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从我手中几乎是抢过行李箱,就往白色小楼的门走了过去。
"先等一下!"
年轻人叫了一声,抢先一步走到门前,从最靠近小楼的花坛中翻出一柄钥匙,抹干净泥土后递给了我。
他这才道:"门是靠指纹鉴定和这柄钥匙才能打开的,将小姐的指纹输入进程序里就可以了,钥匙也只有这一柄,所以请妥善保管。"
我几乎忍不住哀号起来,不顾风度地道:"要等多久。"
因为我真的已经很累了,从上飞机上开始,一直到这里为止,我都没有一个人单独待过,得以清净一下。我耳边就像是围绕着无数只蚊子和苍蝇,'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年轻人道:"不会等很长时间,请跟我过来一下。"
我几乎想都没有响,就跟了上去,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终于,又过了很长时间,这些事情才都办完,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了房门,径直走进去。
一走进门里面,立刻能闻到一股熏香的气味,这种味道十分的甜美,沁人心脾,甚至能将人醉倒,很难想象出来芙洛拉就死在这里。
不过,现在实在太累,即使芙洛拉的鬼魂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今天实在累坏了。
我的体力似乎和老年人也没有多少差别,还是因为我不喜欢乘飞机,所以才感到份外地疲惫。
"该隐!"那个胖子像鬼魂似的,忽然从我身后冒出来,将一只手搭在了我肩上。
我一掌打掉他的手,挑着眉道:"别随便出现在别人身后。"
他道:"我马上就要走了,我可不想住在佣人房里,记住,一个月内一定要把事情查出点眉目来,否则收的一半定金就必须退回去。"
我低声咒骂道:"你赶快滚吧。以后永远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下次再看到你,我一定会忍不住掐住你那根肥胖的脖子,然后再把你活活掐死。"
那个胖子的身影消失在门那边,我也无法得知刚才的那些诅咒,他究竟听见没有。
由于过度疲劳,我眼前一花,视线模糊。
我轻轻搓揉了一下双眼,才终于能看清楚身处大厅的环境。
大厅大概有三十坪的大小,十分的奢靡,四面的墙壁上垂下几层淡褐色的蕾丝轻纱,许多层淡褐色的纱重叠在一起,全部被人用流转着光华的白色珍珠钉在墙壁上,地上铺着厚厚的淡灰色针织地毯,充满了异国的情调。
几个倒立起来的坐垫,随意的放置在针织地毯上。
在坐垫前面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放置着一座造型古雅的香炉,香炉的旁边散乱的堆着几本书。
大厅的光源充足,但身处在大厅内,却仍然像是处在幻境中一样,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处在这种环境下,很难想象,在一个月前这里曾经死过美丽的公主。
但到现在仍然能幻想出来,在一个月前,芙洛拉靠在那几个坐垫上,坐在矮几前看书,旁边的香炉中仍然燃着缕缕飘渺的芬芳。
隐约间,我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景象,芙洛拉软软的将身体靠在坐垫上,低垂着头,翻开矮几上的书籍,在她抬头的瞬间我看清楚了她的脸。
她的脸上血肉模糊,没有五官,眼睛已经变成了深陷进去两个黑洞,从那两个眼窝里,泊泊的流着鲜血。
刹那间,我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着,双手僵冷,甚至连手指都在打着寒战。
我又重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的幻象已经消失了。
几个坐垫仍然倒立在灰色的针织地毯上,矮几放置在坐垫的前方,并没有芙洛拉坐在那里翻看着书籍。
〈难道是因为她脸部血肉模糊的照片看了太多遍,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视?〉
〈幸好现在是白天,如果是晚上……〉
想着想着,我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但是拿了对方家庭的一半定金,又不想让魔风大叔瞧不起,也只能硬撑下去,希望不会再有任何非人类的意外发生。〉
这个大厅的格局,使人十分容易找到通往二层的楼梯。
那条盘旋的楼梯也铺着相同的淡灰色针织地毯,我拖着行李箱往上走,由于地毯的缘故,脚步声十分轻,简直完全听不到。
这使我有种怪异的感觉,就仿佛每往上走一步,人在一点点的消失着。
也许是我太疑神疑鬼了,我叹了口气,很痛恨自己脆弱的想象力。
二层比一楼更要奢靡,但却是同一风格的,这位芙洛拉小公主,似乎很喜欢珠宝和淡灰色的纱,和针织品之类的东西。
在二层居室的其中一面墙壁上,镶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几乎占了整面墙壁。
镜子的边围,是用宝石镶成的边框。光彩夺目的无数颗碎宝石镶在铜质边框上,边框上另有细致的宗教图画做为雕刻,看起来既古典又高贵。
那层薄薄的淡褐色轻纱覆盖在镜子上面,却仍然无法遮掩宝石的璀璨的光芒。
我放下行李箱,走到那面镜子前,拨开那层轻纱,立刻看见镜子中印出了自己的影像。二层居室本来就很大,一拨开镜子上的薄纱,起居室立刻又像大了一倍。
