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攻玉背对着我站在御花园中央,绿色映衬着他白色的衣装,黑发随意地扎在背后。
……对璀雪,他倒是一如既往地负责。
只是对他身边的人,过于无情了。
——朝夕之间,便可抛弃一切,翻脸伤人。
“仓央?”老文殿和七千年后差不多,看到我,疑惑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对我和蔼地点了点头,又转向攻玉,“殿下,召集温度灼华定时去那里帮忙,也是可以一解燃眉之急的……”
攻玉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我可以办到的事,不需大费周章。况且治标不治本。他们,并不是说请就能请回的,一来一回不知要耽搁多久。”
“沙漠?”我犹豫了一下,蹦跳过去,“种植……缺水?”
攻玉顿了顿。
我装作天真的样子笑道,“很简单啊,只要有滴灌技术就好了。沙漠种作物不难的!”
我热情地从口袋里拿出纸笔,(灼华完全不够用,只能随身携带。)在老文殿疑惑的目光下给他画滴灌示意图。
这场景让我想起了以前……在璀雪宫,我也这么解释过技术,那天攻玉开口留我,说要为我束发……
是的,呵,我什么都没忘,只是在装。
从冰牢出来是我没意料到的。也许是嘉鱼说的情,也许是攻玉良心发现下的错误。
但即便如此,我身体恢复后,会怎样?
我要想法子离开,只有失忆才可能有那样的机会……才可能……让他放下警惕不是么?
否则,是不是又要回去冰牢,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我在纸上圈出一部分,“在这样的长管上,设有很多滴头……嗯,就像这样。然后尽量保持通过的滴水量均匀一致,这个让优秀的创造灼华做就好。再导入混了肥料的水,经过滴头直接施到植物上直达植物根系,如此就可减少水分向根区外渗漏,最大限度抑制杂草生长。好啦,这样沙漠地区最重要的节水环节就没问题啦,照样可以种上各种水果。嗯,一般用水节约量可达漫灌节水的一半的。只要从周边拥有水源的地方调一些水过去就好了,管子细厚一些防止蒸发……”
老文殿有点惊讶,频频在图纸和我之间转移视线。
攻玉拨开我的额发,眯着眼,仿佛要将我看得更清一些似的。
我转着手指上的笔,戳戳他的手背,“好奇怪啊,很多知识我倒还记得……”我装作低落地样子耸耸肩,“其实我倒是比较愿意想起其他的事……呐,攻玉……我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他沉默,最终化为一丝温润的笑意,“没关系。”
我一愣,觉得心跳慢了半拍,随即自责地别过眼。——他都那样利用我了,我这是干嘛?心跳什么啊!没出息!……都……都是血缘惹得祸。哥特式印记在他额上显得比我合适多了。
——因为灼华匮乏,最近我额头上的那个印别说发光了,几乎快看不见了,一直淡淡的,无精打采。
“如此,那可否将仓央借给我?”老文殿喜形于色,和善地拍拍我的肩,询问攻玉。
啊!老文殿说得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呀……
攻玉若有所思似的沉默,优美的唇角微微抿起。
“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即使纠正、更新。”老文殿摸了摸白胡子。
攻玉将精致的眸子转向我,微笑,“……仓央,你想去么?”
我心一沉,微微犹豫,便扯扯嘴角,“那里好玩儿我就去~”……他在试探我?
攻玉不言不语地浅笑。
老文殿摇了摇头,“虽然不适合玩乐……”
攻玉无声地用眼神止住他的话。
老文殿叹了口气,和我再度讨论了一会儿,才慈祥地揉了揉我的脑袋,转身离去。
我心情低落……= _ =……别放弃啊文殿老头……如果跟着去沙漠我一定有机会逃走的咧……(某人就抱着这个打算才插嘴提意见的……)
“……”暗暗可惜一下。……我胆子果然还不够大。
攻玉抬头看了看天,随手摘下一朵梅花,每个动作都如入画般优雅。……天生的贵族。
我拿出小番茄吃……吃吃……
其实我不想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以前和侊孝一起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暗地里的小动作,现在知道了,怎样都觉得别扭,更何况他引君入瓮后还忘恩负义地把我打入冰牢,生死不管。
我浑身不对劲,很愤慨……也很难过。
可能是我表情不太对,他手里的花渐渐地被火星吞噬,直到一瞬间的绚烂燃烧,化为粉末随风归去。
“仓央,过来。”他悠然地转过头,精致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奇怪,这算什么笑容?狼见到猎物的笑容么?……哼!
