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流觞 上————林染醉

作者:林染醉  录入:09-10

一来二去的,黎若也教出兴趣来了,于是一时兴致大发,誓要组个交响乐团,将另一种音乐形式带入这个时代。不都说么,音乐无国界,那想来其魅力应当是时空没法挡的才是。西式音乐较之中式音乐在黎若的生命中的烙印更为深刻,黎若没有东西方音乐大挑战的兴致,不管是研制乐器还是组建乐队,都不过是他的个人喜好罢了,只需对他一人负责。反正以景王府与凌霄山庄的财力,养个把乐团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世界对不同音乐形态的接受度却是颇高的。
未几,王府乐团招聘满员,新乐器也送到。黎若可以教大提琴中提琴小提琴甚至是鼓系击打乐,却教不了木管铜管这类管系乐器。不过但凡音乐,行内人总是能抓到共通之处的,于是在黎若乐谱的指导下,管系乐器成员竟也逐渐的抓到了感觉,而弦系乐器成员也在黎若的教导下日渐的成长了起来。不过,要正式演出,诸君仍需努力。
自此,王府里每每树下一张贵妃椅,某黑发青年懒洋洋躺其上,托着下巴听演奏,不时指手画脚一下下,已成王府一景。
景王府交响乐团的成名,来自于一场较量。
景睿十年,帝王寿辰。
照例,各国均派出使节,前来相贺。王宫设下宫宴,招待来宾,并大宴群臣。
龙静滔与黎若相携而来。按理,黎若一介平民,此等规格的国宴他本是没资格出席的,然一则他与景王关系特殊众人皆知,二则帝王也特意降下旨意邀请,于是也便无人敢说一二。
麻烦,出自燕然的邻国绯羽。绯羽居于燕然之南,与燕然、宣并立三大国。前番绯羽国中诸子争帝位,燕然虽不曾明着支持某位,却也不是很待见现今的烈焰帝即位。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太喜欢自己的邻国有位强势主君的。故而两国之间,虽不至于剑拔弩张,却也有几分明枪暗箭。
绯羽的贺礼,是大型团舞《八王破阵》,是为剑舞。鼓声隆隆,兵刃相扣,虽所使青铜剑并未开刃,然杀气却不曾稍减。舞者身形高大,肌肉贲张,头上乱发披散,身上短铠乌亮,每一跺脚每一呼喝都引得殿堂似乎一颤。阵前厮杀,死士不屈,气势雄浑,所向披靡。沉闷鼓声隆隆转疾,战士杀伐之气四起,青铜剑磕,兵器撞击之声整齐响亮,身上铠甲叮当作响,沙场血腥之气仿佛弹指之间便将扼住满殿君臣使者呼吸。
由得彼方舞者以新排剑舞助兴之名行挑衅之实,坐中诸国使者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燕然群臣虽面有激愤之色却不能跳入场中喝止,以免反失了自家气度,于是益发的目中喷火。
瞥到自家情人面沉如水眸光似刀,黎若伸手握住那捏紧的拳头,低语:"咱们地盘上,总不会让他们嚣张了去的。"
龙静滔深吸口气,回握,十指交缠,"看你气定神闲的,有什么打算?"
黎若低笑:"都说是好戏连台,怎能够只看他一家演出?"
龙静滔已回复平静,有心情开玩笑了:"这毕竟是皇兄寿宴,你可别将人气得都去撞墙啊,要把此殿撞塌了,看你怎么赔。"
黎若水眸眯起,"正好翻新,省得陛下冬天老抱怨没暖气。"
他们这厢低低私语,那厢帝王目光沉沉,却也只瞥了绯羽使者一眼而已。帝王一脸似瞧无趣把戏的神情,意态阑珊,自是气度斐然。地下偷瞄的群臣也自放松,继而交互的评头论足,嗡嗡之声四起,却现出一番不经意的轻忽,场中表演的舞者虽气势依旧却不免落了下风。
一舞既罢,帝王不过挥挥手:"绯羽使团的表演果然精彩。难为你们千里而来,为朕一舞。来人啊,赏!"
于是宫娥彩袖金钟,殷勤把盏。
却听得庭下有人懒洋洋笑语:"陛下,草民谨代表我燕然万民为吾皇贺寿!草民亦带来小小曲目,不成敬意,还请吾皇屈尊赏玩。"
龙椅之上君王颔首而笑,王者气度自于举手投足间表现,华贵威严,高不可攀。"准!"
