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一屁成千古恨————万小迷

作者:万小迷  录入:09-17

钱富贵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里传出来:「一码归一码,我虽然讨厌你老是对我说教,可是你毕竟救过我,我是懂得

知恩图报!」
「你是说今天的事,那不算什麽,苍兄是为我──」
「不是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钱富贵抬起头,凝视著季玄易,月光下眼角的晶莹,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他们的相识,要追溯到五年前。
那时钱家姐弟刚来到京城,还满怀希望的去寻找他们的亲娘舅,即使碰了几次壁也未曾死心。只是日子越拖越久

,盘缠也越来越少,到最後连客栈的柴房都住不起,只得露宿在街脚一家马上要拆掉的破庙中。
钱玉兰身强体壮,住哪里都没关系,可是身体底子差的钱富贵却害了风寒,虽然没有高烧,但还是不断的咳嗽、

神志也油有些迷糊。
那日下起了大雪,温度骤降,二十一岁的钱玉兰和十五岁的钱富贵紧紧相拥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听著彼此肚子

的呱呱叫声。
就在钱富贵越来越虚弱,命悬一线之际,季玄易进破庙来躲雪,看到两人,伸出援手,给了钱玉兰果腹的银子,

还照料了一会儿钱富贵。
但颠沛的日子让钱富贵尝遍人情冷暖,吃过亏的他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他坚持认为季玄易的好心是对钱玉兰

有所图谋。
季玄易也没做解释,在他们买来食物大块朵颐之际,悄悄退了出去。
那一年,他也只有十八岁。
……
「皇上──你真要斩了阿贵吗?」
未泉宫里,德妃正在哭天抹泪。「可怜我钱家就这麽一根独苗,如今却因为一个屁掉了脑袋,要我怎麽对黄泉之

下的父母交代啊──阿贵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这就吊死算了──」
「玉兰……你……你……你别想不开啊……」皇帝看著步步逼近的德妃,吓得只往床里缩。其实他想说的是,你

要吊死,拿著白绫比画我干什麽?
「皇上,你给我个痛快话,是要阿贵死,还是我死?!」德妃单脚跨坐到皇帝的身上,披头散发的样子甚是骇人


「我、我不要你死……可是,可是圣旨下了,怎麽能说收回就收回?朕保证不斩他,但总要关上一月,已敬效尤

。」
「关一个月?阿贵身体不好,根本受不了牢狱之灾!」
「那、那这样好不好?」皇帝眨眨眼,将德妃招了过来,伏耳道:「再过两天,你挑个夜神人静的日子,拿著朕

的密旨去把他接出来,让他在家里老实呆著,对外还宣称他在坐牢,可好?」
「好吧……」虽然自己的弟弟还要吃几天苦,但这已经是皇帝最大的让步,於是德妃苦著脸点头。
………
「钱国舅,开饭了──」狱卒王二打开铁质的大锁,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个馒头和一碗肉准时送到钱富贵面前。
他接过碗,对狱卒微微一笑,便大块朵颐,等狱卒出去後,习惯性的将馒头塞进怀里。
三天以来,他已养成了每晚与季玄易一起分享食物的习惯。
侧脸看了一眼隔壁,季玄易和草莽大汉正在商量事情,声音很低,他什麽也听不清。
没想到这个酸儒和那个粗人相处得这麽好……不过他刚进来的时候,一定被教训的很惨吧!
「苍兄,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季玄易的声音很轻,他从裤腰里拿出钥匙。「我已经买通了王二,今晚狱卒们会

喝得大醉,这是钥匙,咱们就趁机逃出去。」
「哼哼!」大汉刚毅的脸上露出笑容。「一切都亏了季兄弟,你放心,到了悬王山,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个汉子名叫苍浪,是东虞国境内,最大的土匪山寨「悬王山」的三当家,两个月前在淮南被捕,後来秘密押送

