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咱这顶轿子吧!新的,舒服!”
“李二狗,你说的啥!?难不成咱这轿子是旧的?客官乘咱这顶,就收你四十文钱!”
“嘿嘿,咱们三十文!客官来吧!”
那英挺男子一袭红衣,邪魅尊贵,洒脱不羁,唯独望向身旁男子时眼中流露出不一样的温柔:“倾宇大病初愈,登山会不会太累了?要不要坐顶轿子?”
那清贵无瑕,雪衣翩然的男子轻摇折扇,拒绝了他的提议:“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肖某想走上山去。”
他向轿夫们抱歉:“多谢诸位美意了。”温雅的浅笑让一干人等看丢了魂。
“那我们走吧。”
看着那两个红衣云裳的绝世男子逶迤而行,逐渐消失在蜿蜒山道间,轿夫们还久久瞪着两人消失处呆望……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古人诚不欺我。”无双公子立于黎鼎山观日峰上,俯视崖下风云际会纵横捭阖,心旷神愉:“此行不虚呀。”
寰宇帝笑得宠溺:“倾宇如果实在喜欢黎鼎山,大不了方君乾将这片地方划给倾宇便是。”
无双公子古怪地盯着他:“肖某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
寰宇帝点点头:“正是。”
无双公子看着他,冷笑:“亏肖某以前还夸你能成为明主圣君——前言收回。”听听这话,什么千古一帝,这分明是昏君所为!
方同学不由汗颜:“倾宇真是严以律己呀!”
无双公子“啪”的合起折扇,正色道:“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权力越大,就越应该克制自己的欲望。因为他站在高处,有无数人仰望着他,等着投其所好,他的欲望往往会给国
家带来深重的灾难。欲望是一把双刃剑,要学会驾驭它而不是被它割伤。一定程度的欲望会加强男人的魅力,然而当欲望超过自身能力范围,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顿了一下,肖倾宇目光如刀:“特别是——一、国、之、君!”
听的咱们寰宇帝苦笑连连:“公子无双所言极是,方某受教了……”
他无奈而温柔地笑:“可除了倾宇,谁还能让方君乾倾尽天下换他一笑呢?”
“而且方君乾也知道,倾宇的心愿总是那么简单,哪怕是请求也小的令方君乾无所适从。”
他想要的,只是一场荣华谢后,温暖同行。
惊才绝艳,名震天下的公子无双,所要的只是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如此而已……他所求的很过分么?
倾宇,方君乾总是希望,你能稍稍提个自私点的要求,然后,痛痛快快哭一场,淋淋漓漓笑一回——爱过,恨过,哭过,笑过,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吧……
忽觉袖口动了动!
回眸却见肖倾宇一手扯住他的袖子,一手指着云海边缘那一抹跳动的红线:“日出了!”
观日峰下平铺着弥漫的云气,晨曦初照,峦峰像含羞的少女,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宛若雾霭溟蒙的小岛。
朝阳正被薄云缠绕,放出耀眼的光。
蓦地,天际绽开一抹紫红色的朝晖,瞬间将大山黑苍苍的刀削斧砍般的壁刃涂上一层金黄的耀芒。
红日露出一角,刺目红芒喷薄欲出,金光耀眼。
风吹云散,云海翻卷。飞岚流雾被金光驱赶。
不知是谁最先在天边燃放起大火。红色的火光瞬间蔓延到地面。
整个天地就像一面铺天盖地的巨大火镜,血红的焦点仿佛要燃尽三界!
“壮丽若斯!”寰宇帝感慨。
“能与倾宇并肩看天地浩大,方君乾终于得偿夙愿了。”
“黎鼎山观日峰固然是观看日出的绝佳之所,但肖某总是在想,在袖手崖上观看日出会怎么样呢?”他明眸风华流转,带着一点孩子般的憧憬,“太阳会从茫茫云海中腾起,桃花破碎成支离的画面
。崖下群山簇立,奇峰叠起,云雾缠绕,山浪峰涛,层层峦峦。看那红日升腾,光耀生辉,千嶂万峰云蒸霞蔚。山河运转,风卷云飞,巍峨之中气象万千——那一定很美吧。”
男子的白衣已被朝晖渲染上一抹玫瑰红,静谧耀眼的让人心疼。
方君乾望着他,不由轻轻附和:“一定很美……”
肖倾宇回身不去看他,长发在风里像墨色的绸缎,飒飒飘荡。方君乾侧首望去,只见他朱砂绯艳,似梦凄迷:“不知无双有生之年能否一了心愿。”
心中患得患失的脆弱一角骤然崩塌!——
方君乾强笑道:“马上桃花就要开了,到时我一定带倾宇去袖手崖看日出,天天看,月月看,年年看,直到倾宇看腻了,直到青丝熬成华发,直到绝世双骄都……老了,方君乾可不管倾宇愿不愿意
,到时一定死托活拉拽着倾宇每天上山看日出,呵呵。”
很难形容肖倾宇听了这话后的表情。
明明是粲然笑着,却给人落泪的感伤。
倏地朝他清绝一笑:“那很好呀!”轻快语气戛然而止。半响,再度出声:“……真好……”
第七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二位客官,要来些什么?”傻愣愣看着两个神仙一样的男子走进店中,小二才回过神来,忙跟在两人身后小跑上前。
“上二楼。”
在别人讶异和惊艳的目光中,红衣男子径直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台子,拉着雪服清贵的公子懒洋洋坐下。
“先来一壶上好的龙井,一小锅碧粳香米粥。菜嘛,杏香鹿脯,虾鳝双脆,干煸鳗丝,八珍鱼翅,蟹黄嫩鸽松,再四个猪油松花银丝卷——就先马马虎虎来这几样吧!”当真是富贵尽在帝王家,锦
衣玉食的寰宇帝随口点的几样菜就令小酒楼大开眼界。
“不用理他,上最便宜的三样就成。”无双公子面无表情。
“倾宇……”方小无赖满脸满眼的委屈。
“还不快去?”肖倾宇淡淡一句将店小二打发。
看着方君乾有气无力的模样,无双公子优雅拔筷,毫不为之所动:“方君乾,我们快身无分文了。”当真持家有方!
