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唐烨飞怀里的少年,不管到底是神兽或是唐烨飞的男宠,总之就是要抓金狁回去交差。
「将军,怕......」
金狁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的明白,这群人就像之前抓他的猎户一样,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害怕的缩在唐烨飞怀中哭了起来。
所幸金狁的体重很轻,所以唐烨飞抱着他丝毫不吃力,但是手边多护着一个人终究会妨碍行动,所以在突围的时候,搂紧金狁的半边手臂和身子又多挨了几刀。
血汩汩的流着,染红了他半边的衣袖,可唐烨飞依然死命力撑,终于带着金狁冲出房间,一路奔向马房。
「金狁,把眼闭上。」
唐烨飞受伤的身子已经没多少力气,勉强带了金狁上马,双腿一夹、缰绳一拉,瞬间马儿便冲出马房,直往将军府大门跑去。
「怕......」
金狁整个人缩在唐烨飞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个不停,却说不清害怕的情绪到底是来自方才想抓自己的宫内使者,还是马儿奔驰的速度,亦或是唐烨飞身上流个不停的红色鲜血。
「别怕!」
唐烨飞咬着牙,感觉到血一直顺着风飞出自己的躯体,但他若软弱下来,那金狁会更害怕,所以硬是撑起最后一分力气,带着金狁离开将军府越远越好。
只是......他该去哪里?哪边才保得住金狁?
抱着金狁在黑夜里奔驰的唐烨飞,由于身上的伤口太过严重,到了后来几乎失去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握着缰绳,直到身子一软,自马上翻身跌下。
在落下的瞬间,唐烨飞搂紧了金狁,就怕那柔软的身躯受到伤害。
所以尽管这一摔让他跌得不轻,唐烨飞还是护住了金狁。
「金、金狁......」感觉背上似有火在延烧,热与烫的感觉已经分不清,唐烨飞下意识地松了手,摸索着金狁的脸颊,低声道:「你......受伤了吗?」
「受伤......将军受伤了......」
金狁看着唐烨飞的手臂和染血的衣服哭嚷着,却不懂唐烨飞怎么会问他这个笨问题,因为他让唐烨飞保护得好好的,反倒是唐烨飞为了守护他弄得一身是伤。
「我没事......」
唐烨飞轻咳了几声,伤口与地上泥沙相贴的感觉让他相当难受,但是仍然仔细看着金狁,确定金狁没受伤后,总算稍稍安下心来。
「将军有事!」
混身是血怎么可能没事?金狁就算再笨,也知道受了重伤的后果,怎么说也见过山里的猎户狩猎,看过在捕兽夹里断气的动物。
因为不希望唐烨飞像那些受害的同伴一样,眼睛一闭就永远不会再和自己说话,金狁探出舌尖,舔着唐烨飞的脸颊,希望他保持清醒。
尽管金狁不爱血的腥味,那沾上舌头的呛人味道让他边舔边咳,但他还是努力舔去唐烨飞脸上的泥沙和血渍。
「要在一起,要和将军在一起::」
所以唐烨飞不能死!
「金......狁......」
唐烨飞觉得眼皮很沉重,尽管希望多看这个好不容易寻得的真爱几眼,但偏偏就是事与愿违。
他自私的希望留下金狁,虽然明白放走金狁是对金狁最好的安排,但他依然舍不得说出口。
而且......
也没力气再多说什么了。
黑暗占据着他的视线,让他仅是动了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尔后,任何声音与景象,都让合上的双眼遮去了一切,不复听闻。
第六章
纵使迷蒙,视线内依旧闯入了不少景物。
唐烨飞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将军府内的房里,若非身上到处疼痛,而且房内那些原本被卫士打烂的摆饰都换上新货,且都是价值不斐的好东西,他大概会以为自己之前作了个恶梦,梦见宫内的公公带人来抢金狁。
可是瞧瞧眼前这一切,看来他与金狁所经历的事,并不只是个恶梦罢了。
「金狁?」唐烨飞忍着痛,很想起身却办不到,只得呼唤着金狁,希望他来寻找自己。
他知道自己昏过去,但依眼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和金狁应该都被带回将军府,那么金狁呢,他在哪里?
