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要他把当时象征情人遗物的青藏送走,他是怎么也舍不得的,所以青藏才会在他身边,一放就是两年多。
「不,已经够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透雨。」岸光东绪紧搂透雨,对于青藏的失而复得,他除了感激之外,也有着相同的愧疚,以及许多的不舍,因为这两片断刀,宛若刻划他俩分离的记录,只是如今……
就像他们已然重逢,青藏也修复完工了。
「真要说起来,青藏可是引领我们认识的重要宝物啊。」看着桌面上亮晃晃的银光闪烁,岸光东绪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是啊。」透雨伸手抚上青藏的薄刃笑问道:「那么为了感谢这个宝物,我们是不是该把送回故主身边?」
「虽然我曾经答应过他,说会将青藏送回,但是……」岸光东绪说着,忍不住开始沉思起来。
因为若他想将刀送回友人墓前供奉,那么势必得离开静松城的领地,走回目前不知战况如何的石方城。
由于世事变化极大,各城领地范围也有所变动,现在要想自静松回到石方,中间必须经过好几座城,而且都由不同的城主所掌握,这些地方有部分依然战事频传,若是在这种状况下回去,那恐怕是漫漫长途,能否平安到达都还是未知数。
「我看……我们先上街去吧,透雨。」岸光东绪抬头往窗外望了望,今日是个好天气,挺适合出门、也很适合祭祀。「我想……找座庙宇供奉青藏,对我那已逝友人道个歉,就说我无法送回他墓前,但是青藏已修复,望他安心,而且以后这刀将不再染上战争的血腥,希望此举多少能够带给他一些安慰。」
毕竟此去路途遥远,若他为送回青藏又与透雨分离,那就失去再会的意义了,因此岸光东绪决定就在静松的领地内供奉青藏,年年按时祭祀,愿友人能够体谅他的苦衷。
「东绪……」拉住岸光东绪的手腕,透雨略带严肃的神情说明了他对这个决定不表赞同。
岸光东绪露出歉疚的笑容,往透雨的颊上轻抚着,低声道:「我知道你会觉得这么做不妥,但是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你可以说我自私,但是那两年多的分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活着的人、所爱的人,才是眼前必须好好照顾的对象,虽然我也想将青藏送回去,但是现在送回石方,也有可能在路上被劫走,到时候只会让稀世名刀成为杀人利器,若发生这样的情况,我想青藏的主人也不会安心吧。」
听着岸光东绪的心情,透雨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岸光东绪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想法,却没想到透雨再度开口时,依旧未改原先想将青藏送回的念头。
「还是把刀送回去吧,我想青藏的主人会想亲眼看看它修复的样子,而且……」透雨犹豫了一会儿,没将话往下说清,却是径自沉思起来。
「而且什么?」岸光东绪纳闷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说吧?」
透雨拾起头,冲着岸光东绪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趟回石方,不只是我们两个人回去啊,不会再发生先前那样的状况了。」
岸光东绪微愣,他疑惑地问道:「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只他们两人回去?还有谁要上石方城去吗?
