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转身的背影看在从华眼中,却令他不由自主地心软。
″天黑前回来。″
说完,从华孑然而去。
只是这决定却令他两个时辰之後,便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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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们在守界之内遍寻不著冰见的踪迹,天色已经暗下许久,想著他或许因心悸而昏迷,从华便心急如焚。
镜湖之畔几乎被他翻过一遍。
陡然,一个念头闪过。
从华来不及召唤侍从便向无忧净土奔去。
果然,在涿炎的床前,他正为之担忧的人正安静地坐在那。
这差点引起整个守界恐慌的人,却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
″嘘──小声些,他刚──″
冰见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从华一下子抱了起来,用吻堵住了那半张的口。
小小的婴儿似乎被身旁的声音惊醒了,睁开漆黑的眼睛,映入其中的,是一对正在激吻的人。
惊讶於从华的热情,冰见起初虽不愿在孩子面前,被他如此强势的压倒,但最终,在他的吻中不自禁地迷失了神智。
就在涿炎那小小的身躯之侧,他被从华压在身下。
随著衣物的去除,身体也渐渐升温。
被从华亲吻咬嗜过的肌肤,像被火烧一般。那火焰自外向内,一直进入到身体的最深处。
有生以来第一次,冰见真正感受到情爱的诱惑……
被填满的身体摆动著腰肢,淫靡的呻吟声令冰见不敢去想那是他所发出。
一面为自己的不知羞耻而懊恼,一面,却又渴望著从华更深地进入。
这一刻,所有的束缚都被抛在脑後……
次日,被婴儿的啼哭惊醒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再是相敬如冰。
第十六节
不愿冰见受孕,从华虽然知道势在必行,仍旧一拖再拖,但突然发生的变故却令他措手不及。
半月後,冰见再次昏倒,叶子翎诊视之时,却诊出他竟已有身孕?!
″你……没有察觉吗?″
叶子翎不禁忧心忡忡地询问。
向来,下等神守因为灵力低弱,才无法察觉或者控制受孕,如果冰见的灵力已因体弱的缘故而削弱至此,那这个胎儿绝不能留。
″多久了?″
冰见并未正面回答叶子翎,但他的疑问却也回答了他。
″……只有半个月……″
″是吗……″
半个月,该是那日在无忧净土内那一次。
冰见的脸上没有表情。叶子翎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是忧,而他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猜测,他在苦恼著该如何开口劝他落胎。
他深知失去胎儿的痛苦,但此刻,却又不得不劝冰见如此。
″……越早去掉他,对你的身体损伤越小……″
叶子翎的声音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那又如何呢?落了胎,血咒可除吗?″
叶子翎愕然……
淡然一笑,冰见坐起身,扶著床楹站起。
″既然是天意,何必逆天而行呢?″
门外传来侍者们叩见从华的声响。
″帮我一个忙好吗?″
如此说完,不等叶子翎的回答,冰见向著殿外迎去。
从华见到他便激烈地吻了起来,但他很快察觉冰见的异样。原本他已经不再推拒他,但今日,却似有所顾及,看到一旁的叶子翎,从华抱著冰见的手不禁松开。
看从华脸色的变化,便知他误会自己对叶子翎仍有情意,但冰见却并不解释。只是转身看向叶子翎。
″我会和他说明的。″
示意他离开。
叶子翎犹豫了一下,也只能按他的意思做,由冰见告诉他当然比外人合适。
两人间的默契令从华有些失落,但毕竟,他更关心的,则是冰见的心悸又一次发作。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叶子翎离开之後,从华再一次将冰见轻拥入怀。眼看他愈来愈憔悴,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不是第三次。″
看到从华立刻皱起的眉头,冰见一笑。
″不是心悸。″
从华不禁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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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明日,便可要长老们上书给神明,封授於你了。″
″封授?″
从华一呆。
启唇一笑,冰见执起他一只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触感柔软而温暖。
感觉到手心接收到的热源,从华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你……″
″我怀孕了。″
冰见低声说道,言语中虽依然不曾流露什麽,但眼角的神态却蕴著笑意。
