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爷重又绕回上座,“武相青,你确定是在吴二身上搜到的银子?”
立在一旁的武相青连忙上前,“回禀老爷,属下确实在凤仙楼二楼左边的房间抓捕吴二,当时他身上的确携带官银,属下也很……”
文老爷挥一挥手臂示意他停下,“凤仙楼?那不是……”
吴老爷一听儿子还去了凤仙楼,直接上前抓住吴二头发,抬手便甩了几个巴掌,“你还给我去鬼混!今天我不打死你……”吴二的脸上布满巴掌印,嘴角渗出血,硬是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
武相青又回话,“当时吴二少和……”咳嗽一声,继续道,“和文大少在房间里喝酒,大少爷喝得很醉,吴二少倒是很清醒……”
“什么?北影也去了?”文老爷额头一滴汗滴了下来,“他……他现在在哪儿?”
“属下估计睡下了。”
“现在时候不早了,窃犯既然已经抓到,那就明日再审吧!来人,把吴二少收押回牢,严加看管!”
侍卫押走吴二,驱散了围观群众,吴老爷抬手对文老爷道:“文兄请务必秉公办理,这畜生……哼,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告辞!”
“哎~哎~?”文老爷还想说什么,吴老爷已经转身快速离开了,留着文老爷一人自言自语:“这吴二少啊吴二少,到底为何要说谎呢?”虽然官银是今天才发现被盗的,但从失窃数目来看,明显不是今日才被盗走的。
翌日,余昕急匆匆赶到文府,敲开文北影房门,见文北影还躺在床上昏睡,一巴掌拍在文北影脸上,“大少,你醒醒,大少!我有事问你!”
文北影摸着脸慢慢苏醒过来,脸上一阵麻痛,转而怒视坐在床沿的余昕,“你小子,敢打本大爷?”
余昕举着的手还准备继续打,见文北影醒了,悬在空中的手讪讪着放了下去,“我……我看你睡着,哎……你知道二哥为什么被抓起来吗?我早上听我爹说,二哥被关在牢里,到底怎么回事?”
文北影揉揉还掺着眼屎的眼睛,“我……我不清楚。”
“昨晚二哥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我真不知道!”一边说一边穿衣服。
“听说你们去了凤仙楼?”
文北影下了床榻,穿上靴子,哼一声,“实话告诉你吧,二狗被搜出来盗窃官银,当时我和他正在凤仙楼喝酒,我喝得有些醉,所以后来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余昕一下子抓住文北影的肩膀,“盗窃?怎么可能?二哥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文北影把余昕的手掰开,“我也不相信,但是……东西都在他身上搜出来,证据确凿,哎……呆会儿我去求求我爹,看能不能把他弄出来。”
公堂上再审,虽然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例如失窃数千两官银被才回来一月有余的吴二花去了哪里?为什么在他身上只搜出了一个元宝,其他的银子呢?他是怎么知道府上有官银,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盗取的?
然,文老爷三番四次问吴二是不是另有隐情,吴二都摇头否认了,并且坚定的说就是自己盗了银子,至于银子花去了哪里,他懒的说,也不想说。
文北影和余昕赶到的时候,吴二已经审讯完,浑身污浊、满身血迹的被人架着拖出公堂。
文北影跑过去抓住吴二的手,“二狗,你怎么样了?”
吴二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双白皙的手,颤巍巍抬起头,只说了一句,“不……要……再去凤仙……”话未说完,人已渐远,徒留余音。
第十一章
吴二是在被关押了四十几天后才出的牢房,虽然盗窃数目众多,本应吃上好几年牢房,但是文老爷是看着吴二从小长大的,吴老爷又和自己是兄弟,他六亲不认不肯出那被盗的银子,只有自己补上了,关吴二这么些日子也算是给他的小小惩罚,谅他以后也不敢再犯。
文北影见到吴二,有些不敢确认,那瘦骨嶙峋、弓腰驼背、浑身伤痕的少年真的是之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盖世无双的吴二少?
“二……二狗?”
吴二抬起蓬头垢面的脸,那一声轻唤他是再熟悉不过,他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牵扯的面部肌肉有些痛,于是歪歪嘴道:“你来了。”或许是放下了长久以来的戒备,此时此刻他无需伪装强忍,话音刚落便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文北影伸手一把扶住,对着已经昏迷的吴二轻轻呢喃:“对不起。”
吴二在文府修养了些日子,气色渐渐好转,他本想去住客栈,是文夫人强硬留了下来。
那天文北影背回吴二,给他洗澡擦身,喂食汤药,人总算醒了,看清住处是文北影房间,起身要走,说是不能连累文家,他今时不同往日,是有罪之身。
文夫人端着茶点进来,见文北影也拦不住,一下摔了杯子,“二少,今天你要赶踏出这里半步,就永远也别想回来,以后也别叫我文姨!”
