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两人确实走的够偏了,乃至这些人以为他们是要去月牙泉而不是莫高窟。
相对着苦了苦脸,何明飞佩服了一下自己的方向感,那要怎么走才能去莫高窟?
指点下,两人租下两匹骆驼,一个十多岁的当地小姑娘牵着,一路带着他们起程。
两个大哥哥不去看月牙泉吗?那是我们沙漠中的绿洲,美丽的宝石。女孩扬起微黑的面孔,笑的很甜。
就在附近?小赵立刻起了兴趣,鸣沙山,月牙泉,听说沙子会鸣鸣作响,而月牙泉居然能处在沙山中。
是山泉共处,沙水共生。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让她的话刹是动听。
去看看吧。何明飞自然也有了兴趣,两人一致决定改变目标。
美景果然名不虚传,当站在一片茫茫的黄沙中见到那一抹绿和幽蓝的月牙形清泉,两人只觉得清凉舒爽,喉咙中都冒出股清烟来。
不拍照怎可?何明飞这回有的忙,呼呼地爬上鸣沙山,这进三步退一步的真不容易。到了顶峰,一门心思横看竖望地照了个遍。
沙山围绕下的一弯新月,清蓝色的泉水宛如宝石闪烁,每一个角度位置都自有它的风情。何明飞把时间消耗在拍照驻留景色的事业上不知多久后。小赵歪歪斜斜地跑过来叫着:小何,快去看热闹,听说那边挖出不少骷髅,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文物专家正在鉴定。
何明飞放下相机,踏着沙一路赶上小赵,一起向不远处的洼地走去。
到了地方,果然那里已经围着不少的本地人和游客,两人刚进入人圈,就听到一个工作人员冲几个本地人说:这些骷髅大概是民国时期的,没有太大的收馆价值,你们可以自行掩埋处理。
之后寒暄几句以后遇到同类事情记得通知的话,两个鉴定员收拾东西和村长摸样的中年人离去。
游客们指着骷髅讨论了半天,此时也兴致索然,三三两两地散去。
小赵一耸肩膀抱遗憾:只赶了个尾巴。
何明飞看着当场的人开始收拾一地的骸骨,很多,大约三四十具,可以猜测是打仗?马队?或者有更曲折的故事?这一片白骨森森,不知容貌,更无法去探寻死因。
你看这两具,死都搂在一起,怕是一对恋人吧。
搬运骸骨的小伙子小声对同伴嘀咕着,他指着地面上一对白骨,脑中大概在构造电视剧里那般美好的爱情故事。
小赵拉着何明飞凑近一看,果然这两具白骨是缠绕在一起的,手臂搂着手臂,胸膛贴着胸膛,居然至死都保持着这种亲密搂抱的姿势。
嗨呦呦,好一个可深度挖掘的场景,想象加工一下绝对能出一可比泰坦尼克的爱情悲剧。想这黄沙漫天,柔情与残酷交织,爱到死,死了也要爱的千古痴情,小赵口若悬河,兴奋异常,我妹要知道我有此奇遇,不羡慕地痛哭流剃啊。
而何明飞却愣愣地望着两具骨骼,那骨架的构造,那骨盆,他是学美术的,对男女骨骼怎会没有研究?两具骨骼分明都是一样的,同性,男。
他缓慢蹲下,默默凝视着两具历经死亡,掩埋,重见天日的骨骼,它们还那么紧地缠绕在一起,包含着对方,不愿放手。
而无人知,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欢喜悲哀。只有留给后世这样的一个姿势,昭示着什么,表达着什么,也掩藏着什么。
没有传世,也便再也无人可知。
发现这两具骨骼的小伙子已经在一旁和同伴商量把它们俩单独掩埋。
反正也是用沙地埋,费不了什么事的。他说,显然还在冥想着那个生不同衾死同穴的爱情故事。
也好。
两个年轻人过来小心地搬起骨骼,谁知没走两步它们还是哗地一声碎了。
白骨散落,难分彼此。把在场的人也都吓了一跳。
糟糕!两个年轻人仿佛打碎花瓶般措手不及,可其实那不是他们的错,毕竟时间太久太久,撑到如今,早难以负荷任何微小的外力。
他们这样不是更亲密地合在一起了吗?何明飞走过去,帮着年轻人一起把骨头收拾到编织袋上,他觉得应该让它们在一起。
拣的差不多干净时,黄沙中光芒一闪,何明飞定睛,在沙地里发现了一枚戒指。简单的银环,上面连着一截系它的红绳,银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发乌,而红绳本该很结实,经历这么多年,也糟如腐朽的烂草。
是他们中的谁系在颈上的吗?连这点也不得而知了。
何明飞若有所思地翻转着戒指,在内侧看到三个模糊的字,很精致地雕刻上的,虽如今垢满灰土,仍然可辨。
愿如君。
很显然这是定情的标记,可为什么不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之类的话语?
