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时乐思羿也坠在人后,靠到方子安身边笑着来恭喜他,方子安笑道:“新郎倌,明儿我定要带了子胜和盈儿去闹洞房,也顺便瞧瞧新娘子的花容月貌!”乐思羿慢慢收起笑脸,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成心想砸场子吗?盈儿那个小祸害来了还不得把我那喜事搅黄喽!”方子安早瞧出他对这桩婚事不是很欢喜,当下再不言语,乐思羿觑着他,怕是刚刚语气不好惹恼了他,想了想,说道:“子安,许久没见子胜了,我倒有些想他,今儿便到你府上叨扰一顿如何?”方子安忙笑着应了,乐思羿不愿坐轿,拉着方子安一路步行,王城边种的那些树木叶子都掉光了,看着光秃秃的显得格外寒冷,方子安冻的把两手笼到袖里,乐思羿见了让随从把他轿里的暖炉取来,那小手炉做的甚是精致,里面搁了些炭,外面包着层层棉布,抱着暖手最是舒服,方子安连声谢着他接了过来。
到了他那庄子,守门的小太监笑呵呵的上来请安,迎着他们进了院子,子胜那院隐隐传来呼喝声,乐思羿不禁好奇,拉着方子安奔那院去了,子胜正在院内练功,一招一式都有鼻子有眼的,闵纪之站在一旁,手里执着根藤条,方子安看着子胜那副小大人样儿,只觉着无比可爱,他却“呼”的一声,把闵纪之放在院里石桌上的一块青砖一掌拍成两截,方子安连连拍手叫好,乐思羿轻轻嘀咕了一句“大惊小怪!”子胜得了方子安捧场,把那套拳脚使得呼呼生风,耍完了喘着粗气立在那儿,小脸红红的只等方子安来夸奖,方子安哈哈一笑揽着他说道:“我家子胜真了不起,这套功夫耍出来把大哥的眼睛都看花了!”子胜被他当着众人说的有些害羞,把头拱在他怀里也不敢抬起来,闵纪之也靠过来抚抚子胜的头,笑道:“子胜确是耍得不错,比盈儿好多了!”
第四十七章:调教
话音未落,院墙上有个清脆的童音传来:“谁说的?我比他耍的好!”方子安抬头一看,盈儿正伏在院墙上往这院里偷看,一脸不愤跃跃欲试,再看闵纪之抿着嘴故意不去看她,立时知道这一大一小今儿又杠上了,子胜瞧见乐思羿,慌的什么似的从方子安怀里站直了,乐思羿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子胜忙上下打量着自已的装束,扯了扯衣襟,又挺胸站好,乐思羿上前拉了拉他那身织锦的短褂短裤,说道:“子胜,你穿的这般阔气,是要去相亲呀还是要去赴宴呀?”
子胜嗫嚅着:“乐大哥,我没有粗布衣裳,这些都是大哥使人给我做的!”方子安急急过来给他求情,笑道:“思羿,是我的不是,以后我让人给他添置些粗布衣衫练功时用,都午时了,咱们先去用了饭再说?”乐思羿只不住摇头,叹道:“慈母多败儿,你只一味的宠着他,却不知是害了他!”闵纪之笑着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灶间已备好了午饭,咱们在前面花厅开了席,边吃连聊吧!”
方子安习惯性的回头去找宝儿,打量了一圈也没见他的踪影,这才忆起他早上发了高热昏过去了,当下让闵纪之引着乐思羿去花厅就坐,自已借着去灶间布菜转到宝儿房里,那屋里寂静一片,方子安轻轻推了门进去,见宝儿躺在床上,双颊通红通红的,伸手一试他的额角,似乎又烫了几分,床头摆着碗药已凉透了,出声唤他,他只是迷迷糊糊应着,方子安急忙出去唤了人再煎药来,自已去花厅先陪客人用饭。
一进花厅,就见盈儿气鼓鼓的当门立着,子胜在桌边坐的无比端正,乐思羿挑着眉正对他说着什么,闵纪之偎在柱角偷偷发笑,见了方子安,向他身后看了一眼,问道:“子安,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见宝儿?”方子安叹了一声,把宝儿早上发热昏倒的情形说了,闵纪之慢慢站直了身子,皱着眉问他:“找大夫给他看过了吗?”方子安点了点头,正要引他坐在首位,闵纪之却摆摆手,说道:“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宝儿,这孩子平时看着皮实的很,这猛一病了,真有些吓人,我去瞧瞧才能放心!”