到京城,关在天牢一月有余。
季玄易是半月前被关进来的,一开始与他同牢,也吃了不少苦,但好在大汉性格虽然暴躁,本性还算淳朴,接触

下来以後,他们成了莫逆之交,於是计划著逃出天牢一起回悬王山。
「仰仗苍兄了……」季玄易微微欠身行礼,笑容高深。
夜幕降临,狱卒们在划拳行酒,吵嚷声在天牢里回荡,钱富贵怀揣两个大馒头,一会儿摸一下,就等狱卒安静下

来好与季玄易分享。
然而今天,还没等他喊他,季玄易便走到了栏杆前。
「富贵,你过来。」
钱富贵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到季玄易身後瞪著牛眼的苍浪,没有把馒头掏出来。
「富贵,我想求你一件事。」季玄易缓缓开口:「我离开以後,希望你能住到季府去,替我尽孝道,陪我爹习字

,陪我娘理佛……尽量少出门,你可答应?」
「我不答应!」钱富贵想也不想就挥手拒绝。「你为什麽要离开,又没有旨意要斩你。」
钱富贵低头拭泪,季玄易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转身回到牢房深处。
苍浪撇著嘴道:「你跟那小子说这些做甚?你不怕他出卖咱们?」
「不会的,他只是个孩子……」看到钱富贵慢腾腾的回到床上坐著,季玄易叹息的自言自语:「他是我唯一放心

不下的人……」
渐渐,嘈杂声停止,狱卒们似乎都醉酒睡著,二更时分,季玄易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门锁。
「德妃娘娘到──」
突然的一声通报,让季玄易一愣,然後拉住苍浪退回床上。
04
厚厚的铁门被打开,穿著便装的钱玉兰在一个太监的陪同下踏入天牢。
王二慌忙起身,行礼问道:「不知德妃娘娘深夜来临,有何贵干?」
「我来探望一下钱国舅……」钱玉兰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我有皇上的密旨,接国舅出去!」
一旁的小太监递上密旨和出入天牢的令牌。
居然赶在这种时候……看著德妃,王二冷汗从脑门簌簌而下!
「现在夜色已晚,德妃娘娘可否明早再来?」
「放肆,皇上的密旨你敢违抗!」钱玉兰一甩袖子,不再搭理王二,长驱直入进了天牢,还大声呼喊著:「阿贵

,你在哪,姐姐来看你了──」
叫喊声吵醒了刚睡著的钱富贵,他从床上坐起,揉著惺忪的睡眼,辨别出是自己胞姐的声音,连忙冲到栏杆前挥

手大喊:「姐──我在这儿,我在这里!」
钱玉兰闻声赶过去,看著几日未见的弟弟,眼泪如泉涌。
跟上来的王二向隔壁使了个眼色,然後打开牢门。
「阿贵,你受苦了──是姐姐没用啊,我的阿贵!」
「姐,我好想你啊……呜呜……」
姐弟两人抱头痛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分别了多少年。
「这是怎麽回事?」越狱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苍浪暴躁不安的走来走去。「那小子到底是谁,那女人

又是谁?」
「苍兄,咱们还是等他们走了以後再从长计议──」季玄易跟在他身後劝导,可苍浪急噪得什麽也听不进去。
「等他们走了以後,狱卒也都醒了!」苍浪竖起耳朵听著隔壁的动静,当听到别人唤钱玉兰为「德妃娘娘」时,

立刻来了精神。「这女人是皇帝的老婆,我要抓了她做人质杀出去──」
「苍兄万万不可──」季玄易拦阻不及,苍浪已经撞开开了锁的门冲出去,他只能也追出去,同时出声警告:「

德妃小心──」
苍浪来势汹汹,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倒是钱富贵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妙,下意识推开钱玉兰,而自己则代替钱玉兰

被拎住脖领,如小鸡一样被提了起来。
「都给我滚开──」苍浪的熊掌扣在钱富贵的锁骨上,稍微使力就能扭段他的脖子。
「苍兄,你放开他吧!」季玄易跟了过来,看到被抓住的是钱富贵,心底五味杂沈。
「少废话!」苍浪不理会季玄易,胁持著钱富贵慢慢向外走。
王二有些慌神,不知是该叫来守卫擒拿还是放他们离开。
钱玉兰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一幕,她做梦也没想到刚刚到来的重逢转眼就可能变成生离死别,她张开嘴刚要求救

