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有毒(出书版) BY 红河

作者:  录入:08-05

「」静静听着这番如同掏出心一般的深切表白,傅重之呆立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已忘记。
不止他,甚至另外两个局外人,也都楞在当场。
刚刚说出那一番话的人,真的是许佳楼?是他们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张狂而又冷酷无情的男人?
「在你离开的那些日子里,当我想到我曾对你做过的,我不是没有后悔,我甚至祈求过上天让时间倒流,退回平安夜那一天但我一直也没有刻意追寻你,因为我」许佳楼继续深深诉说着,他似乎掉入情绪里,已经停不下来。在他脸上浮现出的,是谁都不曾看到过更想象不出会在他脸上看到的仓惶迷茫还有失魂落魄般的苦痛表情。
「我也害怕,重之,我也害怕!我从没这样害怕一件事我怕我找到你,会发现我那样残忍地对待你,却还是没能够在你心里留下印记。我最怕你会像陌路人一样看我,让我明白到头来,我还是在你心里褪得了无痕迹,不论我做了什么,不论我多么爱你,全都没有意义直到那天,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你在意我,你的反应告诉我,你一直也在意我,你能想象那一刻我有多么高兴吗?那一刻我就决定,不管再艰难,我也要追回你,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情。就算你会笑我傻,住在你手腕上星星里的那个人也笑我傻,我也不在乎。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就算要我一辈子结结巴巴,当个傻瓜都可以。」话说到这里,他渐渐冷静下来,调整了情绪,在脸上戴起淡然的面具。
「因为明白对你的伤害已经造成,你不能信任我,我也不能假装没有伤害过你。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和你重新开始。车祸刚刚醒来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有你的那句话,你说你最后悔的就是爱上我。如果我就这样站到你面前,你一定还是会逃跑,所以我假装失忆,为了割断和过去,装作我们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至于语言的确曾经有过障碍,后来渐渐恢复,但还是我不敢让你知道,想告诉你的话有太多,我一说起来就会没完没了,很容易就能被你听出我并没有失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装下去」
「你这是你自己画地为牢,却把我也困在里面。」傅重之完全是下意识地吐出这句话。
关于「摘星」的事,他不清楚许佳楼是怎样了解到的,但是事情和轩然有关,这无庸置疑。
如果一切的伤害都源自对一个人的私心,那么许佳楼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他并非不能理解;但是这种做法,却实在太傻。
早知道许佳楼很傻,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的傻。
在感情上,他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大傻瓜。
「你解释这些又有什么用?」傅重之按住额头,脑子越来越乱,如果从这个人的逼迫下逃开,也许还可以重新清醒。
清醒,是幸福还是不幸?他已经不能确定。只有一件事,他很清楚明白。「就像你说的,我已经无法信任你。即使留在你身边,也很难」
「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忘记,我明白,但是我们可以不要回头,只往前看。」许佳楼沉静地注视他,温柔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摇撼不动的执着。
「也许『摘星』本身就是错误的,眼泪再美,终究是消极的产物。这一次我想给你的,再亮的星也无法取代,只要有光就可以了吧?你可以跟着光向前走吧?」光的彼方,就是等待着迎接你的人。
这么强烈的执念,傅重之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猛然间,有些恍惚起来。
「你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左手握在右手的关节处,许佳楼微带疲惫的双颊上,现出明亮清晰的微笑,「只有你,我绝对不会放弃。」
承受着他语言和强烈执念,傅重之被镇住了般地不能动弹。这种直击而来的压迫感,他本能地想要抗拒,然而眼光却怎么也移不开,锁定在那对狭长的眼眶里。
真心希望和这个人在一起,从来不曾质疑这一点,只是,他已经没有信心。
时间能够愈合伤口,却不能够抹去那深的伤疤。
这种笼罩在阴影之下的未来,他看不见。至少目前,他找不到可以前进的路。
也许他还需要多一点时间,也或许,他需要更多的勇气,让他敢再次义无所顾
眼看这两人好长时间都不吭声,单冉耐不住地摆摆手:「好啦,要讲的话都讲完了吧?我们该走了。」他走到傅重之身边,揽住肩膀,向不远之外的车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真受不了你们,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可啰唆?今晚我得好好洗个澡,得把满身的鸡皮疙瘩都冲掉才行。」
傅重之不言不语,默默地跟着他走,已没有勇气再回头。
如果真的只能向前看,那就试着从这一秒钟开始,如果努力真能有用
许佳楼的视线追随着那一道修长的背影,强烈的不舍在心中萦绕不去,但也只是伫在原地,默默目送着。
赢得了他如此珍视,即便对方耳聋盲目满身缺憾,薛烨也已不愿再干涉。他捏捏许佳楼的臂膀,然后转身走开,身影很快溶入车子里。
直到愈来愈小的车后灯在夜色中完全消失绝迹,蓝眸深处,一点一点,重新涌现出意志的光芒。
尾声
刚刚完成一个持续六小时的手术,傅重之在向病人家属说明情况后即刻回到办公室,把自己沉入椅中。
和他同一科室的Luigi推门进来,走到桌子前方:「回来啦?可以下班了。我们走吧。」
傅重之糊涂地看着他,「去哪里?」
「你忘记了?就在前两天你答应的,陪我一起去看今天的国际珠宝展览会。」
「呃」经这样一说,傅重之才想起的确有这回事。
其实在Luigi在邀请他的时候,他正忙着整理今天这份手术的资料,只是随口答应。主要是他没想到,Luigi竟能弄到入场券,那展览会是国际规模,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观。
「你怎么拿得到入场券?」他不禁好奇。
