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皱着眉看他,“无事,只是想问皇上,喜欢饮哪种茶?”
端木杨匆忙起身,凳子随之而倒。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慌乱或是其他,只是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办,改日再来……”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门。
我琢磨着到底哪里惹到他,边叫阿苏不用准备了。
奇怪了。没有哪里不对劲的啊。
端木杨倒是也很不拘小节。
我笑了声,继续发呆。
第二十章 假中闷事
这几天病假,可谓是最近穿越以来最为舒爽的几天了。既不用上班,也不用担心上班的事宜,至于那些个老是名为看望实则跑来打扰我休息的人,已被我选择性的忽略。
自那日后,端木杨再没有单独来过欧阳府,即使来了,也是被端木舞硬拖着过来的。几乎每次端木舞拖着她哥过来之后,就会撂下端木杨与我在一起,自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若非她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欧阳府的下人不知该对经常性的毁坏弄乱庭院的端木舞有多少怨言了。
而我依然如故,发呆也好,假寐也好,总是懒得开口去和端木杨说话。端木杨则几乎时刻处于呆滞状态。到最后,就形成我们相坐发呆无人言语的诡异局面。
直到某一天,据闲而无事的李君竹所言,端木杨被太后娘娘拦住不让出宫,我这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日子算是了结了。
算上打扰我清闲宅日子的人,李君竹不可不说是其中之一。本身我懒则懒,又是极其好食的,李君竹专挑中我这个弱点,动不动以月白居的大餐“引诱”我。我时不时得在“懒得出门”与“错过大餐”之间纠结来去。
若是我耐不住诱惑,跟着李君竹出去了,碰见上次让我囧上半天的胭脂摊小伙几乎是必然的。我抖着鸡皮疙瘩一路眼皮直抽,哀叹下次必须换个路线,你不改眼神我还不能躲你吗?!也不知欧阳流风到底哪里惹了他,害得我又受了这莫名的罪。
李君竹完全忽略了我的纠结与抽搐,恶劣因子大大开放,俨然热衷于捉弄我,此人绝对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典型中的典型!我更加笃定了“远离太医院,珍爱生命”的信念,能躲之则必躲之,除却必要的值班,坚决不在太医院多呆一秒钟——包含太医院里的任何人,尤其是其中的李君竹吴清慕等人。
在我假期的第七天,端木杨没有出现在欧阳府,假期早已结束的李君竹竟又不知用什么方法逃了一天的工,来欧阳府骚扰我。
欧阳老爹前天晚上代表索院史来告诉我,我的身体暂且检查不出什么不测,并且太医院人手不足,必须在两天后重新开始上班。意即我只有最后一天假了。
故而李君竹来找我,我是怎么都不可能抛下最后一天可以懒在家里的日子与李君竹出门的。要知道,这古代可不比现代时不时有假可放的,最多也就等到一些重要的全国性质的传统节日才有的假放,诸如端午中秋之类(关于传统假日,熙朝倒是与中国有八分相似)。我可受不了这么长时间都只能按时上班下班当个认真努力的好御医。
李君竹大概也完全明白我誓死不可能同去的决心。
“……流风,长时间蜗居在家不进行活动对身体有碍无益。”李君竹叹声后,开始第一重劝告。
我万分赞成的点点头,赖在榻上懒洋洋不想动,以真诚异常的眼神对视回去:“我明白。君竹说得对。”
李君竹手中折扇抖了抖,我憋笑,“那流风可答应与我再聚月白居?”
我装出无比惋惜的样子来,心下却忍笑忍得难受,“可惜我昨天刚去,今日实在是动弹不得了。而且总归不好老让君竹破费。”
真不知李君竹怎么能闲成加有钱成那样,成天的进出月白居,得耗费他多少钱?当然,我决计不是在心疼他的钱,我只不过缅怀缅怀有钱人的好处,以及怨恨怨恨他为何老来缠住我一起去而已。
“今日权当庆祝流风身体康复如何?”李君竹捏着扇柄的手指绷紧了,青了几分,微笑,“或是流风不忍见我破费,流风请客?”
我嘴角抽了抽,也不维持在李君竹面前本就低至无的形象问题,彻底躺在了榻上,“还是不必了,依我看来,君竹不如在这府里与家父一同用膳。家父可是甚为感激君竹对我的照顾,时常说着要聚上一聚呢。”
哪里吃不是吃,怎就李君竹你那么多话说?还得拉着我一同麻烦,倒不如叫上外卖,也省得我每次去月白居都要被那白老板用老虎盯肉般的眼神盯上半天,没一顿吃得爽快。满桌美食摆在面前,生生被那胭脂摊小伙和白掌柜的弄得食欲全无。
当真是不幸,太过不幸。
尤其是于我而言,分明是在告诉我说我白去一趟了我什么都没吃到我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
“流风……”李君竹以万分寒暄似的语气幽幽念道,“怎不给我这个面子?”
