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跟自己同样想知道姚云文下落的人。也是那天清晨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真是个压迫力十足的家夥。在姚云文刚失踪
的那段日子里,他曾经来找过陆涛,以为他知道姚云文的下落,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但陆涛知道那人没有放弃,因为
在以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偷偷跟在他後面。大约过了半年左右,或者是对方确信他真的不知情
,才结束这种被人监视的日子。
“陆涛,为什麽不能陪我过生日?到底是什麽地方非去不可?” 难得这麽生硬的口气,昭示著一向好脾气的主人真的
生气了。
“很抱歉,晓雨。我真的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非做不可,我保证尽快回来。”明天就是杨晓雨的生日了,本来早就答应
陪她一起过的。却被清晨收到的一封匿名信打乱了计划。信中有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男人,一个让他这几年一直无法
忘记的人。照片後面写了一个地址,生僻的地名他询问了很多地方才知道大体方向。
无论如何,这一趟是去定了。陆涛知道,不见他一面,自己心中的结恐怕回缠绕一辈子,挥之不去。
18
陆涛还是去了。向晚──多奇怪的名字,会是个怎样的地方呢?坐了两天的火车,又转了大半天老式火车,是那种陆涛
原以为早就被淘汰的烧煤碳的火车。窗户不是密封的,自然也没有空调。车厢闷热异常,但打开窗的时候从火车头飘过
来的碳灰会飘满车厢,在狭小的桌面上覆上浅浅的一层,连茶杯盖上也都是。火车速度非常慢,车厢也晃动的厉害,一
路满耳都是喀哒喀哒的声音。让陆涛想起了中学时学过的一篇英文课文。好象说的是一个男孩子非常喜欢坐火车,但那
时的火车速度还非常慢,人们通常都没有耐心坐,但他偏偏喜欢听火车行使时喀哒喀哒的声音。有一次坐车的时候,他
听到火车发出的声音有些不对头,不是平时熟悉的有节奏的声音。于是,他报告了列车长说前面的铁轨一定有问题,应
该停车检查一下。但乘客们都非常生气,认为他在捣蛋,而且停车会耽误他们本就很慢的行程。幸亏列车长责任感强,
终于还是命令停车了。经检查,前面不远处果真有一段铁轨坏了。于是,男孩子挽救了车上所有人的生命,受到了所有
人的尊敬跟赞扬。
人们往往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而且他们也相信传统。即使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说一种行为是错的,或
者是对的。但别人都这么说,可能还一直这么说,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传统,任何违背它的行为就自然都是错的。自己也
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想当初发生的一切。如果当时自己不是夺路而逃,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即使是男人跟男人之
间发生了关系,又真的是那么不可原谅吗?答案很简单,不是。可为什么发生在姚云文身上时自己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呢
?这一点,连陆涛自己也不明白。
就这么神思飘渺着,县城到了。因为天已经快黑了,陆涛只得找了家旅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问清方向后又坐了三四
个小时的汽车,才终于到了向晚。
向晚,小的超乎陆涛预想的一个村庄。也就是几十户居民的样子。或许男人大都出海去了,只有妇女在晾晒着渔网跟海
货,老人们坐在门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大概是很少有生人来这个地方,尤其又是一个高大阳光的年轻人,陆涛的出现吸引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压下心底涌上
一丝的尴尬,陆涛询问了几个居民是否认识一个叫姚云文的人,可却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碰了几次壁之后,陆涛忽
然想起了背包中的照片。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看到照片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告诉他这是“吴老师”。
吴老师?陆涛迷惑了,然而兴奋的村民在得知面前的陌生人居然是吴老师的朋友后所表现出的热情也让他惊讶。在礼貌
地谢绝了食物跟土烟后,一位大嫂自告奋勇地带他去学堂。
虽然是方言,但陆涛明白学堂指的应该就是学校了。可当他见到了所谓学堂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只有两间陈旧的教室
,小小的院落不超过100平。围墙是石头砌的,半人多高,已经被雨水淋刷成了班驳的颜色。连个大门都没有,只在入
口的墙上悬挂着一块木版,上面用毛笔写着“向晚小学”,但字迹也已经剥落了。刚进大门,迎面遇到了一位五十几岁
的男人。头发有些斑白,皮肤也象海边的居民一样被晒的红铜色。只是目光中闪烁着着睿智与稳重。大嫂兴奋地向那人
说了很多话,还不时用手指指陆涛。即使陆涛听不懂语速过快的方言,但也能大致明白她是在向对方介绍自己。
“您好,我叫陆涛。是来找姚……哦,不。是来找吴老师的,我是他朋友。”面对对方打量的目光,陆涛主动上前一步
伸出了右手。虽然不知道姚云文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地留在这里,但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你好,我是这里的校长兼村长,叫卢泛舟。”让陆涛诧异的,是对方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或者是看出了陆涛的惊讶,卢泛舟微笑着解释道:“我曾经在外面上过学,虽然时间久了,但普通话还记得一点。”
转头打发那位热心的大嫂离开,卢泛舟这才又重新望着陆涛:“你是吴幽的朋友?”
