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喊有点不太明白,那么掐人有意思么?
不过他从不会望深里想,想来想去最后都给归结到习惯上去了。
杨波其实是指望阿喊他能从这里头看出点什么东西来的。可你想啊,阿喊那“悟性”……啧,算了吧。看来杨波的觉悟还不够高,还嫩,天真。等他真正明白过来靠阿喊自己悟出点什么基本属于不可能的时候,又一个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时间杨波努力制造任何能让阿喊顿悟的“机会”。
光电影就看了不知道多少场。还光挑些麻不兮兮的片子来看。
那时候已经是九十年代中了,原来国营的电影院给推了重盖,换成带包厢可以自己点的那种。有些片子满露的,光看片名就知道,什么《冷面淫娃》,什么《放学后的私人授课》,《XX女魂归离恨天》……。港产、日产、欧美产,很齐全。杨波这死小子挺会霍霍钱——星期六,拿上零花钱,拽上阿喊,很潇洒的望电影院老板手上拍一堆,说,单间。就进去了,一包好几个小时。以下是某天杨与李坐包间里的对话,仔细看,很具有代表性,也很能说明问题。
“喂!你吃那么快做什么?!也看看片子啊!!”杨波火呼啦呼啦的上。
“唔?哦哦,好。”阿喊被抓包,脸红,手从零食袋子上撤开,轻轻咳嗽两声,坐端正了开始看片子。
“……”
“……”
“……我说你他妈的能不能不看那堆零食啊?!……”
“……”
又被抓包,脸又红。
“喂!那女的替那个男的做那个哎!!我说……咳!……”
杨波毕竟还嫩,想说的东西说了半天最后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两声咳嗽。他暗里把拳头攥紧了,鼓了几鼓气,说,我说……我们也那个……看看吧……
没人应。
杨波还以为吓着阿喊了。又咳了两声,做经验老到状,说,玩玩而已嘛,试试看……
还是没人应。
他转头,阿喊正偷偷摸摸的把手伸进装了小鱼干的零食袋子里……
“……”
“……”
两人眼光对上,劈里啪啦一阵电闪雷鸣。
有人青筋暴跳有人心惊肉跳。
有人神经终于给绷断了……
你妈的!你几百年没吃过东西啊?!
上手去掐。
掐得阿喊“哀哀”叫唤
第十五章
看见了吧?
明白了吧?
这就是现实。现实决定了杨波不能依靠阿喊的觉悟使得他春情勃发的梦境变成另一种现实。
努力了半年的杨波站在深秋的风中,看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阿喊,突然觉得满目苍凉。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死干净了。剩下些食肉动物的本能在那吊着。
那么,饿了大半年,看见“肉”在面前一般的食肉动物你能忍着不一口啃上去么?你能么?
杨波能。他无疑是顽强的。他的“捕食”行为是灵长类动物大脑高度进化的表现——有勇、有谋、能忍。
总之,他又顽强的忍了半年。
又一个六月,又一个容易出意外的季节。夏天。天气又湿又热,到处都是卖西瓜卖甘蔗卖福寿果的摊子,阿喊蹲在一棵苦楝树下面,守着,守到人家收摊就会有些熟得不能再剩下去的或者是坏了一些的果子要扔。他在守这个。
杨波站在离他不太远的地方盯着他。不过阿喊这家伙……给人盯得要穿个窟窿了还没发现……要说,这该也算是一种本事吧……。杨波看他那样子,一口气没喘上来给噎在那儿了,发着狠上去挡在他面前,买了一大堆的西瓜甘蔗福寿果,扔他面前,说,替我拿!
然后就拿到一块生得很旺盛的甘蔗地里去了。
然后杨波开始恶狠狠的吃。吃完西瓜吃甘蔗吃完甘蔗吃福寿果。其他的还没什么,这福寿果有种很要人命的香气,阿喊闻见了就想拔腿望远出逃——可是腿生了根,眼也生了根。
阿喊定定地看着杨波手里的福寿果,入神得很,杨波把它往左,他的头也跟着往左,杨波把它往右,他的头也跟着往右,整个眼珠里都是一根福寿果。杨波也在看阿喊,从头看到脚,主要是上半身――入了六月,天热,阿喊脱了外面那件到处是窟窿的线衣,露出里面洗得透肉的汗衫,穿了有五年的,十岁到十五岁的男孩子最会拔个儿,那汗衫把他的身体裹出一段段线条来,很耐看。杨波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那眼神就越来越“野”。
这样看来看去,你来我往。阿喊终于忍不住讷讷的问了一句:“你‘喊’(吃)的什么呀?……”
“你想吃嗬?”杨波盯着他。
阿喊的眼睛躲躲闪闪,含了那么多不确定,可最终还是败给天性里注定的缺憾了
“我……我想……”
“那,你过来!”