,就看到苍浪身後的季玄易猛摆手,不停用口型说著「相信我!」
钱玉兰内心激烈的挣扎著,最後她选择相信这个曾经竭力帮助过自己,但又和钱富贵貌似不和的男子。
小太监也吓得直哆嗦,令牌「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季玄易弯腰捡起,跟著苍浪离开牢房,来到天牢门口。
苍浪点了钱富贵的哑穴,然後转头瞪著也跟过来的钱玉兰等人,而剩下的几个狱卒,还爬在酒桌上酩酊大醉。
季玄易推开门,向门口的守卫出示的令牌,他们尽管疑惑,但是看到德妃与王二都没有开口阻止,就放三人离去


钱玉兰追到门口,看著自己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禁悲从中来,脚一软倒在地上。
季玄易──我钱玉兰如此相信你,你切莫叫我失望啊!
出了天牢,苍浪左手抓著钱富贵,右手抓著季玄易,施展轻功一路狂奔到城门处,见城门紧关,便想硬闯,季玄

易连忙劝阻,说服他等待天亮乔装成百姓出城。
在季玄易的指引下,三人来到一间破庙栖身,此庙正是钱富贵与季玄易初识的地方。
刚踏进破庙,苍浪便发力,对著钱富贵的头颅就落下掌来。
季玄易急忙将钱富贵拉到身後,劝道:「苍兄住手,留著他还有用!」
「留他何用?我在牢里就看他不顺眼──」
「苍兄,明天出城,你我也没有十分把握,到时候,他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啊!」钱富贵贴著他的身体簌簌发抖,

季玄易单手握著他的手,试图给予温暖。
「哼!你就是顾及太多!」苍浪冷哼一声,抓过钱富贵,点了他周身大穴,叮嘱道:「在过一个时辰就天亮,我

去弄几件衣服回来换下囚衣,你看著他,别让他跑了。」然後恶狠狠的警告钱富贵不准作怪,便离开破庙。
季玄易犹豫了一会儿,扶著钱富贵坐下,瞧著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不禁一阵心疼,於是伏在他耳边安抚道:「

你现在被点了穴,我没法放你走,你再忍耐一阵,等出了城我会劝他放了你的。」
身陷极度恐惧中,又不能动,钱富贵只好眨眨眼,表示他有听到季玄易的话。
「苍兄虽然卤莽,但也不会烂杀无辜,你别害怕。」季玄易抱住钱富贵,将他的头贴到自己的胸膛。「把你卷进

来……真的不是我的本意,你这个小鬼,为什麽老是让我放心不下啊!」
若是平时,钱富贵一定会觉得季玄易的举动很奇怪,可是在这种时候,他的体温却能驱散他的恐惧,听著他沈稳

的心跳,钱富贵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没有那麽慌乱了。
05
黑暗的破庙里,相拥的两人的喘息声在寂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也不知道以後有没有机会再跟你独处,所以我现在说的话,你要用心听,知道吗?」
季玄易指的是苍浪回来他就不能跟他畅所欲言,而这话听在钱富贵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像是生离死别前的叮嘱。
「我会想办法放你走,但你自由以後,千万不要去报官,也别回宫,就到我家去,听到没?」
你放我走了,他会不会迁怒於你,杀掉你啊?钱富贵皱著眉,却无法将想法表达出来。
但只有一个眼神,季玄易已经心领神会。
「苍兄和我是朋友,他不会伤害的我!」他的关心让季玄易打心眼里觉得幸福,即使他们平时争吵不断,如仇家

一般,但在危急关头,钱富贵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
…………
「圣上──您一定要救回阿贵啊!」未泉宫里,德妃哭得无比凄惨。「圣上,您要知道,我与弟弟相依为命,他