西裤领结燕尾服,头发一律深蓝发带绑马尾,这是黎若对乐团成员的着装要求。如此服饰风格是这个世界所未曾闻未曾见了,却自有一种英挺气概,挺拔帅气。
乐团虽是初次在此种大场面处演奏,却毫无胆怯之色。行礼,坐下,演奏准备就位。
两声爆炸式和弦乍起,宇宙边界,洪水激涛汹涌澎湃,一波未平,一波涌起;浪花中到处涌现悲歌之岛,岩石林立,被打倒的战士想要爬起,任他再没有气力;生命的韵律已经中断,似乎正濒临沉寂,琴弦在静寂中低沉颤动,只有静脉的跳动......忽然,命运的呼喊微弱地透出那晃动的黑色迷雾,英雄在号角声中从死亡的深渊站起。整个乐队跃起欢迎他,因为这是生命的复活......
复活的英雄战胜了敌人,胜利凯旋!一切都染上喜悦的荣光,紧张不安的呼喊第一次销声匿迹,尖锐冲突而激烈的音调,转化为安宁、悦耳、朴素而欢快的音响。困难已经克服,斗争以胜利告终,一切都被转入轮舞中去,现在只有痛饮!欢呼!狂舞!
......
隐隐约约的弦乐器发出阵阵沙沙响动,起初虽然还很轻微,却充满朝气和活力,而且它还逐渐发展为一种愉快激昂和富于色彩的声响。旋律清晰活泼,像一股激流那样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腾跳跃。一朵浪花下去了,更多的浪花跃起来......
虽是陌生的音色,其中的英雄豪迈之气却立时冲击众人耳膜。没有森严的杀气,激昂的节奏已足以叫听者热血沸腾。那是属于英雄的颂歌,虽万千人,吾独往矣!
弦乐、管乐、鼓乐,表演者虽只有三十余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殿内已沸腾成一片,却纵然再嘈杂也不过是那英雄气概的一点旁衬。
然后,时光沸腾,空气沸腾,烛火沸腾,人生鼎沸,群情激昂!
这,就是英雄交响曲的魅力!
不世出音乐天才的惊世杰作!
不知是哪里先鼓的掌,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候,竟发现自己也是那情不自禁喝彩者中的一员!
掌声久久不歇,黎若面上笑意盈盈。《英雄交响曲》他本没打算今日演奏的,毕竟是帝王的寿辰,还是祥和安美的曲目比较合适。怎奈绯羽欺人太甚。他虽面上没有不豫之色,还劝解住了情人的怒气,心中却也是极愤怒的。于是立即着人换了曲目。这《英雄交响曲》也是排练过多次的,乐师娴熟非常,又是惊世名作,这一亮相果然震慑住所有人。面子里子都大大的有。
他心下得意,忍不住笑逐颜开,引得景王与帝王欢喜不已,心中对他的爱慕不觉又添上一层。
绯羽的使臣也一直的目视于他,却是目光森冷。及至见了那明丽已极的笑颜,纵使他满腹怨恨,也不由得呆上一呆。有美一人,倾国倾城。原也不过如此。
及至他回国,烈焰帝欲责罚,他不免又将黎若风华夸大几分,以示有情可原之处。由是林四公子之名诸国皆知。
"I was grace ha augh my hear o fear and grace ha fear  relieved, how precious did ha grace appear he hour i firs  believed......"少女的声音自堂后悠悠响起,乐队乐声低低应和。弦系击打乐系成员手中并不停顿,口中却都随着音乐低低合唱,空灵的音色引得殿中众人屏息以待。
靠近乐团处灯烛突然熄灭,却有一灯如豆,翩然手中捧着巴掌大小的半开莲华款款而来,透明玻璃碗中一点火苗莹莹,满室温香。随着她吟唱走来的步伐,沿着乐团四周呈阶梯形布置的玻璃碗中蜡烛一级级点亮,烛光摇曳。
盛装立在乐队前头,翩然款款跪下,手腕抬起与视线齐平,对着宝座上她的皇帝哥哥一脸虔诚地继续唱着。
虽是听不懂的语言,却奇异地满是圣洁高远崇敬爱戴的味道。殿中人一时都听得痴了,眼中只有那粉衣少女晶亮的眸。眸光似水。
一曲唱罢,十四岁的小公主盈盈拜倒:"臣妹恭祝皇帝哥哥大寿,愿皇帝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声音清脆,神情安然,举止大方。与会的诸人不觉都暗自点头,觉得这女孩儿果不愧是一国的公主,年纪虽小,仪态却已不凡,何况她生得又是极俏丽,含苞芙蓉似的。于是各国使臣不免暗自考虑自家国内可有适龄的王子世子。这,却是黎若始料未及的。
龙静滔点头,道:"皇妹平身。你唱的是什么歌?语音这般奇怪?"