「其实……今天早上平见大人来过了。」透雨淡淡一笑,轻声道:「他知道落花是我为你打的刀,所以把落花送回来了,另外他还想请你出任静松的武士。」
「我?」岸光东绪万万没想到,平见津贺居然还没死心。
「他希望你能成为他的左右手,为静松出份力。」简言之,平见津贺的意思就是希望岸光东绪继续为静松打仗。
对于这个要求,透雨原本也想拒绝,因为他就是排斥战争,才找了清静之地隐居的,不过在与岸光东绪分开了两年多后,他的想法也有所改变。
「东绪,如果战事不断,不幸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世上并非每对恋人都有我们这样好的运气,能够久别重逢。」
倘若叫他不管他人死活,守住自己的幸福就好,那他在良心上可会觉得过意不去,毕竟他与岸光东绪就是受了平见津贺的帮助,才能重拾幸福,所以他也希望能为其它人出点力。
「你说得也没错……」岸光东绪不是不能体会透雨的想法,只是一想到他得重新投入战事,过往两年多的回忆,便不自觉地涌上心头。「可是,我真希望能够一直伴着你。」
低下头,岸光东绪将前额抵着透雨的额头,轻叹了声,「不过……若要能够长久平安地相守,找个一心为民、值得信赖的好主子,然后帮着他早日平定天下,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岸光东绪明白,自己早已不再眷恋战场与功名利禄,但是他不参战,不代表战火不会波及到他身上。
只是带着透雨躲起来,接受静松的保护,确实不是长久之计,更是太过自私的举动,这点,他很清楚,也难怪透雨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伸手捧住岸光东绪的脸庞,透雨给了他一个轻吻。
「我和你一起去,城里也好,战场也罢,我和你一起走。」扯起一抹苦笑,透雨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嫌我这个瞎子麻烦,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会跟若你的。」
「别说傻话了,跟着我这个什么也不能帮你的人,是你不嫌弃我吧!毕竟……我连个让你安心住下生活的地方都给不了你。」岸光东绪往透雨的唇上吻了吻,半是玩笑地应道:「或许我该问问平见大人,若是将来平乱有功,能不能赏赐我一座宁静的山,让我们两个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透雨听了只是笑个不停,他拍拍岸光东绪的胸膛,轻笑道:「只靠你的俸禄想换座山,恐怕不太容易吧,不如加上我的?到时拿我们两人的俸禄,向平见大人讨块清静的地方,如何?」
岸光东绪听了更是迷糊了。「什么?你的俸禄?」透雨哪来的俸禄可领啊?
透雨点点头,应道:「是啊!因为平见大人不只要你当静松武士,他还希望我能进城当铸刀师傅。」
若是当上了铸刀师傅,他就不会有拖累岸光东绪,只能仰赖岸光东绪照顾的感觉了。
岸光东绪忍不住一惊,「你不是说过不再铸刀了吗?」
更何况他亲眼瞧过透雨铸刀的情况,那工作可是格外累人啊。
透雨摇摇头,柔声应道:「你别担心,虽说是铸刀师傅,但事实上,我只需要指导军队里的刀匠一些技巧,不用跟着铸刀的。」
就算岸光东绪不说,他也明白这个情人在担什么心,所以他往岸光东绪的怀里靠去,安抚似地说道:「况且,如果不帮着做点事的话,我也没理由跟着军队、跟着你啊。」他可不想在军队出征时,只能独自一人等在家里,成天担心岸光东绪的安危,然后盼着情人早日回来,他宁愿和岸光东绪同赴战场!
这回,他不要再与情人分离、两地相思,他希望两人生一起生,死……也要死在一起!
「透雨……」岸光东绪捧起透雨的脸庞,往他的眉眼鼻唇拼命地吻着。
听了透雨的考虑,他除了感激、接纳情人对他的情意,可说是再也找不到其它更好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同赴战场吧。不论天涯海角,即使烽烟连城,我们也要走在同一条路上。」
青山绿水依旧,只是墓地已有了年岁。
岸光东绪带了青藏,与透雨一同来到故友的墓碑前,然后将青藏取出,放到了墓前。
「这样,你该安心了吧!」岸光东绪半跪下来,伸手拂去了墓碑上的尘土,看着旧友的名字,他悬在心上多年的愿望,总算落定。
「以后我会将青藏供奉在离这里不远的庙里,它不会再染上战事、不会再沾上血腥,你就安心沉眠吧。」岸光东绪喃喃自语地望着墓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虽然只是经过几年而已,感觉时间却好长啊!
