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子与彼得潘 下————凤晨

「......」然而自己明明就是想开口喊出声音来，可是声音却像是卡在喉头然後消失在空气中似的发不出半个音来。「......」
宇傲司看到他的反应，也渐渐的冷静下来了，他连忙安抚著看起来一脸焦急的祁千扬，轻抱著他说：「千扬，算了......算了......当我刚才什麽都没说......」
又是摇头连连，他还是努力的想让自己说出一言半语来，哪怕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声音，但偏偏事与愿违就是不成功，他的手攀上了宇傲司的衣领，紧抓得连衣服都变得皱成一团了。
「千扬，算了......别勉强自己......」发现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胸前，连身体都细细的颤栗著就不忍心，放开了他才发现他眼睛早就发红了，眼睛一眨泪水就自眼角落下。
从事件发生後那麽久祁千扬都不曾像这样懦弱的流过眼泪，这一次自己似乎是真的触碰到他心里那不能碰的伤口了，因为太痛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在自己面前流泪。
「对不起，刚才是我语气太重了，所以我说算了，不能说就慢慢来，好吗？」再一次温柔的把他抱入怀中，祁千扬立即像个孩子一样双手环抱著自己，紧紧的抱著让自己不能离开，甚至看不到他的脸，但从不断传来的颤栗，他大概是不想自己看到他正在偷偷的掉眼泪吧？
「只是，千扬，学会放开也是人生的技能，不然的话，背负著痛苦的你终有一天会崩溃的。」柔声的在他耳边说著，他希望祁千扬会懂，但其实宇傲司知道这对一直固执倔强的他来说很难学得会。
他就是学不会、不管如何......他执著的东西就是不想这样随随便便的放弃，宇傲司是这样，现在宇凌也一样，他不知道如何他把他们都掏出来了，空空如也的心还剩下什麽，所以即使会让自己痛苦，他还是死命抱著这些回忆不放。
「小凌放弃了，你应该察觉到了吧？他不会来找你了。」虽然觉得这有点残忍，不过，如果可以帮到祁千扬重新振作起来，他不介意说一次谎。
什麽意思？他眨著发红的眼睛，盯著宇傲司看。
「他走了，他为了逃避你，半个月前已经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了。」
什麽？！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抓著他的衣领，他说......宇凌走了？
「是他叫我们都不要说的，所以大家都瞒著你，他甚至不想让你知道他走了，你就该清楚他选择的路是什麽了。」故意说得冷漠，是想要让祁千扬完全的死心。「他都已经放开你了，你还站在原地等他吗？」
他果然......再一次的被放弃了吗？闭上了眼睛好一会，祁千扬只想好好的冷静下来，他可以接受这个结果的，就如宇傲司所说的，其实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而且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他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就跟彼得潘一样，尽管这一刻他身边有很多朋友，但到最後剩下的还是只有他自己一人。
他们的关系不过如此......宇凌说过，他们的关系，就只是买主跟玩具而已。所以他会走一点也不奇怪。
「千扬......？」
重新睁开眼睛，祁千扬拿起自己面前的本子，低下头去缓缓的写著：『走吧！我们去见心理医生。』

走出医院的大门，宇傲司跟祁千扬沈默著的一起并肩走著，前往对面的停车场去。见了心理医生几回了，但情况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宇傲司从范君那边听到了，祁千扬见是去见了，但似乎还是不太理会对方，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如果遇到医生问上太深入的问题，他都拒绝作答。
他有私底下跟心理医生谈过，对方解释说这是正常的情况，所以也叫自己耐心的在旁观察就好了，现在不适宜再扰乱他努力想要重新组合的内心世界。
「千扬，跟心理医生见面还顺利吧？」为了避免两人之间太过沈默的气氛，宇傲司开口问走在旁边的祁千扬。
