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托金"位处极西陲的流金之地,在夕阳晚照的余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金色面纱。
这里早晚温差甚剧,白天是猖狂的足以烤焦人的炽热,夜晚是会骤降至冻死人的冰冷。可这样的气候对地处在广阔的浩瀚沙漠,归属于"晁日国"疆土的边境小镇乌尔托金而言,却是十分稀松平常。
在这理应不利于人类居住、又名为"沙漠流金"的边陲小镇,竟有许多游民、商旅、江湖艺人络绎不绝地涌入。
走入这座以黄石岩块堆砌而成的简朴小镇,一入眼就是热闹非凡的街道。
市集上,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商店,充斥着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种,有买卖食物、饮用水的小贩,也有不时呼喝、耍弄杂艺的江湖艺人,跟有为数不少的玉石摊贩商在街道两旁与客人交易......
到处都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至少--他触目所及的是如此。
一名身材颀长、体态俊美、头上覆着一层包布、身穿白色衣衫的男子,露出一双晶亮光灿的蓝色眼瞳,淡漠的看着在尘嚣中骚动的一切。
他很清楚,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暗潮汹涌是多么可怕与危险。
沙金已经让这里变成一座冲出人心贪婪与人性私欲的罪恶之城。
"殿下!"
男子身后一名穿著咖啡色服饰的仆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跑过长长的街道,高声叫唤着他的主人。
穿著咖啡色服饰的男子在心里暗想着:他真搞不懂,为什么他的主子--堂堂晁日国的太子殿下,会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做,跑到这杳无人烟的大漠来?
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竟然要在此与一干似难民般的人们相处......他只要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尔臣,再喊我一声殿下,你马上回皇宫。"白衣男子站定脚步微侧身,对在他身后的忠仆说道。
"可是殿下......小臣就是不放心您的安危,您独自一人孤身在外,吃、穿、住等等的琐事都不方便,我一定要跟在您身边才能安心呀!"一想到殿下偷偷溜出宫他就担心不已。
如果不是他刚好撞见殿下偷跑出皇宫,又苦苦哀求殿下带他一起走,让他能随侍在身边,现在整个皇宫一定为了殿下的小事而陷入混乱。
看了眼宣扬着自己有多么忠心护主的御前护卫李尔臣,身为晁日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晁日昊,皱起他那对英气十足的眉,俊雅秀逸的眉心顿时拧聚起来。
聪明机伶的李尔臣一见到主子不悦的神情,登时乖乖地比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太子殿下素以心高气傲、不苟言笑而闻名,能听得下他的话,对他已经是万般的礼遇了。
只是他怎么都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这里?
位在三不管地带的乌尔托金是个非常危险的沙漠边域,终年都飘着满天黄沙,太子殿下又不准他以皇室的名义通知地方官员为他们接待,这样随意的乱闯,很容易就会掉入不知名的陷阱。
若太子殿下有个万一,他要怎么跟皇上交待?届时,他就是有十颗人头都不够砍哪!
晁日昊眯起眼,干燥、闷热的焚风一阵阵迎面吹来,他瞧了忧心忡忡的李尔臣一眼。
他不是不了解李尔臣在担心什么,但是,倘若让李尔臣知道他的目的地并不是这流金之城乌尔托金,而是在流金之城外那危险不下数百倍的浩瀚广漠,不知道李尔臣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在一向安稳的皇宫里,他总是被繁文缛节给绑得死死的,若不是父皇打算逼他娶妻的计策无意中让他发现,他也不会如此狼狈的逃出皇宫。
不过籍由此次的机会,正好让他兴起到传说中神秘纯净的流金产地"沙之海"的念头。
"尔臣,找间客栈,今晚我们在这里过夜。"
"是。"
简单交待完,晁日昊的目光又飘向了遥远的彼方。
明天,他要启程前往沙之海。
乌尔托金的夜,弥漫着纸醉金迷的堕落气息。
刻意掩饰自己,晁日昊坐在客栈里最不起眼的一角,冷眼看着寻欢作乐的人们。
数名打扮妖娆艳丽的妓女在客栈里放荡地拉着寻欢客:饮酒赌博的人聚集在另一处大声喧哗,几个诈赌骗了钱财的赌徒,一个个被拖出店外痛殴,哀号声此起彼落。
这个地方的规矩:凡事愿者上钩,只要有钱付的人就是大爷。
人心充满着自私、贪念与邪恶,相较之下道德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晁日昊不禁想着,这就是乌尔托金真正的面貌么?