〈如果不是芙洛拉死在这里,这里还真是奢侈的居所。〉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十分神秘,简直就像一个巫师,现在我终于明白那位年轻人为何会那么好奇了,不,简直更像灵媒。
我朝着镜子做出一个择人而噬的动作,样子看起来还真是恐怖,使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我望着这些奢侈的物品,心里却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如果能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去卖了,或者直接搬回自己家里去,那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但目前最要紧的却是查出芙洛拉的死因。
〈芙洛拉生前的某些东西,应该都放在床起居室里,仔细找一找,很可能能发现什么东西。〉
身上的这身衣服,虽然让人行动不便,但似乎也已经穿习惯了,不再觉得很难堪。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芙洛拉的死确实有点不寻常。
但如果不去观察这个学院里的其他人,只待在这幢奢靡的居所里,只怕什么也查不出来。
〈不知道她生前和学院里的其他人关系怎么样?〉
我放置好极少的行李,将一楼的大厅和起居所整体搜了一遍,在那张维多利亚式大床旁边的柜子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外观精美的手饰盒。
芙洛拉其它的生活用品,不知道是被她的家庭带走了,还是被学院处理掉了,除了藏的很隐秘的这个手饰盒,和其它用来装饰房间的大件物品,包括那面巨大的镶满宝石的镜子外,除了这些,没有再把任何东西留下来。
我坐在床沿上,把手饰盒里所有的东西通通都倒在了大床上。
手饰盒里的某些东西发出撞击声,从盒子里跌落出来,发出沉闷的声响,陆续掉落在柔软的床上。
那一瞬间,我几乎傻了眼,感觉自己似乎误闯进了某个异次元空间。
我随手捡起一块,立刻认了出来,那是块缅甸老坑的黑翡翠,现在看起来是黑色,但如果在黑暗中用电筒一照,在灯光下,黑色的翡翠立刻就会变成清透的墨绿色,整块拿在手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以前我实在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专家,那个养了我半年,现在已经失踪了的学长常大,教会我该怎样鉴赏一幅画的价值,我的姐姐又是一个宝石狂人,也曾教过我这类东西该如何挑,芙洛拉藏起来的这些宝石似乎都是上好的。
除了缅甸老坑的黑翡翠,还有几块酒红色的碧玺,大颗散发着圆润孔雀蓝色的塔希提珍珠、坚硬的一整面俄罗斯白玉、海水一样湛蓝的蓝宝石,一大堆珠宝散落在了一起,散发着柔和的宝石所独有的光芒,使我看的眼花缭乱。
我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那一对精致的镶在金箔上的红宝石耳环,那些圆润的塔希提珍珠、上佳的白玉,还有那块颜色像血一样浓稠的红宝石,都在诱惑我把它们带走。
〈把它们拿回去送到拍卖行拍卖了,也能赚到不少!〉
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希望能买下一座拥有二百多个房间的古堡。
为了这个愿望,潜意识一直促使我在拼命的存钱,如果把这些珍宝全拿回去卖掉,离我拥有两百多个房间的古堡就又近了一步。
我把这些东西通通塞进我的行李箱中,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究竟是来查明芙洛拉死因的,还是来偷死人东西的。
〈不过既然已经拿了你的东西,请放心吧,芙洛拉,我一定会查出你的死因,做为拿走这些东西的代价,否则我也会良心不安。〉
把这些宝石都藏好后,我才从房间转到用白石雕砌成的阳台上。
在我的身后,房间中的光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天色,似乎已经快黑了。
第三章 米尔亚娜
瑞士的天气,总是温和的令人感到昏昏欲睡。
前几天,一有时间,我就在日内瓦湖上,划着一苹小船离岸,到了离岸边极远的湖心右侧处,停在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里,平躺在小船里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感觉到一阵阵轻风吹拂在身上,但我却心神恍惚,心情十分低落。
因为这几天来,我非但一堂讲学的课也没去听,也没有查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而且一直住在芙洛拉死掉的那幢小楼中,让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灵媒,偏偏这所学校的女生又太难结识,我也根本没找到好机会去打听那些事。
〈这样也太清闲了,难道我真的是来这里渡假的?〉
以前通常是女人先来向我搭讪,我根本就不知道女人该怎么和女人搭讪,虽然可以,但总不能说自己是同性恋吧?