方子安笑着应了,自已踱到厅里坐到首位,一旁随侍的仆役紧着让人布菜,唤了盈儿几声,好容易她拉着脸过来坐了,扯着方子安的袖子问道:“大哥哥,云大哥怎么总也不来?他答应了要带我和子胜坐船游湖的,你若是见着他了,就帮我问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乐思羿用手上的青玉扳指把桌面敲的“当当”响,嘻皮笑脸的说着:“这时节,湖面都上冻了,还坐船游湖呢,你这小丫头真会异想天开!”盈儿腾的立起身,叫道:“我就要现在去游湖,云大哥自会使人凿破冰面带我们去游湖的!”
乐思羿一瞪眼,喝道:“坐下!长辈说话的时候谁让你没大没小的叫唤?要游湖等明年春暖花开时再说,小小年纪这般没有耐性,净想着些歪门邪道,等司徒梓允回来了,我倒要问问他,都是怎么调教的你,若是他管不了你,我就带了你和子胜回去,我一向军法治府,就不信拔不了你的刺!”
子胜吓的一会看看乐思羿,一会看看盈儿,两边都不敢得罪,方子安被他说的也是不敢插嘴,盈儿见方子安不出声,竟瘪着嘴哭了起来,哽咽着:“我司徒师叔不在,你们都欺负我,等司徒师叔回来,定会为我报仇的!”方子安听她说的可怜,正要安慰她,乐思羿却连连摆手止住他,沉着声说道:“盈儿,我原瞧着你知书达礼,一身武艺也自不弱,还想着让你和子胜一道儿随我去学些本事,以后做了昊仑第一位女将军,你却如此不争气!哎!”
盈儿一听做女将军,立时两眼发光,看着他渐渐流露出一丝喜色,乐思羿却故作不知,只望着子胜,说他每天下了朝不是在家研习兵法,便是去校场练习骑射,问子胜愿不愿意随他一起去,子胜高兴的连连点头,乐思羿说完取筷挟了菜吃,不时扭头和方子安谈论些朝政,再不理盈儿,盈儿在一旁干着急,却也是没法儿,好容易他们吃完了饭,乐思羿拱手要辞,盈儿急着想让他也带了她去,只是一向“恶人”长“恶人”短的叫他,这时实在开不了口求他,方子安见了咭咭笑着说道:“思羿,盈儿最是乖巧懂事,这些日子许是担心她师叔,所以脾气有些不好,你瞧在我和她师叔的面子上,再要研习兵法或练习骑射便叫了她和子胜一道儿去吧,咱们昊仑若能出来位女将军,你脸上也有光采不是?”
乐思羿装模作样想了想,点头应道:“那好吧!我原也瞧着她是根好苗子,只是脾气不好,又吃不得苦,若要我带了她去也可以,以后却不能叫苦叫累,更不能没大没小不懂规矩!”方子安忙推着盈儿点头答允了,乐思羿这才偷偷瞥了方子安一眼,一脸强忍着笑的神气,站在那儿嘱咐子胜和盈儿每日要勤加练功,盈儿和他本就为着他开玩笑说不愿教她兵法结的仇,这下尽释前嫌,不由咧嘴笑着和子胜一道送了他出去,方子安见他们去的远了,紧着去了宝儿屋里,刚把门推了一条小缝,就见闵纪之正端着药碗,拿一柄小勺喝凉了药喂着宝儿,宝儿病的没有力气,脑后垫着个枕头,勉强抬头把药喝了,脸越来越红,好像只煮熟的大虾似的,方子安吓了一跳,快步走到床前,问他:“宝儿,你怎样了?怎么这脸越来越红,你昨夜着了凉,这重感冒当心转成肺炎!”
闵纪之皱着脸问他:“什么重感冒?什么转成肺炎?他这病很严重吗?要不你去请了太医来给他瞧瞧?”方子安急忙点头应了,转身取了名帖命人去请太医,宝儿被他二人众星拱月般围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冷不防闵纪之抚了抚他的脸,对方子安说道:“子安,你看他这脸烫的厉害,可有什么法子帮他退烧?”方子安答了声“有”,端着盆出去,打了盆温水回来,取了两条帕子浸到水里,对闵纪之说:“把帕子拧干了给他擦脸,不要停,慢慢就不会那么烫了!”宝儿见闵纪之一挽袖子拧了帕子就要来替他擦脸,竟有些情怯,待那帕子擦到面上来,动作轻柔的就像昨夜替方子安擦脸一般,宝儿心头一颤,他正一脸关切的盯着他,不禁闭上眼再不敢睁开,耳边只有他拧帕子发出的水声,觉得他擦着擦着把他额前一丝乱发抚到脑后,手心抚过时竟引起他全身的战栗,方子安见着了,急忙问他:“宝儿,你冷了吗?怎的一会儿发热一会发冷,不会是打摆子吧?”
