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冕像非要将肖崎飞逼到绝路才甘心一般。
肖崎飞表现出对这些都无动於衷的样子。他已认清,他不可以再跟唐冕这种人有任何瓜葛。无论以唐冕的背景,或是唐冕这个人曾对他做出的可怕之事,他都应当彻底地远离这个人。
所以,当唐冕由唐父提拔入国外某名牌大学的直升资格时,肖崎飞松了口气。
也许因为临近高考,肖崎飞在家中几乎废寝忘食,只顾著看书,肖崎飞的父母也开始变得有些关心起儿子的状态。
这半年来,肖崎飞的父母第一次推开了儿子的房间门,从外看到肖崎飞搂著书堆满困意却仍坚持做题的样子。
"困了的话,就去睡觉。"肖妈妈站在门口轻声说了句。
这句话不再是这半年里肖崎飞曾听到的冷冰冰毫无感情的话,而是带了些许的关切之意。
肖崎飞诧异地抬头。
肖爸爸站在肖妈妈身侧,也说:"这麽晚了,你晚饭只吃一点点,饿了吧。"
肖崎飞愣愣地朝著他们点了点头。
随後,肖爸爸说:"我去给你做宵夜,吃完就睡觉吧。"
肖崎飞没有再怔愣,他连忙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朝著父母迟疑地唤了一声:"爸,妈?"
"小飞,你过来。"肖妈妈大概看出肖崎飞的疑惑,朝肖崎飞招了招手。
肖崎飞跟著肖妈妈走到客厅,陪同妈妈坐下。
"几天前,你的同学来找过我们。"肖妈妈坐在沙发上,然後开口。
"我的同学?谁?"肖崎飞仍旧迷惑不解。
"他说那件事,是学校冤枉了你......"肖妈妈顿了顿,说。
"哪件事?"肖崎飞闷闷地反问了一句,随後张大嘴。
"我们其实一直也不愿相信,可是你也一直不来跟我们解释。"肖妈妈伸手抚了抚肖崎飞的肩膀,说,"你知道,爸妈那段时间差点要闹离婚,出了这种事,我们的第一反应也都是失望和愤怒。"
肖崎飞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开心,然後他问:"为什麽,因为我的同学的一句话,你们就相信了?"
"他就是那个传言被你骚扰的学生......"肖妈妈握了握肖崎飞的手,"当时我听到这件事,整个人都蒙了,你知道顾家也惹到了那个唐家,过了多长时间才能重新翻身。而我们家,是无论如何也惹不起他们的......"
"传言被我骚扰的学生?"肖崎飞一字一顿地问,随即,他慢慢扳开了肖妈妈握著自己的手。
"小飞,你别怪我们......"肖妈妈有些紧张,连忙地说。
"不。"肖崎飞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似很难堪,脸微微向上仰起,"不关你们的事......"
他早就知道,唐冕不会那麽简单地罢手。对唐冕来说,他是不是像个玩具一样好玩?
回到学校後,唐冕依旧对著肖崎飞不进不退,表面上与肖崎飞井水不犯河水,背地里却先污蔑後澄清。肖崎飞霎时觉得唐冕是个可怕的人物。
直至高考结束,肖崎飞也见唐冕就躲。惹不起的人,他至少躲得起。就连高考结束後的班级例会他也没有参加。
因此,当所有学生都坐在教室里聆听班主任的最终教诲时,肖崎飞已带著轻便的书本准备离开校门。
肖崎飞以为从此就和这所学校再无干系,和唐冕也不再会有任何纠缠。
所以唐冕追上来时,肖崎飞的面色几乎不能单纯以骇人来形容。
肖崎飞後退了好几步,差点想将手中的书朝唐冕砸过去。
唐冕皱了皱眉,停在原处,并没有逼近。
"我说过,我会让你最後没事。"然後,唐冕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肖崎飞抿紧唇,警惕地望著他。
"我在班级里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唐冕声音平淡地继续说,眼神却炯炯地盯著肖崎飞,"现在,很多人想要向你道歉。"
肖崎飞的眉头微微舒展,又接著拧紧:"你到底想干什麽?"他对唐冕要问的,也就这一句而已。
唐冕不可能将自己的罪行向别人公布,他必定又在耍什麽花样。
"我答应他出国,他才打算放过你。"唐冕朝肖崎飞走近了一步,声音仍旧很平淡,"我不希望你继续误解我,所以才告诉你。"
肖崎飞的嘴角一撇,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难道,你试图强暴我也是被人所逼?"