只是从华此刻却无心欣赏他的美,也无法高兴得起来。04FA7278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一来,冰见的身体仍旧虚弱,他虽不知冰见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受孕,但却也知道,他的身体实在难以承受孕育他的孩子。有著乱伦之子的血统,将比普通的胎儿所需精力更多。
第二个原因则是……
″不能留下它。″
良久,从华终於有了响应。
冰见抬头,看向他。
这答案并不难理解,他的惊讶也只是最初。只是,虽然有所准备,亲耳听到,心弦却仍是被拨得生疼。
无声地一笑,缓缓转身,不再说什麽。如果他已经决定,那就无法改变,凭他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下这孩子。
如果从华不肯,他一人坚持,也无济於事。
看他转身,便知道已经伤了他,但从华却无法解释更多。
他是违逆神旨意的乱伦之子,此事如果泄露,丢了性命倒是小事,他费劲心血想要达成的事情,也无法完成了。
这殿中上上下下,或明或暗,有几十双眼睛在看他们,他根本无法开口。
而第二个原因,虽是他自私,但等了百年才等到的这一瞬,他怎麽也不想如此快就放手幸福……
望著冰见愈发削瘦的背影,从华纵然满心不忍,却也不愿他留下这孩子。
″等你身子好起来,我会要你给我生十个八个还不够呢!″
上前,柔声哄慰他,虽然明知是无益。
冰见却一丝也不笑,看向从华,眼睛里也毫无情感。
良久,却问。
″好的起来吗?……″
看著从华顿时僵硬的神色,冰见反倒一笑。
″既然彼此都知道,何必自欺欺人呢?既然已经时日无多了,我也……该尽自己的职责……″
心头猛地一阵悸动。
″职责?……″
″身为您的结发……不就是为了……令你有後,好登上上狩之位吗?……″
侧身,背对向从华,一手按在心口,压著跳得愈来愈快的心。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所以……你才要为我怀孕?……″
从华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原以为,他是真的想有和自己的孩子,可仍旧撇开千般不忍,说出不要它的话来,可谁知,却只是为了责任?……
终究还是时日太短吗?他对自己的情感究竟是什麽?……
只是,从华还来不及清理自己的思绪,冰见已再度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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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步。″
转过身,从华紧闭起双眼。叶子翎说,照现在的情形,冰见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冰见一愣,随即,明白了他在说什麽。
一手覆盖上小腹,感受著掌心传来的温热,他看向从华。
但从华却没有回身,竟不再看他一眼,就此离开。
然而,他却不知,他忍痛不得不割舍掉情爱,换来的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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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守上书的当日,圣坛中便接到了神的旨命──
降罪的旨命。
身为光焰凝从主,不思辅佐上狩管理族中事宜,却一心谋求夺位,不但扰乱人间秩序,甚至为了灭口不惜杀害相伴多年的部属──光焰凝?从华所犯下的种种恶行,任何一条都足以问罪。
一夜之间,由即将登位的代上狩沦为阶下之囚,从华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庆泗被囚入狱,他没有机会向神告密。何况,夺位之事,他也是罪魁祸首。而那些长老们对他改变景谦命运之事,更是无从知晓,何况,除了庆泗,他们也根本不知他有这种能力──想到此处,从华只有更加疑惑。既然神已知道他能够改变人世的运转,却又为何不即刻处死他,却只是囚禁起来?或者,他们知道得并不详尽?……
长庚被自己消去记忆遣入人世,他更不可能向神泄漏。况且,既然连神都认为长庚已死,也不可能是。除此之外,从华自信行事机密,不该有人知晓。除非庆泗向人透漏──可这样做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他也没有机会……
种种疑惑困扰著他。
而最令他懊恼的,却是无法为冰见破处血咒。
迫不得已,或许他真的只有反叛神明……
在从华入狱的次日,新的上狩便被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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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便会移入净土,守界内的事情,便都托付於你了。″
″是,大人。″
金直轩?曜恭敬地回答。
千余年来,金直轩族主便是月行天族主的影守,这件事,几乎无人知道。
见叶子翎进来,曜转身离开。
在侍者的搀扶之下,冰见起身,从座上移回榻上。
叶子翎在一旁静静地看著,似乎一瞬之间,冰见变得陌生起来。
″它这两天,不大安静……″
辞退侍者,冰见合上双眼,缓缓地说。
虽然一如从前的淡然,但叶子翎却知道,已经有层隔阂挡在两人之间。