怪人。——他对别人明明都摆出一副高贵的调调,不太皮笑肉不笑了。怎么对我还这副摸样?估计是一时没调整过来吧,还是内心愧疚?
……老是当个笑面虎不累么?
一知我失忆,就……就表现得这样,不知又有什么目的了。
等我发现,我已经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好几步。“呃……嗯?”我堆起笑容,勉强自己走近一步意思意思。
他静静地等着,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
是了,他一直很有耐心,等着猎物自动送上门。
“怎么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变异,总之我很无奈地走了过去。
他牵住我的手,坐到梅树下。“头发,甚乱。”
他拉着我,坐到他身前,修长的手指轻拨我长短参差的鸟窝头。
……什么?……理……理发么?还是想动手杀……我……?
我浑身僵硬着,不敢动。
微凉的呼吸喷在我颈项上,我微微战栗。
“你怕我?”他的声音悦耳空灵,说出的话却让我火大。
我咬牙!“哪有!我才没有!”
这话你七千年后也问过,谁怕你了!我灼华恢复了非狠狠地给你颜色看!你……你这身体,还不是我帮你……帮你……反正我是大傻瓜!!!!!
“呵……”他轻轻地笑,像听了什么有趣的话似的。
“别笑!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气得脸通红,差点暴走。
他凑近我耳边,将我的乱发统一拨到背后。
冰冷的手指带着些温柔地暖意。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在意小细节?不过是头发而已。
我如果没失忆,你说不准还把我扔在冰牢自生自灭呢,现在这样算什么意思?从我这里你还想得到什么吗?……伪君子……
我乱不自在地任由他打理着我的头发,只觉得头发僵硬得像石块,直到整出一个像样的发型。
他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对待上好的丝绸一般。
——这样,又像‘侊孝’了。那么温文……
我嘟着嘴,动动脖子。
“别乱动。”他食指轻叩我的脑袋。
我努力转移自己的思绪……
……呃……对了,自从为他束发起,我就没有理过发,难怪头发一直怪怪的。
他轻轻地拂去身上的碎发, 捏了捏我的耳朵,“好了,小傻瓜,还不起来?”
“……!”我一愣,满脸通红。——是……是气得通红。
捏……你你你捏什么捏,谁稀罕你帮忙理发!
我腾地站起来,隔了一会儿才回头看了眼。
他好笑地看着我,精致的眸子在阳光下,有些夺目,“这样好看多了。”
……什……么……
这和你没有关系!一点没有!为什么还要再次戴起面具,装出温柔和煦的样子?!你真的……太……
若不是担心你起疑心……若不是……
“你……”,我瞠目地哑然,有些受不了地撒腿逃跑。
59 始料不及
冰冷的手指缓缓地刮过我的脸。
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这会儿不由得一惊,睡意飞光光。
自从笨蛋地给攻玉束发后,我的身体状况一直挺糟的,也睡不太好,也许是因为半囚在璀雪殿,潜意识有些害怕吧,……总是时睡时醒,数夜无梦。
这种冰冷的触觉……应该是攻玉吧。
我睫毛一颤,觉得他轻柔地为我掩了掩被角。
“醒着?”他淡淡地说。
……为了快些恢复灼华,我一般太阳下山就爬被窝补眠,准时得很。
抖了抖睫毛,我无奈地睁开眼。
天色似乎还未入夜嘛……我睡了没多久。
“有事?”我扯出个笑容,拉开被子想起来。
他笑着示意我不必动,“怎么又不吃饭?”