小公主甜甜一笑,"这是来自异域的名曲,唤作《奇异恩典》,在那里,是献给他们的主的歌。主是能给信民以快乐富足安康的存在。臣妹就想啊,对我燕然百姓而言,皇帝哥哥不也正是这般的存在么?在皇帝哥哥的治理下,我燕然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四海升平。这首歌送给皇帝哥哥,最是恰当不过啦!"
龙静寰心中明白,这一曲与黎若绝脱不了干系。养在深宫的小公主,哪里去见识那异域语言?抬眼看处,那人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呢。
心中,霎时柔情漫漫。
第20章
第二十章
景睿十一年,于燕然而言实是个多事之秋。
夏初,贯穿燕然南北的漠河水暴涨,漠河沿岸方圆千里尽遭大难,是为寰帝登基以来最大一次洪灾。
灾讯八百里快骑飞马报入京师,登时朝野震惊。庞大的国家机器嘎嘎作响着运作起来,而灾情加重的情报正源源不断。漠河是燕然境内最大的河流,沿岸是千里良田,为燕然国内最大的粮食基地,然因水土流失之故,漠河流域向来不太平。上年冬天降雪量颇大,今夏又雨讯频频,帝都虽颁布措施严加监控然于自然之力跟前人力总是式微,何况任谁也未曾料到洪水竟来得这般迅猛这般浩大。
宫中已是第三个不眠夜。架不住群臣劝求,龙静寰终于回了寝宫歇下。两三日未得好好休息,又加之精神高度疲惫,龙静寰终于沉沉睡下。
一觉醒来,已是暮色沉沉。翻身坐起,忽然觉得寂静一片的房间冷漠得吓人,心头涌起强烈的想见某个人的冲动,无可抑制。于是迅速下床,招来暗卫即刻动身。
身为帝王,是没有人前软弱的资格的。龙静寰并不觉得自己是软弱之人,可是在某些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见见某人,听听那人沉静柔和的嗓音,哪怕是说的无关紧要的话。
疲惫的时候,希望有个人陪。可是,那却是个不可能来陪他的人,于是只能由他去陪。
微服来到王府的时候,龙静滔与黎若正在书房。由着管家着人飞速通报,龙静寰径自向书房而去。
看到帝王的时候,龙静滔与黎若不是不吃惊的,忙前来见礼。龙静寰摆摆手,叹道:"朕这两天为水灾一事忙得团团转。这会子出来透口气,你们不必多礼。"这两年来,龙静寰也每每到访。三人之间相处时候也随便许多,那些虚礼都省去大多。黎若想了想,着人上茶,三人围着烛火坐下细谈。
对于朝中官员的委派事宜,黎若不知其中道理,也便只静坐听他兄弟计较。间或将已空的茶盅斟满。听得良久,他突然插言:"为什么不派军队救灾?"
见二人吃惊回望,黎若竭力回忆在现代政府的作为:"从灾区及周边地区调遣军队帮助救灾,以最大限度地控制灾情解救灾民。"
龙静滔皱眉:"此例从未开过。历年来都是朝廷拨款,派下官员督促灾区自行救灾而已,恐群臣反对。"
龙静寰冷冷一哼:"朕不需要餐尸素位不会提意见成天只懂得哼哼唧唧无病呻吟的臣子!前所未有,朕就开这个先河!朕的子民,朕岂能不管不顾!"
黎若点头,很是激赏,"陛下倒不是墨守陈规之人。军队本来自于民,又是靠民养的,这番派了他们去,本就是在情理之中。而且他们来自民间,自然推己及人,加之纪律性也强,自是一大助力。这般的大灾难,一人几人之力实在微薄得很,只有靠朝廷调度了。"
"只是此番大灾,粮食价格怕是要上去的,陛下可要施雷霆手段,稳住粮价,才能使社会稳定,百姓不至灾上加灾。"
点点头,帝王目光沉沉:"朕已经下旨,着各省官员严加查处,对此类不义之人严加惩处!"
