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竹 下————昂君

「小朱，就这麽著，我们先走了！晚点记得上咱们家啊！」
听到人的声音，碎竹立刻转身，虽然还想拒绝但走远的人们却明显的表示没有拒绝的馀地，碎竹叹了口气，只得转

身收拾自己的工具，回到自己的小屋去。
回去的小路就像过去一样的平静，只是刚才眼角所见的那抹红色却在他的心头辗转不去。
难道;;不可能;;他没有道理在消失了这麽多年後又突然出现;;可若真是他呢？
碎竹突然想起，老大哥在临走前狠狠的在自己屁股上落下的那一掌；如果自己所见的红真是那个人，如果他的个性

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没有改变，那麽在他眼中轻薄了自己的老大哥一家人是否就有了危险？
想也没有多想，碎竹扔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就往老大哥的家跑去，当他跑的气喘个不停用力的打开门时，却见到老

大哥、大嫂还有他们家的几个小毛头都用著惊吓的目光看著自己。
现在是什麽情况？他们一家人都还好好的。碎竹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他只能自我安慰说也许自己当时是看错

了，只是心底有著说不出来的惆怅。
「小朱，你怎麽跑这麽快？有谁在追你吗？」这一家人还是由一家之主的男主人首先回过神来。
「没有，只是我饿坏了，想念大嫂的饭菜了。」碎竹抛开脑袋里的情绪，带著笑意走进屋里。
「饿了吗？那快坐下！」女人最喜欢听的不外乎是有人称赞自己漂亮或是菜烧得好，所以听到碎竹这麽说，大嫂的

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线，
「大妞，你快去给你叔拿副碗筷。」
「朱叔，你确定你说的是我娘的烧的菜吗？」看见碎竹坐下，大妞的弟弟立刻在碎竹的耳边低语，也立刻被自己的

娘从头上巴下去。
「年纪小小就不学好，饭桌上学人家嚼什麽舌根？快吃！」大嫂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又立刻转头堆满笑容的看著碎

竹，
「小朱，大嫂也知道自己饭菜烧的不好，你就先凑合著;;大嫂这次替你介绍的姑娘，可是烧了一手好菜呢！只要娶

进门包你以後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朱叔，你别听我娘乱讲，西村的姊姊又凶又丑，朱叔不会喜欢她的。」小男孩总是学不乖，又偷偷的在碎竹的耳

边低语，当然又是换来自家娘亲的一掌。
「吵死了！吃饭！」大嫂有些生气的打了自己儿子，也有些抱歉的看著碎竹，
「这小鬼就是爱乱说话，别听他胡说！」
「我才没有乱说！西村的姊姊本;;」原本有些义愤填膺的小男孩还想替自己辩驳可看到娘脸色越来越难看立刻噤了

声，可还是悄悄的在碎竹耳边低语，
「朱叔，那个姊姊比我娘还凶，你如果不想像我和爹一样惨，最好还是不要吧！」话说完还看向自己的爹，爹像是

收到自己的目光也是一脸慎重的点点头。
碎竹看见眼前这对父子的默契，也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一家人就是该这样打打闹闹的，即使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家人，可是可以在一旁感受到，自己就已经很满

足了;;
碎竹一边笑著，一边侧著头开始思考怎麽拒绝大嫂的做媒，虽然羡慕这一家人，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幸福和他们不

