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言耸听 第一部(出书版)by 嫣子危

作者:  录入:09-02

"还有人会比方芝兰更有资格吗?不升她升谁?"我问。
同事颇具深意地看我一眼:"莉莉你升官了就装得一副清高了,现在谁都知道你升职的事,还想瞒?"
我吓了好大一跳,一时间接不住这块从天而降的陷饼。
上司找我详谈。他问我有没有信心接管这个位子。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使前面是堵高墙,也先跳过去再说。我自然不负众望。
他们选择我的理由是公司需要生命力,而我有创意。
无论如何,我终于提升到一个新的台阶。无法掩饰我的兴奋心情。
我打电话给陈,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在电话里面沉默,我觉得很失望。我以为他会替我高兴。
陈对我说,"莉莉,嫁给我吧,我会给你最好的照顾,我会让你过得舒适畅快,为什么你不愿意安定下来呢?"
我说:"陈,我的事业终于开始迈向一个新的世界,我不能让婚姻破坏这一切。"
陈并不作声。这一次,他真的很失意。
我安慰他说,"不要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么?"
我们都那样年轻。我说。
何必急急往婚姻的牢笼里钻。
在此之前,先干完自己想干的事情,这生才算无憾。

我终于上任新的职位。工作更加得心应手。
以前所有的同事都前来祝贺,我微笑地一一回应。
经过方芝兰的座位时,我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她微低着头在做文件,沉静的背影显得单薄而寂寞。
同事都暗暗地对我说,这次的事对她打击很大,本来已经不大合群的方小姐此刻更是不喜言语,独来独往。
我不觉得愧疚,这些又不是我控制之内,我对自己有信心。
工作进入轨道之后,问题就出现了。
我虽然是上升了一级,但到底以前也是与手下的同事一起共同进退,即使现在我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但在大家的心里,却似乎没有这个转变的知觉。
我在处事之中缺乏威信,难以妥善地支使以前的同事完成计划。或许是我本身也纵容着这种关系,以致大家都对我的命令和要求重视不够。
上司施压,任务却迟滞不前,我有点烦燥。拿着祖儿的计划书前去质问她,她愕然地抬起头来,从来都没见过我骂人的祖儿眼里一片迷茫。
最后她低着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全部重做。坐在旁边的所有人都开始感觉到情况的转变。
我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与之开玩笑的莉莉了。
慢慢地,我与他们划分出一条隐形的界线。
他们不动声息,但都各自遵守岗位,不敢逾越。
关系确立,但变得疏离。我难免有点失落。
工作十分繁忙,我全情投入,完美演绎,终于有点成绩的时候,我松出一口气。
最近陈的电话开始减少,因为每次打来我都没空接听,渐渐地,他也就不再烦扰。
没有关系,我知道他爱我就成。小别胜新婚,我们需要适当的距离,这样才更能彰显出对方在我们在心中的地位,是那么的重要。
我一直都如此相信。
是夜,在公司里加班直至九点,离去时天已经漆黑一片。
我在公司楼上的走廊暗处撞上一个人,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定眼一看,竟是方芝兰。
她大概喝了点酒,双颊酡红,眼神清亮,倒是站得很稳。
她匆忙看我一眼,又匆忙离去。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在这样的夜晚看见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有点触目惊心。
后来有朋友告诉我,方芝兰投资失败,欠下银行一笔数目。
怪不得。
一个女人,如果没有感情依附,那么就只有钱,最能给她安全感。
方芝兰胆大心细,原想放手一博,赚它一次大的,好为后半生作个打算。
谁知触礁沉船,她一夜之间丧失所有,更加彷徨。
方芝兰的事早就在公司里传到上下皆知,但没有人敢刺激她,只暗下里同情。
有时看见她沉默地坐在位子上,做着繁琐的文件,总感到她有点苍凉,神散而形不散。
我问陈,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他还会不会要我。
陈在电话里头,他忙着要赶开一个会议,只是随便地敷衍我说,你肯嫁我就要。
看见别人出了事故,那种恐惧投射到自己的心里去,本还指望他会温言细语来安慰几句,谁知他却忙着挂我电话。
我有点不高兴,最近他总是对我表现得冷淡,不复以前如火般的热情。
还未得到手就已经变得这样,到手之后恐怕也不会懂得珍惜。
为了表示我的不满,我决定一个星期不理他。

