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凛,你们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发生什么好事了?」
抬起头,我们不约而同的看到同班同学Roy与他的女朋友Agnes,他们正一脸不解地望著笑得腰都弯下的我们。
Roy是中国人,Agnes也是来自香港的中国人,就读于附近的Queen Mary's School。Queen Mary's School是一所女子学校,与我们就读的Friend's School只是隔了几条街。不知是否因为附近就只有这所学校,还是联校活动的搭档最好是女校以保持男女比例平衡,Friend's School的学生很容易便能接触到Queen Mary's School的学生,再加上两校位于同一地区,两校学生的活动范围都在附近,所以我们与这所女子学校的学生都颇为熟稔。
常常碰面,有时还会一起办活动,久而久之,有些男生便会与Queen Mary's School的女生交往。除了Roy外,我身边的朋友,至少有一半以上,女朋友是来自Queen Mary's School。
「没什么,只是看到一点好笑的事。怎样,约会吗?」
坏坏地笑,我恶质地轻撞Roy的肩,Roy只是低下头,搔搔头发腼腆地笑。见状的Agnes,只是微微一笑,在耳边对Roy交带一两句后,便走到附近的超级市场,选购日常用品。
「看来是一个不错的女生呢!」凛一脸柔和的笑容,目送Agnes步入超级市场后,才开口赞美。
「对嘛!配Roy真是太浪费了!」
「你说什么?难道...」Roy望向还贼笑的我,脸色极度难看。「不可以!Agnes是我的女朋友!你没听过朋友妻不可窥的谚语吗?」
「大人,冤枉啊!」装出一副委屈样,我自然地黏到凛的背上。「我已经有凛了,你不可以乱给我安罪名。」
「别黏...」
「那就好了。」
「啊─────」
在凛的轻斥及Roy的呼气声中,女生的尖叫声份外刺耳。本来还在闹笑的三人,情绪一刹那变得紧绷,狐疑地往四处张望。
「不!停手!」
今次的尖叫声伴随著让人心慌的碰撞声,听得出声音是从超级市场里传出。Roy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惨白,拔腿就跑进超级市场,我和凛对望一眼,也跟在Roy的身后。
甫踏入大门,我们便看见Roy与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大打出手,而Agnes正被另一个男生拉著,不断挣扎要脱离对方的钳制。以打架的二人为中心,旁边围满前来购物的客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阻止这场殴斗。相反,有一些生面孔在旁边呐喊助威,出言辱骂Roy,更大骂中国人。
早已知道排华势力已入侵我们所生活的小镇,却没想到自己会亲身经历到。
而就在自己感慨之时,身体已经行动,加入这场是一切的开始的打架事件里。
颜萦篇 4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沈凛看上我的什么。
当时的我,性格阴沉,不擅与人交往,成绩不算标青,家中也不是有钱,除煮得一手好菜外便再无其他优点,对真正有钱、犹如天生一道光的沈凛来说根本毫无价值,沈凛并不需要我来显出自己的与别不同。
可是...沈凛真的很喜欢黏著我,只要邓正伟不在,他便主动找我,把我拉到他那尊贵的睡房,又或是当我买菜时跟在一旁。由于我比较沉静,不太会主动开口,所以,每当我和沈凛单独一起时,气氛总会尴尬到不行,我常常会有找地洞自埋的冲动。只可惜,别人不知我的苦况,以为我贪慕虚荣,是跟在沈凛身后的一只狗,却不知沈凛才是缠人的猫。
是的,沈凛真的很像猫,他高傲、神秘,然而有时却会主动地亲近别人,而且态度极为亲腻,另一方面,他也像猫般叫人猜不透,而且反覆无常。最佳的例子是,当我以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有个曾经时黑道的外公时,他却突然主动提起。
这一天,沈凛又再次硬把我留在他的睡房中,二人相对无言,有种莫名的窒息感,让我过不了一会便忍不住开口求饶。「沈凛,我在这里又没什么事可做,不如让我回去,行吗?」
沈凛,若你真把我当成朋友,你应该不会希望见到我连头也不敢抬起的模样吧?