呃?……谁有胃口啊……“不好吃。”
“你想吃什么?”他悠然的坐到床边,架起修长的腿。
……别靠近我。
我不舒服地皱皱眉,敷衍地说,“冷饮。”
他淡淡地看着我。
“就是……就是那种很碎很碎的冰做成的雪泥。”
他弹弹手指,浅笑着将一个冰雕高脚杯构造而出,优雅托在手里。
细腻的雪泥慢慢在杯中积蓄,直到堆成一个漂亮的形状。
我呆呆地看着那杯冷饮,坐起身,靠着床架,犹豫了一下,接过。
有些好奇地用手指挑了一些放进嘴里,哎?有一点点泉水的甜味。
他塑成一根冰制管子,塞进杯中。
我无言地看着那东西。“……”
“好吃么?还想要什么?”他温和地笑,好像我真的是他的亲人似的。
我摇摇头,心里不怎么舒畅,“……你说是我亲人。”
“嗯。”
“什么样的亲人?”我故意问。
“相同的血液。”他顿了顿,摩挲着我淡灰的鬓发。
“可我们不像。”我有些不愉,“我们的发色就很不像!”你是骗了我才得到……呵,所谓的相同血液吧。
他定定地看着我。
“因为你受伤了。”他撩起我的发,轻轻一吻,“被担心,会恢复的。”
……呃……走开!
我不知所措地扭过头。
“仓央。”
……别叫我!
我闭上眼。
每次想到他冷漠的眼神……他的利用、他对渊欲的吞噬,我就不想再看他。
他捏着我的下巴,拨回。
“……嗯?”我控制住自己的一惊一乍,有些害怕地心跳,却被束缚着视线。
他手指拂过我的唇,我觉得有些腥味湿了唇齿。
——血?
“喝吧,会好得快些。”他精致的眸子凝视着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喝,……喝下去……’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话,催着我去喝,去咽。
不是没喝过血……那时候,攻玉为我束发的时候……
想起他对‘仓央’的好,我一时沉默。
对了,他那时为什么对‘仓央’那么好?还因我只是‘嘉措’而……将我弃之敝履。
这很奇怪不是么?
明明就这样利用‘仓央’。
我舔了舔唇上的血。……一样的腥味,带着些甘甜。
我不由自主地捧住他的手。
……他修长莹白的手指,还真是千年不变……
也许是因为相同的血对我特别有吸引力,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含着他的手指贪婪地舔舐了很久。
“啊……!”我触电一样低下头捂着嘴。
他神色有些奇怪,静默地蹙眉。
我注意到自己的额发变得有些暗了,似乎……恢复了一些灼华。
同样的血,那么有效么?
他脸色有些苍白地握紧手,收了回去。
“抱歉……”我咽了咽口水,觉得嘴里一股血腥味。
……我……我喝了多少血?
他揉了揉我的头,“明天开始,要按时吃饭。……睡吧。”
我擦了擦嘴角,心情复杂地钻进被子,复又蒙上头。
为什么给我灼华?他不是只想从我这里掠夺吗?
很丢脸……
喝了血我睡得格外安稳,还鬼使神差地梦到带攻玉过七夕的那天。——奇怪的游戏、花车、有些好奇的他、试穿的大小猫猫衣、仸零的天籁演奏、漫天的烟火……掉落的火花有点像雪……
我傻傻地对侊孝说,我帮你束发吧。
像魔法师一样的他……点头说好。
我苦笑……
也许是喝了他的血,我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记忆。
虚着脚步缓缓地飘进那家装饰得像北极似的小店,推开店门,便能见到天顶上尽是大小不一的风铃,依稀还能听到铃音,清脆、悦耳。
我们许愿的那个风铃下,两条小小白纸缓缓飘动。
第一条上写着:【希望今年能束发并成功。】
另一条空白的纸上,如同灼烧一样,烙印上几个字。
……【初衷易变,无论阻止与否。我愿说抱歉。】
我困惑地看着在风中舞蹈的纸条,直到所有的一切归于黑暗,跌入更深的梦境。
……
……
……
***
隔天起来的时候,我是被啄醒的,没错……就是被某只鸟啄醒的。= 口 +……
某只金红色的身影熟悉得很……
“鸾尾!”
他歪了歪小脑袋。“叽叽。”
呃?他怎么回宫殿了?在这里不安全啊,……渊欲他……
我担心地摸了摸他漂亮的羽毛——这孩子似乎完全康复了呢。
“叽叽叽叽!”他退后几步,似乎对人还有种潜意识的畏惧,圆圆的小眼睛啪嗒啪嗒地眨了一会儿,却终究乖巧地拍拍翅膀飞到我手心里。
“怎么了?”
他啄啄我的手指,飞到空中转了几圈。
……看不懂,什么意思?(我想到了蜜蜂貌似也是这么报信的……= _ =|||,下次一定要教教他怎么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