相爱的人所求不都是个永久吗?
还是当有的爱无法给出对方承诺时,他们选择了另一种诠释?
愿如君,愿如君。若君爱我我爱君,若君忘爱我忘君,只是明月有时,只是爱欲深重,只是如君所愿,只是如此...而已。
何明飞收起了这枚戒指,他把它攥在掌心,突然想起了顾亦晨,很想很想。
第七章 微晴 上
4月5日 微晴 很可惜那洁白拖地的裙角
枫回来已有四天。周末,他的同事举办婚礼,我哦了一声,问他大约几点回来。
嗯,你他神色犹豫,终于问,跟我一起去吗?
我愣了,习惯性等待着他说可能要闹到几点云云,不必等他,可早早自行睡觉。却不料游戏规则改变,始料未及。
沉默非我所愿,但我确实沉默了。我们从不干预彼此,从不过多出现在彼此圈中的无形约定,他真的要挑战吗?
那一刻,我竟无法确定。
哦,怕我想歪似的,他紧接着不甚在意地解释,是熟到烂透的工作搭档了,婚礼上那么多人,多带你一人也没关系,何况你呆在家里也没事,去那里倒可热闹
后面的话有些在飘。我莫名地有点怅然,好似期许了什么,怕看到落空,又期望它落空,等最终还是落空,心中痛不起来,只是微酸。
好。我说,杵定这个字是可以不带任何情绪的。
婚礼是西式的,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一座基督教堂里。
现场宾客如云,衣鬓生香,新郎新娘也如想象中为一对壁人,或者说他们幸福漫溢的心情使他们无论如何看都容光焕发。
枫带着我走过散乱在草坪上三三两两谈天的人们,偶尔握手牵我。他和很多人匆匆的打招呼,都是我不认识的面孔,于是可以看也不看。
大约在新郎面前伫立的最久,终于有人发现了我的存在。
明枫啊,我们都等着你这个钻石王老五带女朋友来曝光一下,你也太吝啬了,看都不给看一下。
我这不带人过来了吗?枫似真似假地打趣。
说话者乐呵呵地照看了我几眼,又转向枫埋怨,你呀你小子,太过狡猾!从哪里抓来的壮丁?迫你带一个宾客过来,你就带男的,下次我们可得规定性别了。
枫无所谓地耸耸肩头,唇角带着笑意,下次我带我妹,她可是女的。
阳光正在慢慢升腾,透过阴冷的云层照下不热不冷的光。我站在天地之间抬头,光圈无辜放大,刺出额头上薄薄的汗,很是难受。
我去那边坐坐。 我伸着手指,其实不明方向,只是再不抽身,怕自己难以如常平静。
活动布景?或也该当的称职。
神圣的婚礼终于守时地在教堂内举行,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枫推却了同事的邀请,坐到我身边。
我们没有说话,和全场所有人一样看着牧师宣读着神圣的婚姻誓言。
刘辉先生,你愿意娶萧惠小姐为合法的妻子共同度过婚姻生活吗?你愿意爱她,尊重她,安抚她,守护她,不论贫穷或疾病,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吗?
