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办?
我坐在院子里,看著手里的一张纸币,这个,──是最后的了。
没有学历,没有特长,年龄小没经验,哎,社会还真现实啊。
你,是要找工作吗?声音像蚊子那样的轻。
啊?我抬头看了看,是那个害羞的房东太太,你是和我说话吗?我条件性的向对面的房门看去。
为了便宜,我租了郊区的一间平房,而且是和房东住一个院子,我们住西边,房东住东边。房东是一个大嗓门,而且十分善妒的三十几岁男人,有谁和他的老婆就是说几句话都会破口大骂。而且骂得极其难听。可是,我再度看了看房东太太的长相,暗想,他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呢。除了那双弯弯的笑眼,房东太太委实称不上美女,就连够上中等也很勉强。
放心,他没在。房东太太细声细气的说,弯弯的眼睛总是让人感觉她在笑,很亲切。
我,我知道有个工作,不过,似乎,似乎不太适合你。
我神色淡淡的,从内心里没报多少希望。
因为城市扩建,所以,东边正在开发新的住宅小区,房东太太继续说著,我的一个亲戚是个工头,听他说现在工地上正缺人手。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我抬头,对著房东太太灿烂的笑著,谢谢。
她红了红脸,一个半老的徐娘露出这种表情,实在称不上可爱了。但是,──
大野驴!没事瞎晃,找人干你是不?妈的,没被老子干够是不?*你*的,我他妈就买个烟的工夫,你她妈就让人……
房东嗓门还是那么的大,话还是那么的难听,可我都不在乎了,终于,终于找到工作了。
我去的第一天,就正式上班了,我做的都是力气的活,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有足够的体力。
抡大锤,推沙子,活水泥。
到中午的时候,我感觉全身都散架了。体育课,完全不能和这个相比呢,简直是天地之差。
这才只是,第一天,的上午而已。
饥肠辘辘,我从没觉得像现在这么饿过,可是,──
看到饭碗上刚飞走的一群苍蝇,我实在没办法把这个饭吃下去,我犹犹豫豫的端起了碗,
该死的苍蝇居然敢在我的碗里下崽子!有人吼,看我不吃你娘的。
饭碗里有,苍蝇卵!我捂住胃,压抑著想吐的冲动。
噗──
哈哈哈哈,我放屁了。
好臭,太臭了。我极力的忍住,却不好意思立刻抬手捂上鼻子。
噗,──
这回是我。
大家哄堂而笑。
再也忍不住,跑到茅房,我终于还是吐了。
惊飞的苍蝇,又若无其事的飞了回来,白白胖胖的软体动物,蛆,不断的在我吐出的污秽物中进进出出。
我瞪著眼睛看到这一切,
哇──
又吐。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眼不见为净,我不停的告诉自己。
下午,才拉了两趟沙子,我就挺不住了,胃空的揪心,我跑到工地的橡皮水管那里,再也顾不得脏,拿起来对著嘴巴灌下去,填补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你他妈还能不能干?不行赶紧滚蛋!
能!
我立刻放下水管,跑回去。
再喝水。
再拉水泥。
再喝水
再……
终于,下班。
尽管浑身脏得要命,手上全是污秽,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只知道自己饿,冲到饭桌前就吃。吃完了就睡。什么洗澡刷牙,根本没有那种精力了。
第二天,早上我尽量的多吃,然后中午,又吐了。下午又是喝水,不断的喝水。
第三天,中午,我还是会吐。下午拼命喝水的我,告诉自己,明天,午饭,一定要吃。
第四天,中午,已经不会吐了,可我还是没办法吃。下午,我又后悔。
一天,一个月,终于,我再也没有了什么所谓的洁癖。
现在,就算饭碗里,沾了大便,又怎么样?我饿了,所以,我就是要吃。
既不会反胃,也不会想吐,我会吃得很香甜。
明明看著这样的我,也终于不再追问,发了狠的学习,成绩比我还差的人,难为他了,一年以后居然考上了一本。
我开心的说,看来我的后半辈子会很幸福了。
可是,我明白,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需要赚,──更多的钱。
明明,走啦。
我站在门口看表,再磨蹭的话,会赶不到──
突然间,腰上一紧,被抱住。
我无奈的回头,这么大了还需要撒娇吗?
搂著我的手似乎更紧,
后半辈子,他说,我养你。
那是当然吧,现在可不是白养你吧。我拿开了他的手。
说定了,好好的等我。他站在我的背后说,
四年,很长,长得让我觉得害怕。
我转过身,明明又大有亮的眼睛近在咫尺,因为太近,反而让我看不真切。
我──
被吻。
很温柔。
很缠绵,
有一种草本牙膏的清香。
我,──没有抗拒。
任由他吻了,
想用这个挽留什么呢?我暗暗的想,这可是最不可靠的啊,感情这东西。
拙劣!我嘲笑他,
啊?