方芝兰已经三天并没有来上班。
她在家中服食了七十多粒安眠药,被人发现时,已经抢救无效。
全公司里都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有人死去总不吉利。
有女职员替她不值。如此这般,又过了一生。还没看清世态,又急匆匆地离去。
一个女人的失意,方芝兰算是尝尽了,他们都说她看不开。
没想到这么健康完整的一个人,昨天还明明坐在那里那么努力地工作,今天却说走了就走了。
我按捺不住,此刻只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
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进展到今天,何必呕气。
我决定只要他肯说两句平复我的话,我就原谅他。
按下一串电话号码,我期待着陈温暖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对我说,不要怕,一切有我。
手机接通了,一把清脆的女声悦耳地喂了一声。我呆了一下,忙说:"对不起,打错了。"
看了看自己刚才拨过去的号码,分明是陈的没错,但为什么接的人不是陈?
或许他只是刚好走开了,或许他只是刚好把自己的手机借与人用?
我去找小媚。小媚正在给她的宝宝洗澡。
小宝滚圆的身体,白胖胖的,看了直教人想亲一口。
多么可爱的小孩子,小媚看着我突然柔软下来的表情,呵呵地笑。她说:"那么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呀。"
"生?找谁同我生?"我赌气地问。
"那个对你忠心不二,每个星期向你求一次婚的英俊男士,不就是最佳的人选吗?"小媚挑着眉毛笑我。
"他?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我说。
陈以前无论怎样忙,都一定会打电话来说一堆废话,不愿意收线。
为什么他变了?他好象已经失去一种耐性,是不是因为我升了职,他介意?
小媚对我说:"莉莉,你也该是时候为自己想想了。一个女子到底青春有限,他那么有诚意娶你,为什么不答应呢。你别以为他会一直等,你的坚持最后只会令你失去一次又一次的机会,直到你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候,一切就太迟了。"
我不作声。陈那么爱我,他会等我的。
不过小媚说得也有道理,我总不能永远这样吊儿郎当,得过且过。女人最后的归宿还是婚姻,不要结婚的女人都太出位,我不想做女超人。
或许我也可以,组织一个象小媚这样的小家庭,有可爱的小宝宝,还有爱我的丈夫。然后我可以安坐家中,不劳而获。
我想了一整晚,脑里面有很多温馨浪漫的想象,全部都是关于我和陈的将来。
我想通了,我决定下一次陈向我求婚的时候,我会愉快地答应他。
他一定会十分惊喜,等了快要三年,终于守得云开。
我想象着陈得知这个喜讯时的表情,心里甜蜜地笑着,终于沉沉地睡去。
快到陈的生日了,要是往年,他早就明示暗示地来提醒我了,今年却一反常态,迟迟没有动静。不过他最近实在太忙,或许早就忘记了这事,这样正好,我要在他生日的那天给他一个难忘的纪念。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经着手准备一切。漂亮的礼物,约会的餐厅,还有为他精心装扮的我自己。
终于到了重要时刻,那一日如常到来。
我在早上打电话给陈,他似乎有点疲倦,并没有说得太多,我故意不提起他生日的事,他果然是忘记了。
不要紧,只要到了晚上,他就会得到这个美丽的意外。
他一定会高兴的,高兴到说不出话来。
夜已经悄悄地来临,我换上精致的礼裙,戴上闪亮的钻饰,光滑的手指上只欠一枚戒指。
这是留给陈为我加冕而预留的一个位置。
我满心欢喜,敲响陈的家门。
陈的窗外透出亮白的光线,里面的笑语突然停住,然后,门开了。
在看见我的时候,陈的表情僵住了,他惊讶得几乎忘记呼吸。
我对他微笑,把带来的礼物送到他的手上,提醒他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但陈似乎还没反应得过来。
正要开口对他说我将留下陪伴他度过这个特别的晚上,我突然看见了摆放在屋内那张圆桌上的生日蛋糕。
我也呆住了。事情有点不寻常。我透过陈的肩膀看向屋内,我终于看见了那个身穿白色纱裙的美丽少女。
她手中握着刚切入蛋糕一半的水果刀,此时也正以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门外的我。
有什么闪亮的光点在她的手指上一划而过,我看到了她手上戴着我所熟悉的那枚戒指。
我抬起头来看着陈,希望他给我一个解释。陈避开我的目光,他说,这样也好,我本来也打算过几天后就跟你说清楚的。
我真是无法相信。
他以前对我狂追不止,努力不懈地求婚一次又一次,最后他竟然要娶别人?!
我觉得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耻辱,当下我只冷冷地说,"是吗,那么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我才不要勉强。勉强没有幸福。
回到家中,我坐在床上发呆,陈曾经那么爱我,但为了完成他的婚姻,他竟胡乱拉扯一个女人来跟他结婚,新娘即使是张三李四也没有问题?
真是荒谬。我气得不得了。
不过这也不能影响我的生活。以前没有陈,日子也照样是这么过,谁没有了谁又不成。
反正这也是我一直坚持的方式,如今更加过得清闲自在。
我要忘记这些,努力工作,化悲愤为力量,说不定会在工作上有更好的成绩。

