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有兽,我能够看见。”它们会将娘亲撕成粉碎,合着骨血吞入腹中!
“你根本不喜欢现在的魔帝,是吧?”见凌宇面色陡变,千晨星一把捏住他下颌,“让我给你排排序,千影绝,嗯,你最喜欢的是千影绝,霸道,别扭,你恨不能天天压在身下蹂躏,让高傲的人给你俯首称臣。”
千晨星身体摇晃了下,似是无法负荷体力的大量消耗,颤抖着合上眼,鬓角有汗珠滴落,“然后是苏影夜,明明是被家里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偏偏在你面前话都不敢多吱。抖?你抖什么?”
他笑得像个恶魔,因揭开别人的壳而快乐,“至于可悲的魔尊,像尊神诋,可以仰慕,可以瞻仰,但试问,谁会去爱上呢?”
“你以为,让他听见这些话,我们就会因此而分离?”凌宇哆嗦着手将身上的孩子推开,“你还太小,很多东西并不能完全透彻。”
“你能透彻?伟大的‘虚’之阁下。”讥讽地扯开嘴角,“你的用处,除了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有什么?”
千晨星张大眸,眸中光华万丈,他缓缓起身,退了两步,诡异的身影如置身暗处,面容明明灭灭。
“一切迅疾的,转瞬即逝,如流水……”
“一切停驻的,苍老悲哀,如远山……”
“而一切的一切,光与影,终将熄灭……”
随着古老的吟诵,短刃旋转着突袭而来,灼热的气息扑面,凌宇只是静静闭上眼,安详得像是即将睡去。
他觉得,有些累了……
短刃的尖端停在眉心,像被无形的力量阻挡,旋转片刻,坠落在地。
千晨星被巴掌扇飞,他抹掉嘴角溢出的血丝,不禁想起几年前自己问冽炎要奶水喝,冽炎也是怒不可遏,但那只手终究不曾打下。
可是你现在打我!
为了注定让你万劫不复的男人打我!
墨衣的男人站在那里,面色如霜,背后像有巨龙在低吼。
千晨星跌跌撞撞地爬起,“娘亲……你真是沉不住气……”
冽炎没有理他,径自走到凌宇面前,两人对视片刻,又不堪忍受地别过眼,冽炎将他拉起,微微侧头,冷硬的线条如刀弧,“你还在我腹中的时候,我便为了他而杀你,忘了吗,晨星?”
凌宇身形一震,望向冽炎的目光山一般沉重。
冽炎声音平淡,千晨星却能感受到里面滔天的怒气,他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愤怒,压抑了太久的火焰将天边染成淡淡的蓝。
掩着嘴低笑,笑着笑着又蹲到地上哭泣,“他不喜欢你啊,娘,他喜欢以前的你,你明明知道的……”
“阿夜……”凌宇惶急地与冽炎十指相扣,“不要相信他……”更不要因此而难过……
有关系吗?冽炎对自己说,其实没关系的,我就是阿夜,我就是他喜欢的阿夜……努力咽下口口水,对撒泼打诨的小孩怒目而视,“别回来太晚!”
真是悲哀啊……你的威严令所有人颤抖,却也将最亲近的人关在门外……
千晨星蹒跚几步,捡起坠落的短刃收入怀中,他想,爱上一个人,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冽炎一回帐篷就令人抬了桶热水,毫不怜惜地将重伤的凌宇扔进去。
“好好洗干净!”
一袭清爽的白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面容还是惨白一片。
冽炎抬头瞥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看手中文书。
凌宇沉默地站在一角,直到大军再次出发,他才拉住冽炎衣袖,眼神闪了闪,冽炎冷着脸回头,不期然撞进深邃如渊的眸,“你没有话给我说吗?”
“有,很多很多,多得几万年也说不完……”凌宇苦笑了下,身上、心上皆隐隐作痛,“可有些时候,又觉得其实一切都是枉然,阿夜,你明白的,你定然是明白的。”
你们都说我明白,那我到底明白什么?
“命运将你逼迫着我们不断变成不同的人,但我还是喜欢你啊……”
冽炎指尖一颤,凌宇握住他手,轻声道,“我喜欢你,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
很多很多年前,稀疏了的记忆中,凌宇第一次对苏影夜说喜欢,苏影夜听到了,心跳如擂鼓,可他只是侧过脸,掩住上面可疑的红。
他总是害怕,害怕被抛弃。
很多很多年后,同样的人对着不同的身体说喜欢,他面容坚定,目光诚挚,冽炎却觉得,其实有些东西,他好像已经弄丢了很久很久。
他找不回来,只好,紧贴着这仅存的温暖,忘记呼吸。
“你……注意安全……”冽炎低低嘱咐了句。
行军的号角已经吹响,他放开凌宇,向外走去。
凌宇伸手,抓不住一片衣角。
成千上万的将士见到伟大的身影,欢呼跪拜。
他们崇尚绝对的力量,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什么仙与妖,唯有俯首称臣。
火红色的重剑,直指苍天。
万古的战争洪流,再次被巨手翻搅。
“你们吵架了?”千晨星眸子忽闪忽闪,想想,还是蹭到冽炎怀里,“娘,你是不是在怪我?”