“原来倾宇是担心这个。”方君乾抬眼,正巧扫到两个仪态万千的富家小姐出现在二楼的阶梯口。
“呵呵,倾宇不必烦忧。”方君乾莫名邪笑,“你看,这银票不就来了么。”
一个伶俐的小丫鬟指着双骄旁边的那桌道:“大小姐、二小姐,咱们就坐那吧?”
满头珠翠的,打扮艳丽的二小姐一副嫌弃的表情:“本小姐要靠窗的……”瞥见旁边那桌方君乾投来的深邃如星空的目光,马上消音。
方同学薄唇轻勾,魔魅一笑,目光相遇,朝她们礼节性点点头。
二小姐立马作出窈窕淑女的姿态来:“小翠说得对,姐姐,我们就坐这儿吧。”——小翠这丫头还是挺能挑地方的,毕竟还能近距离观赏美男……
方君乾自言自语:“连天都帮我。”
两位姑娘正要坐下,突然“彭嗒嗒”一声巨响,筷勺盅杯洒了满地,竟是桌子腿折了一条!
就在二位小姐不知所措之际,方同学适时解围:“如若二位小姐不嫌弃,共坐一桌如何?”
肖倾宇不可思议地瞅着他:天底下之无耻莫过于此!这桌子腿分明是他砍断的!
方才那两个女人正要落座,方君乾右手举杯饮酒,左手碧落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腿一劈两段!碧落出鞘、横扫、归鞘一眨眼工夫一气呵成,动作着实太快,以致无人怀疑到他头上。
“这……”大小姐偷瞄了眼眉目如画绝代风华的无双公子,俏脸一红,“那我们姐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富家姐妹的眼中,这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男子实在是很奇特的组合。
红衣男子说话风趣,从容周游于她们两姐妹之间,不时逗得她们面红耳赤抿口轻笑。虽刻意掩饰,但一身久居高位的尊贵霸气却还是从他挑眉挥手低头间流泻而出。
而那白衣公子,给人的感觉则是——静。
从头到尾,他还没说过一个字。与身旁男子飞扬的男性气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沉静如水的优雅淡漠。
她们姐妹莺语谈笑时,他举止有度,恬寂依然。
唯独红衣男子说的越多,他的神情就愈发疏离冷淡。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将饭菜端上了桌。白米饭,咸菜,白菜豆腐汤——汤还是酒楼免费赠送的。
“这……”两位小姐怔怔看着桌上的饭菜,实在无法将这些食之无味的菜肴与眼前两位气质高华的男子联系起来。
方同学苦笑:“让两位小姐见笑了。实不相瞒,方某和肖兄此次回家探亲,路遇山贼,随身钱财被洗劫一空……”(骗人!)
两位小姐马上起了恻隐之心:“那不知两位公子今后作何打算?”
方君乾绝口不提钱财一事,无比洒脱道:“千金散尽还复来,钱财乃身外之物,有甚大碍?”(你心里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好个视钱财如粪土的英武男儿!二小姐芳心暗许,羞羞答答道:“出门在外,无钱寸步难行。如若两位公子不嫌弃,我们姐妹愿出资解囊……”
肖倾宇:“……”
方君乾推脱着:“这如何使得!我们兄弟与两位小姐只是萍水相逢……”
大小姐也帮腔:“海内存知己,相逢即是缘分,公子就不用推脱了。小翠,将银票拿出来。”
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推到绝世双骄面前,“小小心意,望两位公子笑纳。”一双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寰宇帝。
“噌!”肖倾宇忽然起身,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倾宇!?”方同学将银票收入怀中连连抱拳,“方某有事先走一步,两位小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急若流星下了楼梯,方小无赖总算在一楼门口处拉住了公子无双。
“倾宇来来来,坐下坐下!”将他按在大厅中间的座位上。
方君乾打量着他不善的脸色,不知一向温润如玉进退有仪的公子无双为何忽然不打一声招呼扭头就走。
寰宇帝笑若春花,陪着三分小心:“倾宇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想用什么尽管点!”