数日前,他便察觉冰见根本不曾患有心悸,但得到的回答,却只是你不必知道。
″想来,是从华大人的情绪影响了它。″
″是吗……″
对於叶子翎提到从华两字,冰见似乎不为所动。
叶子翎终於忍不住询问。
″从华大人入狱,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
似乎叶子翎的问题令他意外。
″神不是已经做出裁决了吗?应当不会再有其它责罚了。″
叶子翎凝望著冰见,仿佛在看著陌生人。
即使是初见他时,也不曾感受到的寒意令他战栗。
第十七节
守界之律,所有咒术皆有破解之法,如何施咒,便可如何解咒。
血咒之所以无解,是因为施咒的人付出的代价太过昂贵。
将自己的灵魂附著在咒语之上,如果咒语被解除,也意味著施咒者魂飞魄散。因而,若要解除咒语,便需要另一个灵魂作出同等的牺牲。
上狩所附的血咒,也便只有上狩可解。
从爱上冰见的那一刻起,光焰凝?从华便做了决定。
他便是这样的性格,一旦爱了,便毫无保留的付出。而若是恨,也毫无转圜的余地。
只是,如此强烈的情感,必定会蒙蔽双眼。只看得到想要看到的,却忽视了原本应该看到的。
如果,他不是如此执著,所受的打击也不会如此强烈。
已经过去一月,冰见却始终不曾前来探望。
从华便是在无尽的忐忑之中渡过这一月,一会儿,怕他被自己牵连,也被降罪,一会儿,又怕他是心悸复发,一会儿,又担心是胎儿出了什麽差错。
终於,冒著激怒神明的危险从狱中逃出,可结果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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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认定了新的上狩便是告密之人,而在听到冰见的名字那一霎,从华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逼迫侍从带他来到崇光坪的後殿。
那床榻上侧卧著的人,不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却又是谁?……
乍见从华,冰见只是最初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又回复平常。
放开侍者,从华缓缓地垂下手,立在原地,黑金色的眸子凝视著冰见,却不敢开口。
他不敢询问,更不敢要答案。
冰见也只是望著他,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也似乎,无论从华今後会怎样,都与他无关。
″我原本无意欺骗你。″
良久,冰见开口。
只是淡淡的一句,於从华却似晴天霹雳。
整个殿内,安静地只听得到怦然的心跳声。
″只是,你既然有心夺位,便也只好利用你了。谁让,我的灵力不及你呢。″
那似乎不像是从冰见口中说出的话,却有著他的声音,清晰而锋利地,划过从华心头。
″……从何时……从何时起……″
良久,从华终於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有什麽意义呢?时至今日,你又何必再执著下去呢?月行天?冰见,从来也不是你心中的那样。″
″是因为血咒……只是因为血咒对不对?……″
从华仍然不肯放弃最後的一丝希望。
一笑。
″血咒虽狠毒,只是──″
看著从华的眼睛里,毫无情感。
″它从来不曾附著在我的身上罢了。″
″我不信……月行天一族这些年来的族主全都被血咒纠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的确是事实。只不过,七十年前,在我母亲死去的时候,血咒便已经解了。″
七十年前……
那就是说,在他们见面之前,便已经不存在了。
那过去温柔的冰见,之所以抛弃情爱,变得冷漠,与血咒毫无关系……
几乎从一开始,便已是谎言……
″这麽做……只是为了这个位子?!″
他怎愿意相信?!
″……对你来说,它那麽重要吗?……″
″呵!……你竟然来问我?″
似乎从华的问题可笑之极。
″彼此都是为了权力罢了。身为月行天徒有虚名的族主,我只能看著亲人一个个被流放、陷害。那些人为了防止我掌权,竭尽全力地孤立我。族中事务,无论我是怎样的态度,都只能听从他们的意见,违背心意做我所不愿的事情。若要改变这些,我只有变得比他们更有权势──难道,你的目的,竟与我不同吗?″
茫然地望著冰见,从华想要回答他不是,然而,最後所剩的那一丝尊严阻止了他。既然血咒已解,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如此沮丧,只是因为,你心中的那个冰见,不复存在了,是吗?″
″……″
″你所爱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只是存在心里的假像罢了。月行天?冰见,从来就不是温柔的人。″
″我不信……″
″自然,谁也不愿相信,爱了那麽久的人,却只是一个影子,从来就不存在──″
″那孩子……孩子呢?……如果对我没有感情,为什麽要怀上它?如果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让我成为上狩,不是你说的为了责任,你为什麽要怀孕?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告诉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