唐冕摇了摇头:"不是。"
"哈。"肖崎飞不打算再听唐冕继续胡扯下去,他转过了身。
"我喜欢你才抱你。"唐冕则在他转身的同时脱口而出。
肖崎飞的身体僵了一僵。
"你认为我将你当作陈旭的替身也好,认为我在耍你也好。"唐冕的声音近在肖崎飞的耳旁,低沈诱惑地说,"事实上,我认为我的喜欢,比顾远的更多。即使我出国,我也不打算就此不再回来。"
肖崎飞没有再迟疑,他连头也没回,朝前狂奔。
唐冕的可怕,不在於他曾对待陈旭多残忍,不在於他有多麽道貌岸然,而在於,他总是在试图摧毁人的防线。肖崎飞不知道防线被摧毁後,唐冕会干些什麽。在那之前,肖崎飞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当身後有一阵脚步追上来时,肖崎飞开始没头没脑地在路上乱窜,并且低叫了起来:"你滚开,别缠著我!!!"唐冕对於肖崎飞来说,就像魔鬼一般。
过了许久,身後的脚步已经不见。身边也不再包围著路人古怪的视线。肖崎飞可以确认唐冕已不再追著自己,他才停止奔跑,慢慢地走了起来。
从来没有一段路像今天这般累。他的心脏像在击鼓。
他听见唐冕那时说:"我的喜欢,比顾远的更多。"
肖崎飞走到自家楼下,走过了楼梯,他忽然顿了顿脚步。随即,他又折了回去,微侧过身子,往楼梯的一侧望去。
楼梯无人经过的一侧,通常陷在阴暗里。一些人废弃的东西堆积在那里,没有人会在走楼梯的时候往下望一望。肖崎飞不经意地一望,却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他原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
肖崎飞已走到他的面前,他却似眼中无一物般,蹲在墙角,呆呆地望著楼梯的台阶。
"顾远。"肖崎飞有些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句。
不单是不敢相信顾远会来,他更不相信顾远会有这般绝望的模样。
顾远微微抬起头,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朝著肖崎飞微微笑了一下。肖崎飞的心脏顿时就疼了一下。
"你在这里,做什麽?"肖崎飞也跟著蹲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问,"来......找我吗?"
顾远低声说了一个字:"嗯。"
肖崎飞的笑容刚要露出来,又狼狈地缩了回去。因为肖崎飞看到顾远眼中的悲哀。
"发生了什麽事?"肖崎飞忍不住询问。
"我妈......"顾远的头微微仰了仰,嘴唇苍白地抖了抖,"今天凌晨,离开了......"
肖崎飞瞪大了眼,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随後用力地握住顾远的肩膀:"顾远......"
肖崎飞没能够说出任何安慰的话,顾远的肩膀在他的手掌下微颤。如此脆弱的顾远,他从未见过。
"我没办法待在那里,我爸已经痛苦得快死了......"顾远的身体急剧地颤抖著,接著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模糊的声音痛苦地发了出来,"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来这里......"
