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从来没有想过,水精灵竟是这样的,美得宛如一个神话。
可再美丽、再迷人,它也不是人类!卢克亲眼看到了!十字架作证!它是他要猎的魔,而他是一个猎魔人!
「上帝啊,请为我指引方向,请带我走出迷障,请赐予我力量、勇气、永恒的信仰!」
卢克紧紧攥住了十字架,他捏得那么紧,金属的尖角刺破了他的掌心,深深钉进肉里。肉体的痛苦似乎给了他勇气,他再次举起了羽箭,朝着水精灵扑了过去!
孔德没有躲闪,羽箭「扑哧」一声没入了它的胸膛。大股大股湛蓝的液体从伤口涌出,沾湿了卢克的衣裳。
剧烈的疼痛让孔德紧蹙了眉尖,可它的嘴角却依然噙着那抹温柔的微笑,它甚至抬起了手,怜惜地触碰卢克的脸颊:「我的卢克……可怜的小卢克。」
卢克咬紧了牙,死死盯着它,他知道这一下扎得不轻,却也还不够致命,他应该加大力度,应该把箭簇送得更深,应该奋力撕开创口,让那蓝色的血液喷涌,直至流干最后一滴。可是他做不到!
「我应该杀了你!」卢克说,一股久违的酸涩液体从他眼底涌出,孔德的身影模糊成了一片,可卢克觉得他还是那么的美,接连不断的闪电把他变成了一个迷人的发光体。
也许,即使没有这些闪电,即使卢克的眼睛马上瞎掉,他还会觉得他美的。因为他是孔德,那个教给他葡萄酒的甘甜、音乐的快乐,以及性的诱惑的孔德,那个总是调侃他、捉弄他,却又对他无比温柔的孔德。
卢克不知道孔德爱不爱他,也许他这样做只是出于好玩,也许他只是习惯冒险,也许他对谁都可以这样温柔,但是对卢克来说,他是唯一。
十五年来,除了无法触碰的上帝,卢克便一无所有,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他、教导他,倾听他的话语,甚至比卢克自己更加理解卢克。这份温柔,对于习惯了孤独的卢克来说,实在奢侈,也太珍贵了,他无法抗拒,他早就丢盔弃甲。
现在,当他十五年来第一次动心,当他第一次深深地爱上,他怎么能杀掉他的所爱?即使它是一个魔,他是一个猎魔人,他也做不到,即使以天主的名义,他也无法做到!
「我该怎么办?」羽箭从卢克手中滑落。
箭簇拔出孔德胸膛的瞬间,卢克惊愕地发现,孔德的伤口竟自动愈合了,蓝色的血液快速凝固、伤口结痂、疤痕淡去、鳞片新生,所有这一切都在短短几秒之中完成。
「你……」卢克跌倒在地。
孔德俯身过来,微笑着拥抱住他:「好了,没事了。」
微凉的鳞片摩擦着卢克的肌肤,让他哆嗦得更加厉害了:「我该怎么办?我爱你,」他小声地哭泣起来,「上帝啊,我爱你……」
孔德捧起他的脸,用一双半透明的眸子凝视着他:「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么吻我吧。」
「可是,我不应该……」
「嘘,」他微笑,「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只有快不快乐。」他凑近一些,把冰凉的嘴唇贴近他的嘴唇:「卢克,我可以吻你吗?我可不可以向你要一点快乐?」
卢克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他已激动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是伸出手来,猛地抱住了孔德,随即深深地吻住了他。
孔德的唇瓣非常湿润,也非常柔软,甚至给人一种羞涩的错觉,当卢克把自己的嘴唇重重碾过去的时,它们微微地瑟缩了一下,仿佛是在推拒,然而下一个瞬间,又如同夜色里的昙花一样轻轻地开启了,温柔地引逗着卢克的舌尖。
卢克只觉得耳朵里「嗡」地一响,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他的舌头被孔德以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含住了,那轻轻的吮吸让他连灵魂都战栗了起来。卢克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唇舌会有那么丰富、那么敏锐的感觉,被舔舐的酥麻,被牙齿咬到时那充满欢喜的疼痛,都叫他血脉偾张,几近疯狂。他想要赢回一点控制权,于是奋力从那两瓣迷人的嘴唇中挣脱出来,然而孔德的舌尖是那样柔软,他忍不住去吸吮、去征服,结果却在欲望的池沼中越陷越深。
就在这唇与舌的厮磨间,卢克感到孔德的嘴唇渐渐由凉转热了,那覆盖着细鳞的身体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灼人,起先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当他紧紧抱住孔德的腰肢,好把它拉得更近一些,吻得更深时,却惊讶地发现,他没有摸到鳞片,孔德的皮肤温暖而光洁,就像是……就像是人类一样!