他点点头，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自己还应该回答什麽。
「那就好。」自从祁千扬知道宇凌离开後，表面上似乎真的努力的想要学会释放开了，可是心里面想的是什麽却没人知道，最近，宇傲司发现他已经很少会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了。
他有点束手无策，不知应该怎样去应付这样的祁千扬，以对方听不见的低叹了一声，他开了车门走上了车，跟著祁千扬也坐进助手席来了。
『送我回去後，你也回去上班吧。』祁千扬这样跟他说。
「今天小雪不在，你一个人呆在家也没事做吧？」
『拼图还没完成啊！』
「嗯，那阿尔卑斯山的春天风景图吗？」
祁千扬点点头，宇傲司笑了：「另外一幅黑白的雪地图你不是四天就完成了，这一幅怎麽用了快十天都还没拼完？果然，我选的颜色真的很不好？」
他听到之後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摇了摇头，不是颜色的问题，如果要说颜色的话，春天的风景图还比黑白雪地图来得简单，这两幅拼图就像是宇傲司跟宇凌，春天的风景图风光明媚，就像温柔的宇傲司，黑白的雪地图单用看的就觉得不讨好，就像宇凌，以前的他......选择的毫无疑问一定会是前者，可是......也许是上一次跟宇凌一起拼过类似颜色的拼图吧？现在的他......竟然也爱上了黑白这种看起来很沧凉，但其实却代表活力的雪地图，没有冬天的来临，哪会有春天的到访？没有凋谢，哪有生长？没有雪，哪会有太阳？同样的，他认为......没有遇上宇傲司，他也碰不上宇凌一样。
「千扬，你记得吗？那天我突然约你出来吃饭的那个晚上，我不是说有话要跟你说。」两个人坐在车上，但宇傲司却没有立即开车离开，反而是让车内放著令人心情轻松的轻音乐，边跟祁千扬聊天。
他大概也觉得这几天下来，神经绷紧的很累了吧？头也靠上了柔软的椅背，点了点头。
「我跟你说，六年前我跟你分开，是有原因的。」
祁千扬转过头来，默默的看著他。
「你想知道吗？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如果你认为现在知道也已经不代表什麽了，那就算了。」
『我想知道。』
「你确定？」
重重的点了点头，只有那一双让自己很喜欢的眼睛已经像以往一般闪著光芒，显得神采奕奕。
於是宇傲司把当年的事情从头到尾说过一遍，就像跟祁千扬重遇的那天晚上对宇凌说的一样。
「......没想到，小凌听完之後把我训了一顿，骂我说什麽都不告诉你，只是这样把你推开，算什麽保护......」
祁千扬愈听心就愈是发疼，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这一次为什麽是他什麽都不跟他说，就离开他了呢？
 
58
「千扬，也许我当年真的不够勇敢，所以才不敢把你留在身边，故意把你赶走，我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也认为这是爱你的表现，其实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没勇气而已。」宇傲司一脸认真的说著，然後握起祁千扬的手在自己双手掌心之中，他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反感，只是容许他继续下去，他甚至可以猜到宇傲司现在想对他说的是什麽了。「所以，那天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如果我可以弥补的话，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来过，虽然是慢了六年，中间发生过很多事，但是......上天终於还是让我们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这次的重逢，是真的因为他们缘份未尽，还是别的原因，祁千扬此刻想不到也猜不透。
「千扬，我还是喜欢你，所以......你愿不愿意重新的接受我？」
祁千扬没有即时回答，但心里却的确动摇了。他觉得累了，心里少了那块拼图不管如何找也找不回来了，他不知道遗失了在什麽地方，也许答案是在宇凌手中，可是他已经走了，於是不完整的拼图再用心的去维持它的原状也是不完整的，就像是他这次买了一幅黑白的雪地图，他以为完成了就一定会像挂在他家墙壁上的那幅图一般，虽然还在冬天，却依旧让人看得舒服，可是......少了那个人，黑白雪地图就只是荒凉得让人难过的雪地图而已......
