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义月妆子

「那么，下星期你再来一次，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的成果，再做决定吧！」
克哉深深低下头鞠了个躬，走出研究室。
同一堂课的学生，有过半数被打了回票，可是克哉本来不该是其中之一的。
克哉非常清楚，像这个样子下去，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不论多深沉的悲哀，时间都会治疗一切。但是，克哉缺少的就是时间。
于是，他为了得到能集中注意力的睡眠及安稳的日子，开始寻找新的对象。
但一切还是解不开。
知道隆史考试合格的那天晚上，克哉和一个在俱乐部认识的人一起在公寓渡过。
只要不太挑，要找对象其实相当容易。反正，克哉觉得只要对他温柔，谁都一样。
几次被同样的人邀请，对自己这个连高中生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来说，让他感觉到自己的重要，也让他感到高兴。
即使这是错的也没关系。只要能让自己安心的话。
合格发表后几天，克哉来到隆史家。
当然，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想再见面了；可是，这不只是自己和隆史之间的事，还包括了对他父母的礼貌，所以不得不去。
难得地，他父亲也在家，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后，还给了他一笔恐怕是至今以来最高的奖金。他以毕业论文还没写完为由，婉拒了在他们家吃饭的邀约，打完招呼后很快就准备回去。
「老师，我帮你叫出租车吧！」
说着，对方的母亲拿起话筒，但是，隆史阻止了他母亲。
「妈，我送老师就行了……」
「咦？不用了，时间还早，我搭电车回去就行了。」
克哉慌忙地拒绝，隆史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不用客气啦！」
「不，真的……」
「我也刚好要出门，啊，回来可能会很晚，你们先睡吧！」
说着，他找出车钥匙。像是根本没想过克哉是真的要拒绝。
「不可以给老师添麻烦哦！」
「我知道啦！」
「隆史，不要胡乱开快车，出事的话就糟了。」
隆史对担心的父亲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没问题的，比起老爸，老师还更啰嗦呢！对吧？」
说着，他向克哉眨眨眼。克哉不禁皱起眉头。
「老师，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定要再来玩哦！」
听到对方母亲的话，克哉暧昧地笑了笑。
隆史很快地走向玄关，克哉放弃似地追在他身后。
「下星期我的车就到了，今天先开我妈的车，你忍耐一下吧！」
他母亲的车是红色的『奥迪』。在开车时，隆史的唇角微微一笑，向他表明：
「你记得上次在车站碰到的那个家伙吗？就是我那个学弟……」
「……嗯。」
「那家伙现在和我的学长在交往，但是，听到我考上了K大，非常尊敬我哦。说他会甩了学长和我交往。」
「……」
听来简直像是低能高中女生的话。
「说到这个，从和那家伙上床的时候开始，我就很有信心，因为他很快就会知道，我比他学长厉害多了。」
说着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话的隆史，和克哉喜欢的那个他，距离好远好远。
到底还是高中生。既笨又低能，以为性能力强就能成为一个男子汉。本来他以为隆史和那种家伙是不同的，但终究是现在的高中生。他第一次痛切地体会到这一点。
「所以啰，感谢老师你教了我这么多。」
「……是吗？」
「真的。这一切全都是老师的功劳。」
说着，他又露出克哉喜欢的那张温柔笑脸。这男人到底是……
「对了，这是我给老师的……」
车停下来等红灯时，他拿出一个小盒子。
「咦……」
「是耳环。老师的右耳有打洞吧？可是没看你戴过。」
「……」
「其实我也有打耳洞，不过是在左边。」
他笑嘻嘻地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耳朵。
不知是因为一直都没有正视隆史的脸，还是因为宝石太小颜色又很淡，并不显眼的关系，克哉直到现在才发现隆史戴着耳环。
宝石反射着后方照来的车灯。只是粒小小的石头，却让隆史的印象变了，变得相当撩人。
糟了，真的糟了。他最不会应付这样的隆史了。
「……颜色很漂亮。」
绿灯亮了，隆史开动车子，在车声中克哉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低地说着，同时把眼睛移了开来。
「像雪莉酒的颜色吧？叫粉红黄玉，是黄玉中最好的一种。」
「……嗯。」
「其实，给老师的是这对的另一只。」
「咦！」
隆史笑了。
「本来我就想买给老师的，可是日本不卖男生用的耳环。」
男生用的耳环，一般来说除了单身的人是不会戴的。