卢克惊愕地睁开了眼睛,借着窗外的闪电,他看到孔德似乎又恢复成了人形,然而仔细看去,却并不是那样,与其说它「恢复」了,不如说它重生了。虽然在它的身上已看不到一个鳞片,皮肤也变成了象牙般的洁白,长而尖的耳朵缩回正常人类的模样,但是它的面孔依然是水精灵时的样子,那跟孔德似像非像的,充满了魅惑的非人美貌。
「你怎么了?」卢克怔怔地问,他甚至伸出手来,探究似地碰了碰孔德的耳朵。
「当公主亲吻青蛙,青蛙会变成王子。」孔德微笑:「你的吻也有同样的力量。」
「你又在骗我?」
「也许吧。」孔德抓过他的手,放到唇边:「不过现在,我好心的公主,我要感谢你。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电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他迷人的笑容,也映出了那如希腊雕像般完美的裸体,他坦然地仰着头,微眯的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芒。卢克简直无法触碰他的目光,然而让卢克更加不敢看,却又更加想看的,是他的胸膛,他肌肉匀称的小腹,以及那两腿之间半垂着的雄性器官。
「还没想到吗?那么,慢慢想。」孔德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捉着卢克的手,从自己的嘴唇开始,一点一点往下移去。
卢克不知道人类男性的皮肤是不是也会这样完美,那简直是一匹带着体温的丝缎,光滑得叫人心悸。孔德的嘴唇柔软得就像玫瑰花瓣一样,微微凸起的喉结让卢克光是摸着,就是一阵口干,而当孔德引导着卢克抚上他的胸膛,当卢克的手指突然触碰到那小而硬的凸起时,一股甜蜜的胀痛袭向了卢克的小腹,他的脸腾地涨红了。
「啊,你想到了。」
「你这里也和我一样,对吗?它需要我。」
第四章
大胆的话语,连同指间灼热的触感,让卢克羞耻得恨不能立刻逃走,但是理智已经向肉欲屈膝,孔德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就让卢克握住了他的欲望。
这样的硬度、这样的热度,都是卢克从来没有想像过的,是的,在他被修道院涤荡得如同白纸一样纯洁的思维里,从来没有肉体的位置,即使他想到过孔德的裸体,也仅限于水气蒙蒙中缓缓张开的双腿,至于两腿之间的部分,却有抽象的。
然而此刻,它就在他的手中,这同性的、因为欲望而坦然怒张的器官,甚至将春夜的空气也染上了情色的味道。卢克的呼吸不由浊重起来,两腿之间也涨得隐隐作疼。
「要我帮你吗?」孔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因为喘息也有些沙哑。没等卢克回答,他的双手就移到了卢克腰间。卢克知道孔德要做什么的,却没想到,他不是用解的,而是完全用撕的。「哧、哧」的裂帛声在雨夜里听来格外煽情,当孔德的手最终覆住卢克时,他已完全勃起,袒露的前端焦急地濡湿了。
「我的天使,」孔德咬住卢克胸前的十字架,用指腹摩擦他最脆弱的地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这刺激太过鲜明,也太过强烈了,卢克惊喘着想要挣脱,然而孔德死死地抱住了他,纠缠间他们同时听到「叮」的一声。
「我的十字架……」卢克伸出手,然而房间里太暗了,他找不到那银光闪闪的救赎。
「别管它。」孔德的呼吸喷在他耳畔,麻痒撩人:「你不需要。」
「你不明白!」卢克奋力推他,孔德却不肯放手,他紧紧地压在卢克身上,灼热的欲望摩擦着卢克的性器,那赤裸裸的接触,让两个人都战栗不已。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撕开了黑沉沉的天幕,卢克从肉欲的癫狂中睁开眼睛,他发现十字架就躺在不远的地板上,只要伸直胳膊就能够到,他连忙探出手去,然而孔德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下体仍在有意无意地摩擦着,他们却无声地扭打了起来,孔德的力量大得惊人,然而卢克知道他一直控制着力道,既不让卢克挣脱,也不想真正伤害到他。但孔德越是这么做,卢克越觉得挫败,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压制住对方,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取回十字架,还是仅仅为了对抗这赤裸裸地跟自己交缠在一起的男子。