“叫我父王!”
“父王就父王。”反正你心情好了,又会允许我叫娘。
“娘,我脸肿了。”委屈地拉拉他衣袖。
“让朱雀给你看看。”
“不要,我要娘吹。”生气地把他手中书扔掉,“你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给我吹吹。”
冽炎抬高他下巴,尽管当时极为愤怒,下手还是有些分寸,并未伤到里面筋骨,只是看起骇人罢了。
甩开手,冷下面容,“等回去,我定会让青龙严加教管你。”
千晨星嘴角轻颤,龟缩到旁边,直直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
娘……我会保护你的……
冽炎顺着他目光望出去,魔域的天总是这样,除了清晨,很少能漏出阳光。
“你能看到凌宇的心……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盘桓很久的问题终于问出来,他捏捏手,目光如炬,“不要企图骗我!”
千晨星并未被吓住,他俯身趴在窗口,“娘亲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回宫我会将潋焰寒训练成你的侍卫,只要你告诉我实话。”黑轿宽敞,冽炎仰靠在柔软的塌上,似是透过轿顶向着天空。
黑色的鹰似柄利剑刺破苍穹。
千晨星蹭起身子追寻它的足迹,终是,消没于云层。
“很多很多,美好到极致,又肮脏到极致……”他偏偏头,背着冽炎将手指含入口中,他撒谎的时候必定会这样,可惜,背后的人无法看见。
“他有重羽轩的记忆,不过很残碎,大概因为是‘虚’的缘故,他的灵魂能自由穿梭时空,从而看见了很多未来的事……”
“未来?”冽炎挑挑眉,“怎样?”
千晨星撑着下巴,故意不去看冽炎的表情,“娘亲,他的心里有以前的你,今后的你,唯独,没有现在的你……”
38.凌宇被赶
黑夜无声地将世间万物掩埋。
金色的大帐,酒气熏天。
高座上的两人,一人红衣张扬,眉心朱砂夺目,一人黑色披风,浅灰色的眸淡漠冰冷。
“太人没兴趣下去玩玩?”
重羽轩皱皱眉,他还是不习惯太人这称呼。
几年前从冽炎手中逃脱后回到仙界,稍微展示了下属于云清的仙力,君上那老头便心甘情愿臣服在地。
云清太人回归,休整仙界不久便与妖王结成同盟。
奇怪的是,冽炎并未率兵讨伐。反而是仙妖两族挑衅魔域边界,方才引发这次大战。
“你看起来像有心事。”汐墨浅浅吖了口酒。
“冽炎不对劲。”重羽轩断然道,“这不像他的风格。”
几年前,冽炎派白虎和玄武征战妖族,全军覆没,两将也双双被擒后,除了个青龙孤身涉险,魔域那边竟无丝毫动静。
重羽轩看了看下面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三人,摸上眉心红痕,冽炎,你不顾惜自己旧部,究竟在策划什么阴谋?
“好了,玩了几年,还没玩够吗?”汐墨浅笑着出声,一群妖人顿时四散着哄闹开。
白衣执剑的仙将纷纷别开脸,实在对与这种丑陋的民族为伍不齿。
地上蜷缩着的男人筋脉早被抽掉,个个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有仙人冷冷哼了声,看着妖王的目光极为不屑。
汐墨拍拍手,“将这三位朋友给冽炎陛下送还回去,就说,汐墨恭候大驾。”
立刻有几个虎背熊腰的人将三人提垃圾般提起。
重羽轩眯起眼,他自然明白汐墨用意,这三个人被玩弄几年,早就废掉,此时还给冽炎他必定会浪费魔力替他们疗伤。
战前消耗魔力,这可是大忌。
“妖王就不怕惹怒魔帝陛下?”
“惹怒?”汐墨浅笑盈盈,“要说惹怒早就惹怒了,不差这一桩。”
“哈哈,妖王有骨气!”
举起酒杯对碰,重羽轩笑得高深莫测,汐墨啊汐墨,你出生太晚,没见过冽炎那个人,他的威严,可令所有人颤抖着啜泣。
所有人,包括我!
金帐内再次充满淫 靡之声,献艺的舞妓纷纷被饥 渴的妖人就地扑倒,发出或惊恐或享受的吟叫。
白衣的仙将摩挲着手中剑柄,同时在想,九万年前,魔尊冽炎怎么不直接把妖族灭掉。
“仙人,果然是虚伪……”汐墨撇撇嘴,“连他们伟大的云清太人都曾经是明王陛下,他们又凭什么如此故作清高。”
重羽轩笑笑,并不答话。
“来人,给太人找个可口的。”
“不必,”仰首将杯中酒饮尽,重羽轩勾起唇角,“我只对一个人有兴趣。”
帐外,轻衫的身影晃了晃,孤寒的月光照下,清瘦的容颜若冷霜。
他颤着手摸上袖口的梨花,深深吸气,逃亡似的跑开。
厉破从阴影里闪出,牢牢盯住远行的背影,似要把他刺穿。
而头顶冷月,依旧俯视人间。
距离古战场还有两天路程时,青龙三人被送到魔军先锋部队,若非重霄拦着,凌宇必定一剑劈了那几个带话的使者。
“阿夜……”凌宇动了动唇,拉住就要进账的冽炎。
“怎么?”除了和凌宇一起时,魔帝陛下一直都是黑雾罩身,从外看,根本不知他早已大腹便便。
千晨星却是等不及,一把掀开帐帘,“我去看看青龙叔叔。”
帐内,重霄正紧紧捏着拳,见到冽炎,神情一绷,屈膝半跪,“陛下!”