阿喊跟着杨波走了……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未长成玲珑少年。至少,在行为的控制和后果的预期上并不玲珑。
在那个黄昏的甘蔗地里,阿喊一张总喜欢傻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以外的表情。
太痛了……阿喊哭的声音像宰小猪。
杨波急吼吼的,一边固定住阿喊,一边拿东西诱哄许诺。
第二天,阿喊一瘸一拐地去上学了,不过,手里紧攥着一根福寿果,蹲在门口吃饭的时候, 饭碗里也有几块肉,五花的,阿喊和他的阿公都吃得很幸福。
福寿果三天后就没了,那块五花肉却被做成腊的,吊在房梁上,被祖孙两涓涓细细的消耗了有一段。
这是他们十五岁中的某天发生的一件事。这件事是个秘密,本来永远不会有人问起:你怎么肯呢?怎么肯让他在你身上行那样的事?!就为了那几斤福寿果和那一块五花肉?!
多年以后有个人知道了,有个人问起了阿喊也只是傻傻的笑,头低着,脸红了——原来也晓得害羞……
逼了半天逼急了他才小小声说了一句:我看到阿爷晚上起来喝凉水了……没有油水……睡不着的……
阿爷和他一直都饿着。他一直以为只有他饿,但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让阿爷饿着了,于是便想让阿爷能饱起来。十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大能耐?不就这样?其实也有些稀里糊涂误打误撞。方法奇怪而简单,也非常人能理解。却让那个问的人一下子心酸了——这个傻阿喊啊……
第十六章
傻阿喊要好久以后才明白杨波对他做的那叫什么事儿——那时候么,糊里糊涂的就过了。其实想想,亏的人是阿喊,那么疼,疼得死人才一块五花肉几斤福寿果,价也太“贱”喽!就是说,杨波便宜占大啦——大家都是人,你便宜占得那么老大老天爷心理肯定平衡不了,总要弄点东西整整你。
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阿喊馋吃食,杨波馋阿喊——多么完美食物链。
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阿喊对食物没什么想法,我有,分人家一点,人家有,分我一点,从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吃到完。杨波不是,杨波对阿喊的想法太多了,想法一多就忍不住把这人当做是自己的,碰都不想让别人碰看都不想让别人看。这就严重了。所以,你看,杨波的便宜能占到哪里去?时刻得提防这提防那,患得患失,晚上还要做些乱七八糟的梦——那些个梦并没有因尝到一次甜头而贫乏下去,反倒丰富起来了——眼见着这崽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看阿喊的眼光一天比一天深沉——
要命。
换了是你,明明成天看见“吃”的在你面前晃,明明有食却得饿着自己,你是个什么滋味?心情能好?能像现在这样看笑话样的看?
谁都不行。事不关己罢了。
杨波被困在自己造的局里,郁闷无比。他一郁闷就有人要倒霉——倒霉的当然是那个有“吃”的却让他饿着的阿喊。
不过那天也活该阿喊倒霉,平常你神经粗大那天你就接着粗大下去不就完了吗怎么突然眼睛就尖起来对着杨波黑起来的眼泡子问一句——杨波,你眼睛怎么了?肿啦?
这不找倒霉嘛!杨波胸中那团怨气正张着牙舞着爪呢,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肯放过?!开口就是“荤”的,你妈的你管老子做什么?!
我听说桑叶煮水敷很有用哦,我家后面有很多,下午我带点给你,你拿回家煮水敷,明天就好了……
你妈个屄!你管那么宽干嘛你是老子什么人?!
……
阿喊不言语了,就笑,看起来要多没心没肺有多没心没肺。
杨波想:完了……天要绝我……摊个傻到这份上的给我……气死迟早……
于是愈加郁闷,蔫蔫的就回家去了。丢下阿喊在原地傻想,杨波眼上的那道黑圈……其实很像甜糖哦(一种小吃,用蔗糖、南揶粉做成圈状,青黑色)……
看看,换成是你你郁不郁闷。
杨波还算可以的了,回到家就能把状态调整过来,第二天又能去拐人。
“喂!下午去我家啵?”
“……啊?可是,我还要去收花生……作业也没做完……”
“啊呸!不就是去捡人家地里没拔干净的花生么——说那么好听!行了行了!我家大把!等下你扛一包回去!作业拿去我家做!”
“……”
动摇了。
“怎么样?”
“……可是……”
免不了还要垂死挣扎一下。
“屌!你去不去?!不去那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扔了你别想要!!”
“……去……可是,我六点以前就要回家哦……”
“知道了你烦不烦?!”