同。
也许;;自己的幸福也终於悄悄的找上门了;;
赤荻一直躲在小屋的屋檐上看著，从那时在田里著眼前的男人轻薄碎竹的时候他就很想冲上前去好好教训他一下，

可一路上跟著那男人到他那简陋的屋子时，赤荻又有些迟疑了。
他看到那男人一踏进自家院子便冲上来抱著他的一对儿女，又看到那看似个性强硬却又对自家人嘘寒问暖的女主人

，赤荻的怒气一下子消失无踪，那个男人对碎竹的轻薄似乎只是一种问候，自己的怒气是不是有些过头？
「爹，我跟你说，我今天替娘捡了好多鸡蛋！」赤荻看到男孩在自己的父亲跟前说著自己今天的丰功伟业。
「才捡了两个蛋有什麽好得意的？」那个看似年纪较大的女孩想也没想便直接往自己的弟弟头上泼了桶冷水。
「啊啊啊啊啊！不要说出来！」小男孩尖叫的指著自己的姊姊。
那个男人看著自己的一双儿女吵吵闹闹，脸上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反而在眼中有著一丝的宠溺。
「先上桌吧，等一下你们朱叔会来。」
赤荻看著人带著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在桌上吃饭，在那一刹那间，赤荻觉得自己似乎被感动了，他们吃的饭菜明明就

不是很好，可是每个人的脸上却又有著笑容;;他们在自己的眼中明明就比蝼蚁还不如，可那样简单的幸福却感动了

他;;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奇怪到赤荻已经不想杀了这个明明让自己很生气的人了，可当自己该走时，一个突然冲进屋

里的人影吓坏了屋子中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他;;
哥;;赤荻在心底无声的叫著这个字，圆睁的双眼舍不得也不敢眨一下，深怕只要自己一眨眼，他就会不见了，就像

那一日头也不回的从自己的眼前离开。
他好像瘦了;;赤荻仔细的看著已经好几年不见的人，看著他从原本十五岁的娇小样貌变成十八岁的高个儿，赤荻相

信他没有再找人练永颜，赤荻有些高兴，只是摸摸自己的脸;;同样没练永颜的自己也有些变了模样，哥还会认得自

己吗？
赤荻看著碎竹坐在他们之中笑，自己也笑得开心，在自己的身边碎竹是否也曾这麽开心的笑过？赤荻没有这样的印

象，现在的碎竹可以有这样的笑容，自己还有办法将他留在身边吗？
师父曾说是我自己不给原谅我的机会，可现在的我该怎麽求哥原谅？师父也说，哥怨我不像自己曾经承诺的会永远

留在哥的身边，可现在的哥还会需要我吗？我若是还像我所说的留在哥的身边死缠滥打，会不会只会让哥更讨厌我

？
罢了！知道他过得好就好了，我不该再出现夺走他单纯美好的生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不正是他所梦寐以求的

吗？
赤荻低下头最後一次看了碎竹一眼，一咬牙，转身往外头窜去。
不能停下来！只要一停自己就会後悔，自己就会让他更恨自己，我不想让自己後悔，也不想让他恨我;;
赤荻不断的跑著让风不断在自己的耳边吹著，能再见到碎竹他已经很高兴了，他不能再求更多。
赤荻一直跑出离开村庄有著十里以上的距离才停了下来喘口气，自己也有好多年没有好练功了，这样的体力已有些

不如前。
「你宁可躲我，也不肯对我说一声抱歉吗？」
突然的声音让赤荻愣了一下，转过身，却看见昏暗的月光下有一个纤长的人影站在自己刚刚一路跑过的地方看著自

己。
「哥;;」赤荻终於可以对著他叫著这个字，可一下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
「荻，我本来以为你会伤害大哥他们一家的，可是当我看到他们还好好的时候，我发现你真的有了改变，所以我也

才愿意见你。」碎竹望著赤荻，脸上的表情有些淡然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澎湃，
「可你为什麽连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呢？就连师父都有与我见一面，你为什麽就不肯呢？」
「我;;」赤荻看著碎竹的双眼，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自己一看见他却怎麽也说不出话来，自己偏偏又不想别开

头，因为只要自己移开视线，他可能又会消失不见。
碎竹走到赤荻的面前将手拂上他的双眼，让他的眼睛可以休息，
「不要这样看著我，我是来等你的一句道歉，不是来找你寻仇的;;」
赤荻感受著眼皮上的温热，他想要看著碎竹，可是又舍不得这样的温度，
「哥，对不起;;我早该把我的生世告诉你、我早该向你说声对不起、我早该把你的爹娘还给你、我早该把你想要的