也许、他应该是时候让冬天过去，让春天到来了吧？也或许......所有梦都该醒了。
「我知道我年纪不小了，还结婚了，这的确有点强人所难......」宇傲司见他久久没回答，大概就知道没结果了，只好苦笑。「只是这一次我对你很认真的，如果你在意的话，我可以跟程柔离婚......」
祁千扬听著连忙急急忙忙的摇头，似在叫他别太冲动，他说的这些自己都不在意，他本来就忘不了他，如果自己是在意这些问题的话，祁千扬也许早就可以轻松的放弃宇傲司了。
他犹豫的，不是因为年龄或是婚姻的问题，而是他跟他，还有他跟宇凌之间的问题，在这一刻，他分不清楚，他跟宇凌，自己到底喜欢谁多一点？不过，到了现在才深研这问题会不会真的太迟了一点？也许......一切真的已经如宇凌所说的，太迟了......
而他......就像所有愚蠢的人类一样，在失去了才知道舍不得，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
「不然呢？千扬，你摇头是什麽意思？」宇傲司有点紧张了。
终於，祁千扬握紧了他的手，缓缓的点下了头，答应了。
有没有结婚，年龄什麽的都不是问题。祁千扬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因为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告白的人是宇傲司，所以什麽问题都不是问题，他一直重覆的这样告诉他自己。因为他爱他......他就像以前一样的深爱著他......是的、他爱他......他不断的不断的不断的这样催眠他自己......
「那麽，我可以吻你了吗？」听到他意想不到的问话，祁千扬有点惊讶了，绝对的绅士主义，跟宇凌那种二话不说吻了再说的作风不一样，祁千扬想到这里，嘴角的弧度竟然加深了，完全沈醉在自己的回忆中，连宇傲司的吻慢慢靠近了也没发现。
宇傲司看到他的表情，自认为是默许了，就靠上前去凑近了祁千扬的脸，突地回过神来的他被这举动微微的吓了一跳。
「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的。」宇傲司轻柔的声线在来到他唇边时响了起来，祁千扬的双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想推开他却又犹豫不决，他应该要高兴的，因为他一直忘不了的人此刻终於回头了，他想了想，本要推开的手又变成了搭上了对方的肩，然後宇傲司的吻就贴上了自己的唇上，久违了带著熟悉却又陌生的深吻，热炽得像要把两人之间隔了六年的隔膜溶化开一样。
但此刻的祁千扬，紧闭著双目的表情带著微微的苦涩，这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自然反应。

从那天开始，他跟宇傲司之间那面厚厚的高墙好像慢慢的变薄变矮了，没有了宇凌，宇傲司彷佛把应该要对儿子的过份溺爱跟宠爱全都投注在祁千扬身上一样，而祁千扬也每一天每一天的告诉他自己，他跟宇傲司终於回到从前那样子了，而打从心底里的享受著现在的每一天，只是他有时候静下来，又好像听到那被自己锁在心底深处的那把声音，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错的......他只是在利用宇傲司来逃避而已......
逃避对宇凌的思念，逃避对他的感情，逃避跟他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一切，不然的话，他不会到现在，离那次的事已经过两个多月了，他那失声的情况连一点起色都没有，持续著每两个星期见一次心理医生，对方一再的告诉他要把那压在他心头上的瘀血清掉，他才能够回复过来，他则回答对方，他已经把所有都放下了，心理医生却只是给了他一个无奈又不认同的表情。
但他真的认为......这不是宇凌的问题。是的......不是他们所说的，是他对宇凌一种内疚的自我惩罚，不是的......绝对不是......