我佩服写出它的人,虽不管这些新人是否能如愿相守一生,不离不弃,只光这话语听了那么多遍,依旧真挚地足于让人落泪。而枫却突然把手伸过来,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插入我的手指间,紧紧握住。
在这个肃穆的殿堂里,在全心祝福着一对新人的众人背后,被一个和你的体温完全不同温度的手心贴紧,我似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感觉他脉搏的浑厚震撼。而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有婚礼,不可能有誓言,甚至超不过三五年,许就会分道扬镳,再见面点头一笑,看他或我带着彼此的新伴,仿佛交往过一场的好友。
更可笑的是,我的身边或许还是一个男人,他的身边却定是个女人,可以穿着洁白婚纱,戴着钻石婚戒,在所有人面前许下今生不离不弃的美丽新娘。
到时,这在别人婚礼上偷情般的一握又会是多么可笑,几许讽刺?
我愿意。台上新郎说。
枫低下头吻上我的手背,来来回回,炙热而湿润,柔软地令人心酸。
我愿意。新娘说。
我猛地一抖,一寸寸离开了他的掌握,无情地抽回。
来不及体会他的表情,教堂内已经沸腾如洒满金粉彩带的空气。所有的人都跟着新郎新娘涌到门口,我们俩因为坐在最后,竟然离的最近。
希望下一对新人和我们一样幸福!恍惚中新娘抱吻着新郎,挥手将手中的花束抛出。
花束抛的不远,人群里又一阵沸腾,直到目光聚焦到抱着跌落怀抱的花束,面色惊讶的英俊男人。
是枫,接到了花束。
明枫你小子还说没女朋友呢,第二棒都给你接到了!
请客请客,好事将近啊!
......
我被涌上来的他的同事挤出了他的身侧,我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听着他们吵吵嚷嚷。我看不到枫,也听不到他此时会说些什么。
人再多,除去他,我始终孤单一人。
突然有些怕自己的眼睛湿润,于是独自一人退出去,离开好远才发现,自己在跑。
真是可笑,在青天白日,空气清朗的日子里,身上沾着金粉和彩条,于车来车往的大街上仓皇而跑?
我停下来,呼呼的喘息,欲笑,又想哭,拉锯了半天,脸上却已不知洒落了什么。
顾亦晨很不情愿的在楼顶的装修声中睁开眼,老天,有必要这么早就开工吗?今天周末啊,重要的是他昨晚并没有睡好,两人的放纵温存让脑中至今还是迷糊一片。
亦晨,被吵醒了?何明飞递来一杯牛奶,坐到床边。
顾亦晨喝了一口,就把杯子返还给他,又怏怏地闭上眼。感觉到额头被柔软的唇触碰,何明飞结结实实地贴了半天,才说:还好,没发烧。
顾亦晨刚要说什么,刺痛脑神经的装修声再次让他的太阳穴鼓噪起来。不想被打扰地忍耐了半天,始终忍耐不住,干脆坐了起来。
算了,不睡了。
何明飞看着顾亦晨睁大的一双眼,因休息不足而异常深刻,依旧冷冷的神色,却怎么看都有点孩子般的赌气。
不禁莞尔,边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边说,去洗个澡吧,会好受点。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何明飞穿上外套,决定到楼上去探察一下。
防盗门大敞着,还没装修过的毛坯房里,钻孔机刚刚停下来。一个男子正和个装修工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东边那堵墙还是要敲掉,设计图上那是要做半边装饰墙的。
放心,我报过物业了,你也知道那不是承重墙,敲掉不会影响房屋质量。
对对,这里是黑色的瓷砖,下午我就会找人拉过来。
装修工的声音比较低沉,何明飞听的不是很清,而男子的清脆嗓音却是想不听清都不行,而且,怎么都觉得很是熟悉。
何明飞慢慢走过去,背影渐清,人的半边脸也逐渐呈现在他眼中。
第八章 微晴 中
童今!是你。
男子转过身,看到何明飞,愣了一秒后脸上复苏般乍暖,何明飞,都多久没见到你小子了。
这话好象该我说,何明飞捅捅童今,自从你出国,连个消息都没有。
说完,两人不禁都是一滞,何明飞知道自己没记错,童今半年前的的确确是和所有人告了别,独自一人去了丹麦,为此,送行酒很是喝出了一场风波。
可他,怎么才半年就回来了,还在这里装修房子?