要有什麽事我也不能活啊!」
「不会的不会的……」皇帝心疼的看著龙袍的袖子被德妃当做手帕用来擦鼻涕,却不敢拉回来。「爱妃,你放心

吧,不是有季卿家跟著吗?他会想办法放你弟弟回来!」
「可是季玄易毕竟只是一介书生,有心也无力啊!」德妃扑向皇帝,用糊了妆的脸在他胸襟上磨蹭。「阿贵体质

虚弱,尽不起折腾啊……你赶紧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的搜!」
「这、这叫朕实在为难……」皇帝不住的翻白眼道:「你是妇道人家,不能参政,不过我保证,你弟弟不会有事

的!」
「你的保证有个屁用!」德妃叫得更大声:「万一季玄易贪生怕死,把我家阿贵出卖了怎麽办?」
「既然你这样想,当时为什麽还相信他,放他们走?」
「我……我……」钱玉兰一时语塞,呐呐的道:「直觉告诉我,应该相信季玄易。」
闻言皇帝纳闷的问:「他们平日交情不好,是敌人,你怎麽会有这种直觉?你不怕季玄易落井下石?」
「他们不能算敌人,他们只是天生八字犯冲……」钱玉兰叹息著回忆起他们第一次交恶的情景。
那一场雪过後,钱家姐弟就没有再见到季玄易,春天的时候,钱玉兰已经女扮男装在一家肉铺做了屠夫,那日她

吃坏肚子上茅房,钱富贵帮忙照看生意,说起来也只是一柱香的时间,这区区一柱香,只来了一笔生意,却惹出

鸡飞狗跳的一场战争。
话说当日季玄易陪著他娘季夫人逛市集,路过钱家的摊子,本想买二斤肉回去包饺子,可认出来人是自己恩人的

钱富贵却一刀下去割了五斤,都细细切成臊子。
钱富贵是想用这些肉来偿还恩情,但季玄易却以为他是无良商贩强买强卖,两人於是起了争执。
季玄易发挥酸儒本色,罗嗦个没完,钱富贵听著厌烦,一包肉丢来丢去,一下子闪了架,肉沫横飞,全糊到季玄

易的衣衫上。
钱富贵心生愧疚,拿起一旁的抹布擦向他的前襟,躲闪之中,又不小心塞入了他的嘴。
季玄易看著那刚才放在猪头上,蝇虫环绕的抹布,胃里一阵翻腾,爬在案子上猛吐起来。
看著粘粘的液体不断的流到猪肉上,心疼肉的钱富贵默默拭泪的举动,恰巧钱玉兰从茅房出来,想都不想就以为

是这两个有钱人欺压百姓,於是轮起猪腿把趴在案子上的季玄易打飞出去。
接连遭受打击的季玄易气极攻心,一下子昏了过去,他这一昏就是七天,错过了殿试,推迟了他步入官场的日子

,也是他与钱富贵永不停止争吵的开始。
……
季玄易觉得,抱著钱富贵时间弥足珍贵却也转瞬即过,天蒙蒙亮的时候,苍浪已经换好了衣服回来,还带回两套

,季玄易自己穿好後帮钱富贵套上外袍,但除了钱富贵,季玄易和苍浪怎麽看也不像是寻常百姓。
季玄易身上有一股余生具来的贵族气,再加上他英俊不凡的相貌,粗鄙的衣服也无法遮掩他的华彩;而苍浪的江

湖草莽味甚浓,加之粗暴的长相,再平凡的衣服也盖不住他的戾气。
看著这两人,钱富贵心知安全出城的机会渺茫,这样一来自己就能被守卫救下……可是一想到季玄易被抓回去,

要罪加一等,他又希望守卫都是睁眼的瞎子,看不出异常。
沈浸在矛盾思绪中的钱富贵突然感到双脚腾空,定睛一看,原来是季玄易将他背起。靠在他的背上,他惊叹的感

觉到,这个瘦弱的男子居然有如此宽阔坚毅的臂膀。
在晨曦中,三人缓步走向城门,出城的百姓不多,都是一些来往赶集的商贩,推著小车匆忙而行。
一步步接近城门,钱富贵倾听著季玄易的心跳开始加速,但总的来说还算平稳──怦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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