不知不觉地,他沉入了古老的回忆,想起年轻时与故友共同奋战、一同切磋刀法的日子,那份一起努力的感觉,依然令他再三咀嚼、回味不已。
透雨看得出来岸光东绪需要静一静,所以并没出声打扰,只是陪在岸光东绪身边,直到太阳西下,晚风轻吹……
「哈啾!」
身后的喷嚏声让岸光东绪回过神来。
「怎么这么晚了?」岸光东绪站起身,解下披风往透雨身上围去。「抱歉,我想得出神,都忘了晚上风大。」
「没关系,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你们也好多年没见了,不是吗?」透雨笑了笑,虽然岸光东绪老是顾着他,怕他冷着、冻着,但他怎么说都是男人啊,身子没有岸光东绪担心的那样虚弱。
「无妨,以后要来墓前喝酒、叙旧,机会可多的是,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回城吧。」岸光东绪摇摇头,拒绝了透雨的体贴,他收拾好青藏,扶住透雨回头往来时的路上走。
「说的也是,以后你要到这里来,不管是上香、瞧瞧青藏,都不用再担心了。」透雨只是淡笑,他半依着岸光东绪,尽情享受情人带来的温暖,语气里是满心喜悦。
「说起来……都是多亏了平见大人。」岸光东绪望着眼前的一片绿意美景,脸上跟着露出笑意。
当年他与透雨一同加入静松城的军队里,随着平见津贺这个主子东征西讨多年后,岸光东绪才明白,原来平见津贺的目标不只是平定静松一带的战事,甚至还想一统天下、建立国家,因为只要让所有的城邦变成同一个国家,那么世上就不会再有战争。
由于他与透雨都认同平见津贺的理念,所以两人便开始为平见津贺效力,几年下来,静松的领地扩大了,愿意降服或接受平见津贺的城主也就跟着变多了,而当年环绕月城山周边的几个小城也名列其中,包括石方、仓月,再加上早就灭亡的赤松,附近几十里的土地最后终归静松所有。
乎见津贺将这一带统整之后,定名为石月,也因为知道岸光东绪和透雨是这一带出生的人,所以就任命岸光东绪为石月领主。
从此之后,他们将会定居在月城山下的石月城里,开始替平见津贺管理领地,因此不管岸光东绪什么时候要到故友墓前拜访,都不再是难事了。
尽管目前并非全天下都已步入和平,但是据他们所知,已有大半的土地都安定下来、少争战亦少烦忧。
「结果,我们也用不着拿俸禄换去换一座山,就能好好生活了。」
扶着岸光东绪,透雨笑着踏了踏脚下的石板路,踩在熟悉的土地上,令他的心情轻松愉快不少。
「说起来,真要拿金银换一座山的话,只怕把我卖了都不够吧?」岸光东绪打趣地应道。
「会吗?」透雨不以为然的笑出声来,「我倒是觉得,比起名刀、茶碗或珍珠美玉,你才是无价之宝哪。」若是让他估价的话,拿几座山来,都不够从他手边换走岸光东绪。
「无价之宝是你吧?」岸光东绪低下头,往透雨的额上吻了下。「对我来说,就算要拿城池来换你,我都不换。」
「倘若这样计算,那我们不是便宜了平见大人?他才给我那么点俸禄,就把你从我身边调走,成了石月领主。」勾住岸光东绪的手臂,透雨脸上带笑的往情人身边挨近。
「我说东绪,以后你会不会忙到没时间理会我,甚至嫌我麻烦啊!」虽是以玩笑般的语气问话,不过透雨心里确实有着担忧。
毕竟对于治理领地一事,他这个只会打刀的刀匠,什么忙也帮不上,所以从今以后,他就真的只能接受岸光东绪的照顾,却没办法为情人出一分力了。
「怎么会?你可是我的良师、益友,以及我一辈子的伴侣啊。」岸光东绪彷如明白透雨心里的烦恼似地,拉住他停下了脚步,然后将透雨紧紧地搂住。
透雨对他来说,不只是情人这样简单的关系,他们之问的想法与理念一致,又能够互相谅解,而透雨甚至总能在他迷惘间,为他点亮应走的光明大道,像这样的透雨,如何为他带来麻烦?倒是他这个总爱缠着透雨的人给他添麻烦才是。