看样子,他是被囚禁在皇宫太久了,有如笼中鸟般的不解世事。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那时乌尔托金是一处人间仙境,干净无暇得让人得以一窥种种美好。
若不是那段疯狂的淘金热席卷而知,曾是那样纯朴善良、吟唱诗歌的朴实小镇,也不会在刹那间淹没了它动人的纯粹面貌。
"昊殿下。"一名男子无声的趋近,恭敬的唤道。
"嗯。"晁日昊淡淡的响应了一声。
"昊殿下,在沙漠中旅行二十日的粮草与骆驼已经准备好了,估计行至沙之海来回需要十天的行程,属下也已经为您安排了十名通行的随从以及十名隐于暗处的保镖。"隐身的男子恭敬地对晁日昊说道。
晁日昊听完,点了点头,"夜激,李尔臣不能留在我身边,送他回宫,切记!"
"是。"名为夜激得男子低声回道,气息随即消失。
在夜激离开之后,晁日昊也起身走出这令他作呕的地方。
"不要啊......求求您!放开我......"
一名女子的哀叫声划破天际,在夜色里显得异常清晰。
数名彪形大汉手持棍棒朝女子恶狠狠的逼近,一旁有个身形短小、神情猥琐、穿戴满身俗艳珠宝的肥胖男人,正虎视眈眈,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恍若未闻女子哀叫声的数名大汉,在接到肥胖男人的命令后,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不顾她吃痛的模样,猛力将她扯到肥胖男人的面前。
"贱人!"肥胖男人扬手,一个用力的巴掌将女子打飞,趴倒在地上。"胆敢逃跑!别忘了,你家中有弟妹要养,不乖乖待在赌场帮忙拉客,难道你希望我将你的弟妹卖给人口贩子吗?"肥胖男人狰狞的笑着,朝女子的脸又是一记狠辣的巴掌落下。
"朱由大人,求求您......碧纱可以为您做牛做马、终生为奴,伺候您还清我父母欠下的债务,只求求您,不要让碧纱接客,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被殴的女子唇角溢血,泪流满面的哭喊。
"喔?要求我放你生路?哈哈哈......不可能的,碧纱,你别怨我,我需要你美丽的胴体替我赚进淘金客的钱财;若你不听命令,明天你的弟妹就会陈尸在沙漠里,让秃鹰饱食一顿。"
名唤朱由的肥胖男人阴狠地将话说完,满意的看见碧纱在听到他的话后,失去元气不再挣扎的模样。于是他愉快地示意手下将碧纱绑好后带走,但一个低沉的声音却打断了他们的行动。
"让她走。"
黑暗的街道尽头,出现一抹如白光般的纯净身影,淡淡的月光洒落在那人身上,他虽让布巾包裹着全身,但是那双深沉得有如大海般的湛蓝眼眸,却如阎罗般的阴森骇人。
朱由打了个寒颤,从未看过有人眸中的温度能这般的冷似寒冰,仿佛瞬间杀人于无形,但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随即恢复镇定。"喂!你是什么人?因何挡路!咦......"
扯开嗓门大喊的话未竟,鼻闲已飘入浓郁的腥臭之味,朱由惊觉到四周没了半点声响,猛地定睛往旁边一看,只见四名壮汉已被人断首在地。
温热粘稠的血液喷洒在朱由一张吓傻的肥脸上,仅觉得有一道白色的闪光刺入他眼里,自此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手持一把长达二尺、通体晶莹的剑,晁日昊以冷漠却又十分淡然的姿态,在瞬间削下了朱由的人头。
"恩人......"