宝儿忙睁开眼摇了摇头,闵纪之柔声说着:“宝儿……”宝儿脑中轰轰乱响,只能听见他那句温柔的“宝儿”,外间请了太医来,请了脉后直说无妨,方子安紧着拿了药方出去安排人抓药煎药,闵纪之就守在他床边,见宝儿又闭上了眼睛,不由仔细打量着他,笑道:“宝儿,我今日才发现你竟长的这般美貌,看来还是叫你宝囡囡来得合适!”宝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咳了几声,闵纪之欠身给他拍拍后背,像想起了什么,笑的止不住,说道:“宝儿,你昨夜不会一直在夜游吧?怎地咱们以前住一个帐子的时候……”登时想起那夜扯了他抱在怀里睡了一宿,不由脸上一红,再没往下说了,宝儿瞧他的神气,立即想到了那晚,面上也是一红,只是他烧的厉害,倒不怕被人瞧出来,两人闷声不响,都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屋里静的出奇,盈儿和子胜听方子安说宝儿病了,忙不迭的跑来看他,见他躺在床上,闵纪之伺在一旁捏着个帕子,两人也不言语,子胜稀奇的看过来看过去,问闵纪之:“黑脸哥哥,宝儿怎么样了?他不会死吧?”
盈儿当头啐了一口,笑道:“宝儿长命百岁,怎会死了?我就这么一个徒弟,以后做了女将军,还要靠他跟在一边替我扛着宝刀宝剑呢!”说着嘻嘻一笑和闵纪之打招呼道:“闵师叔!”闵纪之瞪大两眼,心里直纳闷,这孩子今日又是哪根筋没转过来,竟是这般谦恭有礼,接着听她对子胜说了句:“子胜,咱们先出去,让闵师叔陪着宝儿吧!”也不等子胜答话,拉了他跑出去,奔出老远了,闵纪之隐约听她在对子胜说:“我知道了,宝儿就是闵师叔的心上人,就像大哥哥是司徒师叔的心上人一样,你看每次大哥哥病了,司徒师叔那副神气就像闵师叔今日一般,这下可好了,我也放心了!”闵纪之听的啼笑皆非,忙低头看看宝儿,生怕被他听了去,宝儿病的浑身感觉失灵,却是什么也没听见,正茫然望着他,闵纪之松了口气,接着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第四十八章:允婚
小年那天,下了朝就听见街上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方子安回去换了官服,把韩景斌给他做的簪子别在脑后,想着乐思羿大喜的日子,穿着素常那些青青灰灰的袍服不太合适,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一眼瞅见小翠给他做的那件淡水红色的衫子,当下拿出来穿了,外面又披了件厚厚的锦裘,带了子胜和盈儿同去,闵纪之只说要留下照顾宝儿,盈儿紧着催方子安快走,守门太监备了马车,三个人一齐挤进去,车上早备了熏笼,里面烧着炭,整个车内都不觉寒冷,盈儿冲着子胜直眨眼,方子安笑看着他们,子胜脖里的金链滑了出来,方子捏着那印,瞅着上面刻的“木瓜”二字,不由去瞧盈儿脖里的金链,这一看,竟发现她脖子里空空如也,忙问她链子哪儿去了,盈儿笑嘻嘻的说:“这链子太沉了,我昨儿洗澡时取下来放到枕头边了!回去再戴吧!”
说话间到了乐思羿府上,他那门前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方子安携着子胜和盈儿,从车里取出给他备的贺礼,虽不如何珍贵,却是他选了种极之贵气的花样请那首饰铺的老伯着匠人打制出来的全套金饰,乐思羿站在门口迎着他,接了那礼盒谢了几句,盈儿这丫头一心讨好他,把这两天费尽心思搜罗来的祝词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乐思羿笑着抚抚她的脑袋,引方子安他们进了府,方子安四下里打量着,冷不防韩景斌冲过来,一把抱起子胜,哈哈笑道:“子胜,许久没见了,你那剑法练的怎样了?”
