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吟 下————千离

回来的时候颜清手上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炖品。太子妃已经醒了，从产房被移回了寝宫，孩子就沉睡在她的身边。
颜清进了屋子，将药碗放下，看那女子苍白的面容。“娘娘，身体吃得消么。要不要……清再去开几味药，吃了好好补身子。”太子妃轻轻摇头，“不必了，是太劳累，歇一会便好多了。”
女子把孩子抱到怀里，一次又一次地看，终于将他小心地放到身旁。浅浅笑起来，“不能多看了，看得越多，越难割舍。”
颜清的心里一阵愧疚，抿了抿嘴唇，声音很轻。“娘娘留下来吧。虽是有病根，但宫里的太医多，常常吃一些药，身子也会好些的。”太子妃微微摇头，仍旧笑，“我这样的病，本是活不到看到他的时候。颜清公子这个月总是为我调理身子，我才能好好看看他。已经很知足了。”
转头，太子妃看着太子，“殿下，休息过这两天，便送我回去吧。我很向往翠沣山上的日子呢。”太子轻声说，“待你身体休息好了，我便遣人一路送你去。”
太子妃点点头，有些乏了，喝了半碗药汤，便仍躺下休息。
颜清收了药碗，告退离开。
半月之后，太子妃的身体渐渐好转一些，但大不如生产之前。颜清明白，或许这个女子往后的日子，都要被那样的病根纠缠，只有每日静养修身才能控制得住体内的虚症。
即将是夏季，知了开始攀上树梢。
太子妃即将离开的那日下了小雨，太子命人备的马车一路开到太子府的后门。两个随同太子妃来的丫鬟一起扶了她，小心地登上马车。车内铺了柔软的褥垫，衣物和药材皆已备好。太子妃坐在车内，轻轻掀起车帘。
颜清和太子立在车旁，太子妃抬起眸子，轻声道。“颜清公子，孩子拜托你了。”颜清不知说什么，伸手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锦囊，递给太子妃，“娘娘，孩子的胎发，您留着。”太子妃笑起来，轻轻点了头。
太子始终沉默着，只是淡淡地嘱咐一句，“路上小心。”
太子妃点头，轻轻同他们告别。拉下了车帘，车夫一记鞭响，马车便轻快地离开。越走越远。车内的女子掀开车帘，看着匆匆掠过的皇宫的剪影，垂下眼睑。
别了，深宫。
第 125 章
仍是初夏，日子却已流转一年。
颜清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身上穿了浅色的丝绸袍子，干净美好。伸手接过丫鬟递上的果盘，颜清轻轻挑起一颗晶莹的葡萄，笑着，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隆儿，来，隆儿。”一个皮肤白皙，眉眼间如同他父亲一般英气的孩子笑着，一边伸了手，一边由奶娘扶着往前走。软软的小手一直伸向颜清，“呼，额娘~！”声音软软的，有着孩子特有的奶气。步子还不稳，却仍是急急地扑到颜清怀里，一手拿了剥好皮的葡萄，一手轻轻拉住颜清的胳膊冲他笑。
颜清微笑起来，抱了他，让他坐在腿上。“隆儿看，小鱼。”指着荷塘里缓缓游动的一尾尾鱼儿，孩子笑起来，轻轻拍了手，跟着颜清念起来，“小鱼”。颜清用双臂护好他，让那软软的身子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抬起头看着颜清，小家伙轻声说，“父皇，父皇？”仍旧不会说太多的词句，颜清却明白他语气中的疑问。“父皇一会就来了，一会就回来了。”小家伙吃着手上的葡萄，又跟着念了一遍，“恩，回来。”
颜清微笑起来，搂着他，只觉得日子过得这样悠长而美好。