然后就到杨波家去。阿喊还想着怎么跟杨波他爸妈打招呼来着,谁知一个人也无,正常,这对夫妻本就是长时不着家的,不过今次不着家的时间挺长,一个礼拜。
……看看就知道杨波这死崽子打的什么鬼主意了……
一个是第一次到这么“高级”的地方来,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一个脑子里正盘算着些杂七杂八的事,想入非非;都没人说话,突然就静了。
很多东西就在这静里一点一点的酝酿,酿得熟了都没人摘
第十七章
“……喂!喝水啵?”
“啊?哦哦,好……”
静了大半天才出来一段对话,对完又没话了,杨波就去厨房找杯子倒橙汁。
至于这橙汁的“成分”到底清白不清白,其实有诸多猜测。有种占了压倒性的多数——如果不是那杯橙汁,阿喊不可能再度容忍一种在肉体上造成巨大痛苦的行为。因为阿喊这家伙基本上是依动物本能在行事,动物本能么——趋利避害,或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猜到这里,肯定要有人叹了:阿喊……你居然为了一杯橙汁的“利”
就把自己……
打住打住。阿喊傻是傻,一杯橙汁可没办法让他忍那么痛的事情,相信这点判断力他还是有的。如此一来,也就难怪人家要往那杯橙汁的“成分”上想了。
是否含有某种物质的添加?
是否某种成分超标?
是否杨波爸前天丢失的那颗蓝色的小药丸融在了那杯橙汁里?
疑问有很多。不过有一点确定无疑。这杯橙汁让阿喊原本就不那么清楚的大脑严重模糊。换句话说,杨波得逞了。
鉴于省略中间过程会招来许多口水与非议,现把一种臆想罗列如下。
一开始是这样的:杨波倒好了橙汁,拿给阿喊,阿喊说谢谢,接过,喝下。
接下来是长达十分钟的空白。
然后杨波提议看电影打发时间。就看电影。电影是有“颜色”的那种,从杨波喘气的粗细大小你可以判断“颜色”的深浅。阿喊么,照旧是看不懂,不懂里面的人花那么大的力气大喊大叫上上下下弄得跟场肉搏仗似的是个什么意思。不懂他也不好问,因上次问过一个——哎?这电影也真奇怪哦,怎么老是拍人家拉屎拉尿的地方?拍些草原啊牛羊啊多好……——话没说完就让杨波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以后学乖了,闭紧了嘴尽量不说话。话不说了人就容易走神,那天走神走得严重了,连杨波什么时候趴他裤裆那儿他都不知道。
“……你在干嘛啊?……”
阿喊是真不知道,不是装傻。
“……”
好在杨波的神经经了这段时间的磨粗大不少。他顽强的继续着手边的工作。
“……你干嘛脱我裤子?……”
“……”
“啊哈哈哈哈!……别摸,很痒……”
“……”
整个过程的前半段杨波一直默不作声,重复一个动作,剥。
剥完他一口下去,世界就安静了。
阿喊傻了。
一个整天损你开你的人一口含住你不能露出来的露了要被人骂变态的地方——你什么感觉?能不傻吗?能不安静吗?
然后阿喊觉得有点不太对。别误会,他生理方面挺正常的,所以他的感觉也算在正常范围内,只不过他从来没试过这种奇奇怪怪的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后阿喊脑子的脑子彻底成了浆糊……
然后杨波把脑子成了浆糊的阿喊放倒了。
被放倒了的阿喊一脸被雷劈过的样,身上没力气。这情形,满像金环蛇在狩猎,给猎物来上那么一口,麻了它,然后再来一口,吞了那浑身软得跟泡过劲的面条似的猎物。
阿喊有点不同。阿喊的“软”可能是给舒服的。
不过,即使是给舒服得“软”了,到了后面疼还是一样的疼,阿喊还是哭得像宰小猪。
即使那天杨波把他妈妈的护守霜给挖掉一大半去。
人还除了大脑智慧以外,还有一项,叫躯体智慧,也就是说,你的身体也有“智慧”,它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做些简单的“选择”。当然啦,人和人不同,有的人躯体智慧强大脑智慧稍弱,有的人躯体智慧弱大脑智慧强,还有两样都强的,不过少。阿喊么,很明显——第一种。杨波,偏第三种。一对比,阿喊又弱了——玩心思玩不过人家咯。
玩心思是玩不过,可阿喊还是晓得“痛”——在脑子想清楚之前躯体已经先凭了条件反射先做了“选择”。于是阿喊看见杨波的时候就有些躲躲闪闪遮遮掩掩了。再后来就晓得推后一点回家把时间窜开了。
连着几天没在路上逮着阿喊,杨波脾气很暴脸很黑。
啐!现在才躲?!千几万七代!
我四点就守你家门后边我看你躲哪去除非你不回家!!
杨波逃课,忍着毒日头等着,直等到六点过了才看见阿喊从鱼塘那头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