幸福还给你;;」
（碎竹视角）
「哥，对不起;;我早该把我的生世告诉你、我早该向你说声对不起、我早该把你的爹娘还给你、我早该把你想要的

幸福还给你;;」
盖著他的眼睛，我可以听见他对我的每一句道歉，等了这麽多年我终於等到了他的这句抱歉;;
放开手，我看到他的眼角流下泪水，双眼却还是直勾勾的看著我；如果他真是这麽想念我、真是这麽想要看见我，

为什麽在刚才却要逃走？若不是我听见他的声音追了出来，只怕我永远也见不了他。
「哥，对不起;;我不该这麽自私的，我只想把你一直留在身边，却没想到我的自私却让你离我越来越远。」
他的泪水还在掉，怎麽回事？我们两个应该是我比较爱哭的不是吗？
「荻，怎麽样？道歉了之後是不是觉得心理比较舒坦了？是不是觉得日子好过多了？」伸手擦去他的泪水，却被他

一把抓住了手。
「哥，你还没说！你是否真的原谅了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和记忆中的他不一样，他的目光不再那麽的锐利，看著我时还带著一点点害怕的光芒。
「看到你没有伤害大哥一家，我了解你的改变;;」我对著他笑，
「我也曾夺走了祥儿身边的爹爹和爸爸，像祥儿这麽小的孩子都原谅我了，我有什麽理由不原谅你？」
「哥。」荻终於收起眼泪还笑了出来。
「可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很不开心;;」拉开他的手，我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哥！到底是什麽是让你不开心？」赤荻在他的後面叫著，
「你说;;我会改的！」
「你应该知道的。」我停下脚步侧著头看他。
「你还在气白侍凤吗？」他急急的说著，
「没有白侍凤了;;不要生气，我没有杀他！」也许是看到我的脸色微变他说的更急了，
「他是自杀的，在你走後自杀的！而且那些要逼我当王的人也都走了，以後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白侍凤自杀了？他为什麽要自杀？他不是得到他想要的吗？我都已经退了，他怎麽还要自杀？
看看眼前的人，许是这人说了什麽话让他伤心的自私吧？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也要为他的死负责。」
「我知道，所以我寻了他的尸骨厚葬了他;;哥，我向你保证，我以後再也不会让同样的事又发生了。」
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关於白侍凤的事我勉强原谅了他；想想我以前还真笨，头一次杀人还是为了这个人，可看

他在我身边不断转圈的模样，过去的我怎麽会这麽害怕失去他？而且还为了他伤害别人，也许在某些方面我好像与

他没有什麽不同。
看了他一眼，我继续往前走。
「哥，到底是怎麽了？到底还有什麽事让你不肯原谅我？」
看著荻追在我身後不断叫著的模样，我觉得有些好笑，可我不能告诉他我为什麽不能这麽简单的原谅他，毕竟那是

他自己曾对我的承诺，他怎麽可以忘记？
「哥！哥！」
夜深了，他的声音在安静了树林中显得特别的清楚，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瞪著他，
「别叫了！你是要所有的人循著你的声音出来，看到我和你大半夜的躲在这里说吗？这里的人可不像都城盛行男风

，你是想我在这里过不下去吗？」
「哥，我;;」被我这麽一吼，他又有些手足无措了，让我想起我以前盛气凌人与他说话的模样。
「别再叫我哥了，所有的人一看都会觉得你是我哥，我怎麽可能会是你哥？」看了他一眼，我继续往回走。
夜晚的风在吹，两个小小声的字在送到我耳边前就被风吹散了，可是还是听到那细细的声音。
我滞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因此停留。
「小宝、小宝！你过去曾说下一次我们见面时，我可以这样叫你的！」
这傻瓜终於想起我以前说的话了。
「小宝，你现在可以躲我，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还为什麽生气，但是你也要记得我以前所说的话，我是你的，就算