「哦?你很害怕我吗?不过我可理解,你知道我外公曾是有名的黑道吧?」
听到我说要走,沈凛放下手上的书,冷不防地问道。我来不及反应,下意识便点头,过了一会才忽然发觉一个问题。沈凛是如何知道我知道他外公的黑道?
「你怎知道的?」
沈凛微微一笑,跷起二郎脚,瘫在沙发上解释:「你是混血儿,在英国土生土长,而且从未离开英国吧?」点点头,不过这跟沈凛料事如神有何关系?
「你我的年龄差不多,这代表你的父亲起码留在英国十六年以上,再加上你父母交往的时间,还有学习足以追求外国人的英语水准的时间,算起来也有廿来年,廿年前,我的外公尚未洗底漂白,身为华人的他一定会知道。」听起来,好像头头是道的,很有道理。
这时沈凛怕我还没明白,再次笑道:「后来你父亲得知我从伦敦来,又出身显赫,多多少少会想到唐人街沈家吧?于是便告诉你,著你小心,可是你不听,反而观察我,是这样吧?」
厉害,这绝对是我对沈凛的感想,这个人竟可单凭一点点线索便推敲出前因后果,他简直可当福尔摩斯了。不过,我更好奇于沈凛的坦然态度。「你不是不愿意被别人知道吗?为何跟我说这么多?」
「我没隐瞒啊,只是我认为没必要刻意说。」
沈凛一边说,一边坐直身子,装出一副威吓的样子,目露凶光,沉著声道:「你好,我是沈凛,我妈是xxx,我爸是yyy,我外公更是唐人街沈氏,你知道吗?他曾经是黑社会,很有权力,所以你给我小心点,要不然小心被灌水泥丢到大西洋。」
看著这样子的沈凛,我的身体不由得一震,微微往后缩去,直至他说完,回复笑脸,僵硬的身体才稍为放松。「你看?根本不可能这样自我介绍嘛,会找不到朋友的。」
「我相信。」不是因为内容太吓人,而是沈凛的杀气让人产生一种..自己会被杀掉的错觉。
或者..真正沈凛并不如表面看来这么亲切。
「呵,虽然外公不想为女儿女婿惹上麻烦而金盘洗手,可是那里的人难免戒不掉戾气,而从小到大都在那里长大的我,心底当然有一片黑暗。」沈凛彷佛看穿我的想法,若无其事地说道,可是在旁听著的我,却是越听越惊讶。
这时,沈凛站起来,以响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我踢了一脚,腿风直吹到我的脸上,我不禁呆著。「外公啦,总怕这样的我会被麻烦找上,更怕天生身体虚弱多病的我会被伤害,于是叫前手下教我不少功夫武艺,而且为了让我尽快解决脱险,所以我学的,全是厉害的杀著。」我真不敢想像...这腿要是踢在人体上,会产生多大的痛楚...大概会昏掉吧?
「人嘛,就是这样的,有了厉害的工具,便总会有想试试的冲动,坦白说,我心中难免有种想看看自己的力量有多大的冲动。」
我明白,就如我拥有煮好菜的能力,便会想煮给别人吃,以得到别人的赞赏。只是..
「为何跟我说?」
「这个嘛,之前我也说了,我没想过隐瞒,但也不打算主动坦白,对于不知我背景的人,我认为没必要刻意地剖白,对于本身已知道的人,说与不说之间又似乎没什么分别,对吗?」沈凛笑著道,我听著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却又有点怪怪的样子...
我有点好奇,如果什么也不知的邓正伟问的话,沈凛会怎么回答?