Luigi得意地甩了甩头:「这你就不用管,我自有我的门路。」
其实他原本是约女朋友一起去,但是几天前女朋友出差去澳洲,而票他已经要了,退回又可惜,他才拉上傅重之作陪。之所以会是傅重之,不仅因为他们俩在同一科室比较熟,也因为傅重之身上佩戴的摘星。虽然傅重之说那是赝品,但赝品也很漂亮,让他以为傅重之对钻石很有兴趣。
「告诉你,不去你就真的损失大了。这次Macelele公司也参加,不但会展示过往的很多得奖饰品,另外还有最新品展出哦。」
「最新品?」傅重之随口应着,心里则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推托。
「你不知道?亏你还一直戴着摘星。」Luigi摇摇头,「据说这次的最新品,就是出自摘星的设计者之手。」
「什么?」傅重之恍然一楞,摘星的设计者?那,不就是
「看样子你也听说过。对啦,就是那个Carlos Ambrosini,Macelele的少爷,听说他将在展览会上展出他最新的设计,向日葵。」
「向日葵?」傅重之还是不敢相信,「可是他那个人的右手,不是已经」从上次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
在这样仓促的时间里,那只已经废了的右手,不可能恢复到能够设计,应该说是永远都不能恢复。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他的右手?唔,的确是有传言说,Carlos右手坏了,成了废人。至于这次他有作品参展,也不是他本人宣布的,是Ambrosini总裁出面透露,这次展出向日葵,同时也是回应外界关于Carlos身体状况的猜测,因为他拿了作品出来,自然就推翻那个流言。」
Luigi停下来缓口气,又眨眨眼,「心动了吧?可以看到那个Carlos的最新设计喔。他能设计出摘星那样的杰作,这一次想必也不会让人失望吧。」
傅重之的表情复杂起来。犹豫了很久,问,「那他本人会不会到场?」
「这倒是没听说。不过他一直就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何况在这种场合,我觉得他十有八九也不会出现。」
「是吗」傅重之垂低眼睫,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想,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就算见到了,又能说些什么?
当时坚定地说着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那个人,自那之后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
他也没有去追寻。他自己也一直在努力,想给自己调适一下心态,假如突然再见到那个人也能够泰然相对。毕竟那个人,总是很擅长于给人「惊喜」。
努力到今天,他不知道自己成功没有。只是刚刚听说了那些事,他的心就已经平静不下来。
现在这样的他,如果见到许佳楼,一定还是会想逃吧但是Luigi说,多半是见不到的。
既然这样,那么他也想去看一看,在这半年时间里,许佳楼究竟做了什么。冥冥之中他有这样一种感觉,只要看到那个人亲手设计出的「向日葵」,就能从中了解到一些什么。
咽下了原本在口中酝酿的拒绝话语,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谢啦。那你先换外套,我等你。」
就这样,两人一齐离开医院,先去餐厅吃了晚饭,再去往展会现场。场馆外的停车场上已经停满车辆,一辆比一辆更高级,可见这个展会吸引了多少名流前来瞻仰。
从进入展场开始,傅重之就一直在紧张。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不可能会遇上那个人,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紧张。
也许是因为这个空间里,有经那人的手而设计出的东西,将他的气息也带来了这里,无形地弥漫在四面八方。
傅重之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了,等得越久就越感到窒息,他决定赶快去看看「向日葵」,看过了就立刻离开。
他拉着Luigi去排队,因为等着瞻仰「向日葵」的人非常多,他们俩排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来到展示柜前。
透明的玻璃柜里,一朵透明的向日葵静静睡在暗红色的绒布上,如花儿一般绽放,美得张扬而放肆。
「哇,真漂亮。不愧是出自那个Carlos之手。」Luigi毫不吝啬地赞叹着,没留意到身边的傅重之那越发沉郁复杂的神色。
是的,「向日葵」很漂亮,是无法用言语比拟的漂亮。但是看在傅重之眼中,却不仅仅只是漂亮。
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不单是一朵绽放的向日葵,而更像是「但我觉得它的名字取得不大好,因为这东西不是很像『向日葵』。」
巧合般地,Luigi道出傅重之心中所想,「你看旁边,那么长的触角,更像是太阳神的标记,干脆叫啊」
「阿波罗。」一个低沉的嗓音忽然接过Luigi的话语,「但是阿波罗高不可攀,也是他把自己深爱的人逼到绝境,最后变成了一颗树,而向日葵,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也可以真实地让人捧在手中。」
Luigi错愕地抬头,就在展柜的对面,他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一席醒目的白色西装,长得俊美无比,笑得优雅无邪,整个人就似太阳一般眩目。要不是Luigi一直不信灵异,或许他真的会以为,此时出现在那里的就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化身。
「你是」他想问对方是谁,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根本不在他,也不在「向日葵」,而是定定地凝结他身侧。
他狐疑地侧过头,这才看到傅重之脸上已经血色顿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般,双眼瞪大惊愕地看着那名男子。
「怎么了?」Luigi小声问,「你认识这个人?」
这样问话的Luigi,绝对怎么也猜不到,那个人就是刚刚令在场来宾都惊艳的「向日葵」设计者。
在场这么多人,认得他的,却总共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怎会这么突然?傅重之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为什么那人总是这么张扬又避无可避地出现他面前?