吴二愣了,文北影也愣了。
文夫人走到床边,按下枯瘦的吴二,“姨知道你是好孩子,这么些日子在里面受罪了,你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把伤养好了,你爹那里……我和你文伯伯再想想办法,说说好话,以后和北影一块儿好好学,明年就要赶考了,不要再走歪路了,啊?”
吴二撇过头,脸埋在枕头里。
文夫人起身命丫鬟收拾了碎片,“北影,好好照顾二少,我再去准备点吃的。”
余昕来看吴二,见吴二正在院子里练剑,一脸羡慕的在旁边看了半天,待吴二收了剑,连忙过去笑脸相迎,“二哥,你练剑的样子太好看了。”
文北影晃悠悠从房间踱步出来,时值深秋,吴二只穿了件单衣,他把抓在手里的衣服顺手递给吴二,“快点穿上。”
吴二笑笑接过。
余昕在旁边看着,“大少,你对二哥现在怎么这么好了?”
文北影白一眼余昕,“你是说我以前对他不好了?”
余昕吓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吴二招呼余昕,“外面冷,进屋里说话吧。”
余昕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屋,东瞧瞧,西瞅瞅,最后注视着那唯一的床,“二哥,大少……你们不会现在还睡一床吧?”
文北影端起杯茶啜了一口,“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余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二……二哥,你也去我家住阵子吧?”
文北影憋着笑,“好你个三少,春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发春啊?”
余昕的脸一下子蹿红,“大少,你别胡说!”
“我胡说?”文北影走到吴二面前,伸出食指挑起吴二下巴,“怎么?难道嫌我们二少长的不好?这张脸……我可是喜欢的紧呢。”
吴二皱着眉头抬手挥掉文北影的手,对余昕说道,“别听他瞎说。”
余昕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居然紧张到起身告辞。
文北影看着落荒而逃的余昕哈哈大笑,“这个傻小子,当真不会还是个处子吧?”
吴二二话不说给了文北影一个毛栗子,“谁还会有你色!”
文北影关上房门,压着吴二走到床边,吴二被逼迫到床上,文北影趴到吴二身上,“有啊,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舍你吴二少其谁?”话未说完,舌头便舔上了吴二的唇。
两人口齿交缠半天,待文北影开始解吴二衣襟,吴二喘息着说道:“明日我要回家。”
文北影解衣带的手停了停,“为什么?我伺候的你不够爽?因为我去凤仙楼?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去便是了。”
吴二翻身把文北影压到身下,自嘲的笑笑,“你爱去哪里,我怎么管的着?”
文北影一边舔舐着吴二的胸口,一边问:“不会是吃醋了吧?她们的味道通通比不上你。”
吴二握成拳头的手紧了紧,恨不得一拳砸在这个大少爷头上,最后也只是掰过文北影的脑袋,给了他一个更为疯狂的深吻……
一阵折腾过后,吴二揉着文北影脑袋,“为什么要招惹我?”
文北影面对墙壁,“不喜欢?”
吴二从背后抱住文北影,身下那东西又渐渐硬起,顶着文北影屁股,“我想上你。”
文北影一个翻身,对准吴二毫不客气就是一脚,“狗娘养的,你当老子是什么!滚!”喘了会儿气,又趴下,和吴二面对面道,“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当真可就不好玩了。哎,你有没有上过女人?改天你去尝尝女人的滋味就知道那感觉多美妙了。”
见吴二仍旧不语,继续絮絮叨叨:“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趁你睡着偷亲你,可你也没有反抗不是?咱们两个大男人,你可千万别再瞎想了,二狗……二狗?”
吴二亲了亲文北影闪闪发光的眼睛,又搂着他肩膀道:“我困了,明天再说罢。”
吴二把近些日子卖字画的钱放到桌子上,抱拳对文老爷文夫人道:“晚辈打扰已久,今日伤已痊愈,桌上是三千两银票和十幅字画,谢谢文伯文姨当初舍命相救,我才能提前出来,此恩此德,无以为报,若有来世,甘愿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文老爷和文夫人尴尬的互相对视一眼,文夫人起身扶起磕跪在地的吴二,“心意我们就收下了,那银子你还是拿回去,我和你文伯伯也不是贪财的人,你若决定好了要回府,好好孝敬吴老爷便是。”
吴二还想说什么,手里已经被塞了银票和字画,“早点回去也好,好好给老爷子陪个不是,你爹会原谅你的。”
出了厅堂在长廊撞见穿一身白衣来回踱步的文北影,上来便抓住吴二的手问道:“你当真要回去?”
吴二起先不理,文北影追在背后,“你倒是说话啊?你爹会打死你的!”