「……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很怪吗？」
当然很怪。因为怎么说都是和隆史戴一对耳环的各一只呀！
「是吗？老师不喜欢的话，不戴也没关系。」
被这么坦白地一说，克哉突然觉得心情很怪。刚才，他还觉得这家伙是个讨厌的笨蛋，这一刻又因为他对自己稍微亲切一点，心情就这么轻易地动摇了。说笨的该是自己吧？
「……不是不喜欢，不过，你不觉得你弄错对象了吗？」
「没什么关系。不要说这个了，打开看看啦！」
「……跟你那个一样吗？」
「对，你戴给我看看。」
克哉不禁有些犹豫，再怎么说，这样都有点怪。
「……还是还你吧！」
他把绑着缎带的盒子放在手刹车旁边的箱子上。
「咦？为什么？」
他看着克哉的脸。
「……因为耳洞已经合起来了。」
「那么并不是不喜欢啰？」
就在他们愈说愈僵的时候，车子超越了中线，对向的来车按起抗议的喇叭声。
「笨蛋，看前面！太危险了。」
「啊、对不起……」
「才刚学会开车的人，不要边开车边讲个不停。」
克哉冷冷地说完，直视前方。在隆史还没有开口前，他就叫他把车停在最近的十字路口。
「我要去银行存刚才拿到的奖金。」
他很快地说谎。
「……那我等你。」
「不用了，我之后还要去别的地方。」
他没有看隆史的脸。
「……这样啊。」
隆史瞥了瞥克哉，没有说什么，把车停在克哉说的那个十字路口。
「这里可以吗？」
「嗯：…：谢谢，不好意思。」
「……」
「……那，你小心开车。」
他松开安全带，确认后面来车后，打开门。
「……克哉！」
就在他要下车时，隆史突然叫住他。
「你还是收下这个吧！不要的话，丢掉也没关系。」
说着，他强迫地把放着耳环的盒子塞给他。
「咦……」
「快点，挡住后面的车子了。」
被催促的克哉急急忙忙收下了盒子。
「再见啦，老师。」
笑着说完后，当克哉把门关上时，他很快把车开走了。
目光落在留在自己手中的盒子上时，克哉一时间只能呆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毕业论文总算及时过关，克哉终于平安地进了研究所。
新学期开始了一个月左右，当然没有接到隆史的连络，也没有在大学里碰过面。虽然同校，但校园很大，所属的系所不同，他们在学校里见面的可能性非常低。
学业方面虽然大致上没问题，但还是很难集中注意力，前几天还被侑子说了些挖苦的话。
结果，克哉到现在还是被隆史牵着鼻子走，所以还是照样去俱乐部。
那个俱乐部是以出类拔萃的知性与音乐感闻名。当然，同性恋虽然不少，不过大多数的客人还是一般异性恋，大家相处的还不错，穿著也都很正式。
克哉虽然想去那边找伴，但他并没有特地打扮，不过即使如此，地依然相当醒目。
那天，他比平常晚点到了那家店。
因为他不想再当家教，所以开始换打工写程序，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这时有不少熟人相继向他打招呼。
当他正在吧台和某个人说话时，突然感觉身后有某个声音。
他无意识地回过头，正好和那个声音的主人目光相触。
「咦？隆史？」
克哉不禁叫出声来。距最后一次见面已有三个月了，这段时间内，隆史变得更像大人了。
「咦，老师？」
隆史有点惊讶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真意外，没想到老师会来这种地方。」
克哉的心脏几乎蹦出胸口般剧烈地动摇，勉强露出笑容。
隆史带着一个女人，他对克哉说那是他的家教学生。
仔细想想，双性恋的隆史会知道这种店也不是没道理的，一般人并不知道这里同性恋很多，总之，这是这附近风评相当好的店。
隆史还是一样穿著欧洲名牌，完全感觉不出来高中生的味道了。怎么看还是那种很会玩的大学生。克哉则和在大学时一样的装扮，硬要说哪里不同，应该是穿的牛仔裤小了一寸，同时耳朵上戴着一只相当醒目的银环。
克哉并没有打开隆史送的盒子，而是直接丢进抽屉一角。
「你常来吗？」
「……大概吧！」
他说着，瞥了隆史一眼。他戴着一个耳环，但不是当时那一只。
「这里的水准满高的，特别是客人的水准很好，小鬼满少的。」
他虽然想说，你不就是小鬼吗？可是，怎么看隆史的感觉都比自己来得成熟，这句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在学校里几乎都没碰面，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
克哉注意到他说着这句话时的笑脸，果然和以前略显不同，并不是那种大人的感觉中隐含着孩子气的表情，而是完全大人的模样。
克哉什么都还没说，隆史的女友就在叫他了。
「那再见了。」
「……嗯。」
隆史非常爽快地说完后，随即回到女友的身边。
克哉陷入茫然。他正和那个女孩交往吧？那么，之前那个学弟怎么样了？就算他想问也没办法，想到这点，克哉心情变得相当郁闷。
这种反应只是再度确认，自己依旧眷恋着隆史。
因为不想再见到隆史，克哉没有再去俱乐部。这时，有个朋友介绍了一个比他年长的男性给他。那是个穿西装相当好看的外科医生。学生时代踢过美式足球，现在也会利用空暇时间去健身房锻炼身体。