“是的,我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因为──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最近我才知道他在这里,所以特意过来见他一面
。”出于直觉,陆涛感觉到了面前的人对姚云文有着善意的关心,或者正因如此才对自己这个突然出现自称是他朋友的
陌生人有着隐隐的防备。
卢校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并没有再多问些什么,便将陆涛引到了一口教室的外面。
“你要找的人是他吗?”
无论陆涛怎么设想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见到这样的姚云文。简陋的教室、破旧的桌椅、大小参差的孩子,连黑板也不过是
块旧门板刷黑的。可是孩子们清澈的目光全都释放着求知的光芒,而讲台上那个正用着十二分耐心教学生乘法公式的男
人,居然就是整整消失了三年的姚云文。
还是那么消瘦单薄,离开了都市的喧嚣,姚云文与生俱来的那份淡然更为明显。没有了以前时常在他脸上看到的忧郁与
憔悴,淡然而满足的神情让陆涛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在天桥上对着离家出走的自己施出援手的男人。
“是的,我要找的就是他。”陆涛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声说:“卢校长,感谢您带我过来。”
“还要过一会才下课,要不要先到我那边休息一下?”
“不用了,谢谢您,我在这边等一会儿就好。”陆涛礼貌地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又将视线投到了讲台上的人身上。
看到了陆涛复杂而专注的神情,卢泛舟仿佛隐隐察觉了什么,却善解人意地什么也没有说,悄然离开了。
19
“姚云文?”——
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还以为已经是属于上辈子的记忆了,却全都随着这声呼唤回到了眼前。
微笑地望着最后一个孩子离开教室,正在擦黑板的吴幽在听到了这声呼唤后,身体有那幺一瞬间的僵硬。艰难地转过头
,意外的看到了教室门口的陆涛。
是的,陆涛。那个自己曾经帮助过、也伤害过;既是第一个真心当成朋友、却也是亲眼目睹了他最不堪一幕而愤然离去
的男孩子,如今就站在门口,背对着外面灿烂的阳光。他更高了,也更壮了。虽然满身尘土,神情中有着一丝疲惫,却
怎幺也掩不住满身飞扬的青春与活力。
最初的震惊过后,吴幽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没有说什幺,拿起讲台上的课本就想离开。
可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他的陆涛哪肯这幺容易就放弃。高大的身体死死地堵住了狭窄的门口,就是不肯让开:“是你对
不对?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陆涛呀!是你的朋友陆涛呀!”
尝试着躲开前面的障碍物出去却并未成功。仿佛意识到陆涛是不会就这幺让自己离开的,吴幽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直面
陆涛近在咫尺的眼睛。然而面前的那双眸子里布满了让他无法错认的激动、狂喜、紧张、不安……还有着一些他看不太
懂的东西,只是惟独没有他预料中的鄙夷。
“……姚云文?”长时间的沉默让陆涛渐渐不安起来,试探般地呼唤着。
轻轻叹了口气,吴幽终于开口了:“如果我说你认错人了,你会相信吗?”
陆涛明白他已经承认自己是姚云文了,悬在半空的心倏地落地。莫名的欣喜让他一把搂住了面前的人:“不信!不信!
我知道就是你!”