肖崎飞忽然张臂搂紧了顾远的身体,用力地收紧双臂。顾远的头抵在肖崎飞的肩上,似在隐忍著什麽而低声地嘶吼著。肖崎飞静静地抱著他,极力控制著不让眼泪掉下来。
温柔的顾妈妈,善心的顾妈妈,就这麽离开了......?肖崎飞用力地将下巴抵在顾远的肩头。
这时,顾远猛地从肖崎飞怀中抬起头来时,肖崎飞匆促地望向他的瞬间,两双湿润的眼睛便赤裸裸地相视。
然後不知是谁先有了动作。两人便像野兽一般纠缠在了这个阴暗的角落里。
唇贴唇,舌头交缠,接著,热烫的泪珠便流了下来。
肖崎飞的眼睛埋在阴暗里,紧紧地盯著顾远的眼睛。那双通红的眼睛,也如同自己的一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来。陷於阴影里的两双手臂,却仍旧像生来便已在一起,紧密地交缠。
19
打完工回来,总习惯绕到学校再看一看。他很少期望肖崎飞会在正点的时间乖乖待在家里,相反,会将自己办公室的灯亮著,才是肖崎飞的作风。他走到门旁,从虚掩的一条缝隙里看到某人正捶著头将手上的教材翻看了一遍又一遍。
肖崎飞会成为这所大学的讲师,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没敢相信。肖崎飞毕业前夕被自己的教授邀请留校,这个喜讯几乎把肖崎飞击倒。这个说法一点也不夸张,肖崎飞那天直至走路走了半个小时回到家中,仍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但他是替肖崎飞高兴的。以肖崎飞的性子,去到社会并不会好受。他尝过的不好,总也不希望肖崎飞再尝一遍。
他推开门走进办公室里,肖崎飞後知後觉地回过头,随後露出几年如一日的单纯的笑容。
"顾远,你来得正好。"肖崎飞连连地向他招手,"你帮我看看,如果这个教案用来介绍这门学科,会不会合适?"
顾远有些无奈地走到他面前。当讲师的人分明是他,正要攻读博士的人也分明是他。为什麽每一次他仍以一副期盼的样子让自己替他修改教案?
"这里。"顾远手指了指教案的一行字,"你确定这是大三的课程范围?"
"咦?难道不是吗?"肖崎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後的眼睛睁大了眼,一手拿教案,一手拿厚厚的资料,相互对比起来。
"行了,不用看了,攻读研究生才需要用到。"顾远上前抓住肖崎飞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那,如果去掉那行字,你觉不觉得这个教案还行?"肖崎飞被顾远推到了门口,仍楔而不舍地回头问。
"行,行。"顾远苦笑,"至少,我觉得能听懂。"
这就是顾远深感无奈的地方。肖崎飞考入邻市的大学後,顾远也随後搬到了这所城市。顾远一直在以辛苦的工作维持生活,并且,一直依靠肖崎飞的课本来进行自学。但是,顾远的天份似乎在辍学一年後便已完全耗尽。他通过几次自考,虽亦有大学同意录取他,但他却考不上肖崎飞的大学。
因此,至今为止,顾远也只是依靠自身的能力从一家工程公司的基层做到了业务部经理的位置。至今为止,他有了些许的自由时间,也才有机会在空隙间来肖崎飞的大学进行旁听。而肖崎飞当上讲师,他也曾认真地听了肖崎飞的几堂课。
排除肖崎飞在课上面对他常常会有轻微的支支吾吾的现象,并且容易脸红,肖崎飞的课程其实很受学生欢迎。甚至有几次,顾远赶到教室时,会找不到空余的座位。
肖崎飞在一些女学生的嘴中被称作"新好男人"。虽然顾远对这一点不置可否,但也有些许吃味。
肖崎飞的好,逐渐被更多人知道。
"回家吃什麽?"肖崎飞步出校园,回头问了一问。
回家这个词,其实顾远很喜欢。他不知道肖崎飞怎麽想。两个人远离家,来到陌生的城市,在一起生活,重新组成一个"家"。他其实有私心一直这样维持下去。
"对了,今天几号?"肖崎飞再度後知後觉地低叫了一声,随即掏出手机望了望时间,"惨了,今天是单号哎!"