这一刻,他恨孔德,他恨他的力量,恨他的欲擒故纵、欲纵故擒,更恨他那无法抵御的魅力。孔德的体温、汗水,那跟自己挨擦在一起的肌肤、甚至是蹙眉的样子,都让他心旌动荡,呼吸急促。
终于,趁着孔德一个疏忽,卢克将他掀翻在地上,然后不等孔德爬起,卢克重重地压了过去,整个人都伏在他背上,压制住他一切的动作。
经过一番激烈的较量,他们的身上都沁满了汗水,肌肤贴在一起的时候便有一种被对方吸附住的错觉,尤其恰巧埋在孔德臀缝间的欲望,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一样。孔德似乎也感到了不适,他微微地张开了腿,放松臀瓣,仿佛要放开卢克,然而这样一来,卢克的欲望便抵上了一个软柔的所在。
卢克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欲望的前端像是被一张小小的嘴吮吸着,不,那并不是吮吸,这张小嘴是紧闭的,然而卢克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热度,它在邀请他,也在诱惑他。男性的本能让卢克挺起了腰杆,他死死按住孔德的肩膀,不让他移动,然后将自己埋入了那柔软的密所。
被进入的那一刻,孔德猛地弓起了身子。卢克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他肩头的肌肉也好,狭窄的谷道也好,都骤然间痉挛起来,包裹着卢克黏膜激烈地蠕动着,仿佛在推拒这蛮横的入侵,又像是要把卢克一口吞下。
卢克赶忙抓住孔德的腰,这才没让自己激射出来。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按住身下的男子,猛地将自己一送到底。孔德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背脊依然紧绷着,然而呻吟的声音却像蜜汁一样甘美,迷人的臀瓣轻轻地颤抖着。
这煽情的景象,没人能够抗拒,卢克也不能,他按住孔德,一边激烈地抽送着,一边伏在孔德身上,贪婪地吻住了他的肩头。
隆隆的闷雷滚过天际,明亮的闪电印证了这淫靡的一幕,在他们疯狂纠缠的肉体面前,十字架的反光显得那么暗淡,那么微不足道。
雨越下越大了,窗户也被狂风刮得砰砰作响,卢克和孔德却丝毫没有觉察,此刻他们正陷在一个只有彼此,只有颤抖、只有喘息、只有欢愉的世界里。当卢克哆嗦着抱紧了孔德,把自己抵进他最深的所在,他们终于同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吼,瘫倒在地。
卢克醒来的时候,听到一阵奇怪的「嗒嗒」声,伴随着那节奏强烈的声响,他整个人都在轻微地晃动着。他惊愕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豆大的雨点正拍击着车窗玻璃,车厢内部却干燥而温暖,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柔软的丝绒靠垫几乎把他掩埋了起来。
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孔德正端着一杯葡萄酒,悠然地呷饮,见卢克醒来,他微笑着举了举杯:「你醒了吗?旅途愉快,卢克。」
卢克用了整整三秒钟,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昨夜的一切如同一组疯狂图画在他脑中闪过,假如可以,此刻他真希望那只是一场荒唐的春梦。然而卢克知道那不可能,孔德的脸庞便是昨晚的明证,他居然没有变回原样,大白天的他居然顶着那张美得非人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
见卢克怔怔地瞪着自己,孔德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摸了摸下巴:「你忘了吗?我告诉过你,当公主亲吻青蛙,青蛙就会变成王子。你吻了我,我也给了你相应的奖赏……」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似乎还想解释下去,看到卢克脸色不对,才轻咳了一声:「好吧。你看,你从修道院获得了一些关于水精灵的知识,但是很不幸,你受的教育是不完整的。你不知道吧,假如水精灵得到一个人类的吻,假如吻他的那个人心地纯良、充满爱意,那么这个水精灵将获得一次新生,即使在人形的时候,也能保持精灵的面容。」
