,这一点我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一切都豁出去!逼在雪亮的刀刃上。
身体已经腐烂了,分做一块块为觅食的乌鸦所果腹……
乌鸦的眼睛里有着我的眼泪。
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就让它们替我流泪吧……
流干一切也无所谓……
世杰那残酷的恶作剧成功地令韩川意识到他的绝望和濒死的快乐。韩川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无理的理由与余老师分了手,他不能让世杰找到发泄的目标。随着愧疚的加深,愤怒也随之高涨。
“老师,你真的非常善良啊……既然你如此的善良,为什么却不愿来拯救我呢……?”
世杰当然知道韩川在怕什么,他总是习惯对人表示出关怀,当初对他也是如此。可是,为什么到了最该拯救的时候,却不愿出手呢?
现在,将他们困在一起的是一大片黑色的沼泽,四周轻烟缭绕,始终弥漫着一层腥臭的水雾。他一步一步往沼泽深处走去,拖着沉重的脚镣,锁链的另一头扣在韩川的颈脖上。沼泽的边上栖息着一群群水妖,身上缠满了色彩斑斓的水蛇,如此的妖娇,如此的妩媚,紧贴着他们的肌肤,靠吸取他们体内的气血存活。仿佛千年的爱人。
沼泽深处是未知的世界,生满了无数的小虫子,像那座淫糜的房子,更像扑朔迷离的未来……
或者,沼泽就是世杰的身体,他把灵魂埋藏于浓黑的水潭之中。冰冷昏暗,谁也看不清谁。如果韩川也能化为沼泽的一部分,这样彼此交融,分子与分子亲密地接触,他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这是一个假死的世界。
韩川没想到三年前一个无心的举动,竟会给他招来了地狱的摆渡人。那件充满森林气息的西服外套抗拒着血与夜的气味,却也不得不锁在那间漆黑的房子里。这个男孩莫名其妙地闯入他的生活,如同阴云般笼罩了他的整片天空,浓烈鬼魅的眼神总是企图把他推向无底的深渊,像腐酸一样地侵入他的心肺。是怎样的情感竟会另这个男孩以如此极端的冰与火的方式生活?韩川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个无心的雨夜对世杰来说,是疯狂与绝望转型的开端,就在那个时候,他剥下了执狂的蛇皮,整只吞咽下去,毒液与血液融到了一块,闪闪发亮。他如遇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那片模糊的身影,至死不放手。
推书 20234-09-20 :敲错门————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