「不过老实说,我很信任你,因为我知道你并非那种以出卖他人私隐以得到朋友的注意的人,更何况,在你知道我的外公曾是黑道后,也一直没说,直至今天我主动提起。」
我实在承受不起这种赞美,沈凛未免把我想得太好了。不说,并非因为我清高,只是我认为没所谓。沈凛是什么人?没所谓;别人知不知?没所谓;我得不到他人注意?都是没所谓。在经过十多年的生活后,我习惯下意识把发生的事,不管是否与自己有关,都要没所谓。
即使从父亲口中得知沈凛的外公是什么人后,我也只是好奇,因为沈凛看来不太像那种人,我不过想在旁看著,仅此这样。
坦白说,我连想也没想过要把沈凛的背景说出来,他人知不知,其实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对我也没有任何影响,好的坏的也没有。「你把我说得太好了,跟你一样,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跟这是否出卖他人私隐无关。」为沈凛突如其来的剖白惊讶后不久,心情慢慢冷静下来,我再次很平和地回答。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心态是好,但小心走火入魔呢。」
我不认为心态会走火入魔。我在心中暗暗想到,只觉得,这心态好得很,没有任何问题存在,也可让自己好过一点。这时,沈凛再道:「你以为没事,不代表你真的没事,这种心态不适合你,只会令你过得痛苦,你好好衡量。」
「既然有这资格,为何不任性一点?只要不是太过火,任性便不是罪过,别人也不会觉得讨厌,甚至认为这挺可爱的。」任性的资格吗?我不禁下意识地低头。
沈凛不知道,从我出生的那刻,害死母亲、令父亲痛失最爱的我,又可以谈什么资格?不,我并无任性的资格。
正伟篇 04
这次打架的结果,是我身上有几处挂彩,俊俏的脸蛋被打得红肿,Roy的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瘀青,还有就是...写出一篇一千字的悔过书,一个月不准外出,周末留在宿舍闭门思过。
啊啊!为何我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啊!错的不在我们啊!是对方先非礼Agnes,我们为了保护她才动手啊!
说到Agnes,最后当然是平安无事。听她说,她一直注视著场内的乱斗,何时被放开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当她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已被凛护在身边,而那个轻薄他的男人,却不知跑到那里。
那时,我以为那个男人怕被牵连,所以突然离开。不过,是不是也没所谓,我最在意的,就只有凛及Agnes的安全。
就结果而言,只是受到这么一点惩罚,已经算不错了。这种情况,多数会被记小过及不能踏足小镇三个月。我想,惩罚变轻,或多或少是校长知道,始作俑者并非我们吧?
其实金发碧眼骚扰华人学生的事,在我入学时已有发生。不过以前的他们,只是比较轻挑,言语上骚扰女学生而已。像现在这样对女生毛手毛脚、恶意辱骂华人,是近半年才发生的事。
一直以来,两校的校长都知道我们遇到这些麻烦,但无奈离开校园后便是公众地方,小镇更是谁都能前往,所以只得奉劝学生,当遇到排华份子时便尽量远离,亦不要理会对方的恶意挑衅,避免引起冲突。
由那时开始,我们一直忍气吞声,处于骂不还口的状态。再怎么说,人离乡贱,我们跑到外国人的地方,受到一点歧视也很正常。只是...辱骂还可以忍受,作为一个男人,看到女性被轻薄被调戏,却还是视而不见的话,就枉为人了!