技术!我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嘴唇,说,吻技太差,有时间好好练练,不然搞不定女朋友的。
他看著我,目光复杂,我,不想深究那里的含义,弯下腰去拎一包行李,说,
快走吧。
哎,他叹气,还是不能忘记吗?那个人。
我一滞,背上包,说,走吧。
不回答吗?
你,一直都还想著他,我知道的。因为,──不管你有多累,多困,可是回家以后,有一件事你一定会先做,然后才会休息,你以为我不明白吗?
他大大的眼睛里,有了泪光,一脸的悲伤,
我,──做什么了?我问。
你听收音机。
我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用手去搽他脸上的泪,就这点事也值得你哭。
因为,因为,你听天气预报。
我的脸上仍就挂著笑,挠挠头发,这个,也没什么吧。(难道他明白了)
可是,你听的不是本市,也不是本省,甚至不是本国的天气预报!你听的,是──国际的。他闭上了眼睛,其实,你想听的是加洲的吧,你也会听国际的新闻,听不到加洲的,你就听美国的。不是因为,那个人,他,他在那个国家么?可是,你连他具体在哪个城市都不知道,所以你只是想哪怕知道一点点也好,即便是那个国家的天气也好,他周围的城市,可能在的地方……
他蹲在地上,我看不到他的脸,他一直的说著,哭著。
他猜的,一点也不错。
我,放不开,也忘不掉,
可这一切,──又该怪谁呢?
如果硬要说的话,
只能是怪那颗,
固执的,
无论怎么样也不肯改变的
心吧。
如果,──明明终于抬起头看著我,脸上一道道的水痕,还有晶莹的泪,多么的漂亮,多么的美,可是这一切,打动不了我的心。
他站了起来,迎著我的目光,
你非要跑的话,我也不会追。
我不逼你,我会等,
一直的等。
就像上一次吗?
我摸摸他的头,可是等待,──大都不会有结果的啊。
就像我。
幻想过多少次也还是幻想,不管怎么等,终究还是有怎么也等不到,也得不到的东西啊。
命运。你会遇到谁?又会发生些什么?这些都是必然,还是偶然?我记得以前曾经看过这样一篇小说,有一个年轻人在树下午睡,一个有钱的富人经过,看著他甜睡的面容,想收养他作为自己的养子继承家业,──如果那个时候那个年轻人醒了的话。但是,他没有醒,仍旧睡得那样的香甜。然后,又分别有不同的人路过,如果那个时候他醒了,那么他或许有可能成为锁匠,画家,乐师,商人等等。可是他没有醒,睡了很久以后他醒了,并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迈著愉快的步伐离开了。我觉得这个就是,──命运。人不能和命争,我这么认为,不管人有多么努力,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就象爸爸的自杀,周筠的离开,并不是我努力就可以的啊。而现在,在我面前羞涩的笑著的姑娘,我相信,和她的相遇也是我命运的必然。
她是工程队长的女儿,长得相当一般,唯一可看的就是有一双和房东太太一样弯弯的笑眼,她也是房东太太的侄女。
她斯文温柔,心地善良,性格很好,家庭也够富裕,完全符合我对未来妻子的要求,总之,既然是命运让我们相遇,那么追求她也同样成了我的必然。
她是禹新。
同时让我再度相信是命运安排的人,则是李健。
事情是这样的,虽然明明很少主动打电话要钱,他的学费、书费、杂费、生活费,还有我自己的房租水电等等,实在是需要太多的钱了。每次都是我打给学校才知道他需要多少,而且还听老师说他靠著那张美丽的脸,欺骗了多个纯情少同学的早餐,午餐,还有晚餐,以及毛巾,围巾,钢笔,袜子,甚至内衣裤等等等等的,反正就是只要是需要用钱买的东西。对于他这种行为,我认为,绝对不能浪费上天赐予我们一切的宝贵资源,尽量利用先天和后天的优势,创造财富,否则老天也不会原谅我们的。尽管如此,钱仍就不够花。我也总是拖欠著房租,还好大嗓门的房东除了每天关注他妻子都和谁勾勾搭搭了之外,别的事情似乎都不那么在意。
于是我自己晚上又增加了一份兼职,在火锅店打工,于是就认识了李健。
于是才从他那里知道了这家叫FAMOUS的高级俱乐部,正在招聘,而且居然无须文凭。
我和他一起来到了这里应聘。应征的人很多,但面试之前的初试就很严格。基本类似于体检,只是标准很高。对于男性来说,
第一,长得一定要够标准,就是必须帅,而且不能是普通的帅。
然后,身高必须在178cm到185cm之间,也就是说太矮的不行,太高的也不行,
还有,体重标准是55kg到60kg之间,就是说太壮不行,太纤瘦不行,
再来就是上下身比例也必须符合标准,光个子高可腿不够长的话就不行,还有太白了不行,太黑了也不行,总之,比报考飞行员的体检也差不了多少。
女性的要求好象更严格。
周围的人群越来越稀少,三百多个应试的男青年,就剩下了四十三个。
李健拉了拉我,低声说,最后一关了,据说要由FAMOUS的总经理亲自进行面试。
难么?我突然觉得一阵紧张,以往失败的经历让我产生了些许恐惧,李健则缓缓点头。
看著前面的人垂头丧气的脸,我的心不断下沉。李健招呼著前面出来的人,打听情况以获取些信息,结果发现,每个人面试的问题都不一样,而且涉及的范围很广。
果然,虽然在这一次应试的条件里破天荒的并没有加入文凭这一项,但是看来在最后还是要进行类似问题的考察啊。
我,还是放弃吧。
怎么?李健看我站起了身,问,你想走啊?