"哦?"顾远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今天,是由我煮饭啊!"肖崎飞的脸变得苦不堪言。
"所以?"顾远的嘴角微翘。
"我中午饭也没吃,一直留著肚子想吃你烧的菜。"肖崎飞低下头,当真伸手抚了抚干瘪的肚皮。
"好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顾远毫无同情之意,一巴掌挥上了肖崎飞的後脑勺。
顾远对每隔一天能吃到肖崎飞做的菜,其实也一直有所期待。即使肖崎飞的厨艺数年仍不见增长。
肖崎飞每一次将自身信心不足的菜肴端上桌面,都会有些不安地瞅顾远几眼。顾远则紧绷著脸,抽出筷子试吃几根,随即残忍地立下评判。
但是,就连这一幕,顾远也很乐在其中。
他与肖崎飞,曾绕了多大的弯,才能够心平气和地共处,他比谁都清楚。正因如此,他抓住了肖崎飞的手,就不愿再放开。
吃过晚餐後,两人习惯於站在9楼的阳台上观看夜景。其实这最初是肖崎飞一人的习惯。白天埋在教案中,他常有头脑短路的错觉。因此,晚上需要大量空气,来令他思绪回复。後来,顾远觉得肖崎飞一人站著的身影过於单薄,於是推开那扇门站到肖崎飞的身侧。逐渐地,这便成为了两个人的习惯。
肖崎飞也不觉得有任何异样。两个人共同生活了,彼此都没有伴侣,甚至,曾有过亲热的动作。
高三那年的那个吻,顾远知道自己是出於何种念头。然而,他不知道肖崎飞是出於哪种动机。安抚,同情,还是回应?
同居的日子里,顾远也会有按捺不住的时候。他会在睡觉前将起身离开的肖崎飞搂住,凑到他唇边吻上许久。
肖崎飞既不闪躲,也不反抗,但吻完後,只是满脸通红地继续离开。第二天,仍旧如往常。
也许肖崎飞只将这个当作晚安吻。顾远有些挫败地坐在自己房间里想著。
然而,他也不能霸王硬上弓。他隐约知道,肖崎飞排斥这种事情。
拥抱可以,亲吻可以,然而手指想要碰到他的裸体,他就会全身发抖。
顾远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曾经试图强暴肖崎飞,肖崎飞从而产生了阴影。
顾远拒绝相信,然而,又不得不相信。
肖崎飞的阴影,从眼神便能够看出来。像把刀子,将顾远的欲望割碎。
肖崎飞的父母会隔一两个月便来这所城市探望他。而顾远的父亲从不担忧儿子的自主能力。但每当肖崎飞的父母到来,都要提醒顾远,他与肖崎飞的现实。他们是自小的玩伴,他们是邻居,他们是朋友。惟独,他们不能是恋人。
或许他能够经过一番努力,令他们成为私下的恋人。然而,他们永远见不得光。
顾远想到这一处,便会觉得些许郁闷。
送走肖崎飞的父母後,肖崎飞也会察觉出来顾远的不高兴。
"我爸妈爱唠叨。"肖崎飞走到他跟前,笑了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远有些不悦地横了他一眼:"他们又劝你回去了吗?"
肖崎飞愣了一愣,然後掩饰般地偏了偏头。
"并且,劝你去相亲?"顾远握了握拳头,脱口而出。
"怎麽会?!"肖崎飞一惊,"就算他们想,我也不会答应。"
顾远的眼神有些凝重,望著肖崎飞,动也不动。
"为什麽不会答应?"顾远随即低声问。
"我,其实也没到那麽老吧。"肖崎飞继续对他打哈哈,"等到我三十好几了仍旧娶不到老婆,他们才会急呢。"
顾远并不觉得自己被安抚。
反而,怒气更上扬。
"如果等到以後,他们向你这麽提议,你会答应麽?"顾远沈声问。
肖崎飞怔住,有些诧异地反问:"什麽?"
"你会答应吗?"顾远抬起头,双眼瞪大,"和女人结婚。"
"我......"肖崎飞只说出了一个字,然後苦笑了一下,再摇了一下头。
顾远不能明白肖崎飞的意思,他也不想听肖崎飞的任何解释。顾远迈出了一步,便伸手握起肖崎飞的下巴,朝自己身体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