「你的宝贝没事。」刑尚清原本正窝在桌边看书,一听到唐烨飞的声音,就立刻走回床边。
「王爷?」唐烨飞疑惑地瞧着刑尚清,不懂他怎么会在将军府里。「你说......金狁没事?那么金狁在哪?」
「他好象很怕血 腥味,待在这里一直不太舒服的样子,所以我让下人另外准备了房间给他。」刑尚清说的轻松,模样倒像把将军府当成了王爷府,态度极为自然。
「怕血吗?那他伤着没?」
虽然平时不太与刑尚清深交,但此时唐烨飞也只能问他,毕竟刑尚清算是朝里唯一与他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人,与他相交这么久也没有背叛过他,所以他的话,应该还算可信吧。
「一点伤也没有,你还真是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
对于冷血到有名的唐烨飞居然宁可自己受伤,也要誓死保护金狁的状况,刑尚清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却也觉得佩服,看来他之前猜的没错,唐大将军是用真心在爱着这个男宠。
「那就好。」唐烨飞松了口气,毕竟在昏倒之前,他就一直挂着金狁的情况,得知金狁平安,总算安心一点。
「那么......皇上那边?」
解决金狁的危机,接下来自然是要对付皇帝,反正只要有人想与他抢金狁,是谁都不饶的。
「你是要问皇上想抓金狁的事吧?」
刑尚清替自己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彷佛这事叙述起来颇长。
「虽然有人在皇上那边乱嚼舌根,说你养了匹神兽,想让自己长生不死,甚至取皇帝之位代之,但瞧你现在伤重的模样,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倘若金狁真能让人长生不死,那唐烨飞还会让那些卫士们砍成这副半死不活的德性吗?
所以想当然尔,这话一定是胡扯出来的!
「真是的!我就跟皇上说了,金狁只是你的男宠,不是传说的神兽,那些人居然硬说金狁是神兽,还能够幻化为人形,真是荒谬!」
由于刑尚清与唐烨飞的交情不错,所以曾在皇帝面前帮唐烨飞说过好话,无奈皇上气到胡涂,认定了唐烨飞一定藏起那不死妙药,所以才派公公来取,因而无端惹出这些麻烦事。
「是吗?」唐烨飞听着刑尚清的回答,心里依然担忧,无法安心。
「对了,那些长舌的太监和老谈怪力乱神的宫医,前几日都让皇上斩了,罪名自然是污蔑大将军你了。」
手中的折扇挥了又挥、摇了又摇,刑尚清云淡风轻地带过,可表情看来却是对自己的皇帝大哥有些轻蔑。
因为他很清楚,皇上只是在为自己的愚蠢行径找个台阶下,谁教他误以为唐烨飞真有长生不死仙丹,而让卫士们对唐烨飞这护国将军又砍又杀的,现在弄清楚唐烨飞根本没不死灵药,而且华苍国还是需要有才能的大将军后,索性把自己的愚蠢行为推给那些鼓吹他把金狁抓来的太监、宫医,然后再对唐烨飞大肆封赏,想掩盖自己的错误。
「所以,皇上不会再抢金狁了,是吧?」听到这儿,唐烨飞知道最危险的情况已然度过,因为皇上八成已信了他。
虽然说来可笑,不过皇上身边那伙人其实并没猜错他的心意,他确实想成仙、想当皇帝,只是在得到金狁后,这黄袍加身的既定戏码,却完全变调走了样。
「何止不会再抢了,皇上还把一堆有关金狁的传说古籍都扔了。」
至于起因,自然是因为这些书害他差点为金狁的不实传闻殃及无辜,让护国大将军被砍成重伤,所以拉不下脸的皇帝干脆把责任都推到古书上,命人全烧了。
「不过,因为这两天待在你这边闲闲没事做,所以我捡了几本过来打发时间,翻过那些笑话之后,才觉得难怪你会被误会,还真不是没理由的。」
瞧那金狁少年恰巧是异色眼眸,还性善厌血,书中又写着金狁能幻化人形,若非他原本就不信这些传说,八成也会认定金狁就是书上的不死妙药吧。
「听起来好像是我自找麻烦一样。」唐烨飞只是干笑几声,没再多言。
毕竟金狁是真、神兽亦是真,多说了只怕说溜嘴,到时候就算他不想成仙、当皇帝,只是想跟金狁在一起,大概也会给人渲染成居心叵测的叛逆份子吧。
「确实是自找麻烦,若是我,早给他改名了,成天金狁、金狁的喊,根本是让想长生不死的人来偷来抢。」刑尚清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唐烨飞的招摇不知该如何评论。
「买来时......就叫这名了。」
唐烨飞当初也只当金狁是神兽,只差没下锅煮了他,又怎么想得到为他起个别名?