子胜一脸惊喜,叫着:“王爷,王爷!大哥总也不带我去看您,我都想您了!”方子安一个指头忤到他脑门上,韩景斌借机握着他手,假意恼了,“子安,你做什么欺负子胜?”方子安见他耍无赖,一直捏着他手不松,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韩景斌却一眼瞅见他头上那枚银簪,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抱着子胜捏着他手,就要带了他们入席,盈儿连声唤着“大哥哥!”方子安忙回头拉了她,韩景斌看着盈儿,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子安,这就是弟妹吧?我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待明儿一准给她补上!”
方子安不由白了他一眼,他却是涎着脸直冲他笑,乐府这席面是用圆桌整治的,公孙柘来的早了,正独个儿守着张空桌子,见了他们这一行人,立马起身扯着韩景斌,让他坐了上座,自已陪在他左手边,方子安接过子胜,让子胜和盈儿坐在自已身侧,公孙柘扭头问着韩景斌南疆的战况,不意却瞧见子胜脖子里挂的印,欢喜的什么似的,挪过去捧起来细瞧,见那上面刻着“木瓜”,再看了一旁的盈儿,轻笑着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也有一枚印,上面刻着‘琼瑶’啊?”
盈儿拍着手笑道:“老伯伯你真厉害,我那印上就是刻着这两个字,你怎么知道的?”公孙柘也不答话,只看着方子安不住发笑,韩景斌想起方子安所说的这段典故,也是禁不住笑起来,方子安被他们笑的不好意思,盈儿和子胜却是不明所以,不一时桌边又坐了太尉张昶和户部尚书徐蒙放,见韩景斌和公孙柘笑的止不住,不禁去问缘由,待公孙柘含笑说了,这两人也是捧腹大笑,张昶指着方子安叹道:“你这人呐,真是猴急,这还两小无猜呢,就紧着让你弟弟拿木瓜换人家的琼瑶,穷疯了吧你!”徐蒙放只是笑得说不出话,不住赞道:“子安,你真是个妙人!”
礼炮响了三声,那位九五之尊亲来主婚,随行的还有太后薛氏,乐府这一下真是篷荜生辉,乐思羿率着新人出来迎驾,薛太后一脸慈祥赏了新妇一柄如意,那人赏的是一盆红珊瑚,通体晶莹剔透,高达三尺,也算极为难得,韩景斌这桌早立起身在一侧候着,盈儿见着那人,就要放声叫出来,方子安忙一把掩着她嘴,紧着对她摇摇头,子胜瞧见他的神气,乖乖抓着他衣襟站好,乐思羿请那两位主子坐到首席,自带了新妇随侍一侧,那人环视一周,见方子安拉着那两个孩子站在不远的席面上,不禁微微一笑,盈儿就等着看拜天地,见这许久了乐思羿还忤在那儿,不由拍着手叫道:“乐大哥,快拜天地呀!”
那人抿唇一笑,挥手让乐思羿去完礼,司仪站在一侧唱礼,乐思羿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和新妇完了礼,薛太后见盈儿长的冰雪可爱,不由心中喜欢,见拉着盈儿的少年正是那日举荐江思逸救了她那孙儿的方子安,便笑着冲他招呼道:“方太傅,你身边那两个是你的弟弟妹妹吗?快带他们过来让我瞧瞧!”那人听了亲自离座牵了那两个孩子过来,对薛太后说道:“母后您猜错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是方大人的弟弟,这个清秀的小姑娘却是司徒大人的师侄女,方大人一心想攀了这门亲事,是以总不离身的带着这两个孩子!”
薛太后听他说的有趣,掩着嘴笑的前仰后合,摸着子胜脖里的印,见上面刻上“木瓜”,问那人:“这孩子叫木瓜?方太傅可是咱们朝中有名的学士,怎么也不替他弟弟取个好名字?”那人摇头笑道:“母后又猜错了,这孩子叫方子胜,一心想做将军,最是个有报负有出息的孩子!方大人刻的印品品俱是稀罕物儿,城里现在万金难求,他便给他弟弟和那盈儿姑娘分别刻了个‘木瓜’和‘琼瑶’,指望以后他弟弟能用这‘木瓜’换了人家姑娘的‘琼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