"哎,真是……太麻烦了……"
这时候,我将身体往后靠了靠,靠在身后那棵白杨树的树干上,让树叶替我遮挡住大部分阳光。
虽然阳光并不炎热,但如果是在白天,我更喜欢待在阴影里。
前面的一切建筑和树木,都暴露在温和的阳光下,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学院,而更像是用来渡假的高级住宅区。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温和了,也不知道还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我眯着眼睛,觉得昏昏欲睡。
忽然间,有一条黑影子显现在我身旁的地上,我怔了怔,顺着那道影子往上看去。
突如其来的阳光使我的眼睛刺痛,眼前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黑色的影子里,过了大约三四秒,我才看清楚,在我的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西方美女。
她只穿着迷彩式的内衣,双腿非常的修长结实。
她的身高非常的高,大概有一米七八,或许更高,使大腿显得也很修长,简直就是秀色可餐。
不知不觉中,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最吸引我目光的就是她那充满弹性的身材,和晒成淡棕色的肌肤。
她那近乎白金色的微卷短发,在阳光下看起来十分眩目。
她走过我躺着的白杨树底下,刹那间又停下脚步。
这一刻,我的心脏不听话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她将身体转过来,面对着我,此刻,我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晕眩,周围的世界在瞬间变的很遥远。
她有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和性感的双唇,轮廓深刻。
她的皮肤在阳光中,也幻成一股淡金色,目光中,嘴角噙着的笑容中,都充溢着一种野性的美。
她手里拿着一杯子和牙刷,有些像刚刷完牙出来。
当她朝我望过来之际,我发现她的眼中闪烁着十分危险的光芒,我不由的紧张了一下,这个美女看起来是个危险至极的人。
〈她为什么会来这边,看她的装扮,说不定是刚打猎回来。〉
正在我十分疑惑的时候,她忽然笑了笑:"别害怕,我叫米尔亚娜。"
如果不是我能听懂英语,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这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装扮看起来十足就是一个女性。
米尔亚娜坐到了我旁边的树荫下,道:"你是芙洛拉的表姐?但似乎不会比芙洛拉大很多岁吧。"
她的笑容显得很难以捉摸,那是一种充满危险的笑容。
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使她像头豹子一样,看起来十分危险。
欧洲女性的年龄总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在以前,我认为欧洲女性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最有魅力,但这位米尔亚娜,却出人意料的有魅力,并不只有青春活力而已,更带着一种慑人的吸引力。
我点了点头,心中觉得很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过来和我谈话,更何况她还提到了芙洛拉,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忽然道:"喂!"
"啊?"
我还没来的及抗议,她就已经把那顶大帽子从我头上摘了下去。失去了遮掩住面孔的帽子,我顿时僵住了,忐忑不安地往她那边一瞧,只见她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似乎是怔住了。
但立刻又有一种更奇怪的神态从她眼中显现出来。
〈糟了,难道被看出来了我是男的。〉
我局促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冷汗顺着脖子一直流到后背上。
忽然之间,这股让人窒息的气氛,又被这位自称叫米尔亚娜的美女打破了。
米尔亚娜像是突然打开话匣子,道:"或许我能告诉你一些事,你是为了芙洛拉的死而来的?"
接着,米尔亚娜道:"把这样美的脸藏在帽子下,可是暴谴天物。"
我怔了怔,逐渐强迫自己恢复了常态,问道:"你认识芙洛拉?"
〈现在的美女,确实很有个性,但这样的话应该是我说的吧?〉
不知道为何,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沮丧。
米尔亚娜像是能察觉到别人心情的变化,露出一抹笑容,同时用那双海水般深不可测的眼睛盯着我。
"芙洛拉很可爱,对我来说她就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妹妹,怎么说呢,她的笑容十分甜美。"
"她就像真正的花神,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很难想象有谁能忍心杀了她,学院对外称是巫术,我看就像是一场谋杀,究竟是谁干的,恐怕除了芙洛拉自己外谁也不会知道。"
她又道:"如果能用某种方法招来她的魂,她可能会告诉我们。"
我敛着眉,沉思道:"难道没有人和她不合?"
虽然这位米尔亚娜出现的既突然又十分可疑,但我没理由怀疑她和芙洛拉的死有关系。
我以前曾看过不少破案小说,一般而言,最可疑的人往往不是凶手。
不知道这个惯例能否套在现实的谋杀中呢?
在我想问题的时候,远处传来呼唤声,叫的似乎是米尔亚娜的名字。
"那边有人找你。"
米尔亚娜皱了下眉,从草地上站起来,起身的姿势显得很是优美,她的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既有教养又充满力道。
过了一会,一个佣人装束的女仆渐渐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这个女仆的摸样很普通,年纪大概在三十岁上下。
她用手挽着裙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米尔亚娜道:"米尔亚娜小姐,刚才海因小姐让我告诉您,她有要紧的事情找您,请您马上过去。"
米尔亚娜皱着眉道:"海因?甘贝尔,你知道她有什么事吗?"
米尔亚娜话中提到的那个名字,让我顿时一震。
〈甘贝尔?不就是那个帮芙洛拉照看白山千鸟的女佣吗?〉
我仔细打量着甘贝尔,她看起来很普通,混在人群中就绝对再也找不出来,但是,说不定能从她口中问出一些事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晚上请来我的房间,我请你吃晚餐,最近从外面运来了一些海鲜,我的专属厨师很擅长做海产品,顺便还可以继续未谈完的话,如何?"
这时候,米尔亚娜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中。
我想都没想就立刻道:"当然可以。"
米尔亚娜满意地笑了笑:"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会去接你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