「算了,反正是你的小金狁,爱怎么叫我也管不着,不过你得小心啊,书上写着吃了金狁的心就能长生,你可别哪天大意,让人挖了他的心,到时你想救都救不回来。」刑尚清边说,边拍拍放在膝上的古书叮嘱道。
「有这种事?」唐烨飞疑惑了一下,他记得自己搜寻来的古书里,没半本写着这样的记录啊。
看来,皇上与他查到的古籍并非同一批人记载的,因此内容也有所不同。
「果然乡野记载没个正式,这还真是本本不同。」唐烨飞的视线移向了他处,没再定在刑尚清身上。
盯着床顶好半晌,由于意志清醒许多,唐烨飞也总算能够整理脑海里那些古籍内容。
是了,如众人所见,他受了重伤、没成仙,所以古书上写的「交心」一词,自然是错误的,因为他虽与金狁交心,却依然是凡人之躯,但是刚才刑尚清所言,却让他意外听见了新的方向。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记载......
「这么说你没看过宫里的书了?」
刑尚清翻开手边的古书,心想反正是打发时间,索性念书给唐烨飞听。
「这上边写着『金狁异眼,毛金似日,性善厌血,食果实清水,不噬血肉......』」刑尚清一一将重点读出,末了又笑道:「对了,上边还记载,金狁会说人话,亦能化成人形,人形的金狁发色沐浴在月光下就会变成金色,食其心能不死。想必皇上是见了这书才想抢夺金狁吧。」
「是啊......」唐烨飞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猛烈跳动。
原来,这才是正确的记载,不管是金狁的性情、食果的喜好,都与这书一模一样。
那么,食心得不死是真的了?
「对了,还有这本,写的更是完全不同了。说什么金狁毛金似日,瞳必异色,非白珠不食,非融雪不渴,肉可延寿;可另一本却又说,金狁是神兽,唯云雾方吞,与其交心能成仙......」刑尚清越念越想笑,索性将其它看过的书都搬来腿上读了起来。
「唉!这一堆笑话就像你说的,每本写得都不一样,真不知道皇上若抓到了金狁,又能怎么养、怎么交心、怎么吃?」
刑尚清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却不知道唐烨飞已经明白,哪本书所记载的是真实,而且正为此陷入沉思。
「总之,皇上总算明白没有可以让他长生不死的金狁这回事。」合上书本,再看看唐烨飞,刑尚清总算是松了口气。
其实瞧唐烨飞伤重至此,事实为何大家不用问也知道。
不管是要吃、要交心,唐烨飞既然握有金狁,一定会好好利用,让自己成为不死的仙人,可他却依然是血肉之身。
「我想,日后皇上应该会少看这些老笑话,多做些正事了吧。算起来,这事还得跟你道个谢才是。」
虽然他这逍遥王爷生性闲散无比,国家大事更是懒得操心,但至少他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倘若皇上成天顾着成仙、没好好管理国事,让华苍国衰败下去,那他也就别想逍遥过活了。
所以,对于让皇上醒悟的唐烨飞,他的感谢之意可真是打从心底说出来的。
「不,能帮上忙,我这伤也算值得。」
唐烨飞说着违心之论,脑子里想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你这忙帮得可大了。」刑尚清随手将书本搁回桌上,起身笑道:「所以,接下来换我帮你了。」
「帮我?」唐烨飞纳闷地望向刑尚清。
「反正你人都醒了,这华苍国大将军的身子我想是没事了,所以我回宫去帮你再捞点好处回来。」
光是听信谗言,就让唐烨飞被那些太监、宫医害到重伤,皇帝只是意思意思地丢了点赏赐,这哪成啊!所以,他一定要回宫帮唐烨飞这个还算谈得来的朋友,多向胡涂皇上要点赔偿。
「好处倒是不用,但是......多谢王爷。」