吴二停住,文北影来不急刹车,鼻子被撞了下,立刻捂了鼻子皱着眉道:“你……你故意的吧?”
吴二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丢给文北影,“这是我欠你们文家的,文老爷不要,就给你吧,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
话未说完,人就走了。
文北影留在原地自言自语:“以后?以后什么?哎,哎?你怎么话不说完就走啊?”
吴二敲开自家府上的大门,小厮一看是吴二少往里请也不是往外赶也不是,愣在那里,小心翼翼道:“二……二少爷?您……您回来了?我,我去通知老爷夫人!”
吴二心里叹息一声,这如今真是有家回不得,也不想为难小厮,当真立在门外等。
一会儿工夫,小厮又回来,仰头讪笑着道:“二少爷,老爷还在气头上,要不然您……”
吴二点点头,走下台阶,小厮以为吴二少想通了,正要关门,却见吴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二少爷?二少爷?您起来吧,天凉,冻着您就不好了。”小厮拉也拉不动,只能又回大厅去禀报老爷。
“哼?跪着?他就活该跪!现在才知道回来请罪,当我吴府是什么地方?想回就回,想走就走?让他跪着!谁敢给我去领回来……家法伺候!”
一众仆人听得面色凝重,胆战心惊。
三个小妹如今也长到十三四岁的年纪,各个如花似玉,最小的吴舞和吴二关系最好,当初听说二哥被抓了,哭得死去活来,天天盼着二哥回来,如今就在门外,她却不敢上前说一句话,嘤嘤哭着责怪自己懦弱胆小怕爹。
吴姗轻拍妹妹的肩背,“小妹你别哭了,二哥他一定会挺过来的,到时候……别让他和文大少出去便是,每次都是那文大少,和他在一起二哥从来没碰见过什么好事。”
吴思也忍不住插嘴,“就是就是,以前还有大姐能管管二哥,你看大姐刚嫁人……”
吴姗又揽住吴思,“哎,别说了,事都过去了,只要我们相信二哥便是。”
“嗯。”吴思和吴舞同时点头。
第十二章
时值隆冬,吴二在外面跪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渐暗下来,支撑着他的是两岁以前的欢声笑语,他想不起这么些年,爹有几次是对他笑过的。
如果娘没有走……爹是不是就不会逼着他天天读书写字作画弹琴?他伸出被冻得通红的双手,那手上布满老茧,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如果就这样被冻死也好,可以去见娘,可以不用满嘴胡言,可以不必再受世人指责……可以在文北影说只是玩玩而已时反驳他,不是玩玩,如果是认真的呢?
如果……呵,世上没有如果,这都是命。
吴二是被人推醒的,他睁开眼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文北影正把身上的狐皮大衣解下来准备给吴二披上。
吴二一天没有吃喝,嘴唇干裂发紫,他神情缓慢的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文北影不好意思说自己玩通宵,现在才回府,“我……我担心你。”
吴二不是傻子,他能闻不出文北影满身的酒味?他让开文北影披大衣的手,“我不冷,你走罢。”
文北影犟不过吴二,只能把大衣又披回去,嘴里愤愤道:“你们吴府可真够厉害的,打算让你跪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要给你收尸啊!”发现话不对头,立刻“呸呸”两声,“瞧我这话说的,你肚子饿吗?我去给你买几个包子?”
吴二用尽力气缓缓道:“不必麻烦,你我以后……还是少些来往的好。”
“你什么意思?”文北影声音提高了些许,“嫌我连累你?你吴二少是举世无双的聪明,我文北影凡夫俗子,配不上你?”
“是我怕耽搁你。”吴二冷得打了个喷嚏,“离上京赶考也没些日子了,你我都好好准备吧。”
文北影“哼”一声,“这话我当然不需要你提醒,孰轻孰重我还是分的清的,谁是状元还不一定呢!”
吴二看着文北影恨恨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吴二啊吴二,你落到如今田地,又是何苦呢?倘若有下辈子,再别遇见这个恶魔了。
胡思乱想半天,正欲闭眼减少体力消耗,却见街巷深处快步走来一个人影,不是别人,还是那文北影。
文北影丢下手里的包子,“你这二狗,吃不吃随便你!”说完转身又走了。
吴二愣愣看着那白面大包,香味溢出,这味道……是自己最喜欢的城北的那家,平时嫌路远很少去买来吃的,文北影啊文北影,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放下你?总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又给我一线希望。
吴二靠着四个肉包的支撑,又在门外跪了两天两夜才被人抬回府上。
吴老爷照例手拿皮鞭高坐太师椅上,“今天我要不是看在你三个妹妹和你二娘给你求情的分上……你休想再踏进吴府半步!以我的脾气,就算你冻死在外面,我也不会承认生过你这么个孽子!今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统统给我下去,把房门给我关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