没有人告诉过他宇凌到底到哪去了？去那里是要做什麽？自己当然也不会刻意去问，他企图把这个人彻底从他的脑海中人生中删去，就当他从没出现，或是根本不存在。
因为是他先放开自己的，是他先放弃自己的，他真的就如他所说的......自己的一切，他都已经不屑一顾了，只是......每次想到这里，胸口那抹疼痛都消失不了，痛得他好几次都眼眶发红，於是......他要连这些都忘记。
所以他要忘了对方，就像当年他把宇傲司给忘了一样，把他压在那黑暗的角落，让他永不见天日。
於是日子一天一天的归於平静，祁千扬重新开始上班了，虽然不能说话的确不方便，可是当跟客户开会时，只要由上官琰来解说就没问题了，他现在则是全面负责设计上的部份，日子倒也过得去。
宇傲司一星期总有几天爱跑到他家来，周末的话就一定会留下来过夜，而且每次进门时就会瞥一眼那一直挂在墙上的黑白雪地图。
有一次，他终於忍不住问了：「这不是我们上次买的那一幅图吧？」

祁千扬故意别过脸去不看那拼图，只是点点头。『这是以前拼完的图。』
「上面还有另外用蜡笔画上去的图案，好特别。」宇傲司欣赏的笑了笑说。「是你画的？」
祁千扬的表情当下有点难看，只是强挤出笑容，点头也不是，摇头又要多解释，只好很心虚的微微晃头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就是不想把这幅拼图换下来，其实他上次买的两幅拼图都已经完成了，阿尔卑斯的春天风景图，他送给了宇傲司，他知道他喜欢，另一幅雪地图却被他藏在柜子里了，其实......他知道自己要藏的，应该是宇凌送自己的这幅图才对。
可是，他每次想换下来就会犹豫，想著下次、下次一定会换了，但永远都会有无数个下一次。
他知道这拼图是自己心里的最後一个防线，如果连这个都消失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半点宇凌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了......所以他刻意遗忘了它为什麽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星期六的下午，休假在家的祁千扬拒绝了上官琰叫自己一起去看电影的邀约，他的良心告诉他知道，如果他还要继续当个那麽亮的电灯泡的话，他肯定有一天会被白映雪埋怨加讨厌的，於是他只是回了一封简讯告诉对方，他累了想在家休息，让他们两人自己去就好了，结果上官琰也很爽快的回覆自己说『那就下次再约吧』。
祁千扬看著简讯内容，不禁笑了。明明就不想自己去，上官琰就是这样的烂好男人。而且，这两个多月，除了上班之外，他真的很懒得再出门去。
无聊的又转了一遍电视，不一会，手机简讯的声音又响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宇傲司传来的，说自己今天得去应酬，要晚上才能到自己家里，所以本来下午要约好的行程得取消了。
『没关系，那就晚上再见吧！』有点无奈回覆後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他整个人泄气的躺在沙发上，本来是准备等宇傲司来他家时再决定今天要做什麽，现在却落单了。抬头看著窗外蓝天白云一片，天气难得那麽好......二月底的现在气温也终於在冷了一个多月後回升了，也许自己应该出去走走。
反正无聊，那就去上次那家拼图专卖店买拼图回来好了，那家店的拼图都很漂亮，很合自己眼缘。说起来，自己什麽时候变得比以前更爱玩拼图了连自己都不晓得，好像自从答应了宇傲司的告白之後，他整个人的心情是完全的平静下来，没有期望什麽也没有因为什麽而失望，反而能平静的去做过去六年没办法做的事，很有耐性的完成一幅拼图。
决定好了，他就重新从沙发上坐起来，决定换了衣服就到专卖店走一趟。
当祁千扬换好了衣服离开家里坐电梯到达大堂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不过回头想想也没关系，反正现在手机都是简讯而已，迟一点回覆应该没关系吧？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无所谓的开步离开了。
两个小时之後，祁千扬才拿著自己新买的拼图心满意足的回到家里去，这是自己在店里选了很久的图，他决定这次拼好了要把拼图送给上官琰，所以他选了认为他会喜欢的图案，然後开了门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宇傲司应该不会那麽早就回来，於是泡了杯热咖啡他本来想专心一致的坐在客厅的桌子上拼图。
然而坐下来没多久的祁千扬开始觉得有点心悸，不知道什麽原因，他突然觉得内心一阵波动就是没办法平静下来，这是两个多月来第一次有这种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心跳的感觉，他奇怪的皱了皱眉头，然後直觉告诉他，他要去看他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