我点了点头,说,我根本答不出的,还是算了吧,反正我有现在的两份工作,生活得也很好。
得了吧,一天累得跟狗似的,每天到菜市场捡剩菜,有什么好的,况且前面那么难也都过了,来也来了,不试试怎么成?看我还犹豫著,他干脆把我按在了坐位上,就算陪我好了,我紧张。
好吧。我无奈的说。反正一定会被淘汰,心里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终于轮到我了,李健捏了捏我的手,鼓励我。
我笑笑,走进了小会议室。
请坐。FAMOUS的总经理,表情严肃,不过我倒是没有紧张。只希望他快点问完,早点回到工地,去陪我的禹新。
名字?
任溪透。
经理抬头看我一眼,但是面无表情,
年龄?
21。
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白色。
喜欢什么食物?
恩?呃──没什么不喜欢的。
喜欢甜的还是酸的?
都,都还好。
那么喜欢辣的还是咸的?
不,不喜欢太辣。
喜欢什么牌子的衣服?
恩?!没,没什么喜不喜欢,只要合适都好。
看著一脸严肃的问著这些问题的经理,我有点,恶寒的感觉,这些问题太,太简单了吧,根本是我不可能答不上来的问题,而且问题的内容怎么听都觉得有点──
喜欢什么样的人?
恩?
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恩?
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恩?
我吃惊的看著总经理。
好了,你可以走了。
恩?
我走出会议室,有些发懵.
怎么?李健看著满脸沈闷的我,有些担心,小心翼翼的问,
答不出,没关系的,别在意。
诡异的,──应试。
我叹了口气。
走出来,外面正吹著舒服的风,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轻快了很多,在街的对面,正有一个女孩,微笑的看著我。心里涌上一种感动,虽然不爱她,可是,这种久违的,被别人期待和关心的感觉,让我有了一种幸福的错觉。
禹新迎上来,用柔顺的表情温婉的声音问我,
顺利吗?
怎么说呢,我一边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有些随意的回答,还好吧。
透,她的表情显得有些迷惑,你是为我这样做吗?像你这样的人──
怎么?我微笑,我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
你在意吗?我妈妈的话,她说透除了长相,一无是处。可是,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谢谢你为了我来这里。谢谢你为了我证明自己,我真的,真的从没奢望过,透会为了我,做这么多。
我温柔地看著她,说,你,──值得我这样做。(我,完全不是为了你,没有一点点是因为想到你才,──做的啊。)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透,虽然妈妈说,透是只是为了钱,才会对我好,可是,透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
我转过脸,轻轻的问,
新,──又是凭什么相信我的?
(我,根本就是那样的人啊。)
她有些焦急的想为我辩白,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透是那样的干净的一个人,那么,那么的,──
是么?我低头看她,笑了笑。
我不明白,我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看起来很纯净呢?我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根本就没有不同。没有任何不同。
大家都是一样的,希望富有,希望日子可以过得轻松自如,渴望物质的享受,我有哪里不同了?
对不起。我说,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她抬起头看著我,弯弯的笑眼明媚动人,
我,──喜欢你。
她飞快的说完就垂下了头,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鬓边的发丝,随著微风,轻轻的摆动。可是,我没办法对她也说,──喜欢你。
还要继续的欺骗她吗?这个真正善良纯净的女孩子。
我吻了她,这是我给我的心的,答案。
低下头,轻柔的碰触,吻上她稚嫩的唇。
对不起。
为了我自己,我必须,──骗到底。
嫁给我,我问,答应吗?
她抬起头看著我,缓缓的,又异常坚决的点头。
我环绕著禹新的手臂紧了又紧,胸口感受著来自于她急促的,不规律的呼吸,我抬头望著天,我这种卑微的追求,
是对?
是错?
忽然闪过一个让我觉得熟悉的身影,就在刚刚应聘的地方三楼的一个窗台,那个人,很眼熟呢。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我和明明在电话里异口同声,又同时沉默了一下,等待对方先说,
你先说,他的口气有点兴奋。
还有一年,他就要毕业了,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的,读大学的这三年他从没回过家,而是利用了假期打工赚钱,他有长高吗?比我呢?我竟突然间想到了这些,
喂?喂?──
我,要结婚了。我说,大约会在十月。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会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