我打了个寒颤,打算忽略,今天是宁死也不出门,于是直接对外喊道:“阿苏,吩咐厨房一声,今日中午李御医在府里用膳。”然后摆出人畜无害的笑脸来,转向李君竹:“君竹,你以为如何?”
我十分爽快的发现李君竹嘴角抽搐,然后李君竹只得点了点头。
其实李君竹也算是顺了我的意而已,于他而言,真不知月白居哪里顺了他的心,被他揪住不放。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如果,如果我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是决计不会留在欧阳府里用膳的,我是宁顶着那两道囧囧目光,我也非得上月白居去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时光更不可能倒流。
于是,我后悔扼腕意欲吐血。
因为李君竹此人,着实太过狠毒了些……
他可以记住你反抗的一点一滴,继而,狠狠狠狠打击,让你毫无翻身的余地。
午饭结束后,李君竹笑呵呵温文尔雅童叟无欺,一脸那叫一个和煦,对着欧阳老爹说想与我外出逛逛,能否允许之类之类。欧阳老爹就那么在那看似无害的笑颜里“沦陷”了,品着茶一口一酌,用绝不容许我反对的语气强硬得替我答应了他。
所以,我美好的唯一的最后的幸福的休息的用来睡觉的下午,硬生生心颤颤被李君竹夺了过去。
我悲悯的远目,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笑语欢声。
李君竹笑容灿烂,阿苏算是欢喜。我面无表情把目光从他们身上转悠回来,很好,非常好,怒的只有我一个人。
李君竹达到目的自然开心无比,因为我的缘故常被困在府中的阿苏能出门自也是高兴。
为何……我咬咬牙,为何他们高兴要拖上我?!
之前被李君竹拖到月白居,至多不过吃个午饭,吃完我再嚷嚷回家他也不好拦我,我所牺牲的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今天……我继续望天哀叹,我却要搭上一下午的时间……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突然,有个不长眼见的穿着普通的衣服,大概——我没看清——有着普通的长相的人撞上了我,我很不爽的看了看那边宽宽敞敞可过马车的道路,刚想开口骂人,却发现手中有异样,偷眼下去一瞄,小纸团静静的躺在手心。
我连忙藏住不要被李君竹发现了。
一看,一看就知道会是什么事情。
转眼过去的时候,那人已消失了踪影。
第二十一章 人约月下
半点心思都不在的行尸走肉般与李君竹逛了一下午,几乎是光脚机械性的在走,神不知飞去了哪里。李君竹秉持着“绝对不能让我心不在焉走路不看路以避免出现交通事故”(——从李君竹长篇大论中概括而来)时时刻刻叫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我,并且因此承受了我一路的白眼。
如此这般,无限循环。
那个字条……到底写得什么呢?
与李君竹如此接近,根本没有拿出来看的机会,看来只得等回家再作打算了。
李君竹兴致勃勃,此人极度恶劣,热衷于“叫醒我——吓我回神——挨我白眼——偷笑”此路线无法自拔。每次循环结束后,我皆惋惜的看他一眼,好好的一风流子弟,就此无可救药再难挽回,人生果然是悲哀的。
等到我终于被李君竹大发慈悲放回家,从斜斜将落的太阳看来,夜幕即将降临,我的最后一天,悲惨的,完了。
我对着李君竹含笑告辞的脸,很有一拳扁上去或者一针飞过去的冲动,终究还得强抑住了。也因此,更加坚定了我有朝一日必将太医院一把火烧掉然后重建的决心。太医院实在是被这些个人荼毒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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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子时,房内等我。”
简洁明了的八个字,就将时间地点人物交代清楚了。我嘴角抽抽,刚想把那字条撕碎扔了,转念一想,留着这字迹说不定他日能起到作用。于是找了欧阳流风的某个记着些私密的本子夹在中间。
我是绝对不可能真的照字条上所言,等到午夜的,可恶我总不好跑去跟欧阳老爹说有人要找你儿子幽会我想避之不见要你帮我换个房间吧?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会大半夜的跑来与欧阳流风私会的……会是谁呢?今天递我字条的那个哪里看来都平凡无比的男人只是托吧。欧阳流风莫非有什么旧情人不成?
我顺着思路,无可避免的想到了那晚那个或许是欧阳流风记忆的梦境。
仰躺在床上,眼直直瞪着房顶,目光不知飘向了哪里。
……那个欧阳流风,我从遗书上所知道的欧阳流风……果然只是片面的么……或者说,欧阳老爹眼中的欧阳流风,大概也是欧阳流风掩饰的结果吧。
真正的欧阳流风……我垂下眼睑。
到底有谁知道呢?欧阳流风,真正的你……到底在哪里呢?
你是否……也如同我一般寂寞?