你哪一天不要我了，我还是会一直追著你、缠著你、永远不离开你的身边！」
背对著他，我继续加快脚步往回走，因为我不能让他看到，我嘴角那怎麽也藏不住的笑意;;
在这个边界小村里最偏僻的屋子里，原本住著一个看起来永远年轻的男人，没有土地、没有田产的他，一直靠著帮

人种田度日，虽然身无长物可他的脸上总带著愉快的笑容，村子里的人也乐於多帮他一点，今天是王家的晚饭、明

日张家的、後日是刘家的;;大家都舍不得这个乐天的人这麽孤独，也有许多姑娘对他芳心默许;;
突然有一天，原本形单影只的男人身边多了另外一个人，那人的脸上有一块红色的大疤，看起来有些怪吓人的，男

人说这是他的亲人，从都城过来找他的；男人在说的时候脸上带著很深很深的笑意，大家都看得出来男人是打从心

里高兴，善良的村人们也替这个原本孤单的男人高兴。
「小朱，你说那的大红疤真的是你的表弟吗？怎麽看起来比你还老？」休息的时候，八卦的农人们围著碎竹。
「大哥，我什麽时候老过了？」碎竹带著笑看著对方。
「瞧你这小人得志的模样！」所有的人对著碎竹啐了一口後纷纷离去。
「哥;;」一直到围著碎竹的人离开後，赤荻才有机会靠近碎竹。
「怎麽了？大少爷受不了农忙准备逃走了吗？」与刚才的微笑相反，碎竹面对赤荻时板起了脸孔。
「要走也要带著哥一起走。」赤荻很想叫眼前的人小宝，可是当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叫他小宝害得碎竹被众人笑时

，赤荻再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叫他的名字。
「我不走;;」没有看著在自己身边坐下的赤荻，碎竹的目光望著一片绿油油的田野，
「至少我现在不想走;;」
「我会等的。」
碎竹看了赤荻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又再度走进田里，让和著水的泥土淹没他的脚，在这一刻自己就像个单纯的农家

子弟。
赤荻也没有说话，只是一起进入田中，有些笨手笨脚的学著其他人的动作，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碎竹想要的生活究

竟是怎麽样而已。
碎竹偷偷的忘了赤荻一眼，立刻低下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嘴角怎麽也无法抹去的笑;;
─────
框当！
深夜里突然的一声声响总会吓醒很多人，好在这屋子够偏僻，就算真吵醒了附近的邻居，邻居们也总在惊醒後又体

贴的笑笑：小朱的表弟又睡落床了！然後转过身又深深的睡去;;只是怎麽从来没有人会怀疑，从床上掉下来的声音

会有这麽大吗？
赤荻无奈的坐在地上，看著周遭被自己撞破的门板，这是自己第几次夜袭失败然後被碎竹丢出来了？
「立刻把门给我修好！」还躺在床上的碎竹背过身去不看赤荻现在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明早若门还修好，你就给我滚吧你！」
赤荻哀怨的收拾著地上的碎片，又习以为常的走到屋後寻了与门一样大的木板回来，所谓熟能生巧，这麽多次的夜

袭失败，他修门的速度从本来的越修越惨，变成现在他可以修好门後在天亮之前又夜袭一次了。
「荻，你随时可以走的！」躺再床上的碎竹似乎没有睡著，大概是怕对方又偷袭一次吧，
「练过永颜的人脸上是不会有疤的，你不用一直留著那块疤，没有这疤会有很多人自动贴上来与你练功的，你不用

这样一直在我身边空转。」
赤荻停下手中的工作，望著躺在床上的人，
「小宝，你是故意要惹我伤心吗？我留著这疤的原因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你的，你不能抛弃我;;」
碎竹安静了很久，突然有些愤怒的开口，
「蠢蛋！让你走还不走！你就继续修门吧你！」
这一次偷笑的人换成了赤荻，即使碎竹的语气还是一样的严厉，可他已经退让了，给了自己留下来的机会。
「小宝，这一次你怎麽也赶不走我的！」
「那我自己走！」碎竹依旧背著他。
「我也会跟著小宝走！不管小宝走到哪里荻都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