黎若与龙静滔对视一眼,"我们也正讨论到此处。陛下不妨恩威并施,一方面严厉打击不法奸商,一方面大加奖励,鼓励全国商家多多捐献。"
"喔?有什么打算?"
"例如陛下可许诺,凡捐粮捐银灾多少多少以上者,陛下日后赐下亲笔,为之书写店名,以资奖赏。又或国家发布国债,以债券形式略高于市价收购粮食,待灾后连本带利一并返还,诸如此类。"
龙静寰点点头又摇摇头,"前法可行,后者不可。开了此先风,只怕后来君主以此误国。这几年国库颇丰足,应能支付。明日朕再与户部商议具体事项。"
黎若点点头,"我打算牵头弄一个拍卖盛会,为灾区筹措些救灾款子,陛下可得支持一二。"
龙静寰挑眉:"朕已经命人组织捐献,这两个性质应当是一样的罢。"
黎若笑,"目的一样,途径略有不同。陛下做的是无本买卖,我的却是有偿的。陛下面对的是全国之人,我呢则是专刮富人油水。那些个珍玩宝贝,放在宫中不过死物,能救上灾民性命,才不枉它担了奇珍之名。"
龙静寰一笑:"你看看需要多少,只管列个单子罢。"
黎若摇摇头,"不需太多,几件便可。物以稀为贵,多了,价就贱啦!有了陛下带头捐献,别人家的宝贝我也好搜刮许多啦--啊!对了!如果陛下配合,我可还有个极好的主意,基本上可算得是无本生意,而且投入小风险少回报巨大哦!"他突然挑起眼角,笑得贼兮兮。
看着他晶亮的眸子,龙静寰突然有种冷飕飕的感觉。"怎么配合?"
"嗯嗯,陛下只需把用过的旧衣物旧鞋、读过的旧书、盖过的旧被统统交给我,我举办个专场拍卖会,绝对场面火爆金子滚滚来!"他一激动,立时紧紧贴了过来,手舞足蹈,看龙静寰的眼神如同打量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龙静寰咽了口唾液,不知是被美色迷的还是被财迷吓的,"这个建议还是算了罢。朕还想保留点隐私。"
抓过激动的情人,怕他一个激动把帝王摇晕了事,龙静滔紧紧搂住,笑道:"你这建议虽能使我燕然子民对皇兄感激涕零,却未免叫诸国轻视,同时看低我国国力,反倒生出事端。"燕然地理位置很好,又靠近海洋,早是诸国眼中一块好大肥肉,一旦显现疲弱之态,只怕立时招来一群恶狼。
黎若也是一提就明白的人,何况他最初起意不过是开个玩笑轻松一下气氛。
现代的拍卖会,程序已经相当成熟,黎若略做改动便照搬了来用,联合和国内排名前十的商行联合举办。这厢积极筹备拍卖事宜并做好事前宣传工作,那厢抓紧时间培养拍卖师,进行得如火如荼。
朝堂之上,各种应急措施一一颁布。龙静寰是个雷厉风行的君主,他思考过后认为可行的政策立即交付群臣决议,修正补充,然后在最短时间内得到实施。他又是个严厉的君主,对阳奉阴违的蛀虫斥贬不遗余力。
龙静滔作为特使,已赶赴灾区,他是实权王爷,各地地方官员不敢刁难他,他又是铁血大帅,各地军队皆服他威名,调遣起来自比别人顺畅许多。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硕鼠这种生物总是存在的,即使是面对如此重大灾情,其贪婪之心也未有收敛。龙静滔愤恨之下很是砍了几颗脑袋。
于是朝中又有人议论纷纷,上奏说景王任性张狂,置国家法度于不顾滥杀朝廷命官实是有负陛下重托云云。帝王大笑,八百里快骑送至景王手中,随奏附有尚方宝剑一把。景王接剑亦笑,再斩几颗脑袋回礼。自此漠河流域各官员战战兢兢,再不敢试尚方宝剑是否有钝化之嫌。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黎若因为要安排筹措救灾款项,集合民间救灾力量事宜,留在京城未曾与龙静滔同去。瘟疫之名传来之际,他正在吃饭,登时手中碗筷摔个粉碎。火烧屁股般冲入皇宫,拽着帝王龙袍便要支援。见他急得眼圈发红,帝王又是心疼又是心怜,还有一点说不出的羡慕,忙切切安抚住,告知已征集名医组队前往灾区。
推书 20234-09-12 :千里暮云平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