「向日葵,就是为了捧在手中给人指引方向而诞生的。」这样说着,那人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展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向日葵」。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惊呼。
傅重之还没回过神,只见那人身形一闪,已来到他身边,将他胳膊一拽,什么也不说,就带着他往展览会场门口奔去。
「那个人!」惊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傅重之完全弄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就只是楞楞被拽着跑。后方连保全都出来,也没能拦下他们。
许佳楼拽着傅重之跑出了会场,上了一辆黑色敞篷车。一坐上去,许佳楼当即将车发动,如脱缰的野马般飞驰而去。
车子行上大街,一路上不知闯了多少红灯,最终在位于阿尔诺河上三圣桥下边的「旧轿」上停住。
下车后,许佳楼拉着傅重之走到栏杆边,用手搓搓他的面颊。
其实到这里傅重之已经回过神,却不明白,他是「向日葵」的设计者,他想拿「向日葵」随时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在那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像强盗一般用抢夺的方式,还要带着自己一道离开,弄得自己也像是共犯。
为什么许佳楼要这样,他真是弄不明白。
「你究竟」
「重之。」许佳楼抢过话头,这行径还是一如往常的霸道无礼,眼神却是与之极不相应的深邃温柔。
「告诉我,你觉得漂亮吗?」他摊出掌心里的「向日葵」。
傅重之看看那个,又看看他,越发困惑,但还是诚实点头:「很漂亮。」
闻言,许佳楼松了一口气般地笑了,他用食指和拇指将「向日葵」拿起,缓缓拿高,像要将之贴在天空上似的。
「你看,你能看到什么?」
他这么问,傅重之转移视线看去,目光猛然一震。
透过那一朵透明的「花」,看见月光,投射进它的身体里,让它也在发光,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太阳,却又不若太阳那样刺目,而是散发着温柔的光线。
他已经震撼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突然,一只手掌挡进「向日葵」与月亮之间,隔断了月亮赐来的光线。
「我是用这只手设计向日葵。」那是他的左手。
「我想过用回右手,可是做不到。后来想想,其实这样也好。我用右手给你摘星,用左手给你摘向日葵,从我右手上逝去的东西,就让我用另一只手追回来。这一次我绝不再让它从我手中错失。当然,前提是你还肯给我机会。」他落寞地笑笑,又深吸一口气,深深看进傅重之的眼眸,「重之,你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吗?」
傅重之木然地回视着他。
今晚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根本还来不及整理。
而许佳楼这样问,他又能怎样回答?
也许,他心中有答案,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仓促之间,他却给不出来。
「我」
「不,你先别说。」许佳楼忽然制止他,摸摸鼻梁,神情竟然有一种赧然似的孩子气。
「今晚你回去好好想,不急着回答我,往后还会有几天时间,我大概不能再去找你,你可以用这段时间」
「什么?」傅重之一楞,想也来不及想地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能来找我?」
「你也知道,之前我那样做,我家老头知道后会气得跳脚。」许佳楼耸耸肩,「而且就算这东西是我设计的,但是我那种拿法,员警肯定还是要找我去坐坐,所以」
「你」傅重之简直无言,还以为他是糊里糊涂就干了那样的事,原来他也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你明知道」
「我也不想的。」许佳楼一脸无辜,「事前我没想过要那样做,可是,我更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那里碰到你,我太惊喜了,我太想给你看,所以」
「你是白痴吗?」傅重之真的很想掐死这个人。
居然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好吧,他承认这也让人有那么一点点地惊喜,可是,这不能掩盖那种行为本身的荒唐和疯狂。
「你想给我看,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在刚才」
「对不起,我是太迫不及待」
傅重之狠狠斥责,「总之员警找你问话的时候,你」
「我不会把你说出来的。」
「谁在跟你说这个!」傅重之再也忍不住,朝许佳楼头上拍了一下,「我是要你态度好一点,好好认错,别用那么荒唐的说辞随便应付,以免麻烦惹得更大。」
「哦。」许佳楼乖乖点头,忽然撩唇一笑,「重之,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我」傅重之猛然语塞。直到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方才的生气和愠怒,原来并不只是因为觉得许佳楼太乱来。意识到这点,他顿时一阵局促,别开视线,咕哝着,「你要这样想就这样想吧反正你一向狂妄,最会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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