冽炎挥了挥手,步伐有些沉重,他神情陡然凝固在那里,床前的千晨星却忽然转过头,攀到冽炎身上,蒙住他眼,“娘亲别看,不好看。”
只有千晨星才知道冽炎肩膀微微颤抖了下,目光透过手缝,锐利如尖刀。
“阿夜已经在为他们三人疗伤,”帐外,千晨星半蹲在草地上,凌宇走过去将他抱住,安抚地顺发,“晨星,要是想哭……”
“滚开!”小孩子眼睛有些红,但半滴泪都没有。
他推开凌宇大吼,目中的凶光像是负了伤的野狼,“我迟早将那群妖人撕碎。”
巡逻的魔将纷纷侧目,见是小殿下发飙又赶紧有多远躲多远。
魔宫中两人得罪不得,一人自然是高高在上的魔尊陛下,还有一人便是这小祖宗,他心性稚嫩,最喜捉弄于人,而陛下又最是宠他。
“要不是那个孩子,娘亲早把他们几个救了出来,”千晨星埋下头低声说,他愤怒地抓起一把草,一根根使劲蹂躏,“都是那个孽子,都是那个孽子的错。”
几年前冽炎便知青龙三人皆已被囚妖族,但那个时候他力量虚弱,又刚刚恢复魔尊身份,底下人并不齐心,是以才将战争一拖再拖。
却不料……
“阿夜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很自责,你不要再刺激他。”
“我对娘亲比你对他好百倍。”一想到从凌宇心里看到的未来,这个人竟然敢到仙界为帝,同娘亲作对,千晨星就恨不能掐死他。
缓缓转过眼,眼中血色凶残。
“那个孽子也是你搞进去的!”
凌宇还没反应过来,密集的拳脚已经打在身上,咬牙强忍住呻吟,“小声点,别让阿夜听见。”
千晨星更是怒不可遏,你现在假惺惺的关心娘亲,今后还不是要害他受苦!
有人想将暴怒的小殿下拉开,毕竟他打的是魔尊座前红人,只怕陛下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惩罚。
“殿下,有话好好说……”
“滚!”
那人被吼了个灰头土脸,见凌宇只是忍着也不反击,心下微微鄙夷,这明王也太丢脸。
几日前未好的伤口再度裂开,凌宇将喉头的瘀血努力咽下。
累得再没力气,还是不死心地在蜷缩着的人身上补了一脚,千晨星小脸涨得通红,见到凌宇的惨状,从进帐便积在胸口的浊气终于疏散了些。
“你这不仙不魔的怪物,凭什么跟娘亲在一起!”
拔起一把草扔过去,“别赖在这,有多远滚多远。”
凌宇撑着地爬起来,脸上五彩缤纷十分精彩,还挂着几根草,千晨星气喘吁吁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他眨眨眼,想将睫毛上的露珠眨掉。
“你之前对我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凌宇拍拍身上的泥土,神情如霜,眉心朱砂却极为妖异。
“因为你心里面的兽这两天想跑出来,”千晨星靠近,一字一句,阴森森的,“凌宇,你控制不住它了……”
“原来如此。”垂下眸,神色有几分寂寞,“临走,我送你样东西吧。”
没料到他真被自己逼走,千晨星反而有些过意不去,歪过头,将嘴扁起,“非金非银不要。”
“啊?”凌宇将身上搜了个遍,只有那枚血玉看起来比较值钱。
明王重羽轩生而带玉,作为万年后重羽轩的转世,这枚玉便到了凌宇身上。
转移时空前凌宇将玉赠与千影绝,希望玉能作为两人的羁绊。哪知来到这个时空后,千影绝只保留有苏影夜的记忆,凭着玉与重羽轩牵扯到一起。
凌宇出现,千影绝便把玉重新还给了凌宇,他始终觉得,这枚玉有些古怪,但哪里古怪,便是冽炎也说不清楚。
“小气!”
凌宇一直拿着血玉摩挲,千晨星白他一眼,“送其他也行。”
眼睛一转,扬起小脸,“其他孩子爹爹都要给他们编蚱蜢,你也给我编一个。”
凌宇顿时为了难,他小时候性子孤僻,哪里会玩这些。
倒是阿夜常拿家里人编的来炫耀,有次凌宇怒了,硬抢了几个回来,没怎么玩,却像宝贝一样贡在家里。
“你等等……”
白衣的男子风一般没了踪影,千晨星嗤了声,“还去找别人学,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