无双公子斜过去一个眼神,似笑非笑:“有钱了?”
“嗯!”方君乾兴高采烈地点头。
肖倾宇笑容一敛,讥诮道:“既如此,陛下还是继续出卖色相去吧,跟着肖某做什么?”
“啊?”可怜的方同学被倾宇百年不遇的古怪语调搞得错愕当场。
此话一出,肖倾宇顿觉自己失态,旋即低头品茶不再说话,一副鼻观眼、眼观心的入定模样。
方同学支着下巴,了然神情浮现唇角,抚掌邪笑:“倾宇莫非在吃醋?!”
肖公子玉颊一下子涨得通红,狠狠抬起头!
无语了……方同学,就算是事实,你也不能说出来吧?
就算要说出来,你也应该换个人迹罕至的清净之所吧?
整座客栈的人——包括商旅、游侠、差吏、掌柜、伙计——无不傻傻望着最中央的两个人。
肖倾宇脸色变幻不定。但从他环绕天蚕金线的动作中还是令咱们的方同学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寰宇帝暗叫不妙:再不熄火,估计还没到八方城自己就要永垂不朽了。
讨好般将新沏的茶水推至无双公子面前:“倾宇我错了,喝杯茶消消气……额,倾宇等等我!”抛下茶钱,寰宇帝迅速追上。
肖倾宇径直走向马棚,白马看见主人到来不由兴奋得打鼾蹶蹄。
“倾宇!”方同学刚尾随而至,还没等黑驹嘶鸣亲热,无双公子随手一扬,一把月魂钉以电的速度罩向方君乾!
在战场上死里求生的无数次经验让方君乾在第一时间拔剑在手!微翻碧落剑,迎著气劲斜划而出。迅速旋身!碧落如一条游飞的青龙,以一个幽美的弧圈斩破开气劲!
只闻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碧落挥洒,几十枚月魂钉尽皆被打落于地!
肖倾宇早已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寰宇帝额头悄悄滑落一滴冷汗。
看着满地月魂钉,方君乾同学惊魂未定:“谋杀亲夫吗?……”
幸亏这话公子无双没听见,要不然……
等寰宇帝一路追风终于赶上肖公子时,后者正坐在八方城郊外的茶棚里,气定神闲地将刚刚批示好的密报堆放在左手边。
娱乐之时都不忘工作……
方君乾伏在马上,笑得温柔而无奈。
下马,随意打量下空无一人的茶棚。
“不用看了。”肖倾宇淡淡道,“方圆一里,无人窥探。”
方同学从不怀疑肖公子的能耐,当下走入空荡荡的茶棚,轻声细语赔笑:“倾宇气可消了?”
“跟一帮女人争风吃醋?”手指轻叩那堆纸页,肖倾宇冷笑,“无双还没这份闲情逸致。”
话虽说没有吃醋,但公子……你那一把月魂钉是什么意思?
你说这话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方君乾实在喜不自胜,只觉古时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未必没有道理,更何况倾宇吃味的可爱表情,又岂是轻易可见的。
估计一辈子也就这么昙花一现,实在是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倾宇……”方同学双手搭上他的肩头,下巴轻轻抵在了倾宇肩上。
无双公子身体瞬间僵硬,双手攥拳,轻咬水润薄唇:“方君乾……想死就直说……”
忽然觉得耳垂温热轻痒,却是方小无赖轻轻吻上了他的耳畔——耳鬓厮磨。
轩眉一跳,肖倾宇一把推开他!只觉得令自己引以为傲的耐性已流失殆尽:“你,无耻!”
方小无赖不以为忤,还颇有些得意地回了一句:“无耻就无耻吧!”
天底下大概只有这么一个人能令公子无双头痛欲裂又无可奈何了。
肖倾宇只觉得认识他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闭上双眼深吸几口气,无双公子迅速平息自己的怒火,冷诮道:“脸皮之厚当真空前绝后。”
“那是——”他闻言邪笑,“脸皮不够厚怎么拐得到无双公子呀!”
扶额,郁愤:这个……方君乾!
第七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空被朝霞染成了火红色,流水倒映着桃红云彩,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湖碎金。
湖边垂柳婀娜多情的枝叶上挑着几缕乳白色的雾,雾霭里,隐约可见一个清雅的背影正在湖边掬水洗面。
红衣男子右手抓着一捧干草正在喂马,通灵黑驹打着响鼻,温驯地在他怀中磨蹭,津津有味咀嚼干草。
肖倾宇梳洗完后走过来,肤色莹若脂玉,气韵忧悒清远。长长乌发随意用紫玉簪一挽,几缕湿发掠在耳际,隐约有桃香浮动。明眸流转间神韵如水,光华内敛。衬着眉间红艳欲滴的朱砂,平添一股风流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