一声嗫嚅般的轻唤,传入朝日昊的耳里。
晁日昊瞥了眼伏倒在地上的女子,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冷冷的回道:"你走吧。"
碧纱看着仪态高贵如神只般的救命恩人,突地弯下身子,趴在地上恭敬的说:"恩人,碧纱愿意贡献自己来答谢恩人的救命之恩。"
没有回话,晁日昊湛蓝似冰的眼望着地上的女子,没有半丝情绪的起伏,白色身形一闪,如风一般消逝得无踪影。徒留下来不及将恩人面目捉摸得住的碧纱呆滞的留在原地。
辽阔无垠的旱漠,举目所见的是一望无际、连绵无尽的沙丘,蓝天白云徜徉在仿佛是静止的时光里,如此的天然纯净却又满载着无形骇人的死寂。
一阵阵无情的烈焰狂风,牵动起一波波足以焦烤万物的澎湃热浪,晁日昊英挺昂扬的立于骑队之首。
他冷峻的面容覆盖着白纱,虽然白纱已经让沙漠的黄沙弄脏了,但他那苍劲威仪的王者之气仍是表露无疑。
他们一行人已在沙漠中行走了五天,预计今日就会抵达乌尔托金沙漠的中心地沙之海。
宝蓝色的眸子,映出滚滚黄沙,晁日昊抬头看了眼澄澈的碧天蓝空,心绪有了些许翻腾。
这一切,曾经是那么的熟悉。
曾有这么一个美丽的神话存在,在有如世外桃源般遗世独立的沙之海。
传说中,蒙着神秘面纱的沙之海,曾居住一支名为"苍"的部落,他们是与天神最接近的种族。
每年苍族都会定期举行一次感谢天神的盛大祭典,由苍族长老们挑选出一名纯洁的圣女,让她净身一个月,保持身、心、灵绝对的纯净,在满月的夜,让圣女在苍族的圣殿里,挑起真诚的祈福之舞,希冀来年也能丰衣足食。
而他曾经何其有幸的,看过那难得一见的祈福之舞。
二十年前的那场祈福之舞,是由苍族最美丽的女子--月姬所跳。
那时他才刚满五岁,但稚龄并不影响他为月姬那动人心魄的美艳倾醉。
月姬是苍族最娇艳美丽的圣女,那一场华丽的祈福之舞,天上地下都难以寻觅。可是,这样合该是苍族最骄傲的大事,却为苍族种下永无止境的罪愆。
因为在那场舞蹈之后,苍族长老竟发现月姬怀有身孕。
羞愤难当的长老们,不允许有这样的丑闻传出,当下立即下令诛杀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外族人,连身为苍族座上宾的晁日皇族也难以幸免。
那时晁日昊与其父皇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生天。
自此,苍族就好象自世上消失一般,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苍族的人。
而当美丽的苍族神话已然消失,陨落在尘土里的,也就包括了那天真娇艳的月姬。
十年后,淘金热潮吹起,在苍族与晁日国交界处的乌尔托金,连带的也让金钱的臭味给肮脏了。
晁日昊皱起眉,他知道他不一定有机会再遇到苍族的人,但是他有能力让乌尔托金恢复干净的原貌。
他相信只要毁去沙之海拥有黄金之城的谬论,让人沦陷堕落的淘金浪潮自然就会散去。
傍晚时分,晁日昊终于抵达了沙之海。
到处都是成堆的沙砾与黄土石块,层层落落的岩石,表现出大自然原始的力量,晁日昊修长的躯体站在荒凉贫瘠的沙漠里,并不因逼人的热气而失去了与生俱来从容与优雅,只见他缓缓的闭起那双海蓝色的眼。
经过五天的行程,他终于到了。
说来可笑,谁会想到堂堂晁日国的太子会对一个不知是生是死的女人,有这样浓浓的挂念?他们甚至相差了二十岁!
可是在知道自己即将被迫迎娶大知国的公主时,向来扮演着好皇子的他仍是逃了出来。亲情的羁绊并不代表他必须要绝对的服从。
为了晁日国,他自小就努力学习,让自己成为父皇眼中最优秀的皇子,而天生卓越的能力让他在十八岁那年就开始揽下绝大多数的政务,为已年迈的父皇分忧解劳。
没想到在日前,他好不容易替晁日国平息了种种的内忧与外患,他父皇竟利用起他打好的外交关系,私下差人送密函与大知国订立婚约。忆及此,晁日昊一双锐眸闪过流动的光彩,含着不悦。
忽然,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出现在晁日昊的身后。"殿下,今晚可是要在这里扎营?"