明飞,你怎么会在这里?倒是童今先疑问上了,很有些撇开话题的嫌疑。
何明飞不吝啬地笑出了酒窝,伸手指地,我住这儿,你楼下。
啊,和顾亦晨?童今走时,他们俩人还未合住一处,自是不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童今掀起唇角,笑的有几分沧然,挺好,真的挺好。
何明飞心里觉他有些古怪,只是不好猝然来问,便道:走吧,去我家坐坐,亦晨你也认识的。
童今摆摆手说:今儿个不行了,我还要去建材店提货,还有买涂料,还有嗨,反正是一堆的事,都住上下楼了,你也别怕我跑了,迟早去拜访。
好,我记着呢,你可别滑铁卢。
放心。童今的娃娃脸笑地一片纯真的,正好跟你一起下去,下面车等着呢。
两人走下一层,何明飞用钥匙开了门,童今立在当场冲他一挥手。
何明飞突然觉得记忆中有什么涌动上来,恍惚记得半年前童今离开时也是这么一挥手,那时眼睁睁看他离去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
童今,他突然问,有贺广江的消息吗?他也离开了,就在你走后。
童今扭过身体背对着他,好似有轻轻的一声笑,变了味道,我,我怎么会比你知道的多,我比他先走啊。
童今,你和他到底
没,我走了,真的赶不急了。童今不等他说完,就仓皇地下了楼。人影一瞬,消失无影。
回到房里,顾亦晨早已洗完澡,坐在沙发上胡乱地擦他的头发。
润湿的发黑而亮,有点卷,有点乱,柔顺地趴在额头上,他闷闷地用毛巾揉搓着发角,任由大滴的水珠顺着低垂的发络打湿后背,不算厚的睡衣衣料上荫出了一片水痕。
亦晨,在想什么?要我帮你吹头发吗?何明飞爬上爬下一番,觉得有点热,顺手撇下了外套。
你妈来电话找你。顾亦晨抬起眼,平淡的述说这这个消息。
何明飞心一动,闪神了一刻马上不在意的笑起来,那我去回个电话。人走进卧室,又似乎很自然地把门带上,完全忽略客厅里就有电话的事实。
约莫十几分钟后,何明飞从房间里默默地走出来,看着顾亦晨斜坐在沙发上,用修长的手指按着遥控器按钮。
亦晨,我刚才去楼上碰到一个熟人。
嗯?他偏头,轻轻的一声回答。
是童今,想不到这小子才出国半年就回来了,还命中率一百地做了咱们俩的顶头邻居。
哦。电视画面从非洲热带雨林转到了大漠飞烟,激光乱射的现代武侠。
就算童今和顾亦晨并不熟识,他的反映也确冷了些。何明飞捕捉了顾亦晨的心不在焉,终于还是启齿。
亦晨,我妈过几天要来看我。
顾亦晨随手关掉电视机,无视何明飞地到厨房倒了杯水喝下,又靠着门点燃了一只香烟。
好啊,她来的时候通知我,我回原来的房子住。
何明飞眼睁睁看着他的干脆,却一时难解心中滋味,说不准他这么不在乎有何不对,总不能说就让你妈参观下儿子和另一个男人的同居生活,即使他妈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是嗨,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我妈应该只是来看看我而已,这里又没热闹又非旅游胜地,她呆不了多久。其实她也知道些,我们可以说是同住,你不必
顾亦晨歪了歪脑袋,倾斜的香烟夹在手指间,烟气蒸腾了他的眼,隔了纱似的。
这里只有一张床。而且我和你妈没有必要见面。
没有必要?确实没有。专门去面对那样的尴尬。不然自己何必怕他听到老妈每次的例行催婚,躲闪着接电话?
任何明飞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条理由,更明白如此才是自然,否则岂非强求?
于是忽略了倒灌进心里的不舒服,打起精神笑着,上前抬起手臂,用手指轻轻抚摸顾亦晨的脸颊,进而到耳后,顺脖颈滑到肩头。
在烟草燃烧的气味刺入鼻孔时,他叹气,亦晨,以前你都不抽烟的。
何母果然在三天后到达了s城。在何明飞赶到机场接机的时间里,顾亦晨已经收拾好必备物品回了自己以前的居所。
下了车,这一道过来的周糟风景令他觉得有些陌生。倒没想到一进楼门,看楼的老伯居然还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