唐烨飞的脑子里有着混杂的思绪,乱得他无法好好思考,现下刑尚清要回宫,正好给了他一点清静。
「用不着谢,那我先回去,你好好静养吧。」
说罢,刑尚清便转身离开了房内,留下一脑子乱糟糟的唐烨飞,兀自思索他的问题。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唐烨飞的沉思。
「将军,您醒着吗?」金狁的声音跟着透过门板传了进来,「王爷说您醒了,要我过来看看。」
「金狁,进来吧。」
唐烨飞有那么一瞬间,很想下床去开门,把金狁好好抱起来看个仔细,但是身子却疼到无法动弹。
推开木门,金狁端了热汤进房,因为天色慢慢暗下来,还顺手把桌上的油灯点燃。
「我本想替将军送点吃的过来,但大夫说您昏迷多日,没办法马上吃东西,最好先喝几天热汤和稀粥。」
「金狁,你怎么......」
瞧着金狁顺手而且乖巧的样子,唐烨飞实在没办法把他跟先前只会要人抱和喂食的金狁联想在一起。
「怎么?什么怎么了?」
金狁坐在床边,舀了一匙热汤,替唐烨飞吹凉,再送到他嘴边。
「你真的是金狁吗?」
唐烨飞没张口喝汤,却是板起了面孔。
他所认识的金狁会哭、会撒娇,还会抱着他拼命耍任性、舔他的脸,可不是这等乖巧又说话流利的少年。
「将军怀疑我?」金狁拾起脸来望着唐烨飞,还颇不以为然的挑了眉,嘴角甚至勾起意味不明的微笑,「将军,您倒是说说,除了金狁,还有谁能生得这样的紫绿双眸?」
「你......」
唐烨飞瞧着失去单纯笑容的金狁,虽是一样的紫绿异眼,但是金狁的表情却显得骄傲,语气不再甜腻而是冰冷,那眸光里更藏满了心机,看起来......
虽不令他喜欢,却也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边见过。
「你不是金狁。」
唐烨飞瞪着那双眼,觉得自己彷佛从紫绿的瞳仁中望见了自己。
是了,那是他的眼神,是他在算计着一切的笑容,可为什么会出现在金狁身上?
「我不是金狁,那会是谁?」金狁耸耸肩,看唐烨飞似乎没打算喝汤,干脆把汤碗往桌上搁。
「这问题,我倒想问问你!」唐烨飞咬着牙硬是撑起一只手臂,伸手往身旁的金狁探去,揪住了细瘦的手臂说:「你是谁?金狁呢?」
「你说是谁就是谁吧,反正将军不信我,我说破嘴也是一样的。」
用力一扯,金狁将手臂从负伤虚弱的唐烨飞手中抽了出来,表情淡漠的站直了身子,更往后退了两步,没再靠近唐烨飞。
「要不我脱了衣服变回猫形,这样你就没得怀疑我的身分了。」
稍稍拉开衣领,金狁等着唐烨飞的决定,倘若唐烨飞一定要亲眼见到神迹才肯相信,大不了回复原形就是了。
「用不着,就算你会变成猫,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金狁。」唐烨飞定眼瞧向他,「再说,如果你真是金狁,性情为何与之前完全不同?」
狡诈、耍心机,还与他争吵,这些都不是金狁会做的事。
对于这个问题,金狁没开口回答,只是冷冷的睨了唐烨飞一眼。
他从桌上拣了本书,翻开其中有关金狁的记事,扔给了床上的唐烨飞。
「你自己看吧。」
「这......」
唐烨飞勉强爬了起来,翻开书后,才发现正是对金狁记录得既详细又少错的那本古籍。
不过,里头除了刑尚清方才念给他听的部分之外,还有一段金狁忌讳血肉的传说。
金狁不只是因为性善所以不食生腥,更正确点说,金狁乃是天地自然交合孕育的灵兽,所以血肉对金狁来说便是毒,虽不至于让金狁死亡,但是一但沾了血肉,就等于染上那生物的习惯、气味,所以假使碰到的是普通又温驯生物的血,影响倒不大,但若是尝了虎豹豺狼的血,那么其阴狠残忍的特性,便会盖去金狁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