问话的是晁日昊的贴身护卫夜潋,通常只有在与晁日昊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会现出原本的面貌。
"嗯。"低沉的嗓音响应着,如同主人的心。
晁日昊又望了眼火红夕阳,亮灿灿的余晖将沙漠里虚无缥缈的尘沙化成耀眼迷人的金浪。
如厮的苍茫美景,却不见原本的风采,晁日昊的眼神不禁暗淡下来。
夜潋敏锐的注意到晁日昊脸上那似哀伤又带点惆怅的神情。
淡红色的夕阳光芒洒在晁日昊身上,除下白纱的尔雅俊秀脸庞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之下,高挺的鼻、紧抿的薄唇、天生天成的风雅英姿,散发出一种无以比拟的、让人无法一开目光的吸引力。
"殿下,属下发现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绿洲,您可以先前去洗涤,消除多日来奔波的辛劳。"
"辛苦你了。"晁日昊闻言,唇角枸杞儒雅的笑。
向来十分注重洁净的他,已隐忍多日未洗涤身子,夜潋的提议,无疑为他阴霾的心情添了一点光明。
沙之海中心唯一的一处绿洲,满布着浓密成荫的热带树林,深入其中,会在中央发现一处占地不大却澄清亮澈的月牙冷泉。
晁日昊一到夜潋所言的地方后,立刻扯去身上所有的累赘。
他露出健美硕壮的修长体魄,光裸的步入冷泉中,让冰凉冷沁的泉水,冲刷他多日来因着长途跋涉而累积的污秽。
沉浸在波光粼粼的冷权利,晁日昊让干净的感觉盈满全身,巧妙的洗去他浑身的疲累。
舒服的吁了口气,晁日昊张开有力的双臂,心血来潮地在水里来回地游了起来。
水的波动在他的周身泛出阵阵的涟漪,他在水花分开的瞬间猛然起身,如瀑般的金色长发因着他的动作而轻甩。
回到岸边,擦干身子套上洁净衣物,晁日昊躺卧在树丛后。
休憩了好一会儿之后,晁日昊忽然自身上白色长袍里掏出一样东西搁置在眼前细细观看,那是一块洁白若雪,有如羊脂般通体晶莹的月牙白玉,上面还生动的栖息着一条白龙。
"白月灵玉......"
乳白色的玉身有一半的缺口,晁日昊看着吹落在他面前的宝玉,思维又被拉回到与月姬初会的那一幕。
这块白玉是月姬在苍族大会上,为了苍族与晁日国的友好,亲手为当时五岁的他佩带的。
那美好的回忆,一直沉淀在他的心里。
而他也从戴上去的那一刻起,就从未让这块玉离开过他身边。他还记得在月姬身上有这白月灵玉缺少的另一半--刻着火红凤凰的红月灵玉。
就不知他今生是否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另一块美玉,连同佩带着红月灵玉的美人......
"哈......"晁日昊轻笑出声,为自己愚蠢的念头而笑。
阵阵温热的风吹拂而来,舒服得让连日来不停奔波的晁日昊忍不住再次闭上眼休息。
时间如同停止了一般。
突然,一道哗啦啦的水声,刹那闲惊醒了晁日昊。
"哈哈......好痒,别舔了!浩。"
银铃似的笑声,大剌剌地贯穿晁日昊的耳朵。
他心下一惊,从未听过此人的声音,那是谁?
"哈哈哈......"
笑声由远而近,晁日昊忍不住抬起头,从树丛闲缝隙往那由冷泉中发出声音的人,偷偷地瞧上一眼。
这一眼,让他整个人几乎在一瞬间弹跳起来。
因为那人......
竟是月姬!
澄澈纯净的沙之海,会让所有妄想沙金之城宝藏的旅人们,进得来却永远走不出去。
沙之海会吸食所有生命,让在荒凉贫瘠的沙漠里缺水断粮且不知归乡路的人们逐渐崩溃,令他们迷失在海市蜃楼的迷梦里无法清醒。
晁日昊知道外地来的旅人们,没有能力能安然无恙地往来沙之海,如果不是他拥有一张记载着沙之海奥秘的古老羊皮地图的话,他也无法安全到达这里,早让满天沙暴给吞噬在无穷无尽的沙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