窗户突然“咔嗒”响起来,我被震醒,迅速坐起身来。窗户被轻轻打开,一个人影利落熟练的跳了进来。一身黑衣,脸上倒是没有蒙着,只是背着月光,看不清楚。
那人一进来即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我,稍微一愣,而后抬步向我走来。
我神色一凛,寻了枕头下的银针握在手里,蓄势待发,身体却没有动弹。
那人走到我面前,低下头来,我勉强借着斜照过来的月光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大概就是传统中定义的美男子了吧。
剑眉横飞入鬓,星眸灿灿发光,脸上坚硬的线条在隐忍隐见担心的表情映衬下柔和了几分,薄唇紧抿着,似乎在抑制什么。无不是阳刚之气尽显。
我在打量的同时难免有些吃味,真让人不爽啊不爽,不论是之前的柳行云还是现在的欧阳流风,长相都是趋向于书生俊秀型的,说难听点就是小白脸。绝对不是我自己在诋毁自己,只是突然见到男子汉气概十足的男人,说不羡慕是骗人的。
苏青兰是典型的阳光兼毒舌型的,端木杨是俊美型的,李君竹是连带着相貌也是温文尔雅型的,倒是从未见过如此拥有着刀削般线条的男人。真是男人最羡慕的类型,是个男人都会希望自己有男子气概。
那人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抖了抖,终是没躲。应该……大概……他是不会伤害“欧阳流风”的吧……不然,早就动手了。
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与他对视。他的眼中有着我看不懂的东西,若是我有欧阳流风十分的记忆,说不定,就能明白,他想用他的眼神诉说什么。但现在,我实在无能为力。
那人开了口,嗓音略略有些沙哑,不似“欧阳流风”的稍嫌清冷,有着类似于成熟男人的性感。我再度抖了一抖——为我心底下的认知,不对,我不该会有这种怪异的想法才对,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那么……难道说是欧阳流风隐藏的感情在主导我?!
“……你果然是骗我的……”带着万分的痛苦,他的目光深深凝在我的脸上。
我呆怔住。
说不清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或是因为他的眼神。心脏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汨汨流淌在血液中。这个人……这个人……他和欧阳流风是什么关系?!
我以为我能够出声,结果这个身体却丝毫不受我的控制,连开口都难以做到,仅仅能动了动嘴唇。
可是,我想表达的意思明显被他误会了。
他目光更加沉痛,压低身体,我被迫跟着也向下倒了倒。欧阳流风的身体,并不完全听从于我的摆布。此刻被他一靠近,从心底开始泛起战栗。
我皱紧眉头,够了!我柳行云何时如此受制于人!
伸手用力推开他,一起身下了床退到桌边远离他。他和欧阳流风必定关系非常,既要阻止他,又要不被他发现我并非欧阳流风真人,着实太过有难度了些。
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干脆就面无表情瞪着他,顺着他的话头道:“我没有骗你。”
他猝不及防下被我推得退了几步,此刻正见鬼般看着我。我真是想不通了,欧阳流风到底同他什么关系(阿木:你好傻哦),他怎么就成这么样子了。
仔细看来,他的身形倒有几分眼熟,我应该没有见过才对吧。
难道说!!我大大一震,我只见过模糊轮廓又不认识的……能与他相搭的,只有一人!
他大步向我迈来,道:“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原来……欧阳流风和他是那种关系?!!
第二十二章 墨氏刃轩
我唯一有印象符合他形象的人,只有那个梦境里的除却欧阳流风的另一位大声质问之人。他与欧阳流风的关系,经由今天这一闹,再结合梦境里他们非常让人误会的对话,我要是再不了解就是傻子。
对于同性爱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斥,估计是我懒得去多想些什么,尽管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有此倾向,可不代表我也会如此。我还是比较喜欢香香软软抱起来舒服的女人,阿苏有淡淡体香的身体抱起来也挺喜欢的。我的思绪自然而然随着阿苏飘走……好想念万事照顾我的阿苏啊……
突然有份力道束住我的肩膀,我极其难受的从思绪中苏醒。那人脸靠我极近,近得我足以看清他的眉目勾画。他睫毛轻颤着,有着与形象不符的脆弱。眼光流转,蕴含情绪丰富到我无力的程度。欧阳流风的心脏——绝对不是我的——又是一颤,我连忙再次用力推开了他。
他神色间闪过一抹受伤。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欧阳流风又怎么回事啊!
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手上的银针紧了又紧,手心沁出汗来,滑滑腻腻难受得很。我一向不容易出汗的,能让我出我最讨厌的汗……心里又怒了几分。
我一闪身退到了门口,皱眉,冷冷看过去。我不管欧阳流风与他是何关系,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我柳行云,以往种种皆成往事化成烟,再难回首。对于他与欧阳流风的纠葛,早就过去了,我最多只能对这位说声抱歉。最最重要的是,我是一个性向正常的男人,实在无法对一个初次见面且咄咄逼人举动异常的陌生人产生好感,更遑论我连他名姓尚且不知了。
我不想理会他与欧阳流风的感情有多深,更不想去为了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而牺牲我自己,我不是无私的雷锋好好先生。
“请你离开。”语气毫无起伏,我只是淡淡陈述我的要求。十二点早过了,明天早上即需要上班,我必须保证七小时的睡眠时间,睡眠不足会导致我一系列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