克哉原本就相当容易喜欢一个人。如果不是心中已经有了隆史，自己一定会很轻易地喜欢上这个男人吧？
他来自已打工的计算机软件公司接他，然后直接开车到旅馆。
他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就在要下车的时候，他突然拉住克哉的手腕扯了过去。
「什……」
话才出口，就被一个吻给堵住了。男人捕捉住克哉的舌头，然后激烈地交缠着；同时，他的手在克哉的股间来回抚弄，挑弄他。
到房间要怎么做都行，为何要在这里？克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对对力的性急并不讨厌。
可是，就在克哉开始有感觉的时候，男人突然停止了爱抚的动作。
「咦……」
「……接下来到房间里再继绩吧！」
他笑嘻嘻地说，克哉不禁瞪着他。
「让你稍微焦急一下，待会儿才会更积极呀！」
他高兴地说着。克哉对那张脸实在讨厌不起来。
也许和这个男人交往，可以让他忘记隆史也说不定。他边这么想，边走下车。
大厅里在等人的人相当多。克哉的体内还很热，怎样都无法冷静下来。他把视线低垂着看向地板，等待男人办好订房手续。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全被隆史看在眼里。
第二天，克哉直接从旅馆到学校，在研究室待到中午过后，才回到公寓里。
他发现房门口有个人。
「咦……」
看出站着的人竟然是隆史时，克哉吃惊地把手上的东西掉落一地。
「隆史？」
他几乎有半年没来过克哉的家了。看来他已经等了相当长的时间，门前地上散满烟蒂。
「怎么了？」
隆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把克哉从头打量到脚。
「……我可以进去吗？」
「咦、啊，可以……」
克哉慌张地用钥匙打开门，请他进入。
隆史注意到克哉戴着那只在旅馆时就戴着的耳环，当然，不是自己送的那一只。
「……耳环……很配你。」
「咦……」
突然被这么一说，克哉意识到自己的脸红了。他忽然看向隆史，发现他仍然戴着那个时候的那只耳环。
「我给的那个呢？」
「啊……」
「……你果然不喜欢？」
语气中有点责备的味道。
「这又是谁买给你的？」
他有点生气地说着。
克哉心想，他突然来访，该不会是为了这个问题吧？而且，克哉隐约知道隆史为了什么在生气，可是，他不明白原因何在。
「隆史，到底……」
「……昨天，我在旅馆看到你。」
隆史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尽可能地保持淡然地说。
「咦……？」
「和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一起。」
隆史会到那间旅馆的大厅是为了等人。
他并不是很喜欢利用旅馆，可是，对方是已婚者，这样子比较方便。
虽然从他家到学校的距离，通学相当方便，但他还是任性地一个人住在一间豪华的公寓里。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他都把对方带到自己的住处去。
昨天的对象是一家时装公司的经理，她常以采购出差的名目，瞒着当老板的丈夫，和年轻帅哥偷情，引以为乐。
隆史向来非常喜欢特别的体验，只要看到觉得不错的对象就立刻和对方交往，当然，被搭讪也是常有的事。这种事不只发生在隆史身上，他周遭的朋友也几乎一样。
虽然不至于把真心恋爱的人当成白痴，但像这样没有包袱的享乐方式还是比较轻松。
他心里想反正这样子，还是可以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等找到之后，再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吧！总之，是一种相当不负责任的想法。
在等那位女性时，他无聊地看着在旅馆大厅出入的人，忽然，眼光停在一个男人身上。
那个人是克哉，不会错。
一起来的高个子男人到柜台拿钥匙，克哉则在一段距离外等着他。
看起来并不像同性情侣，倒比较像是朋友。
可是，隆史不知怎地，就是不这么想。
克哉住的公寓距这里车程不过二十分钟，会这么特地住到旅馆来实在相当奇特，如果对方是从远地来玩，只是一起吃饭的话，那么克哉的服装就太过休闲了。他是那种非常懂得配合场合穿著的人，这点隆史最明白了。
让他确信克哉来旅馆的目的是和自己一样的，是那个男人用手指轻抚克哉的耳朵时，克哉用湿润的眼神向上看着那个男人的反应。
虽然有段距离，但是自己几乎不可思议地能把克哉的表情看得非常清楚。
平常，克哉是不会露出那种表情的。在俱乐部碰面时，他也是一副不喜欢交际的模样。
克哉如此撩人的神态，隆史已经不知看过多少次了。那是刚做完爱之后的脸，当然，正在做时的表情更迷人。
恐怕，在进旅馆之前，就已经在车子里被挑逗过了吧？虽然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克哉已相当有感觉是错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