一转眼，竟已经一年了呢。孩子满岁时刚刚摆过盛大的宴席，当时小小的被抱在襁褓里的孩子现在竟已经能够说话走路。一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很多事情。譬如太子妃的离开后不久先皇驾崩。譬如先皇驾崩后二月太子登基。譬如太子在先皇的丧期过后便心急地立颜清为贵妃，一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已经登基的太子却仍旧像以往那样，坚持自己的行为，每日下朝搂着颜清抱着孩子说笑，任凭朝中老臣如何上谏却也不改。顽固得像个孩子。那一阵子是颜清最心焦的时候，朝野上下的议论让皇室蒙上阴影，每日颜清亲自坐在御书房里，“看管”着太子处理完一天的公事，批完所有的折子才许他回宫就寝。男子每每笑着抱住他，“太贤惠的竟也不好呢，每日管得我简直要累趴下。”颜清轻轻抿了唇，仍旧温言软语地劝，他才肯安心地处理公事。
由于新皇登基，朝野动荡，边境的邻国竟发动了几次进攻。新皇虽坚持要立男妃，又不听老臣劝谏，可仍旧有着一个帝王应有的实力。他在寒风凛冽的冬日亲自出征，几次抗敌之战打得极为漂亮，甚至还反攻下邻国的大块土地。如此一来，朝廷的议论之声便渐渐消失，那些轻视新皇的势力也不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在一年内稳定了国内外的局势，登基不久的太子自然意气风发，在小皇子满岁的前夕，以颜清“贤淑聪敏，辅朕以定天下，而安本节律，足以母仪天下”为由，册封颜清为当朝皇后。如此堂皇的理由令原本不满册立男妃的大臣也无话可说。
颜清却是绝对的不满，为了那句“母”仪天下而极度愤慨，每日抱了孩子四处游玩，就是不再出现在他的书房。新皇每日陪着笑，下了朝处理了公务便匆匆去找他们，说笑话，放纸鸢，又天天对着颜清嘘寒问暖，如此几日，才让颜清消了气，他终于不用再独卧那没有清陪伴的冷床。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颜清微微笑着，抱着那孩子仍教他说各种词语。这样的日子，自己期盼过多久，自己也不明白。
正同孩子玩着，身着明黄色正装的男子已经走过来。孩子看着他笑，甜甜地唤他父皇。他伸手要去抱孩子，那孩子却不依，仍旧赖在颜清的怀里，搂着颜清的胳膊不肯放手。颜清笑起来，“你看你看，孩子要我不要你的。”男子也笑，笑容里全是宠溺。
临近中午，孩子有些饿了，咂了咂嘴趴在颜清的身上。“额娘，鹅。”颜清微微皱了眉头，“鹅？”小家伙点点头。两人微愣，小家伙眨了眨眼睛，似乎要哭出来。颜清才恍然大悟，一边唤了奶娘来，一边把孩子抱给她。“隆儿饿了呢。”奶娘一边笑着点头应了，一边哄着孩子抱着他往寝宫走。颜清垂下头笑起来，一边看着身旁的男子，“你不知道隆儿么，除了饿了从来就没怎么哭过。”男子笑起来，搂了颜清进怀里，“清从前也这样哦。”颜清抬头，皱了皱鼻子，“那里有。”“怎么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师傅打你你都不哭，要是他气起来罚掉你一顿饭，你可是立马就哭开了。”
颜清见他去说自己从前的丑事，一边去捂他的嘴，一边笑着倒在他的怀里。
两人笑做一团，那个身为帝王的男子也全然不顾了形象。笑过之后，颜清才抬起头看他，“恩，皇上。”男子的身子一颤，“你再这样叫我便一口一个爱妃叫了。”
颜清撇了撇嘴，轻声说，“皇上，清喜欢你呢。”
男子愣住，随后也放轻了声音，“爱妃，朕也是。”
颜清又笑起来，任男子搂着，抬头看明媚的日光。幸福的气息弥漫，天仍旧蓝，鸟儿掠过的剪影仍旧很美。一切仍旧似儿时。颜清听到那个从很小的时候便熟悉的声音，“一辈子都在一起吧。”
颜清点点头，好，一辈子，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