所以这次的事,可以称之为正当防御。相对来说,惩罚变得轻,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嘛...怎么我和Roy要受罚,你却不用了?」走在偌长的走廊上,我询问身边的凛。
「邓正伟先生,请问你的那只眼看到我打架?」
想了一会,又再想了一会...对啊!凛根本一根手指也没动过,只是把Agnes护在身边,打架的惩罚,当然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你很想我受罚吗?」秀眉微微皱起,凛一脸不快的望著我。
我陪笑道:「怎会了?你不用受罚,我高兴也来不及!」
「是吗?我看你很想拉我下水嘛!」仍是处于不满状态,凛加快脚步,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样子。
我紧跟在凛的身后,一把拉住他的手。凛还是对我不理不睬,继续往前方走著。看到他的赌气态度,我把心一横,手上一用力,便把前方的凛拉到自己的怀里,双手如同钳子般,将凛锁在自己的怀里。
「放开我!」
「不放。」
「我叫你放开我!」
「不放!」胸口开始感受到一阵痛意,我捉住凛的手,不再让他挣扎。「凛,你先听我说!」
「不听!」嘴微微的扁著,凛赌气的别过脸。
我叹了一声,爱怜地抚摸他那乌黑柔滑的发丝。「你啊...不是早已知道我是这副调子?当朋友那么久了,你以为我真的想你一起受罚吗?」
「谁叫你一副不公平的样子对著我?」
「大人,冤枉啊!」我先是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孔,待凛被我的夸张样子逗我软化时,才回复正经。「我发誓,我从没想过要你一起受罚。我还想,如果你也要受罚,我便请校长让我一力承担。」
「真的?」
「真的。」我直直地望向凛,凛望向我的目光,同样是全神贯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连累你。其实,在打架时...我真怕抓住Agnes的人会对你发难...幸好,最后大家都没事。」
「傻瓜。」微微一笑,凛轻轻推开我,转过身,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放心吧,他们...伤不了我的...」
「啊?」
「没什么。」愣愣地站在原地,我望向凛快要消失的身影时,凛突然转过头。「干什么还站在那里?快回去!你还有一篇千字悔过书要写!」
「我不要~~~~~~~~」
花了一个晚上呕出一篇完全没有悔意的悔过书,第二天早上,我顶著一双熊猫眼,把悔过书交给舍监,请他把它交给校长后,便朝凛的房间处前往。
「伟,怎么变成熊猫了?你又彻夜不眠地打机了?哇啊!你脸上怎么有瘀青了?你不是打机时动作太大,打中自己吧?」
吼!我像是会做出这种白痴事的人吗?Steve这死小子真欠揍!
「不是啦!伟和Roy昨天在小镇里与排华份子打架,好像被罚写万言书?还是罚抄波罗密多心经?」
我吐血!Alex这个道地的英国人,为什么会知道万言书和佛经啊?「Alex!你到底从那里听来这些消息的!」
「啊?你不知道吗?你和Roy在超级市场打架的事,整个宿舍的人都知道了。」
「宿舍里的华人把你们封为偶像。」与Alex很友好的Don,手肘搭在Alex的肩上,简洁地插口。
「不是吧?」
「对于那些排华份子的行为,很多人已看不过眼,只是敢怒不敢言。别说中国人,连我们本地人都觉得他们很过份。」Alex啐了一口。「其实白皮肤和黄皮肤有什么差别?还不一样是人?为什么总要找你们的麻烦?我觉得,在他们最初来犯的时候,你们便应该站起来反抗,免得他们的气焰越来越炽。」
我耸耸肩。「Alex,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Don及这学校的其人学生般,能够轻易接受我们。我也不明白为何会有种族歧视,不过我知道,有强烈排华倾向的人,只是少数派。所以...你不用气得像自己被歧视一样啊!」
我轻松地对著Alex、Don和Steve笑了一下,他们微微一愣,搔搔头,轻过我时拍一拍我的肩膀,著我有需要时找他们帮助后,便一起离开。
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提起脚步,再次朝凛的房间前进。就在我举手敲门的一刻,凛已经穿好校服打开门。互道一声早安,我们如同平常般,一起结伴到饭堂。
路途上,我与凛说说笑笑,一时猜想一会的早餐菜单是什么,一时聊聊功课上的问题。我把刚才遇到Alex他们的事告诉他,听后他高深莫测地一笑,看得我想问他笑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虽然我觉得自己很了解凛,甚至有种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凛的人的感觉,但在这个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对凛,好像一点都不了解。
怎会呢?我们一直在一起,凛只对我坦白,我怎会不了解凛?
摇摇头,我压下心中的刚萌芽的想法,拐个弯进入饭堂。没想到甫一踏进,便听到几阵喝采声,又听到有人说打得好,好佩服我和Roy,叫我们下次多打几拳,好帮大家出口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