「那……从今天起,我就不客气的依赖你,什么事都让你做了喔。」虽然这原本就是岸光东绪的希望,但透雨因为个性独立,或多或少还是会把身边的麻烦事挑起,免得光是接受情人的照顾,他怕时间久了,再怎么有情,岸光东绪总会觉得不耐烦。
不过这样的坚持也只能到今天为止了,因为战事平定下来之后,刀匠就成为不必要的人了啊,他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有他能发挥的地方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么今后你就别再什么事都揽着做了。」岸光东绪早就希望透雨可以放下心来,留在他身边让他好好地照顾,哪晓得透雨生性不爱依赖,不论他怎么说怎么劝,只要是能自己来的,透雨还是坚持自己动手,偶尔令岸光东绪担心不已。
现在战事已定,生活又不必担心,也不会再有人上门找透雨要他铸刀,所以这名刀匠的称号,此后也将随着战争的平定而渐渐淡化在人们的记忆里,若是透雨能就此放开一切,尽情地依赖他这个情人,那他就再也别无所求了。
「我说到就会做到。」透雨露出笑容,把脸埋进了岸光东绪的怀抱中。「不过,你叫我别再什么事都揽着做的意思是……以后叫我别做事,光是饭来张口吗?」
虽是要放松心情,让自己休息,可是镇日里无所事事,只等人伺候,可不是他适应的来的事啊!
「你得陪我思考领地的政务处理,怎么会无所事事?处理那些问题,才叫你累的,所以繁杂琐事,你就别再抢着做了,好吗?」虽然岸光东绪自己都还有些无法适应新的领主身分,不过既然打扫洗衣做饭都有人会帮忙,那透雨也无须再累坏自己了,否则心疼的人可是他哪。
毕竟这也是他们为平见津贺努力多年的成果之一,放心享受、努力工作,那才叫生活啊。
「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交给你照顾啰?」透雨往岸光东绪的腰间一搂,抬头笑应。
「对,放心交给我,我会把你从头到脚都照顾得妥妥当当。」岸光东绪这些年来四处奔波征战,图得也就是这件事罢了。
「从头到脚啊?那……我现在脚酸了,你说该怎么办呢?」透雨以带着期盼的语气问道。
过去他向来独自生活,什么事都得自己来,也没人可以依赖,直到岸光东绪出现,他才知道有人呵护的滋味真好。在两个人都能放心生活的现在,偶尔耍赖、任性一下,应该也无妨了吧。
「脚酸了?那就……」岸光东绪拉开透雨环住自己的双臂,然后转过身背对着透雨,拍拍自己笑应道:「上来吧!我这背舒服的很!保证能让你安安稳稳的回到城里!」
「真的吗?」透雨摸索着情人的背,那宽阔的感觉令他感到新鲜极了。
「你上来看看。」岸光东绪弯下腰,好让透雨方便爬上他的背。
「那我就不客气了。」透雨伸手攀上岸光东绪的背部,将身躯靠上了那副平时总是不停保护他的躯体,温暖随之而来,让他禁不住笑了。
「如何?舒服吗?」岸光东绪站起身,稍稍将身子往前微倾,调整了下姿势,才侧过脸叮嘱道:「记得抱紧我,我可不想让你摔伤了!」
「嗯。」透雨将双臂搂上岸光东绪的颈项,而后左右环顾了下——尽管他其实是看不见的,可是在岸光东绪的背上,他觉得自己彷佛闻到了新鲜的空气。
身在高处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走吧,不管你是想逛街听人声、想散步听鸟鸣,只要有我背着,你哪都能去。」岸光东绪笑着迈开了步伐,背着透雨在林间散起步来。
「哪都能去吗?」透雨把脸靠在岸光东绪的肩上,轻笑道:「如果我说想走遍天涯海角,与你一同享受日出日落、海声浪潮呢?」
「这有什么难的?」岸光东绪望向远方,在石月城之后,山巅与高峰环绕着一大片的美景,彷佛正等着他带透雨亲临感受那片自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