经过一晚的内心交战,我迅速复原,第二天打起精神,回到公司。
公司里面的气氛很是怪异,频频有人用不名所以的眼光偷偷看我,我被他们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上司冷着一张脸,一见我回去就召我进去问话。
他把一大叠文件丢在我的面前,叫我自己看。
我瞄了一眼他圈起来的地方,当下心里就是一冷。
他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次的失误令公司损失了多少钱?"
我不敢作声,但也心知这次是完了。
事情峰回路转,我为自己设想好的一番美好前景,毁于一旦。
我别无选择,只得引咎辞职。一夜之间,我失去了全部。
回到家中,倍感寂寞。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前来敲门,手执玫瑰和戒指,求我嫁给他。
以前的我曾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拒绝一切承诺。
小媚也曾对我说,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无限期地为一个人等待。
我不相信,我以为陈是爱我的,我以为他会等我。
但我太自信。
而事实是,最后每个抓紧机会的人都找到了幸福,我却仍然孤零零地,一个人守着这座寂寞的公寓。
我感到深深的无力。
现在的我已经一无所有。
除了自由。
 
为一个人等待   文 / 嫣子危
 
 
 
 
刚放下电话,他在电话的那边对我说,公司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他不能缺席。于是我说没问题,生日每年都是这样过的,就算今年一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
关上灯,我拨掉了电话线。看着蛋糕上掩映的烛光,我对自己说,许个愿吧,有什么关系。
与健相识是在八年前。那时的学生情人,大家都没有钱,只得一腔热情,他说我什么都不能给你,除了我的一颗心。那么老土的台词,出现在都市林立的冷漠街头,我听得热泪盈眶,纯情如炽。
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爱,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有什么关系。我以为。
毕业之后,健进入一间外贸发展公司做事,看着他由小小的职员一路升上去,我的心里有无限说不出的空寂。不是他离我太遥远,而是我害怕他将离我太遥远。
无数开不完的会,无数应酬不完的人和事,他每每对我说起一切,眼神里面都有深深的疲倦,我只好什么也不说,细细地听。他说冰你对我真好,你对我真好。
我什么都做不了,他公司内部的事我十句里面听不懂一句,我接了很多图回家慢慢地画,每隔一段时间就抬起头来看着墙上的时钟,八点是他会回来的时间,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等待。
日子过得无聊又缓慢,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一寸一寸地熄灭,象一把被握在手中的灰。我对健说,你什么时候娶我?
每次提起这个问题,健总是很有耐心地拥我入怀,他说我当然是要娶你的,但我们要计划我们的将来,对不对?我不知道健若是娶了我之后日子会跟现在的有什么不同,但健说他有他的打算,我只得收拾起不安的情绪,继续等待。
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不稳定,有时一耗就是一整晚,回来都是一副什么也不想说的表情,我默默地为他脱下累赘的外套,然后把安静的空间留给他。他偶尔会不舍地拉着我的手,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肩里,不哼一声。我想他是遇到了某些问题,我对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依然不作声。
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忙,我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我们之间的日子还没正式开始,怎么已经感觉象是过了一生一世。我看着镜子,里面的人还年轻,但灵魂却苍白得遍布裂痕。生活无波,却象这浅白的镜面一样,凛冽而冰冷。一切似没有尽头。
我需要一点阳光,早上,我带着草稿在街上胡乱地走,带到冷清的餐厅里,坐一下午,喝一下午的咖啡再画一下午的图。玻璃窗外人们行走如梭,疏离的人群之中我看见健。
他手里挽着那个简单的公文包,身边跟着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孩,健在阳光下的笑容那么怡然,那么爽朗,我想起他夜里忧郁的眼神,仿如两个世界。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问健,你今天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
他看起来比平日好一点,他说,老板看了他作的报告,似乎很看得起他,他可能快要升职了。
那样真是恭喜了。我淡淡地说,健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似乎一呆,然后又是惯性地把我拥入怀中,他说,我当然是会娶你的,冰你要相信我。等我的事业再稳固一些的时候,我们就结婚。我不能让你再受一点委屈,所以我必需先创下一点成绩。
他紧紧地抱着我,我的眼泪滑过没有温度的脸,滴落在他厚重的夹克里,他感觉不到。
我依然去那个餐厅里画图,坐一下午,喝一下午的咖啡看一下午的风景,我每次都能够看见健从那里经过。短短的数十秒,他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与另一个笑容天真烂漫女孩子。
他们走了之后我就收拾离开,我一张图也没有画完整过。
在家里等待健的时间太漫长。我开始学会为自己泡不同味道的咖啡,每一种苦涩的滋味都是一种深刻等待的滋味,健回来的时候总是皱眉,他说你怎么又在喝这个。
这个对身体不好,健还是关心我的,他的关心令我心酸。我的心脏里随时都渗透着一种咖啡的味道,苦涩的味道。我说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娶我?
健的表情有点不耐,他对这个问题已经厌倦。
那天之后,我只好绝口不提。
健开始彻夜的不回家。我在漆黑的夜里毫无意识地拨通他的手机,里面永远超出网络服务范围。
第二天他的同事打电话来,说健因公出差了,要去一个星期,叫我不用担心。我放下电话,前夜健就在家里做了一夜的计划书,但他一句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我们之间的沟通出现问题,竟已经需要劳烦到第三者传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坐在沙发上发呆,思想一片空白。
我们甚至还没有真正走进婚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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