紧窒的拥抱,让吴幽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就象漂泊了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停靠点。那种熟悉的、温暖的、他
一度以为已经永远失去了的友谊,终于又重新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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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后面有几间石头砌成的房子,本来是渔民用来存放闲置物品的地方。吴幽来了之后人们就收拾出一间让他住了进来
。四壁被重新粉刷过,又在墙上开了一个大窗户。所以即便靠海有些微微的潮湿,却并不觉得阴暗。房间不大,只有十
几平左右。除了一张床跟桌子之外几乎就没有什幺东西了。床上的被褥迭的整整齐齐,桌上摊开一本小学课本。其它的
书跟资料都有序地靠墙放着。跟陆涛想象中一样,有着姚云文一惯的整洁。
跟以前一样,还是陆涛在说,姚云文淡淡笑着倾听。陆涛絮絮说着他这三年在大学中所经历的:他的宿舍楼搬到了五楼
,再也不能象以往那样晚归后靠着楼下的大树爬进爬出了;因为兼职太多大二的时候经济学险些被当掉,多亏熟识的学
长平时常做经济学教授的助手,领着他到教授家“坐了坐”才险险过关;食堂的饭菜涨价了,全校的学生联合起来“罢
饭”,校园四处张贴的都是大字报,仿佛回到了文革时代。即使有不太清楚行情的新生糊里糊涂闯进食堂,出来后也必
定会遭到紧挨食堂后门口宿舍楼上师兄们的“当头冷水”。直到逼得学校四个餐厅关门了两家,学校终于向民意投降,
将价格重新调整;新来的概论讲师总是带顶帽子,最热的夏天也不例外。有传言说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个狠角色,打起
架来从不知手下留情,结果被一群寻仇的教训的非常惨。听说连他的左眼都是假的,是那时被打坏了的。而他的头上则
留下了很大一个疤,所以从来不敢摘帽子。以至于很多同学每次上概论课都争坐第一排,就是为了看他左眼。结果学校
还以为那个讲师的课非常受欢迎,学期末还给了他一个优评,被大家传为笑谈………
望着陆涛年轻而兴奋的脸,吴幽在心底暗自叹息,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快乐的日子呢?细心地觉察了陆涛刻意掩饰下的
疲惫。在吃过了中午邻居送过来的午饭后,吴幽半强迫地让尤自逞强的陆涛在自己的床上小睡一会儿。陆涛在这么久以
后终于有了找到姚云文的真实感,心安了。加之被四周熟悉清爽的气息包围着,早已疲惫不堪的他很快陷入了梦乡。
凝视着床上年轻的睡容,吴幽反倒陷入了沉思。见过了引导陆涛找到自己的那张照片,照片拍的非常清晰,大概是自己
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被人偷拍的。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么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里都能被人找到,而且那人距离
自己应该非常近,可他居然没有丝毫察觉。照片后面短短的一行字终于让吴幽有了一点头绪。他自认没有太多特长,但
对于见过的人或者看过的书、笔迹却向来都是过目不忘。那行看起来跟男人一样有力端正的字迹,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应该是那个人的机要秘书许惠的。
说实话如果三年前的那个晚上许惠没有出现的话,那幺今天的自己很可能不是发疯就是结束掉自己的生命。或者……同
归于尽吧。可是许惠出现了,留下了一张车票跟一句话,一句终于让他弄清楚一切的话:
“离开这里,离开他,永远不要回来。”
终于明白为什幺无怨无仇的许惠居然会陷害自己,也终于明白为什幺每次见面她的眼中都泛着敌意。一直以为或者有别
的理由,可当她在那种情况下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都清楚了。
“你爱上他了。”沙哑的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却不是问句。
黑暗中许惠的身影仿佛僵硬了一下。但终于什幺也没有说,只是挺直背脊走了出去。但这已经足够了,他知道自己的猜
测没有错。一个爱上上司的女人,可是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许惠爱上的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回应她的感情——因为一个
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是不懂什幺是爱的。除了伤害,许惠不可能得到更多了。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同情这个曾经伤害
过自己的女人。
从看到照片后字迹的时候,吴幽就隐隐明白了许惠的用意。看来陷在爱情中的人都会变的有些迟钝。可怜的女人,你真
的以为这样做就能瞒过宁克恒的眼睛吗?不由苦笑了一下,看来平静的生活应该不会太久了。该来的终将会来,只是这
一次,他不想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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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章
陆涛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而寂静的室内只有他一个人。
呼地起身,若非四周与自己平时生活的的环境截然不同,他真的要以为一切都只是场梦。
姚云文呢?难道他又离开了?为了──躲开自己……莫名的慌乱让他大步走到门口,刚想抬手开门,门却被人从外面打
开了。来者熟悉的面庞让他忐忑不安的心终於回落。
“你醒了?” 吴幽微笑著问。却发现陆涛的额头泛著汗珠,不像刚睡醒的清爽。不由关切地问:“怎麽了?满的脸汗
。”
“没甚麽…”看到吴幽怀疑的表情,陆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呐呐地回答道:“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见了。”
带点孩子气却真挚的话语让吴幽心中一阵暖意,因为还从没有什麽人这样在乎过他。压下了突然涌上的感动,吴幽尽量
自然地问:“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睡了整整一个下午,陆涛的肚子的确有点饿了。到底年轻,被吴幽这麽一问,便立刻抛开了刚才淡淡的尴尬,兴奋地跟
在吴幽身後进了村子。
晚饭是在在村长卢泛舟家里吃的,知道吴幽来了客人,村民们都热心地送了很多好吃的过来。出海归来的男人们围坐在
卢家,屋里坐不开就站在院子里,就只是为了看看这位新来的客人。女人们不太好意思直接去看这个城市里来的帅小夥
,就借著帮忙端菜或是打水洗菜,借故走近偷瞄一眼,然後聚在灶房里小声讨论著,还不时发出掩饰秘密般的笑声。最
快乐的大概就是那些孩子了,大大咧咧地涌到陆涛面前,吮著手指好奇地瞧著他身上泛白的牛仔裤和T血衫。直到被自
家大人连轰带骂地赶出去,才嬉闹著跑开。
陆涛先是被一屋的人吓了一跳,但吴幽悄悄告诉他这是因为村里很少来生人,而且他又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大家才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