「天晓得,」他搁下酒杯,挥了挥手,「我已经受够那张丑陋的脸了,当然,在你们人类看来,它也还过得去。」他慵懒地躺倒在软垫中,微笑着凝视卢克:「很少有人类能长得像你这样,你漂亮得就像一个精灵。」
面对这样的赞美,卢克却无法高兴起来,他咬紧了嘴唇:「——你那么做,只是为了一个吻?只是为了这张脸?为了你的新生?」
「你说呢?」孔德拨弄着自己的棕色的卷发:「可惜你的吻只能换回我的面孔,我比较喜欢自己精灵时的模样,银色的头发比较衬我,还有那些鳞片……」
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卢克扑了过来,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刚才卢克还在为昨夜发生的一切后悔不已,然而此刻被愚弄的喷怒压倒了教徒的自责,比起失去的纯真,也许他更怕失去孔德。
「你这个魔鬼!」明明掐着对方,卢克自己的脸却涨得通红:「你这个魔鬼!」
孔德没有挣扎,他静静地躺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来,好象他正经历的不是一次殊死较量,而是情人间的小小游戏。卢克甚至觉得孔德正在亨受自己的愤怒,这让他更加恼火了。然而即使这样,他也无法真的夺去孔德的生命。
倒在丝绒靠垫中的孔德实在太美了,那魅惑人心的容颜,衣领间露出的洁白肌肤,以及微微起伏着的胸膛,都让卢克心跳加快,一阵阵晕眩。他禁不住想起了昨夜,他记得他们曾怎样缠绵,他记得孔德说的每一句话。他望着他的时候,曾是那么诚恳,当他把冰凉的嘴唇贴到他唇上时,他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
然而,他错了吗?
这美丽的外表下面,藏的只是一个自私、无耻的灵魂?他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哪怕一点点也可以啊,可是,连一点点都没有吧。他只向他承诺过快乐,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到过爱。
想到这里,卢克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扭住了,胸口又闷又痛,鼻子也一阵阵地发酸,他仰起头,尽可能地睁大了眼睛,他曾经听人说过,这样眼泪就不会掉出来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人前哭过了,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
「哦,卢克。」孔德伸出手,像是要来碰他的脸。
卢克立刻别过头去,然而孔德的指尖还是掠过了他的皮肤,仅仅是刹那的接触,他的脊背就哆嗦了起来,与此同时,视线模糊了,热辣辣的液体滑下了脸颊。
道听途说的方法,果然不甚可靠,他还是在孔德面前哭了,连一点尊严都保不住。
「傻孩子。」
孔德叹息似地抱住了他,卢克奋力去推,却被他拥得更紧,水精灵的力量确实不是人类可以抗衡的。但卢克至少可以闭上眼睛,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完美容颜,比起孔德的力量,他更怕他湿润的眼眸,当他凝视他的时候,他的灵魂都会战栗起来,那样的感觉太像是爱了。
「你恨我吗?」
孔德低头吻他,卢克避开他的嘴唇,于是他把吻印上卢克的额头:「那就恨吧。是我诱惑了你,让你爱上一个魔鬼,不过你不用自责。」
他捏住卢克的下颌,逼他放开咬得就要出血的嘴唇:「这没什么,年轻的时候,谁都有软弱的权利。不走过地狱,是到不了天堂的。等你长大了,再忏悔,再回到上帝的座前也不晚,据说你们的上帝是很宽容的,对吗?」
卢克睁开眼来,困惑地望着他,他有些抓不住孔德话里的意思:「你想干什么?」他看了看车窗外迅速后退的田野:「你要带我去哪里?」
「里昂、维也纳、佛罗伦斯,哪儿都可以,离英国越远越好。你看,我不可能继续待在庄园,突然换了一张脸,谁都会觉得奇怪的。至于你,」孔德微微一笑,「我想,没有挖出我的心脏之前,你也没法回修道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